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西心头一酸,偏头往程若航怀里一凑,不让他看到她的眼泪,“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喜欢那个时泠,也不要和她在一起,好不好?”
程西是想说,如果终究,家里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程西应该会没程若航那么想坚持的,不是她不爱他,而是,她实在不想程若航这样一个骄傲的人为了她,一点点甘愿丢弃所有的自尊。
“为什么无厘头地来这句?”程若航任由程西躲在他怀里,苦笑着问她。
“总之,我不喜欢她,不喜欢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程西呜咽的声音,将脸埋在他的风衣前襟上,胡乱擦了把脸。
“嗯,我也不喜欢,满意了吧。”程若航扶着程西的肩,重新隔开半臂距离看她,“我大概这些年也被你折磨得半点审美都没了,很难对别的女人动心思了,纪东行总是怀疑我……”
程西一双哭红的眼睛,眼巴巴地等着程若航未言尽的话,等她意识到程若航是故意地留白让她自己去想,她就真得顺着他的话说了,“性取向还是性功能?”
程若航略微眯了下眼,若有其事地看一眼程西,不回答她的选择题,命令她下车,二人一道往电梯去的时候,他们重回贺正庭这个话题,“你认为你能公关下他的障碍的话,就去试试。毕竟正如你大老板所说,这个项目先是一笔生意,再者才是私人恩怨,既然是生意就该想着一个公司的生计与前程,毕竟他们还是合伙人;话又说回来,席氏既然没有避开贺正庭工作室,很显然对方并没有把贺正庭这个角色放在眼里,那么反过来,贺某人因为不挂名的儿女情长而刻意避开这么一大笔可观的利润,放在我们眼里也许觉得他有些骨气,其实在圈内只会成为一个笑话;不过,也有可能,贺正庭预料到席氏只是想找你们工作室造势,也许他料到只是陪跑,倒不如一开始就一副老子不care的架势,大家能不照面就不照面。”
程若航是个医生,在他眼里,没有比生死更大的事了,他说过,活着才是人生最大的资本。他可以理解贺正庭在意一个意中人无故被戕害的心情,也懂那种没有了最原始资本的动力感,他在医院见过太多太多生死离别,有些伤心确实纾解不及时会变成心伤。
不过,成年人还是讲成年的世界观,因为他贺正庭一个人的羁绊,确实没必要要一个工作室跟着他后面被牵连。
“他是个生意人,不可能不懂及时止损的道理。不过眼下有三天时效限制,也许你们那位原总也是算到了这一点,才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可惜那个系铃人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了,他们最直观的效益驱使着他们找到你,毕竟,贺正庭喜欢你或者另眼相待你是事实。”程若航说,他私心确实不想程西再与那个贺某人有什么关联。
不过,在确保程西身心安全的基础上,他倒是不介意程西去做这个公关人。
程西目瞪口呆,她全然没想到程若航是这个态度。
“我恼他这个人,与我信任你是两个概念。”程若航握着程西的手,一并拢在他风衣口袋里,“如果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我们确定关系的第一天,我就会让你离开贺正庭的工作室了。”
程若航告诉程西,机遇之神只长了刘海。
所以,要试着抓住眼前的刘海=机遇。
他在乎程西这个人,更在乎程西自己想走的路。他看得出,程西很喜欢这份不算太光鲜但很成就满足的壁画师工作,说到底是她自己抓住了那次机遇,不过这其中确实有贺正庭的提携之恩。
贺正庭眼下不尽快地解开自己的心结,那么他失去的,远不止一个建筑标案的利润。
那么,眉睫之机,程西作为那个代解铃人,解他一个心结,成全他名利双收,得一个登一级阶梯的机会,也不算旁门左道了。
从前程西只以为程若航是那种耿直肃穆,说一坚决不会是二的人,没想到他也有如此圆融的一面。
“哼,你以为我愿意?”他们在电影院自助取票机处取票的时候,程若航冷哼一声,“我不过是看穿了你的心思罢了,你就是烂好人想去管一管别人的闲事,又怕我生气,是不是?”
