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回去看看合约,看看违约要支付我多少赔偿金。”贺正庭在她身后不以为然的声音提醒她。
程西回头睨一眼他,“忘了告诉你,我本人确实没几个钱,可是家里还着实不是短钱的,大不了回去求我姑姑,退总比进简单点。这个贺总应该深谙其道。”
*
程西从贺正庭的别墅出来,一路也没招到一辆计程车,她一路往前走着,一边笑自己太过浅薄。
她秉着贺正庭是个好人的信念,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坚持,她觉得即便没与他怎样怎样,还是希望他百尺竿头。
可是一向情深不悔人设的一个君子男人,其实背地里也有薄情寡义的一面,那位叶小姐挂泪而走的样子,真正让程西明白了,不是善类,是为何义。
那她对他,不算辜负的辜负,也没什么负疚的必要了。
程西刚拦到一辆计程车,拉开后座门坐进去的那一瞬间,被人欺身过来,那人手掌狠心把她往里推了推,程西往里面一个座位上一栽,始作俑者的那人顺势坐了进来,车门带上的那刻,司机师傅先是莫名了,“小姐,你没事吧?”
没等程西从座位上爬起来,贺正庭就神情淡然地开了口,“她没事,我们一道的,师傅开车。”
“师傅我要下车!”
“我以为你要赶回去和你的兄长哥哥谈情说爱呢?”
程西一秒错愕,她讶然,他如何知道的。“这不关你的事。”
“那你又何必跑过来管我的事!”贺正庭再噎她一句。
“……”
“觉得对不起我,觉得我一路如此关照于你,你终究还是薄情寡义了?”
咦,这个词怎么这么耳熟,“薄情寡义的是你好嘛?恕我浅薄,有炮|友的基础上再去招惹别的女人,就别指望自己还是个情深不悔的主了,你就是这样身心分开着,对林小姐念念不忘的?”
“你吃醋了?”贺正庭欺身过来盯程西,司机师傅一脸懵逼地朝后视镜里瞄着。
程西一把推开贺正庭,“贺总,请你自重。今天这一趟,我不是答应原总什么条件,也不是答应付明森的苦苦哀求,更没什么大义会顾及你们工作室的名利。我只是单纯地敬佩你对林小姐的感情,也自觉自己一路过来确实受你照拂,不想被人说利用你的情感而达到一些什么目的。我还是那句话,无论是林小姐还是我,都不希望你因为一些没有必要的缘故,而刻意避开本该属于你的路。”
“……”贺正庭微叹一口气,后背贴在座椅上,“为什么你们都一致口径认为我是因为林而避开席氏,我纯粹不想和这样的男人打交道而已,不行吗?”
“没准你们是一样的人。”程西小声嘀咕,还不想和这样的男人打交道。
贺正庭听到了,他偏头瞥一眼程西,不置可否的样子,“是,我的确没有你那兄长情深。可是我认识易宁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与芷然断了联系,我想过认真经营一段感情,可是对方没给我这个机会。易宁那时候已经下定决心离开这里了,可是她没躲得过这一劫。云家的父亲找她摊牌,让她离席瑨远一点,最终她上了云家的车回去的时候,被一个瘾君子误当云家女儿劫持了,一刀毙命。很儿戏却也很惨目!”
“与其说我避开席瑨的生意,倒不如说我单纯地想避开这个伤心事,毕竟,得不到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什么和命比起来都太微不足道了。”
“什么都可以宽恕,唯独戕人性命,没什么可以原谅的理由。”贺正庭托着长长的气声,恍惚地道。
“那天得知这个消息时,我们还在应酬的桌面上,我后来认命了,终究算不上多爱她,毕竟她被人横刀抹脖子的时候,我还搂着小姐陪几位要员吃喝玩乐呢。”贺正庭偏头再看程西,“打那以后,再乌烟瘴气的场子里我都懒得敷衍任何一个小姐,这也是那天我硬要你陪我参加拾光酒店负责人的应酬的原因,算是替她积德吧。”
“我第一次随着时泠见到你时,确实心咯噔一下,倒不是有多像,只是你沉默不语的样子好像有很多话要和我说,像极了当年我初遇她时的错觉,事实证明,确实是错觉,因为那时候你的意中人已经站在你身边了。正如我当年为她买那条项链一样,那条限量单品,是她为了席瑨设计的。老天爷诚不欺我,注定我没爱人的本事。”
贺正庭与程西一路计程车回了市里,他们一并下车的时候,程西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坚持不参与席氏的项目?”
“为什么这么执意说服我?”
