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陶然哪里会听,继续往前走。
苏汵慕眼见不妙,从地上缓慢的爬起来,眼前也是重影,甩了甩头,打算追上去,可是却被地上的酒坛子绊了一大跤,摔了个狗吃屎。苏汵慕可比风陶然喝的多,三坛子酒,有两坛都是他喝的。
“疼死我了。”
苏汵慕坐了起来,气愤的怒踹酒坛子。
“啊~”
门口处传来一声叫,然后就没了动静。
“我疼你叫什么!”苏汵慕抱怨。
☆、滑胎
正值春日里,万物复苏,花开万种,身处在山清水秀的苍山,可谓是一种享受。亭台楼阁,蜿蜒回廊,静谧庭院,人们各自忙碌着,今天似乎很安静,安静的只剩下虫声鸟叫,瀑布流水,人们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无声无息的消失。
风陶然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很安静,安静的就像是个死人一样,从不曾有人见过这样的风陶然。抛开别的来说,其实这样安安静静的风陶然看起来还是很耐看的,不施粉黛,不带珠翠,清秀而绝尘。
房内很安静,纵然有很多人,每个人脸上都面带愁容,没有一丝笑意。
云嬿就坐在床边,靠着风陶然最近的地方。她的心现在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这种心情在许多年前她也曾有过,那时风陶然还小,生了重病,她就像现在这样坐在风陶然的床前无能为力,那是一种莫名的无力,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动一下就有可能掉下万丈深渊,但却不走不行。曾经很长时间她都在经历这种煎熬,可自从风陶然病愈,她再也没有过。曾经她视安稳富贵的生活为一切,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原来一颗心,一颗人的心,纵然受到再多,再痛苦的打击,依旧还会有柔软的时候。当日火烧长明宫,天启国灭,其实那时她反而释然了,没有丝毫对于未知的惧怕,至少她和风陶然都还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强。可现在,她突然发现活着真的很艰难,她无法想象风陶然醒来后会发生什么,会变成什么样子,亦或者再也不会醒来。
苏汵慕站在角落里,丝毫没有上前的意思。往日的苏汵慕虽谈不上意气风发,却也不会像今日这般颓废,衣衫凌乱,脸色晦暗。他的酒早就醒了,是在没喝醒酒汤的情况下,自己醒的,也可以说是看着风陶然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吓醒的他真的没有料到,真的没有,就在听到风陶然叫声后不久他就反应过来了,可还是晚了,他跌跌撞撞的跑到楼梯口的时候第一眼并没有看到风陶然,那一刻他还感到庆幸,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现实很残酷,风陶然不仅滚下了楼,还滚了整整两层楼梯,就在楼梯的拐角处,苏汵慕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风陶然手捂着肚子,蜷曲在地,鲜血就在眼前弥漫开来,染红了衣衫,地面……再然后他就不记得了,仿佛脑袋断了根弦。他不该的,不该和风陶然喝酒;不该由着风陶然胡闹;不该让风陶然乱走;更不应该让她一个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胡天环视一周,看了屋子里的每一个人,最终走到了上面身旁,小声道:“我们出去说。”
苏汵慕转头,缓了缓神,向门外走去。
室外阳光正好,暖洋洋的,有花在盛放,虽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可却是在苍山土生土长的,亦有有流水潺潺。
“师叔,可有话要说”苏汵慕声音沙哑,透着忧伤。
胡天突然冷笑,“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不是。”胡天也没说是什么事,苏汵慕答得却十分的痛快,引来胡天的斜视,“你也曾学过医,有些事她不明白,你也不明白吗?”胡天怒急,苏汵慕也曾学过医,怀孕的人不能喝酒难道会不知道吗?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则损伤身体,二则酒后行为失控。
苏汵慕也不好受,他当然知道,可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知道却还由着风陶然瞎胡闹。该说什么?说他是故意的吗?
“算了,你们的事我也懒得管。”胡天虽然不知道苏汵慕和风陶然之间有什么,但可以确定一定有点什么。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她……”苏汵慕欲言又止。
“孩子没了,可以再有,可我只怕将来她的身体会不好。”风陶然看似身强体壮,实则内里虚浮,此次滑胎怕是损伤过大,将来都是未知。
苏汵慕听了只是轻轻的“恩”了一声。
胡天懒得再搭理苏汵慕转身回了屋里,留下苏汵慕一个人。
突然觉得阳光很扎眼,伸手挡了挡。
风陶然做梦了,很长,很痛苦的梦。她梦到了重生前的岁月,那是一个雨夜,她看到自己跪在地上,跪在雨里,没人帮她,没人心疼她,仿佛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后来,她开始流血,染红了地面,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肚子疼,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桑煖说她的孩子没了。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的孩子就没了,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就那么平白无故的没有了,是秦颂,是他,是他让她跪在雨里,让她没了孩子。她的孩子还没有来世上看一眼,就消失了,那是她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
云嬿看着风陶然眼角的泪水,拿出手帕,轻轻擦拭,却被风陶然一把抓住。
“什么时候了?”
