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无双局——桩桩
时间:2017-11-24 16:18:11

  他才转过身,身后的门打开了。
  穆澜探出脸来笑嘻嘻说道:“沧州驴肉火烧味道不错,大公子记得帮我带几只回来。晕船晕得没胃口,怎么想到这个口水就出来了呢?差点忘了,要赵家老字号的。在下舌头刁,吃得出来,别糊弄我啊。”
  林一川还来不及说话,门砰地又关上了。
  “你给我等着!驴肉火烧!还赵家老字号的!我买一箩筐让你吃到吐!当本公子是你小厮啊?”林一川气极败坏地走了。
  不过,等他尝完几家的驴肉火烧后,仍然不甘心地买了赵家老字号的。
  反正他有银子,还真买了一箩筐。晚饭时,饭桌上就摆满了摞得高高的火烧,下面还升着炭盆保温。
  林一川恶狠狠地说道:“甭客气,随便吃!这点银子本公子出得起。”
  穆澜叹了口气,拿了只火烧咬了一大口:“大公子。在下跟你明说了吧。我自幼来往大运河,该逛的都逛遍了。我还得抓紧时间温书哪。你以为拿到监照就能进国子监了?入学要考试的。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我呢。我要考不好,丢我师父的脸。皇上也没脸不是?你何必与在下赌气,浪费银钱呢?趁热把火烧赏给船工下人们当晚饭吧。”
  原来拒绝上岸游玩是想抓紧时间温书?林一川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大惊失色:“我捐钱入学的,也要考?”
  他从小也学过四书五经。他是林家独苗,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不可能像那些奔着科举的学子成天掉书袋。
  这次他想进国子监,林大老爷格外赞同。对外的说法是惩罚林一川杀了两尾金龙鱼,给林氏宗族中人一个交待。
  林家也打探了些消息。但所有从国子监肄业的官员嘴里只有推崇。只道赏罚分明,刻苦勤学便可。林家捐一千多两银子,轻松就拿到了户部的录入执照。进国子监凭他的聪明,读书也不是件难事。突然听说还有入学考试。林一川急了。万一被涮下来,二叔会不会又借题发挥呢?不行,最关健的是林大公子不能丢这个人!
  赵家老字号的驴肉火烧外脆肉鲜,酱汁香浓。穆澜狠咬了两口,鼓着腮帮子有点噎着了,直接向桌上的茶壶。
  林一川也顾不得了,赶紧给倒了杯茶递过去。
  就着茶水顺了口中的食,穆澜这才笑了起来:“要不怎么说大公子精明呢?提前抱上了在下的大腿……咳咳,不是不是。是提前与在下套上了近乎。我就说与大公子听听。”
  国子监的监生分大致四种。春闱落弟的举子,三品以上朝廷官员家每户可以荫恩一人入监。各州府书院每年推荐的贡生,以及林一川这种捐银钱入学的捐监生。
  监生的待遇极好。衣食住行全包,每月还有不等的癝银。全由国库出具。这么一来,随着生员的日益增多,负担就重了。
  国子监肄业就能出仕。新帝行冠礼后,觉得国子监的人数众多,良莠不齐。从今年起,下旨新立了一条规矩。但凡新监生入学,都要进行入学考试。
  “像大公子这等捐银入学的人不少,能占监生的三分之一。再有钱,大字不识诗文不通,拿到监照也会被刷出去。不然某天见面,说起来对面的草包还是自己同窗。岂非丢人之极?”
  这一路与林一川同行。穆澜想得很清楚。林一川有钱,人聪明,还会武艺。进了国子监自己少不得也需要帮手。套近乎就套近乎呗。和他勉强算半个乡党。只要他不坏自己的事,各取所需,也是件好事。
  她揶揄道:“大公子不仅文武双全,还囊中多金。应付这样的入学考试,绝对不在话下。”
  林一川目光微闪。他素来心细,立时抓住了穆澜话中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有钱还能请枪手代考?”
  穆澜嘿嘿一笑,抓了两只火烧在手,拍了拍他的肩,一脸正色:“我可没那样说……在下温书去了。”
  杜之仙的关门弟子知晓的就是比自己多。陪笑脸套近乎好吃好喝供着总算有了一点成效。这笔买卖稳赚不赔。林一川深为佩服自己的眼光。
  进门来的燕声看着他拿着只火烧不停地往嘴里塞,吓了一跳:“少爷,你怎么了?”
  林家大公子吃火烧这类食物从来不会整只拿在手里啃,得用银刀分成小块。他骤然变得和船工百姓一样豪放,燕声有点难以接受。
  他这一声叫醒了沉思中的林一川。一口烧饼哽在了喉间,噎得他直翻白眼。顾不得叫燕声倒水,抓起茶壶猛灌了数口,这才长长地打了个嗝。
  “少,少爷……”燕声目瞪口呆。心里冒出一句话来,近墨者黑。他家少爷生生跟着穆公子变得粗俗了。
  林一川头回这样拿着烧饼啃,觉得极带劲。他白了燕声一眼振振有词地说道:“国子监进餐吃烧饼都得这样!你家公子爷提前学学。”
  “哦!”
