侧耳倾听——姜乐九
时间:2017-11-24 16:15:31

  “……”
  “……”
  餐厅边上有座古董落地钟,老物件经历了几代人,还是稳稳当当地摆着,一时间厅堂里没了言语声,反倒是衬得那规律的钟摆声,瑟瑟入魂。
  “你说什么?”程维生先妻子一秒听过神来。
  “我想和西西在一起,结婚那种……”
  “混账东西,你酒喝多了是不是?”程若航的话没来得及说完,程维生手里的杯子就落了地,紫砂的茶杯落在地毯上,消音了不少,甚至也没应声而碎,倒是程若航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程维生一巴掌,脆且响,他没想过躲,可还是被父亲的力道扇得偏了偏脸,啐出一口血沫。
  郭颂心还想着有外人在厨房,让他们小声点,慌忙之间,连忙找丈夫随身带的药。
  “程若航,你疯了是不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程西是你姑姑的女儿,你们是表兄妹,兄妹!”郭颂心一直试图按住丈夫的火气,提醒他家里还有外人,不要摔摔掼掼的,丢人现眼。可是她心里比谁都怨怒,有种藏了多年的丑,还是被人扒拉出来的羞愤。
  “你们比我清楚,她不是。”
  “怎么不是?”程维生质问程若航,“程家的哪桩事情她不参与,你爷爷过世,她有没有带孙女的孝?你去问问你姑姑,将来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的身后事由谁操办?轮不到你这个侄子,她有名正言顺的女儿的,她所有的金银细软、家当,法律继承人又是谁?”
  这不是女儿?
  “她在我们程家养了十三年,除了血缘这一项,有哪点不是程家的人。程若航,我告诉你,你今天这话我们权当没听见,你三十岁的人了,不用我们再教什么是分寸、什么是礼数了。你也别拿非她不可的话来吓唬我们,即便你这辈子不结婚了,我们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不要脸,我们还要,程家出了你一个姑姑就够了,现在你们这种丑再传出去,人家会指着我们脊梁骨骂我们没有门风的!”
  伦常,可不是浅薄地规定限制于血缘之内。
  这些年程若航是怎样待程西的,大家有目共睹,只是没有料到程若航这样一个难以行差踏错的人,偏偏生生走出了这么一大步错。
  程西十六七岁开始,郭颂心时不时警醒程若航,姑娘家大了,他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要懂得避嫌,这也是程若航当年执意要搬出去的原因。
  可是事实证明了,他避不开,他明明白白地知晓程西的心思,也试图用一种冷暴力来约束过她,结果呢,他除了用那半年的时间,点滴到天明地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别无收获。
  他不是没后悔过,早知道有眼下这种不进难退的局面,当初他就该放置程西所有的一切不管的。可是姑姑凭着一腔热情把她领回来了,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搁在程若航的面前,偏偏还要落进他们长辈之间的世故里。
  程若航的父母因为看不惯程殊整天在各种欢场里泡着,顺带着看不惯程西,总觉得随着程殊的性子教养出来的孩子能规矩到哪里去!
  于是,程若航就成了程西最后一根浮木,她不想沉下去,只能拼命地依附着他。
  程若航低估了自己的自控力,等有一天程家有女初长成的时候,他却很难告诉她,他习惯了她依偎着他。他明明知道她不是姑姑的女儿,可是在听到她渴望与姑姑有遗传学上的母女关系时,程若航彻底糊涂了,如果程西真是姑姑的女儿,他还会有这种揽之入怀的冲动嘛?
  平安夜那晚,程若航因为程西与母亲大吵了一架,这几个月,母子俩都有些嫌隙,眼下程若航又一副势必要揭开这层纱的决心,“如果你们认定我和程西之间是个错的话,那就错得纯粹点吧。我喜欢她,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很确定我就是以一个男人的眼光喜欢她、怜惜她。我不会因为遮羞的念头拿别的女人当幌子,我也不忍心她每一次看到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那躲躲闪闪的样子。如果你们不同意,那就当我这辈子实在找不到一个能共同生活的女人吧,我不会为了什么门风而和程西断了的,不是在逞一时之气,你们应该清楚我的性格,能让我甘愿放手的,不是你们,也不是姑姑,除了程西自己亲口不想继续,我不会在乎任何人的眼光。”
  程若航在自己三十岁生辰这天,为了一个半路而来的程西,不仁不孝地噎得父母半晌说不出话来。
  程维生把那份满是心意的房产合同悉数砸到了程若航的脸上,骂他不是东西,斯文扫地的混账东西。
  程若航踩着那些个白纸黑字的条律,走出了程家大门。
  将身后的灯火掩住的那一刻,他听见茶壶击碰在大理石上的碎瓷声,支离破碎。
  终究,他做了这个罪人。
  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单单只为了个女人。
  *
  程若航打车回到自己住处,老式的住宅楼,甚至廊道的灯都不是声控的,程若航出门从来只带车钥匙,住处的门锁都是密码指纹锁。
  他刚从楼梯口折弯过来,就看见有人按亮了头上圆顶灯,光源有限,却也足以二人照面。
  程若航踱步过来时,冷冷地问,“纪东行没送你到家?”
