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玲突然平复了心情,坐了下来,没有坐在床上而是坐到了地上,“王爷,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王爷您贵人多忘事定然不记得了。那是十五年前的一个冬天,天启国的冬天,那年秋天收成不好,我们一家人被迫上街乞讨,那年冬天很冷,冻死了很多人,我的父母家人都死在了那年冬天的大雪里,那年我才九岁,到现在我仍然记得那种寒冷,我也记得是您见死不救,那时的你衣着华贵,娇妻在侧,却没有丝毫善心,我母亲上前乞讨,你却说她弄脏了你的衣服,命人将她活活打死,父亲不忍母亲被欺拼尽全力抵挡,结果就是二人双双被打死,暴尸街头,如此罪孽真就活该你妻死子亡。” 可见谭玲有多恨苏汵慕,硬生生的揭他的伤疤。
苏汵慕对于谭玲所说的很是不解,他明明记得,记得与她相识于她十五岁那年,怎么会?
谭玲冷笑,又道:“我父母死后,唯一的妹妹也因为体弱和饥饿早早去了,她才五岁,还是个孩子,到了现在我仍记得她在我怀里一点点变冷的那种感觉,后来我被人卖到青楼妓馆,每天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被人打,被人骂,任人□□,其实我完全可以选择去死,可是我不能死我还要报仇。我虽生于贫苦百姓之家,可我也是人,凭什么我的父母就平白无故的被人打死在街头,凭什么我要去做娼妓,同为人,为何有人富贵,有的人就卑贱如泥,我虽恨这个世道,可我更恨你,是你让我失去了亲人,如果我父母没死,也许过了冬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你却让我成为了孤儿。”
“所以你就报复吗?”苏汵慕因为愤怒眼睛瞪得老大,通红通红的。
“我本是没有机会的,可是老天格外的眷顾我,四年后,让我遇到了风陶然,她给我新的身份,教会了如何活下去,让我故意接近你,我才会有今天。你知道吗?当我知道她让我接近的人是你的时候我有多兴奋吗?我每日每夜的盼着你死,为我父母报仇。”谭玲今日终于一吐为快了,憋闷了十几年,终于说出来了。
“我终归还是小瞧了她~”苏汵慕长叹了一口气,算来那时风陶然不过六七岁的年纪,竟然会教谭玲这些,这么早就开始防范与他,想起来他与风陶然见面还是在此三四年之后,风陶然果然与常人不同。
“是啊,你就是小瞧了她,要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谭玲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一脸的蔑视,但却没有去看苏汵慕。
“报了仇你就走吧!”苏汵慕一时之间想了很多,其实这样也很好,很快就可以见到芬儿和孩子了。
“你放心,你不会那么快就死的,就这么安静的呆着吧!”说完,谭玲看都未看苏汵慕一眼就走了。
出了昭仁殿,阳光很好,谭玲突然面向太阳笑了,她终于解脱了。
谭玲虽说不上是红颜祸水,可也有很多人死在她手上,为了她的美貌,她的才情,苏汵慕应该是最后一个。
谭玲走后,苏汵慕闭上了眼睛,四周很安静,他不是死了,而是累了,很累很累。他从来都是知道风陶然是有心机和谋略的,当初天启国内乱他急切的要将风陶然控制起来,可是风陶然哪里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人,可就在这时候风陶然怀孕了,老天爷都在帮他,这一怀孕有些事肯定顾虑不上,他就以养胎之名将风陶然困在苍山,他有自信一年之内可以平定乱世,还有找到宝藏,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可是风陶然却突然滑胎,那边寻找宝藏之事更是难于登天,地图是集齐了,可是地方似乎有差,现在想来定是风陶然看出了些什么早有准备,滑胎定然也是故意而为之,为的是他再也没有理由困住她,而地图,怕是早就被换掉了。
是他太贪心了吗?曾经他想要皇位,却搭上了妻儿的性命,他想要长生,如今却久卧床榻不起,费尽心机得来的江山也保不住了。
究竟是风陶然太强还是他想要的太多?
苏汵慕仍记得多年前第一次见到风陶然的场景,那时风陶然才十岁,扮作男孩子,一个人走在热闹的街上,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瓷娃娃,他故意上前搭讪,他知道她是谁。风陶然一开始什么都不说,后来他说要请她吃饭,风陶然才答应的,再后来风陶然就赖上他了。那时芬儿和孩子已经走了很多年,看到风陶然他就会想到他未出生的孩子,格外的疼爱。一晃经年,风陶然长大了,没想到两人会成了今天这副样子。
输给她,苏汵慕不觉得亏,至少比起输给一个不认识的无名小卒要来的有成就感。君绮纹,一个闻所未闻的名字,就因为一个传言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他处心积虑想要的一切,人言可畏,他终于见识到了。
☆、生辰再见苏汵慕
开春了,又是一年四月十二,风陶然生辰,今年比往年还要太平一些,不在苍山,不在皇都,而在韶韵都城。
风陶然是真的选对了人,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平定了两国,如今韶韵只剩下大军未冲进皇宫了。
入韶韵,住在韩王府,风陶然见着君绮纹不免调侃,“绮纹,好本事啊!”
