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西全然答不上,因为她完全没有心思去记任何一个细节。
可是眼下,她完全清醒的状态再次被程若航吻,她清楚地感受到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程若航的气息吹拂到程西的脸颊、耳际,犹如点燃的羽毛在游弋她每一寸肌肤,她努力地试着去感受这个吻,唯一的直观,就是羞耻地觉得,他一个男人的唇为什么要比她一个女生的还要柔软?
没有了那天酒精的作祟,程若航的吻也变得不那么难以消受了,抑或是他顾及着程西的那块伤口,只是他移开唇的时候,双眉紧蹙,“你吃糖了?”
地铁口出来,等他车的时候,程西肚子有点饿,恰好包里有几颗黑糖话梅糖。
“又甜又酸!”他拔了车钥匙,五官皱了皱,朝程西控诉道。
他这算不算,得了便宜还卖乖!?
*
这家会所原址是明清时代富贵人家的一处私宅,经历过朝代更迭,时间过于久远,几番易主,其实只剩下一个大的框架,设计师修复了外墙的断壁残垣,可是踏进来,确实活脱脱的西式产物。
会所有一处Live Bar,在这驻唱的很多乐队、个人时不时会被来这消遣的客人相中,有中规中矩走事业的,也有纯粹被有钱人看上的,功名利禄,大家不过奔个出路。
纪东行说在这样酒台上坐着最舒坦,因为旁人也是这样的心思才来的,消遣谈事各自不相干扰,尽管邻桌有几个男人认出了他是个明星,碍于大家都是些有资本的,没些风度也得佯装出点,哪怕有不识趣地上来和他招呼:
“您好,纪老师,方便跟您合个照嘛?”
“我和朋友谈点事,待会儿可以嘛?”纪东行婉言拒绝。
头一个笨嘴拙舌的鸡被杀了,后面蠢蠢欲动的猴子,也识趣地消停了,更何况,这样出出入入的销金窟里,远不止他纪东行一个人物。
“你嘴怎么了,上火了?”程西一坐下来,纪东行就眯眼看到她下唇边一处破了块皮,唇妆似乎也没了。
“……昨晚起夜,黑灯瞎火,撞门上了。”程西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不用偏头看程若航,都知道他脸色好不到哪里去。
“呵……”纪东行任由服务生搁下菜单,架腿而坐的样子,懒散得很,“想起一个笑话,猪撞树上了,你撞猪上了啊!”
程若航一分钟内,中枪两弹!
两个大男人到底是吵架了还是干仗了,程西也不知晓,但是眼下各有各的包袱,互相不认怂,程西夹在中间很难做。
纪东行要了瓶红酒,程西却想试试他们招牌的调酒,听说是西班牙式国民调酒,外表看上去很像果茶,颜值很诱人。
“你悠着点,这个里面除了红酒基酒,还有朗姆酒,酒精浓度有点高,还是不要喝了。”
“就这样,除了我刚才点的红酒外,给这位女士来杯你们推荐的Sangria.”程若航的建议,被纪东行对着服务生合上酒单时无情地反驳掉了。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21岁了,不是12岁,你要被他管到什么时候?酒烈点就不能喝?哼,爹妈都未必这么严格。”纪东行纯粹把程若航当空气,哪怕diss了后者,也全然不看他一眼。
“好,有人不记得她的酒量了,待会儿一杯倒了,你负责扛回去。”
“笑话,你程公子在这,怎么会轮到我管你的小妹,再说了,自己的女人还要别的男人扛,你他妈得有多不行才在边上看着!”
噗嗤~
程西一口柠檬苏打水含在嘴边,硬生生地对着玻璃杯吹了个泡。
程西大窘之色看纪东行,纪东行还是面不改色地怼程若航,“你嘴上有女人的口红你知道嘛?”
程若航不以为然,倒是程西被纪东行唬住了,下意识地偏头瞅一眼程若航的嘴唇,没有啊!等她反应过来,才知道被纪东行这个老司机算计了!
这还要算?
纪东行说,程若航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不清楚?
程某人向来不轻易发脾气,怒了,肯定是谁招惹到他的底线了,一旦撒了气出来,别指望某人能主动修好。
当然,这个原则也有人例外。就是程西,从小到大,程西多少次惹程若航不顺心,偏偏她能不声不响地让程若航回心转意。
这段时间,兄妹俩一直别扭着,突然冷不丁地双双而来要请纪东行吃饭,难得程某人还没半点推辞,答案很明显啊,有人安抚好了他,让他能对无关紧要的人也不再刺头了。
“如果你刚才直接顺着我的话,答,上火了。也许我还不会多想,偏偏你说撞门上了,你撞门上了,有人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纪东行说,这几年很少见程若航有这种心底间泛上来的喜悦之情,眉梢间,稍稍指间一拨弄,能刮下一层糖霜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双休日,得出趟门,估计得两天断更,求原谅!呜呜呜
☆、(54)有时
“嗯,案破得有理有据。”程若航抿了两口手边的热柠檬水,对纪东行竟然大加赞赏。
“这顿你不出点血,也说不过去,是不是?”纪东行趁机要宰程若航。
“本来也没打算吃你的。”程若航噎他。
“我怎么这么不见得你好呢,你还是从前那样凡事放在心里,看着让我舒坦!”