程西承认,她确实也觉得贺正庭这样一股脑地否决很不理智,可是她也束手无策,她远没有程若航、原少铭他们想得那么复杂,只是觉得,即便是故去的林小姐还在世,也不想看到他争这口完全不值当的气。
电影入场前五分钟,程西没躲得过程若航被医院急call的宿命,人命大于天,一位行胃大部切除胃空肠吻合术的患者,术后半年无任何诱因突感切口处绞痛,阵发性加剧,近两日内,频繁呕吐、腹胀,半个小时前因呕吐不止被家属送医,病人已轻微脱水,……
程西在他身边略微听了电话里几句,已然把手里的电影票揣回兜里了,她用眼神知会程若航,你可以走了。
程若航掐了电话,很是抱歉的口吻,“刘医生的病人,他这两天去省里参加一个研讨会,我是他的职务接替人,所以……”
“我又没有说什么,你快点走吧。”
“我走了,你正好去管一管爱慕者的闲事,是不是?”程若航一张英俊的脸,硬要装出一副小孩委屈样,还真是幼稚。
“……”
“老天爷对我们医护这个行业真是不公平,明明累得跟狗一样,随传随到,我都挤时间跟某人谈情了,她还有时间想别的男人,如何叫人不伤心,哼。”程若航临走前,刮了下程西的鼻子,让她早点回去,这个时间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她去找贺正庭谈任何事的。
“明早去吧,和贺某人那个男助理一起去。”
“你这么大度,我也要怀疑你的……”性取向,性功能了。
程若航听懂了程西的取笑,他笑吟吟地瞥一眼她,没有反驳,“有句话怎么说的,……”
他想了几秒,愣是没想起来,不能再留的觉悟,狠心拿背影朝程西,奔赴医院去了。
等程西安全回到家,想给他发个微信时,看到他几分钟前发过来的一句调侃:
刚问了小孟,想起来了。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要带点绿。’
作者有话要说: 细节癖看到用错一个字都得修一下,抱歉,另外如果还有错别字,请帮忙捉虫,谢谢。
☆、(57)心结(下)
程若航说得一点也没错,程西可以不接受贺正庭的心意,可是却很难不管他的事。
因为程西心里很清楚,贺正庭是个很不错的人,只是错付了衷肠,从前是,现在也是。
如果赤诚欢喜一个人,却被定义成是错的话,那种心情程西再熟悉不过。
她想起那晚在拂云楼,贺正庭临窗迎风抽烟的样子,说到底,他由衷喜欢的还是那个林小姐,所以遇到程西,他才有万般不甘,想要再试一试,他不信老天爷会再一次玩弄他。
这也是程西无缘无故有些心疼贺正庭的地方。
她没有把握能说服贺正庭参与席氏的建筑案,但是她不找他聊几句,心中总有那种负疚感。好像她闷不作声地揽下了他的倾囊而出,一回头,看到他致使锁枷扛,也不闻不问的绝情冷漠。
付明森说老师除了现在常居的那套公寓,还有栋别墅在新北区城郊,昨天老师把公私两部手机都关了,父母住处与自己公寓都不见他的身影,付明森猜想,老师应该在城郊的别墅躲清闲。
他们一路疾车奔赴目的地,付明森有贺正庭两处居所的钥匙,碰到门锁时,他也没象征性敲敲门,直接拿钥匙开了锁,门从外面被拉开时,空气裹携着低温湿润的酒精味,提示着他们找对了地方。
他们在玄关处脱了鞋,穿过甬道,没走两步,程西前面的付明森突然折返回头,屋内本来光线就不明,付明森再冒失一回头,程西直接被他虎背熊腰地撞跌坐在地砖上,她没来得及吃痛,有人替他们开了灯。
现在上午时间已经快接近十一点,可是一楼起居室里全然暗夜模式,眼下主灯开启,遮光效果极好的窗帘也应声展开,复式楼的全景落地窗,突兀地泻进来万丈白光。
程西慢吞吞地爬起来,眉心刺痛地看清屋内的一切,杯盏全倾着,客厅里一团狼藉,有女人的高跟鞋、窄裙、内衣,也有男人的领带、衬衫、腰带……
程西即使再白痴也明白了这里发生了什么,难怪付明森刚才要冒失鬼一般地回头。
程西呼吸里,还能闻见类似消毒液的味道。她与付明森对望一眼,互相心领神会,觉得此刻来得不是时候,刚才给这屋子透亮的那个人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找贺正庭?他还在楼上睡着呢。”
高挑长发的女人穿着一身男士睡衣,当着付程二人的面,把地毯上属于她的东西一一捡起来,及腰的卷发滑落到胸口,她无意地将其别到脑后,再回首过来与他们照面,很妩媚倾城的相貌,对方没屑付明森一眼,倒是悄眯眯地打量程西几眼。
“他醉得厉害,谈公事的话,我想你们应该要白跑一趟了。”女人应该刚梳洗过,领口一截皮肤有温水冲刷过的粉色,白与粉尤为的相衬,即便程西同为女人,也觉得这样孑然妖媚的女人太惹人心神。
“叶小姐,老师大概什么时候能醒?”付明森原来认识对方,他说明来意,实在是公司有急事。
“这你得问他胃里的酒。呵。”叶姓女士轻飘飘一句不配合的话,将贸然造次的两人重新晾在原地。
*
叶芷然在楼上主卧穿戴整齐,恢复到昨晚来之前的精致、一丝不苟,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好像摸空了什么,才一脸酒后疲倦之色睁开眼,看到叶芷然站在床尾,略微抱歉之色,“你只能自己走了,送不了你。”
“你哪次送过我?”叶芷然娇嗔。
“……”贺正庭勉强坐起身来,叶芷然将喝了一半的温开水递给他,酒后的干渴让他顾不上多少,喉头滚了两下,悉数入肚,几口水潮了潮嗓子,才让他下面的话显得不那么梗阻,“昨晚,我……,你是安全期嘛?”