“长姐,严重了。” 以君绮纹的经验来看,风陶然的恭维是听不得的,听多了会出事。
风陶然细细打量着君绮纹,比起年少之时英俊了不知道多少,剑眉鹰目,又高又瘦,看着比卫临风还要好看许多,看来不答应卫临风是对了,这般好看的大好男儿可真是多的是啊!
“绮纹我问你今年多大了?”风陶然动起了歪心思。
君绮纹想了想,“二十一。”
卫临风一听,就听出来的不对劲儿的地方,过了今日风陶然方才十八,可君绮纹都已经二十一了,竟然叫风陶然长姐!他都已经让君绮纹改了这个叫法了,君绮纹还不听。顿时黑了脸。
“绮纹,你是真不觉得奇怪呀!还叫她长姐!”
君绮纹尴尬的看了眼风陶然,又去看卫临风,“姐夫,我都叫了十来年了,看来是改不了了。”
这声“姐夫”叫到了卫临风的心坎里,突然转变了态度,笑着道:“改不了就别改了。”
风陶然只觉得卫临风没节操,没坚持,这就妥协了,虽然说不是第一天这么觉得了,可每次当卫临风拆她台的时候真的气的不得了。至于君绮纹称风陶然为姐姐这件事,应该是没得改,当年为了图方便,也是为了风陶然的威仪,所以一律人等无论大小,皆要称风陶然一声“长姐”。
“绮纹娶妻了吗?”风陶然最近很不想搭理卫临风,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君绮纹。
君绮纹的那双眼睛鼓溜溜的转个不停,很郑重的答道:“这临朝第一件事,自然是要扩充后宫,这身份自然是不能差了,男宠我已经定了几个名额了,其余的还请长姐定夺。”
风陶然只觉得脑仁疼,太阳穴突突直跳,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英俊不凡,英明神武,人中之龙的君绮纹竟然是个断袖。天啊!这是怎么了?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只不过是觉得君绮纹长得俊俏,怎么会发现他的这个嗜好。这可怎么办是好?男宠,还都已经定了几个名额了。不行,头疼!
“绮纹,没关系,无论怎样长姐都支持你。”风陶然下定了决心,君绮纹是个好孩子,能文能武,还有一颗仁心,很适合当皇帝,纵然好男色,喜男风也不代表品性差,个人喜好而已。
“长姐不不反对就好。”君绮纹很是欣慰,最为重要的是卫临风没有反对。
“我一定支持你。”风陶然强调到。
“今日是长姐的生辰,长姐想要怎么过?”君绮纹心里在偷笑。
“这不是你们该想的事吗?”风陶然就奇了怪了,君绮纹怎么回事自己的后宫先想好了,反倒是她的生辰如此草率,竟然来问她怎么过,还是在今天。
君绮纹尴尬了,“我给忘了。”
风陶然算是白疼他了,“算了,今晚我要进宫。”
“进宫?还是不要了吧!”进宫?宫里唯一值得风陶然去看的也就只有苏汵慕了,苏汵慕虽然还活着,可也快不行了,现在去,怕是要徒添烦恼。
“我不管,天黑之前,你看着办吧!”风陶然无理取闹的性子也真是够呛。
君绮纹办事效率果然快,宫中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的很,每个人都干着自己该干的事,秩序井然。谭玲很早就来引路,风陶然忍不住直啰嗦。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有马车百无禁忌的行走在深宫。
“谭玲你怎么越长越好看呀!”风陶然看着貌美如花的谭玲,心里着实好奇,算起来谭玲已经二十五了,怎么比年少是还要好看许多。
谭玲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没办法,天生的。”
风陶然突然面色沉重,天生的,为什么她就没天生长得好看?
“有时候美貌反而会害人。”谭玲看起来很温柔,很温柔,柔的像水一样,女人本就应该像她那样。
“想过将来吗?”天下很快就要平定了,谭玲将来该怎么办?
谭玲一愣,她还没有想过将来,过去没想过,现在也没想过。报了仇,她的人生也就没有了意义,将来该如何呢?
“我不知道。”
“跟我走吧!我可以给你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必再受人欺负,不必再承受苦难。”风陶然想过了,谭玲为她在苏汵慕身边十年,她该为谭玲打算好后半辈子。
“你为什么对每个人都很好?”谭玲不明白,这样的风陶然是怎么一步步祸乱这天下的。
“人对我好,我自然也要对人家好。”风陶然一贯的做事准则就是如此。
谭玲好奇的问道:“别人若是虚情假意呢?”
“那就自认倒霉了。”风陶然倒是答得坦然。
“你倒是不记仇。”谭玲给予的评价,要是让卫临风听见了铁定会反驳。“听说今日是你的生辰?”