“我第一眼见你时,就觉得你很酷。再遇你,还是那样恣意不可一世,即便不喜欢你,还是很感恩你对我的提携。即便你不在乎名利,我也觉得你没有必要躲开席氏这条路。至于能不能说服你,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始终觉得不找你说辞一番,对不起你待我的情意,或者应该是因为林小姐而善待我的情意。……,有时候握太紧而还是从指间流失掉的东西,也许确实不该属于你。有时也该回头看一看,也许没有爱人的本事,仅仅因为你爱的方向不对,别一味地向前看,偶尔回头看看属于你的目光。”程西一脸正直认真腔调。
却被贺正庭嫌弃得要死,“姑娘,我年纪大了,不喜欢喝油腻的鸡汤的。”
程西白他一眼,白费口舌。
“和你的那个兄长哥哥好好的,别给我第二次后悔的机会。”贺正庭拍拍她的头。
程西知道他的心结在哪里,很是郑重地点点头,“那……我还要不要辞职啦?”眼见着马上要修论文第二稿,还得回校,她可不想失业啦。
“既然不想辞,干什么刚才那么大的口气?”
“被贺总气的呀,我得要脸啊!”
“那现在不打算要了?”
“嗯,其实退未必比进简单到哪里去!”程西抬头看贺正庭,她知道他一定可以理解。
“少废话,拿两百块来,再打电话给付明森,让他把我的车子开回来,还有手机、钥匙。”贺正庭说为了追她这个祸害精,他身上半个子都没有,总不能让他11路公交走回去吧!
“贺总,那您这两百块还还不?”程西怯生生地从钱包掏出两百块递给贺正庭。
“老子关照了你那么多,不值两百块???!!!”
☆、(58)而立(上)
每一次当爱在靠近
感觉他在紧紧地抱住你
他骚动你的心
遮住你的眼睛
又不让你知道去哪里
每一次当爱在靠近
都好像在等你要怎么回应
天地都安静
唯一不安的是你的决定
——刘若英《当爱在靠近》
程若航从电梯里出来的那一刻,程西正坐在他几步路远的边椅上听奶茶的这首歌。
程西一个小时前接到他的短信,他玩笑,在不可抗力存在的前提下,他们要不要再试一次,看可不可以打破医院急call的诅咒。
『美少女,电影,约嘛?』
程西看到他的这句话,不禁笑开了花,有种被高中班主任突然表白的怯懦。
于是,他从电梯的厢门里走出来的那一秒,程西三步并两步地冲进他的怀里,程若航显然没有想到她今天如此热情,被怀里的人偎依着,他怀疑地口吻捧住她的脸,“这分明是绿完我的节奏,无事献殷勤!”
妈呀,有人告诉程医生,他挑眉促狭的样子,太勾人了!
“说服你老板了?”
“不知道,但是我算尽人事了,他也祝福我们。”
程若航明显不信的样子,“这么皆大欢喜?”
程西摇摇头,吞吐一秒,“男人真得会身心分开着嘛?需要的人与爱的人可以不是一个人嘛?”
程若航被她两个莫名其妙的发问难住了,“这是哪来的感慨?因为贺正庭?”
程西望望程若航,她不想知道贺正庭的答案,可是却怕程若航也随了这波逐流,她觉得无论是哪一个女人,掏心掏肺最终只得了半个他,这样的结局都太无情了,她宁愿从来都没有过。
为了赶晚七点这场电影,他们匆匆吃了点简餐,程若航说散场后,他再带程西吃些她想吃的吧,撸串?
“你不是一向最反感我吃这些东西嘛?程医生起码的原则呢?”
“为了你,我可以不要原则。”
这是程西第一次听程若航说这种放肆轻狂的话,尤其是他一脸肃穆的样子。但凡他插科打诨的口气,程西还可以当他哄玩她,可是他偏偏如此信誓旦旦,程西心头一酸,她不敢告诉他:
可是,我喜欢、爱慕的就是那个有原则有操守有信仰的程若航。
程若航就着程西的手,喝一口她端在手里的奶茶,狠狠皱了皱眉,“太甜了~~~~~~~”
“若航!”