  他突然看到酱汁已顺着手指淌了下来,粘呼呼的。真恶心!林一川飞快地将没啃完的扔到了桌上,喝道:“还不去拧块巾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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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驴肉火烧后,从沧州到京城,林一川也不下船闲逛了。开始温书习字。
  无人再去打扰穆澜。她终于拿出了哑叔偷偷塞给自己的东西。
  这是一枚白色云子,晶莹如玉。对着阳光,边缘泛起淡淡的蓝色宝光。并非普通云子。上面钻了个孔,用根褪色的红线栓着,看起来像是一枚挂坠。棋子上也刻有珍珑二字。只不过这两个字不是穆澜手笔。字体隽秀清奇,带着柳骨之风。
  以往杀东厂之人,她扔的是黑色棋子。哑叔却给了她一枚上品白色云子。白子又代表什么呢?穆澜摩挲着棋子,静静地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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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如若初遇 
 
 
第46章 进京
  一月中旬,船经过了通州,直达京城外码头。
  林家有管事来接。在昌平歇了一晚,第二天午后穆澜和林一川就到了京城。
  城池雄踞在广袤的平原上。青灰色的城墙如蜿蜒大山,气势磅礴。城门楼金碧辉煌。
  京城的热闹也与扬州不同。同样的喧嚣热闹,人声鼎沸,因街道的宽敞,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楼台亭阁,更为大气。
  “小时侯我跟着父亲也到过京城来,感觉没这么热闹啊。”林一川骨子里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兴奋好奇满满写在了脸上。
  穆澜也长舒一口气,她终于到京城了。总算能甩掉林一川这张狗皮膏药了。她拎起两只大包袱,背起书箱就要下船:“大公子。多谢一路照拂。咱们就此别过,入学考试时再见吧!”
  “哎哎,你别急着走啊!”林一川赶紧拦住了她,“你没地方下榻吧?不如跟我回家。林家在京城有店铺。现成的三进大院。总比你找客栈强吧?今年春闱,进京赴考的举子早把客栈住满了,你拿着行李也不好找。”
  穆澜笑道:“谁说我要住客栈了?我回穆家班。我很久没见我娘和班里的兄弟,甚是想念。大公子,你留个地址。有事我去寻你。放心吧,咱俩是一伙的,进了国子监还得抱团帮忙不是?”
  对,一伙的!这小子虽然可恶,好歹也有几分交情了。林一川眉开眼笑:“你别拿行李了。你先给个穆家班下榻的地址,回头我吩咐人给你送过去。”
  “行。”穆澜也不想累着自己,痛快说了地方。
  林一川恨不得和穆澜走得更亲近,吩咐燕声找伙计扛行李。转身他手里就多出一提礼品,笑咪咪地说道:“既然咱俩是同窗了。我理应前去拜见伯母。”
  穆澜嘶嘶两声,咬起了牙。林一川也太贼了吧?明知道母亲对他谄媚讨好。这一拜访,就冲着他家的银钱,在扬州的势力。母亲也会满口答应让自己帮他。
  “走啊!”
  前面林一川回头催促着。穆澜哼了声与他并肩下了船,冷笑道:“大公子。在下有言在先。你千万别动什么歪心思。进了国子监,我娘也管不了我。”
  “瞧你说的。我就是做为你的同窗,去拜见一下穆伯母而己。你不是说咱俩是一伙的吗?难道,我有事你会不帮我?”林一川反问道。
  拿她的话来堵她的嘴?穆澜翻了个白眼。
  穆澜带着林一川径直去了正阳门外。远远就看到人群聚集,锣声响起,穆家班的人正在演杂耍。
  空地里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旁边的酒楼回廊上也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两人刚走近,就听到一声声叫好声。
  “这么多人,赏钱一定多!刚过了年节,小孩手里都有过年红包呢。”穆澜说着兴奋地挤进了人群。
  林一川哭笑不得。这小子地道的财迷,连小孩的过年红包都惦记上了。
  穆家班的小子正在翻跟斗。五个人,在场子里翻个不停。
  李教头手里的铜锣敲得越来越急。五个小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好!”
  又一轮叫好声响起。李教头朗声说道:“有钱捧个钱场,无钱叫两声好!各位看得痛快,穆家班的小子们谢赏啦!”
  铜钱银角子就洒了进来。一群丫头小子欢呼地蹲地上捡着。
  “接下来在下给各位表演飞叉!”