“彼此彼此。”
二人要么不吭声,搭上话了,又怼天怼地,程西突然觉得她不是难做,她是多余。
……
程若航坚持不喝酒,他说他开车了。
“待会叫代驾啦!”纪东行让他这个龟毛少噜苏,这样的修成正果,还不值得喝一杯?
程若航始终没应兄弟的劝,“你喝,她酒量又差,都喝醉了闹洋相?”
“我看你不是怕洋相吧,你是怕出事吧!”纪东行若有深意地瞧一眼程若航。
“你能正经点嘛?”程若航蹙眉道。
“我哪句不正经?抱歉,从前你们是兄妹,也许我还会顾及西西是个孩子,可是既然是恋人,这种玩笑再寻常不过啊,你敢说你程若航不想?不怕?”
程西听不下去了,她红着张脸,“我不是个孩子,可是我是个女的,我也是个有耳朵的人,你们能不能不要当着我本人的面议论我!”
一对基友总算安分了点,晚餐吃了六七成饱,程西翻了翻手机,说东哥你又上热搜了!
不过不是什么好报道,纪东行连夜大雨赶戏进度,微博这样的通稿司空见惯,有些营销号强行拿流量带节奏,标题就招黑,于是评论里一堆黑粉就喷,夜戏当然夜里拍啊,下雨怎么了,多少艺人这样过来的,某家主子的脑残粉也真是够了,心疼个鬼啊,卖个屁惨,现在明星这么容易捞钱就是这些NC粉惯得!
纪东行早已习惯这些故意黑而黑的言语,他说,只要他放飞自我不控制他的饮食和酒量,年素总会让助理把他的黑粉评论打印出来一沓,好好恶心恶心纪东行,看他还有胃口吃喝!
“这就是你心情不好的原因?”程西还好心安慰纪东行,众口难调,他也说了,有些人是为了黑而黑,无论如何,她还是会为东哥打call的。
纪东行显然不care程西的安抚,还用一种‘你似不似傻啊’的眼神瞟一眼程西。
其实程西未必不明白纪东行可能是因为姑姑的缘故在伤神,可是她不忍心拆穿,既然他强颜撑着,也没有必要拆穿别人的伪装。
甜品上桌时,服务生额外上了一份生日蛋糕,就在纪东行提醒服务生是不是上错桌台了的时候,一位自称是会所的西餐饮营销副总很是谦卑地上来打招呼,对方姓刘,说有个19岁的女儿在加拿大留学,女儿很喜欢纪东行,今天是女儿的生日,刘副总适才给女儿发了信息,告诉女儿,她中意的爱豆在这里吃饭。女儿极为兴奋地要求父亲准备一份蛋糕请东哥吃,算是东哥给她过生日了。
纪东行一脸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很是配合刘先生爱女心切的心情,在刘先生手机里露了一段生日祝福的视频,算是答谢粉丝的应援。
就在他以为被厚爱的风波告一段落,谁知Live Bar 台上的那些乐队、歌手又不打算放过他,让东哥趁机来段solo算是助兴一下。
纪东行对于自己唱歌的本事还是有点自知之明,他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这个丑,这种没经过年素同意的公开solo,指不定会逆向给他招黑。
所以,隔壁几桌的精英客人都等着这位大明星上台亮相,纪东行还是稳稳坐在位置上,跟刘副总推脱自己实在是个音痴,突然他灵机一动,“让我侄女替我唱一首吧,今天也是带着小姑娘来听听音乐的,她喜欢。”
程若航略微鄙夷纪东行,他这招甩锅太高明,硬驳人家面子显得他纪某人太小家子气,将程西推出来,唱得好与不好,左右是个素人,顺带着给解释了下与纪东行同桌吃饭的这个女人与他什么关系。
而防不胜防地被卖了的程西,还在美美地拍那个粉丝送的莓果绵绵蛋糕,准备发朋友圈呢。
啊咧!
程西一百个不愿意,可是东哥的尖锐的眼神锁定她,程西委屈地再看一眼程若航,谁知他也说,“没什么,就当在KTV了,何况你唱歌也不是那么难听。”
你不双重否定能死嘛?你正面夸我一下就这么难嘛!
程西英勇地站起身时,相信了那句话,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她待会儿唱完了,誓死不吃那个蛋糕,有毒!