“不是,”叶芷然交叠地双腿好像有点累,瘫坐在床尾凳上,略微狡黠地开口,“我要是有了,你会不会娶我?”
“会,我会娶你,犯一次错就够了,还再犯第二次杀生,我们家那两位老骨头会永无安宁的。”贺正庭说着掀开被子,即便他赤条条地对着叶芷然,二人都不会尴尬。
“好,那祝贺总百发百中。”叶芷然话音刚落,明显贺正庭脸上有一丝动容,她装作未觉,起身拎着她的手袋准备回去上班,“对了,楼下你助手等着找你呢,还有个女的,很漂亮很可人,你招女下属的眼光进步了。”
贺正庭去衣帽间扯浴袍的动静小了点,出来的时候,脸上那丝动容全然垮掉了,“让他们滚。”
“包括那个小女生?”叶芷然一副听差的口吻。
贺正庭唇角抽了抽,看叶芷然的目光也随即紧了一分,后者全然不忌惮的样子,“你没觉得,她长得有点像……”
“你可以走了。”
“其实也不太像,楼下那女生太小,没有林小姐温文尔雅的气质,年龄这个东西很不欺人的。”叶芷然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贺正庭的下颌,“睡过嘛,睡那个小丫头和睡我有什么区别?”
“你胡说什么?”贺正庭恼怒,一把拍开了她的手。
“贺正庭,我瞧不起你,你可以忘不掉那个女人,可是你不可以自己骗自己,那个丫头再像她也不是,你明白嘛,林易宁已经死了!”
“够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还用不着你过问这么多。”贺正庭最终光火,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还头一次有种撕破脸的阵仗。
“呵,所以说,女人什么时候都是越睡越便宜的,要不然你那一眼钟情的林经理也不会命如纸薄地丧了命。你放心,凭我们之间的关系,凭你贺正庭这薄情寡义的嘴脸,就是你求我替你生孩子我也不会同意,我确实不是安全期,不过我会吃药,这也算我们最后一次约了,不见了,贺总。”
叶芷然下楼的时候,将主卧的门带得桄榔响,一路疾风地下楼,她走得太快,眼泪在她那惨白的脸上,几乎透明的,那股佯装的志气,在她蹬上她的高跟鞋时破了败,系带的鞋口有点紧,她套了几次都不能顺利穿进去,偏偏她不想狼狈地蹲下来解鞋带,最后她直接光着提着鞋摔门而去。
程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刚才楼上争执的动静她也听到了几句,她此刻有点觉悟,好像她又一次好心办了坏事,无心卷入了别人的口角纷争里。
付明森一听说她要走,连忙拉住,“别啊,老师醒了,你这一走,我挨骂是小事,回去和原总那边交不了差,妈呀,一个工作室的人都得跟着遭殃。”
程西一副信了你的邪,我就是被你们这些见风使舵的人唆摆,搞得我现在里外不是人。
“叶小姐就是老师的一个固炮,他们之间互相从不相管的。”付明森偷偷在程西耳边道。
固炮?程西感觉三观在碎裂,这么漂亮妩媚的女人只是个固炮!
……
“付明森,我现在就通知你,你被解雇了,明天去财务那里结算薪酬。”贺正庭一身白衣黑裤,从楼上下来,劈头盖脸地骂一通助手,并让付明森交还回所有他私人相关的钥匙、物件。
其实程西看得出,他也想骂几句她,不过无颜开口的样子。
他应该是刚冲过凉,头发湿漉漉地往后拢了拢,露额戾气得很,贺正庭扫一眼程西,邪魅一笑,“我他妈该和谁做生意,不和谁做生意,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下属过来指指点点吧。”
贺正庭脸上的笑,一秒钟归无,走近程西,怒不可遏地样子,“你一个外援员工跑过来掺和什么,掺和什么,我问你。你别以为你年纪小又是女的我就不敢骂你,你凭什么觉悟跑过来,认为能说服我?告诉你,即便我不做席氏的生意,我照样是S城的拔尖,听明白了嘛,老子照样可以养活你们这些人,所以别他妈蹬鼻子上脸,回到你们该待的地方去,滚蛋!”
贺正庭一身酒气地朝程西全然失了风度,程西不禁有几分嘲讽,原来不可一世的贺正庭也有极力挽尊的样子,既然他这样说了,那么程西再多说什么,就真得不要脸了。
“那,贺总就当我这趟过来,是跟你请辞的吧。”程西收回目光,顺从主人的话,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