  锣声一停,五个小子稳稳当当地停了,朝四周抱拳行礼。
  “换节目搬家什的空档也不能停。停下来,人气就散了!”见到穆家班的人,穆澜很开心,极少见的对林一川解释起来。
  这时场子里就有个小丫头背靠桌子用腿蹬起了坛子。一双纤细的脚顶着一人高的坛子滴溜溜地转。
  “等会儿你瞧着啊。李教头的飞叉也是一绝呢。六十斤的飞叉转得风火轮似的。”
  林一川不置可否:“以我的武艺,我也能。”
  穆澜瞪着他道:“那飞叉上还站着个人呢。转起来人不会摔下来,你能吗?”
  这倒稀奇了。林一川等着看。
  李教头脱了棉袄衣裳,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腰间扎着三寸宽的护腰,朝四周抱拳一揖,说完场面话,拿起了飞叉。
  墙根积着的雪还没化掉。纵然知道李教头长年累月如此,不怕寒冷。穆澜仍然瞧得眼里泛酸。她将来一定要多挣银钱,让穆家班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李教头将飞叉横摆于胸前,一名六七岁的小子抱住长柄这端,李教头大喝一声,那孩子随之就被挑了起来。
  那小子凌空翻了个筋头。飞叉趁着他在空中的时侯转动起来,掠起呼呼风声。众人惊呼起来,飞叉往空中一摆,那小子稳稳当当站住了。随着飞叉的舞动,那小子或跳或跃,始终粘在飞叉上没有被甩下来。
  震天响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穆澜给了林一川得意的眼神,压低声音说:“演到这时就要停下来讨赏了!”
  果然,穆家班的人端了铜锣四处讨赏。
  “许家三公子和直隶解元潭公子在绿音阁斗诗啦!”
  蓦然出现的高亢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叫嚷者兴奋地满脸通红:“听说输了的人要站在长街上大吼三声,我不如对方!满京城的小娘子都朝绿音阁去了!”
  “啊?那可是许家的三公子,许家玉郎!”
  “这可新鲜!太后亲外甥哪!”
  “走,看看去!”
  不过眨间工夫,围着杂耍班的人一窝蜂散了个干净。穆澜抬头一看,对面酒楼长廊上的有钱贵客们早就没了踪影。她气得直吼:“给完赏钱再走!白看戏啊!”
  没有一个人因她的叫喊声停下脚步。穆澜叉着腰破口大骂:“两个大男人斗诗有什么好看的?”
  人群一散,李教头就停了下来,惊喜地看到了穆澜。班里的小子丫头也围了过来,热热闹闹地叫着:“少班主!”
  站飞叉上的小子年纪小,抱着穆澜的腿就哭开了:“少班主,豆子今天没有挣到赏钱!”
  “改天少班主露两手绝活,多的赏银都挣回来!不哭!”穆澜低头柔声哄着他。
  两颗金灿灿的豆子塞进了豆子手里。穆澜吃惊地转过脸。林一川笑得灿烂无比:“他们走了没关系,本公子还没走呢。演得精彩,我赏你的!”
  豆子的眼睛放着光,甩脱了穆澜,拿着金豆子朝李教头兴奋地叫道:“师傅,豆子得了赏!”
  “谢谢。”穆澜第一次朝林一川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大概是进京城,穆澜终于换下了了布袍,穿了身新衣。莲青色的缎面直裰衬得整张脸清俊无比。望着她的笑容,林一川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夏天青翠碧荷上滚动的晶莹露珠。鬼使神差地,他低头对穆澜说道:“想不想去整整那两个害穆家班没拿到赏钱的什么公子?”
  “澜儿!”
  穆澜听到母亲叫自己,睃了一眼,发现母亲脸色似不好看。她就想起自己拖延进京的事来。总不能让林一川看到自己被母亲拿鸡毛掸子追着抽吧?
  “当然要去见识下了!”穆澜匆匆回了他一句,把林一川朝母亲推了过去,“娘,林大公子来拜访您。我还要去瞧瞧直隶解元的诗才。说不定能认识几个同窗好友。回来再和您细说。”
  穆胭脂憋着一肚子火终于等到穆澜进京。见她躲在林一川身后,只得把火气压了回去,换成了一张笑脸,伸手接过了林一川手里的礼品:“多谢大公子。您太客气了。您这是和我儿子一块儿来的?”
  “在下捐了个监生,将来与令郎不仅是乡党还是同窗。约好同船进京。听闻伯母在此,在下特意前来拜见。”林一川笑着揖躬行礼。
  穆胭脂就瞪向了穆澜:“同窗?还同船进京?”她知不知道万一被林一川识破身份会是什么下场?
  “娘,我俩先去看斗诗了!”
  穆澜见势不妙,拉着林一川就跑。
  “混小子晚上早点回来吃饭,听到没有?”穆胭脂的目光落在林一川身上,眉心渐渐拧起了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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