“恩。”风陶然点头。
“那你还来找晦气!”谭玲听说就在前年风陶然生辰这天因为和苏汵慕饮酒而没了孩子,在同一天,见同一个人,怎么会不为所动。
“我自找的。”风陶然自己招来的。
夜色漆黑,繁星初现。
昭仁殿里冷冰冰的,但很亮,风陶然是一个人走进去的。
很显然风陶然是个胜利者,完胜。
“苏先生。”风陶然轻轻地叫了一声。
从未见过这样的苏汵慕,苏汵慕向来都是温润如玉的,温柔体贴的,神通广大的,可现在很不习惯眼前的这个苏汵慕,面色苍白如纸,几近透明。他清瘦了,憔悴了。
“你还是来了。”苏汵慕轻启眼帘,入目的是风陶然。
“你料到我会来?”风陶然很好奇,苏汵慕的话很奇怪。
“我死,你不应该来送一送吗?”苏汵慕声音沙哑,透着无力。
“也对。”风陶然点头,于情于理都应该。
对于风陶然不经意间的伤害,苏汵慕已经是习惯了,真没想到临死了还要再感受一回。
☆、很多事情的真相
“我一直很好奇,谭玲认识你的时候,你不过才六七岁的年纪,怎么会想到在我身边安插眼线?”苏汵慕动都未动,直直的躺着,苍白的嘴唇一起一合。
这个问题苏汵慕纠结了很久,六七岁的风陶然究竟能有什么本事,毕竟那个时候的苏汵慕还没有控制韶韵,没有那么大的名气,可风陶然却像是未卜先知一样那么早的就在他身边安放下了谭玲,若是没有谭玲,他可以确认那个赢的人一定会是他,可是世事总是不随人愿。
风陶然坐了下来,坐到了床边,抬头看着屋顶,想了想这个问题。突然道:“当日你为什么骗我说你是神仙?”
“初识你时你不过是个小孩子,能有什么比我说我是神仙还能吸引你的。”真不明白风陶然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理由想也想到了。当年风陶然年少,那时苏汵慕扮作算命先生在街头摆摊算卦,为的就是吸引风陶然这个小娃娃,风陶然自小警惕性十分的强,他就只好说他是神仙下凡,才骗得过风陶然的信任。
“你既然笃信长生之道,想必应该也会相信鬼神之说吧?”风陶然又问道。
“信也不信。”长生之术是听人说来的,而且有理有据,可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风陶然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你为什么要故意接近我,而且还不用自己真正的名字?”
“为长生,也为承诺。”苏汵慕顿了一顿,又道:“当年你父皇入韶韵为质子,我曾受其恩惠,后来他回到天启成为皇帝,可天启国国事衰败已是定局,大乱只是时间问题,当了皇帝又能怎样,美人在侧又能怎样,还不是眼看着内乱不断,江山动摇,国本渐耗。而我在韶韵日渐崛起,突然有一日他找到我,说想要将你托付给我,但不想让你知道是他在背后谋划。他怕当年的恩惠不足以让我保你将来的安稳他还说他有一张藏宝图,是千年之前的宝藏,宝藏里面不仅有宝物还有长生不老药,若是我答应并且帮他办成事,他就将藏着这东西的藏宝图交给我,市井早有关于宝藏,长生的谣言,刚好我正需要,于是我就顺了他的意与你以陌生人的身份相识,相知。”
怪不得,风陶然终于明白了,有些事也就说得通了,怪不得皇帝对风陶然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初风陶然的亡国之举他竟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原来苏汵慕是他给她的后路。风陶然记得与苏汵慕相识在十岁那年,原来那么早皇帝就开始为她打算了,可是还是说不通,她风陶然凭什么呀?根本就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皇帝为什么会这么尽心尽力的给她留条活路,她总觉得不会是对于云嬿的爱屋及乌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事你也就应该知道了。”苏汵慕声音越发无力,想来是说话说多了。
“长生,皇位,你可真够贪心的。”风陶然对于苏汵慕的评价就是贪心。“可惜呀,皇位是有了可却守不住,长生更是无稽之谈。我不妨告诉你藏宝图所指之处的确有宝藏,可是就是没有长生不老药,你所追求的不过是梦幻泡影。”
“是吗?”苏汵慕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虽然说我没有得到全部的地图,可我还是取出了宝藏。也许你会问我我招揽兵马的银钱从哪儿来,我可以告诉你一部分出自宝藏,另一小部分来自我和赵德昌洗的黑钱。”风陶然的银子可是来之不易,想她十几岁就开始与赵德昌狼狈为奸,拿着小金库和从云嬿那弄来的,洗黑钱,做生意,当然这些都不需要风陶然亲自动手,赵德昌也就办了,风陶然只是等着收银子。至于宝藏,风陶然其实只得到了藏宝图的四分之一,也就是玉玺里的那一张,也是最为关键的一张,虽不知道宝藏入口却知道了大体位置,很凑巧,就在典苍山冷月宫,就在风陶然一行人乘船南上之时,由冷月宫的人在一个雨夜炸开了墓室,运出墓中宝物,临行之前与冷月红佯装不和都是做给苏汵慕看的,自始至终风陶然都是那个掌握了一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