“你醒了!”云嬿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下了。
风陶然缓缓睁开眼,迷茫的看着这个世界。
“天马上就要黑了。”云嬿看了看天答道。
“娘,你出去吧!”风陶然的语气听不出悲喜。
房间里一共就风陶然和云嬿两个人,风陶然让云嬿出去,那房间里就剩下风陶然一个人了,云嬿怎么能放心的下。
“好,我让璃儿来……”
“不用,我不想见任何人。”
“陶然……”云嬿想说点什么,可却被风陶然打住了,“我死不了,你出去!”
风陶然的性子,云嬿自知拧不过,也不想再让风陶然心情不好,还是很不放心的走了出去。
风陶然没有哭,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依靠着床坐着。
目光空洞无神的看着前方。
伸手轻轻抚摸肚子,那里有一个生命静静地消失了,就在昨天晚上。曾经她每天都会感受到他的存在,可现在再也感受不到了。
这样真的值得吗?
☆、坦白
时光流转,转眼间就过了三个月,入了夏。
孩子没了之后,风陶然就变了,变的不一样了。
云嬿生怕风陶然是因为没了孩子而有些疯了,成日里没有事就看着风陶然。
是日,风陶然坐在花园里赏花,云嬿自然要跟着,君阳自然也少不了,风璃今天没事可干也来凑热闹,卫临风也来了,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纯属巧合风陶然没了孩子第二天卫临风就来了。
风陶然本来不过是闲着没事,在花园里坐坐,可这一坐就坐了一堆人,风陶然有些懒得搭理。
“你们都没事可干吗?”奇了怪了,成天跟着她干什么呀!
“自然是没事。”风璃最近时常观察风陶然,风陶然明明还是哪个风陶然,可是就是不知道是哪儿不一样了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的那种。
“下山吧。”风陶然淡淡道。
“什么?”风璃只觉得自己听错了,再问了一遍。
“既然在山上没事可干就下山。”风陶然很耐心的说了第二遍。
“这么果断?”风璃是最不想下山的那个,山上多好啊,有吃有喝,山清水秀的,还很安静,皇宫里都没有这里好。
“就这么果断,收拾东西,下午就走。”风陶然似乎并不是突发奇想,更像是早有预谋。
众人皆是无人反驳,毕竟于他们来说风陶然是他们的依靠。
风陶然的离开没人阻拦,也没人敢阻拦,苏汵慕已经离开快要三个月了,别人不知道,风陶然却知道缘由。
半月后,鲁华国。
曾经的鲁华国皇帝年迈体衰,年轻时满怀大志,兴兵不断,年迈时反而无力,一招横死,最懦弱的儿子继承了皇位,怕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俨州四国之中,天启国占地最广,天启国南面就是韶韵,韶韵东边是扶尧,而鲁华国就在扶尧的北边。鲁华国从前总是兴兵扶尧边界,欺扶尧天灾人祸,韶韵发兵扶尧之时,鲁华坐视不理,如今扶尧已经国破,韶韵下一个目标就是鲁华,鲁华国国君为此忧心不已。多年来兴兵不断,国力早已衰溃,皇子间为皇位之争更是耗损国力,朝中能够为国效力带兵打仗之人已是少之又少,唯有宣武侯莫尚雄最为合适,可是此人不仅尚武力,还有野心,朝中武将皆为他马首是瞻,终是大患,可却非他不可。为安其心鲁华国国主决定将自己最为宠爱的妹妹嫁给他。
这日正是宣武侯娶妻之日,皇帝嫁妹,宣武侯娶妻乃是鲁华国中的大事。届时祁阳城中披红挂彩,街上人头攒动,只为一睹皇帝嫁妹的奢华场面。人们似乎丝毫没有危机感,面对将要来临的灾难没有丝毫畏惧之色。也许是鲁华国中连年不休,莫名其妙的战事已经麻痹了百姓的心,对于战争只是保持着看戏的姿态。打仗意味着什么?征兵,收钱,交粮食,可带给百姓的又是什么?骨肉分离,穷苦,再无其他。
钟萃楼是祁阳城里最大的酒楼,地理位置极好,可放眼望去只有二楼有一桌客人,生意看起来着实惨淡,倒是省了包厢房的麻烦,这就是最大的厢房。
桌上摆着刚上好的饭菜,无人动筷子,就连风陶然也没动。
“迎亲的队伍不来,也不能干等着,动筷子吧!”风陶然招呼其他人,其他人似乎不大给面子。
“公子,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云岚问道,总不能光在这儿看人娶亲吧!