  程西快速地在走近的程若航面上溜一眼,怯生生地答,“我……”
  “为什么每次跟我说话都一副学生见老师的模样,和纪东行就伶牙俐齿的?”程若航落定在程西跟前,说话间,头顶上那见鬼的灯又灭了,程西想回头再按一下开关上的钮。
  程若航却捉住了她的手,从她身后拥住了她,他埋首在她肩窝的声音带着些酒气,“程西,如果你就是存心让我不好过,那么我告诉你,你赢了!”
  程若航不知道她在门口站了多久,可是她宁愿在门口等着,也不愿意打通电话问问他,入户密码是多少?或者试一试猜一猜他的设定。
  她就是这么干巴巴地杵在这,等着他心甘情愿地告诉她。
  密码是她的生日。
  程若航心头横着一口不顺遂的气,所以他只能拿程西撒气,他们入了里,锁芯咬合的那一瞬间,程若航没任何言语地向程西讨伐些什么。他懒得告诉程西,他当这种正人君子已然够长时间了,他再寻常不过的欲|念都必须顾及着身份,顾及着太多礼义廉耻,顾及着程西的感受,可是他的隐忍没有得到毫厘的馈赠。反倒是把他逼得一副十恶不赦的样子。
  程若航的手探入程西的衣服内,能分明地感受到她颤了颤身,可是她依旧闷声承受着他毫无风度的吻与力道。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的存在,即使再无光明,也能看到曦曦光亮,以及程若航那熟悉的面孔。
  “我知道我这样很没良心,吃穿用度全是程家的,还要不知廉耻地招惹你,可是,我不想离开你,也不要你爱别的女人,我不想像姑姑那样,照着你的样子去找无数个像你的男人,我不想,也不要……”
  程西的话淹没在程若航俯身压过来的吻里。
  熨帖板正的西服束住了程若航太多的任意妄为,他解脱掉外衣,顺势摘掉了领口的领带,拦腰抱起程西的时候,她埋首在他脖颈处,眼角的一颗泪,一轻擦,滑进了他微敞的领口。
  温热的,好像能沁入他心里一样的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  虽说停在这里有卡文的嫌疑啊,不过请看在我今天更文字数的诚意上,原谅一下。
双休日两日出城有事,暂且不更了,呜呜呜。
 
☆、(60)而立(下)
 
  
  程西落在玄关的包里,手机在响,这个时间点,今天的契机之下,她猜到应该是姑姑的电话或者视讯。
  可是程若航在感受到她的临阵脱逃之后,始终没肯放她下床。
  他单膝跪在程西的两腿之间,右手的手掌还托着程西的脑袋,这样的暧昧姿势,还躺在程若航的床上,程西无需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烧红得不像话。
  暗夜之中,程若航伸手按亮了床头柜上的台灯,橘暖色的一束光追到程西眼里,她本能地闭了闭,没有任何言语的气息,程西根本没脸去仔细感受一分一秒。
  “我不接姑姑的电话,她会担心的。”程若航支着一只手臂,俯身瞧着他,衬衫的领口垂下些,程西轻如蚊蚋的话,暖洋洋地灌进他的领口里。
  “西西,如果姑姑与我,你只能选一个,你要谁?”程若航大概是醉了,这样黏黏糊糊甚至有几分孩子气的口吻,太不像他,程西被他的话生生问出一身汗。
  她内心很矛盾,明明依恋着他,也满腔热血地想把自己交付给他,可是千军万马、潮汐奔腾即在眼前这刻,她始终不能顺着他的要求答,哪怕只是哄骗他一句。
  “姑姑这些年待我很好,我不能那么没良心。”
  程西太贪心,她始终想,不负如来不负卿。
  程西平躺在程若航的怀里,她甚至不知道,她身形哪怕寸半寸,都能要了程若航的性命,他隔着一臂距离俯身看她,看她的两行泪流进发梢里,程若航不敢轻易开口,怕他煎熬的一口气随着他的张口的那一个空隙钻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程西,”程若航滚了几下喉头,咽下了那口气,“我这些年待你也很好呀,……,你真是坏透了,……”程若航动容的声音埋首到程西的肩窝里,几个温存的吻后,他狠心在她耳后脖颈处咬了一口,半明半昧的光线之下,程若航像极了《夜访吸血鬼》里那个尊贵又寂寞的吸血鬼Lestat。
  程西被他没轻没重的力道咬疼得冷嘶一口气,可是她始终没有推开他,就在程若航伸手抽开床头柜的一个抽屉翻什么东西的时候,程西羞得一直闭着眼,她不敢问程若航,你要干什么,或者,你在干什么。
  直到她脖颈处一丝冰凉攀附上来,程西才一惊睁眼,程若航身上的衣服还是完整体面的,他坐在床畔托着程西起身,给她正好脖子上的那条项链。
  “干嘛,很失望?刚才以为我要拿什么?”程若航看穿程西的心思,“安|全|套?”逆光之下的他,带着几分狡黠的口吻捉弄程西,程西大窘,拍掉他还在她脖颈处的手。
  “别动,还没戴好呢!”某人一边在给程西带一条来路不明的项链,一边还没打算过上一个话题,“尽管我很想,不过在你没准备好之前,我不可能勉强你,更不会心有算计地在家里准备一些企图之物。我要是随时随地的在家里能翻出安|全|套这些东西,你觉得我还值得托付嘛?”