程西在听到身后有人喊程若航的名字,下意识避开了他一步距离,程若航那勉强下咽的一口奶茶像是被噎了一口,不是因为遇到了熟人,而是看到程西那怯生生想要离他远一点的分寸。
是麻醉科的方和,与程若航是同一年进市立本部的。
方和陪着未婚妻来逛商场的,他特地给未婚妻介绍了这位同僚。
消化内镜半夜来急诊取异物的除了误服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主动吞异物。这类人大多数是犯人或聚众吸毒斗殴,为了逃避抓捕移交,他们主观上会不想取出异物。程若航当年实习期就遇到过一个吸毒取异物,那犯人非但不配合还咬坏了内镜的软管,之后科里就有规定,凡是狱警转过来的犯人取异物以及嫌疑犯取异物证据,都必须进行短效全麻,否则造成任何事故及设备损失,全部检诊医生个人承担。
就此,凡是程若航的夜班急诊取物,他算是得罪了麻醉师。
方和说,好几次刚和女朋友把被子捂热,程若航的电话就来了,妈的,杀千刀的。方和最恨的三个字除了女友的‘大姨妈’就是‘程若航’了。
程若航也配合着同僚的玩笑,“嫂夫人即便这样还是不离不弃,只能艳羡鹣鲽情深呀。”
方和的未婚妻是个幼师,很是单纯善良的模样,见两个男人在相爱相杀的,她也只能莞尔,话锋一转,方和问候程若航,“这么好兴致,陪小妹看电影?”
方和是见过程西的,也知道程西是程若航姑姑家的女儿。
“……嗯。”程若航含糊地应了声。
程西一直局外人的自觉,耐心听着他们同僚寒暄,不知道是女人的直觉还是真得她比较心虚,程西总觉得方医生的未婚妻看出了些什么,方和邀他们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程若航和颜表示已经吃过了,方和还想坚持的时候,未婚妻拉了拉他手臂,“没看到人家等着候场呢。”
一场同僚偶遇勉强礼数周全地画上句号,直到程若航与程西顺利入了影场,二人各怀心事地坐着,已然没有心思再看什么电影了。
电影演到一半,程西手机突然亮屏了,她有些讶异,明明人就坐在旁边,他为什么要短信给她,只是干巴巴的三个字:
对不起。
他们之间的关系,难说我爱你,更难说对不起。
程西碍于周遭都有人在,她静声敛气地憋住了眼泪,其实她最怕程若航这个态度,她不是小孩子,他也从来没有逼过她什么。
程若航再传给她第二条短信:适才同事那样问,我也只能情非得已地答。我只是想,先过了家里那两道关,再去管外人。
深黑暗沉之中,程若航握住了程西的手,他可以感受到,即便在这样的没有光明没有非议的背景之下,她还是胆怯的,手心冰凉,这让程若航更有罪孽感。
毕竟在法在礼,他们都是兄妹,初会时,她是个再瘦小不过的孩子,而程若航那时已经接近成年年纪。
无论怎么清算,他都是罪人,一颗再成熟不过的心,竟然任由它眷恋着这些年看着长大的女孩。
可是,他做不到身心分开着,他需要的人与想爱的人都是程西,所以他宁可当这个罪人。
*
4月10日,程若航三十而立的生日。
他顺从了父母的意见,在家里办了个不大不小的生日聚会,来往的宾客都是程维生银行工作的同僚及客户,再者就是郭颂心一些闺中好友。
姑姑一早让工作坊的助理送了她的礼物,是一块宝玑的白金折叠扣的机械腕表。郭颂心的几个姐妹都称赞这小姑子也算是很宠侄儿了。
很低调简约的款式,很符合程若航的职业需要,可是价格却不是那么轻飘飘的简约,程西见说话的妇人偷偷比了几个指头,程西倒不以为然,姑姑送给程若航好几块腕表,都是二十万开外的价格,在姑姑眼里只有相衬不相衬,在这些女人眼里,都约定俗成地折现了,论斤算两地计较送礼的诚意。
“他姑姑要么不给若航买东西,买了也都是好的,你们知道她那个人的,眼光也刁钻得很,这倒是难住我们了,将来她闺女办事,我们即便觉得体面了,她那个大小姐还未必瞧得上呢。”郭颂心几句话看似在吐槽自己的小姑子,实则还是在显摆有个有钱的小姑子,暗示她们姑嫂关系好。
程西难得回来一次,想趁机拿些她的书稿走,如今这里姑姑都回来的少,她更没有再住的理由了,这次程若航生日,还是舅妈特地打电话让她回来一道庆祝一下,不然,程西还真得不敢登这个门。
总觉得自己是个白眼狼,狐狸精,白吃白喝了人家这么多年,临了还拐了人家儿子!
她找了个收纳纸箱,把从前常翻的书及画稿往箱子里收时,唐唐打电话给她,“我充电器忘公司了,你的线放哪里啦?”
“不在床头柜上,就在外面的餐柜上。”程西将手机夹在耳朵与肩头间,一边找东西一边歪头跟唐唐讲电话。
“你晚上还回来嘛?”这家伙,整天唯恐天下不乱。
“不回去我住哪儿?”
“住大哥那儿啊。”唐小姐一肚子坏水。
因为在程家,程西很是戒备,生怕有人听去了,扯开话题,“你找到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