*
乐队问程西要唱什么歌?
唱什么?
程西努力回想最近在听且歌词背的溜的有哪些,侧身报出一首歌名,好在大家都是练家子,弹练的曲目也很广泛,吉他手很快就给了程西一个开始的手势。
……
能够握紧的就别放了
能够拥抱的就别拉扯
时间着急的冲刷着
剩下了什么
原谅走过的那些曲折
原来留下的都是真的
纵然似梦啊 半醒着
笑着哭着都快活
谁让
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
晴时有风阴有时雨
争不过朝夕又念着往昔
偷走了青丝却留住一个你
岁月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
好的坏的都是风景
别怪我贪心只是不愿醒
因为你只为你愿和我一起
看云淡风轻
……
程西第一次跟程若航、纪东行他们进KTV,她还举着个麦不好意思全部用自己的真声唱,更别提什么转音了。纪东行只知道笑话她,说她这个小丫头太别扭了不过也着实好笑,只有程若航让她放开点,这点局促都克服不了,难怪学校的汇演节目她从来没份,她太没存在感、表现欲了。
之后,程若航又单独陪她唱过几次,他也苛责过她,她对自己太没信心,凡事都觉得有点谱了才敢在外人表现出来,其实即便她确实唱得不咋地,也没人会笑到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孤勇与自信是多么桀骜的一种品格,他不希望程西没有犯错没有洋相,仅仅只因为她从头到尾不敢去努力作为。
那种无声无息的木头,没人会在意会欢喜。
十年过去,从前的那个小丫头,如今站在这种音准度要求相当高的Live House上,也能赚到台下人的目光与耳朵,心甘情愿不掺半点恭维。
“此刻,还会说那样的话嘛,如果我喜欢的是程西,你甘愿祝福我们?”纪东行架腿而坐,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撑着他半张落寞的脸,施施然问程若航。
“……不会。”程若航的目光勉强从远处台上移开,端起他的那杯柠檬水,朝纪东行虚敬了敬,“姑姑那边,我希望你能暂时替我们保密,我想亲自跟姑姑谈。”
“怎么想通的?”
“大概就是你说的,我不能甘愿看着她与任何男人在一起吧。从前她在我眼前晃,我会尽力遏制一些胡思乱想,可是她不在我眼前了,我还是会想,等她再在我眼前站着,我发现我可以平复那些念头了,我才清楚,我不是因为空白太久,原罪仅仅因为她这个人,有时看着她心思重重地站在我身边,我竟然可耻希望就这样不清不楚吧,起码我知道她心里有我,可是这短短一年,她让我急切地感受到失落乃至自卑,我从没真正感受到,她原来,从前在我身边就是这种落单的心情。”
纪东行冲程若航竖起大拇指,“服气。兄弟,你比我有福气,从小到大,你都知道自己要什么,偏偏还有这个耐力与天赋去实现TA,更重要的是,你有这个运气,程西始终不是程殊,她对得起你这些年待她的好,好好待她,对不起她,我第一个不答应!”
*
这个餐厅还有个复层,有些客人约在这里消遣之余还得谈些生意,免不得烟气萦绕,一楼全是禁烟的,复层这块,算是两不得罪的处所。
此刻有客人倚立在落地窗前,看楼下台上的女生一曲唱罢,带着些青涩回应众人的安可,下台的时候不忘与吉他手握手言谢。
贺正庭唇边的烟燃到头,他略微兴致阑珊地想回头丢烟蒂,一道应酬的建材方兰某端着烟灰缸过来了,“贺总难得好雅致,也听这些小女生爱听的。”
贺正庭自然听得出对方的揶揄。
“工作室的员工,适才听声音有点熟悉,没成想真是本尊。”
“既然自家人,就喊上来喝一杯吧,小李下去请!”兰某人说着替贺正庭去执行。
“不用了,”贺正庭顺着兰某手里的烟灰缸丢了烟蒂,双手斜插到西裤口袋里,他看到了程西归位桌上的两个男人:名气很盛的男星纪东行还有那位程医生。
程西归位,朝程若航看的那一眼里,太多的情绪,有少女的娇羞还有雀雀的俏皮感,程若航说了什么,她一秒钟愤懑,随即躲开了程若航伸过去的手。
“只是个壁画合作的外援员工。”贺正庭不以为然地回转过身,大家各归各位,继续下一轮的推杯换盏。
☆、(55)心结(上)
桐城楚先生酒吧的壁画如期完工,程西拿着客户的验收单来工作室找付明森,顺便去财务处对上一笔项目的结案尾款进行签字核准的时候,小虫偷偷告诉程西,付工在贺总办公室,让她要不改天再来吧,今天晴雨表不准,外面湛蓝晴空,可是没准马上起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