其实钟萃楼里一共就四个人,风陶然,卫临风,云岚,胡天。自从下了苍山,众人就分开了,云嬿去了别的地方,而他们则来了鲁华。
“这么着急,你和胡大夫去把新娘子劫了。”风陶然语出惊人,众人皆是一惊。
“劫她干嘛?”胡天不明白风陶然整天都在想什么。
“是。”云岚比胡天淡定的多,自然对风陶然的话言听计从,拉起胡天就走,胡天还想说点什么都烂在了肚子里。
云岚和胡天走了,就只剩下风陶然和卫临风。
“我发现你最近话很少。”只剩下两个人,风陶然这话自然是对卫临风说的。
卫临风很平静的看着风陶然,如果说风陶然变了,那么卫临风则改变得更明显。
“我在用行动爱你,你没发现吗?”风陶然错了,卫临风还是那个卫临风。
“算了,就当我没问。”风陶然只觉得自己是自讨没趣。
风陶然不想听了,卫临风反而来劲了。
“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但只有一样,你只要平安就好。”卫临风犹记得那日,那日风陶然憔悴的样子,他虽然舍不得孩子,可看到风陶然那副样子更心疼,分开的这段时间他想过很多,他想过为什么会爱上风陶然,可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比风陶然貌美的女子多的是,比风陶然性情好,又懂事的女孩子更是比比皆是,风陶然为什么会走近他的心里,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后来他也就不想了,也许是命中注定,注定了风陶然是他的劫难。幸好当年不懂事的时候让君阳横刀夺爱了,要不然就不会有今天的风陶然了。
“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不知道你会不会老实的回答我。”面对卫临风的深情,风陶然心里还是有个疙瘩,总想问问,可是就怕卫临风不老实回答。
“你说,我定会有问必答,坦诚相待。”卫临风不知道风陶然会问什么,可对风陶然坦诚他应该做到,也必须做到,因为他爱她。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若是风陶然问以前那点破事,他要是如实说了,风陶然会不会……
“我问你,我娘跟你说什么了,你竟然这么听话?”风陶然别的不奇怪,就奇怪卫临风为什么会这么听她的话,以风陶然对卫临风的了解,那时她怀着孩子卫临风定会寸步不离的看着她,可是卫临风偏偏听了她的话,替她去办事。
这个问题,卫临风是真的没想到风陶然会问这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云嬿跟我说什么了?”
风陶然笑了,“你说的。”
卫临风算是明白了,敢情风陶然是在套路他。
“快说。”风陶然来了兴致,看着桌子上的菜,不吃着实可惜了,云岚这家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没事找事干。
“云嬿说,你也喜欢我。”卫临风道。
“说实话。”风陶然对于卫临风这番话很不相信。
“这就是实话。”卫临风很认真,因为当晚云嬿真的就只说风陶然喜欢他。
风陶然再也不相信卫临风了,她就不信云嬿会说这种话,翻了个白眼,开吃。
卫临风知道风陶然的白眼是什么意思,道:“她还说你不同寻常,是个祸害。”
她不生气,真的不生气,哪有亲娘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当然也就只有云嬿了。
“凭什么说我是个祸害?!”
“她知道你有秘密……”不等卫临风说完风陶人就打岔,“什么秘密?”
卫临风着实是个性情好的,“她知道你私造兵符,偷换玉玺。”
风陶然一惊,有些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竟然从云嬿嘴里说了出去。
“是真的吗?”卫临风以前有些不可置信,风陶然又不是男子,又不用行军打仗谋天下,那些东西干什么用?可后来渐渐地他开始怀疑。
“是,可知道这事儿的人已经下去了。”风陶然目光阴冷,指了指地面。
卫临风只觉得脊背发凉,风陶然心里突然有了些想法。
见卫临风不语,风陶然又道:“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冷月宫可以在江湖上屹立不倒吗?”
卫临风摇头,冷月宫的名声本就不好,二十几年前又与政宣帝结怨,一直被朝廷针对,名声变的极不好,从前不为别的,就因为收留了一些穷凶极恶之人,后来是招惹权贵,那些正义凌然的江湖人自是不会放过,可是过了二十多年了却一直屹立不倒,反而隐隐将势力渗透到各处,至于是怎么做到的卫临风不得而知。老一辈并不得重用,近年来年轻人迅速崛起,比如聂云岚,比如惊鸿,而老一辈反而闲置,比如他,经营妓院并不赚名声,只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