  程西羞红着一张脸,痴痴呆呆地任由程若航替她归整好颈上那条项链,程若航说,程西之前来这两次,两次睡在这里,偏偏两次都没有发现这条项链。
  “你二十岁的生日礼物。去年春节姑姑找我谈过那次后,我逼着自己不要去管你了,反正你吃穿不愁,甚至只会比我更有挥霍的能力,我为什么要处处舍不得你呢。去美国的那一个月,我以为你起码会给我来一通电话或者短信,哪怕邮件,可是有人愣是毫无音讯,生日聚会也是花枝招展的与纪东行一道合照,显然毫不在乎我的心意我的归期。”程若航回来之后,就把这份礼物直接扔进了床头柜里,“你两次过来,我想,如果你翻出来了,就随便编个理由还是给你算了,偏偏你始终没有发现。”
  程若航说,连老天爷也在磕绊他们。
  “明明是你突然不理我了,我怕招你烦又怕影响你工作,更怕我一通越洋电话过去,你让我以后不要再有事没事絮叨你,生日那天,从零点开始的第一秒到24点前最后一秒,我都在等你的信息。”程西摸摸颈上的这条Tiffany吊坠,她委屈大过于惊喜,埋怨的口气,“谁会没事翻你抽屉,谁稀罕你的项链!”
  “是,我只是个拿薪酬的医生,家里即便有点底子那也是祖辈及父母的。我不是纪东行,换车如同换衣服;更不是贺正庭,可以一怒为红颜,为了个从未得到的知音人能甘愿放下一栋建筑楼的生意。我是个医生,不谈医德也必须有职业操守,所以即便纪东行打电话告诉我你那晚喝醉了,我有急诊病人在,我都不能完全听从自己的私心。西西,你要想好了,你真得愿意和这样没钱没势甚至没有固定时间陪着你的人在一起吗?”
  其实,程若航比谁都怕,恩重情浓最终败给了岁月无情太匆匆。
  程西心头一酸,突然一个欠身,扑到程若航的怀里,双手攀住他的脖子,第一次主动吻他,程若航反应过来回吻她时,却被她咬了下下嘴唇,得逞的人带着哭腔,“我不要那么多钱那么多势,你比谁都清楚,我最缺的是什么,你这些年太惯着我了,把我惯坏了。可是我不是个孩子,我尊重你及你的职业,即便去年那半年,你对我不闻不问,我也没有因为你荒废了自己,因为有你在,我就想努力。我从前的想法,即便你不能回应我什么,我也希望你看着我的时候,何时何地都不会有生厌的念头。”
  程西有信心,他们之间不会有比去年那各自避着时更糟糕的了。
  *
  互诉衷肠催化了太多依恋的情绪,程若航将程西揽坐在他的腿上,一阵拥吻之后,他要程西去倒杯水给他喝,刻意要冰水。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喝冰的嘛?”程西傻乎乎地踩雷了。
  程若航坐在床畔原位,不起身,眼里淡漠的情绪,“现在喜欢了,你去倒就是了。”
  程西半信半疑地杵在他眼前,不知道他突然的改性是为何故,还顺手开了卧室的主灯。
  程若航难得一丝难堪的脸色,催她去,“听话。”
  女人也有消受不了美人恩的时候,程若航柔声的吩咐,程西实在很难不听从他了。
  可是等程西从冰箱里倒出冰水折回房间,哪里还有人,程若航去洗澡了。
  这个人,不是折腾人嘛!
  程西自己喝完一杯冰水,大半夜,瞌睡全醒了,透凉。
  就在她琢磨她要不要自己先回去了,毕竟这里是程若航的宿舍,楼上楼下,始终有他的同事,前两次还有说辞缘故,她这样身份动不动往他这里跑,确实太给他惹是非了。
  程西站在卫生间门口,一边叩门,一边说,“我回去了……”
  程若航在里面应了声,“等我一下,我送你。”
  程西撇撇嘴,切,还以为你要留我。
  “你喝酒了,怎么送?”声音里不免有点嘟囔情绪,程西说自己可以打车回去。
  谁料程若航拉开了移门,身后热热的氤氲之气沿着他的两侧钻出来,他都没来得及穿上衬衫,湿漉漉的头发上挂着条干毛巾,“那就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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