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向西屋,将穆澜的物品放在了案几上。
还能有单独的房间住!穆澜眉开眼笑,连声向应明道谢。
如果她把抽到的签给了自己,难道他不会帮她?见三人聊得高兴,林一川心里很是失落。他气咻咻地将包袱放在了床上,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这间原是柴房的小屋北窗略高,窗下放着一张床。南墙下摆着一张书案。靠墙是书架与衣箱,比起进门的那间小了一半。
也好,这样除了自己,就没人能发现穆澜的秘密了。林一川心里虽然不痛快,也觉得这间屋子或许是整个国子监最适合穆澜住的。
他出了房门,去了浴房。窗户很高很小。他查看了下门,门是新安上的,里面的插梢。林一川彻底放心了。
如果能住在穆澜外面守护着她,林一川会觉得更完美。
穆澜在屋里收拾着行李。应明和许玉堂退到了外间寒喧。林一川就凑了过去。
见他过来,许玉堂立时住了嘴,淡淡说道:“戌时就要锁院门宵禁。明天还要早起参加入学礼。就不留二位了。”
应明先告辞离开。林一川朝许玉堂灿烂地笑着:“许兄,商量个事行不?”
许玉堂目光微闪:“何事?”
知道砸再多银子也请不走许玉堂,林一川想到了别的主意:“我在擎天院找到更好的房间,许兄能否搬过去住?我想和小穆住一起。我们是同乡,她年纪小,我能照顾她。还望许兄成全。”
穆澜是皇兄看重的人才,杜之仙的关门弟子,自己怎么可能放过与之结交的机会。许玉堂毫不客气地回拒:“林大公子,你的意思是在下就会欺负穆澜不成?我和她也有交情,我不会和你换宿舍的。”
只差没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林一川几时这样低声下气过,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满:“许兄,我可是诚心诚意想与你结交。”
不过是一介富商之子罢了。许玉堂是何等身份?前面缀着太后皇帝,正儿八经的皇亲外戚。他也压低了声音,高傲且冷漠地说道:“这里是京城。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林一川,你以为你是谁?一介商贾之子,有几个臭钱就想和我结交?你配吗?”
生意场上,再讨厌对方都不会这样直接把话说绝了。直接打脸打得啪啪作响啊,林一川大怒,他怎么这么讨厌许玉堂呢?他越生气时越冷静。林一川没有还嘴,微眯着眼睛打量着许玉堂,恍然了悟。这家伙和无涯是一路货色!那种浸入骨髓的高傲与生俱来。他想起了东厂梁信鸥,不过一个大档头就能逼得自己宰了林家的镇宅龙鱼。如果不是为了权势,他何苦捐钱进国子监?
还要在国子监混几年呢。想整死许玉堂有的是机会!林一川懒得与之口角,朝东厢喊了一嗓子:“小穆,我先回去了!”
穆澜匆忙出来。许玉堂高冷地站在书架旁,若无其事的拿了卷书。林一川的笑容很淡。这两家伙之间有过节?“我送你。今天谢你帮忙啦!”
“客气什么,咱俩是过命的交情!”林一川的声音比较大,引得许玉堂忍不住瞥来一眼。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再讨厌许玉堂,也总比穆澜和谭弈住一屋强百倍。林一川大度地想,是我的就跑不了。他还不信穆澜会喜欢上许玉堂这种高傲漫进骨子里的贵胄公子。
穆澜将他送到了门口。她想起了林一川的好洁。他放弃了有独立浴室的擎天院,跟着自己搬到玄鹤堂。他怎么住得下去?穆澜越发愧疚:“你想洗澡,随时过来。”
她的担心让林一川心暖,和许玉堂怄的气一扫而空。
许玉堂在,他怎么可能来这里借浴室洗澡?国子监只准监生沐休日出去,他总能想到办法的。可是厚着脸皮来,就是见她的借口与机会。林一川大声答了句:“好!”
偏来这里借浴房洗澡,气死许玉堂去!多好!
林一川倒退着离开,一直笑望着穆澜。直走到了花圃处,他才停了下来:“明天见!”
石柱灯光照出他英俊的脸。他不是无涯,他不知道她是女子,他仍然对她这样好。穆澜心里感动,大声说道:“明天见!”
一直以来,他粘着她时,总感觉她有意回避。听到穆澜这样说,林一川几乎痴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情绪这么容易被穆澜的态度影响。他一直望着穆澜返身回屋,轻轻掩上了房门,这才蹦了起来。
夜色中,林家首富家掌控着南北十六行的大公子难得的露出了小孩儿的心性,从花圃中摘了一朵花,簪在了帽沿上,吹着口哨溜哒着回了宿舍。
第108章 拉帮结伙抢早饭
卯初,悠长的钟声响彻了整个国子监。
新进的一年纪监生们早就被舍监通知过。国子监监生卯时起床,卯时三刻用朝食,辰时早课。因今天有入学礼,辰时的早课取消了。
国子监一共有六个饭堂。分别靠近天地玄黄四座院子。位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方便各年纪监生用饭。饭菜都是一样的。只是厨子手艺不同,口感上略有差别。擎天院的厨子自然是手艺最好的。如果黄字号院的监生想去擎天院附近的饭堂用饭也可以,起早一点,多走一段路就行。
另外两个饭堂,一个是国子监官员们专用,另一个则是六堂监生专用。这两个饭堂面积小一点。菜肴自然也更精致可口。
一年级新监生们对监生生涯充满了好奇心。卯初钟声一响,几乎没有人迟疑,起床洗漱换上新发下来的礼服。三五结群去了离宿舍最近的饭堂。
穆澜收拾整理好,与许玉堂连袂出了宿舍。能想办法换进擎天院住的新生仍然以贵胄公子和有钱人居多。林一川花钱换宿舍并非首创。走在院子里,勒小侯爷和几个公子哥看到许玉堂就高兴的招呼起来。
家境不同,难以融入。穆澜有意放缓了脚步。许玉堂才和几个熟悉的公子打过招呼,转身想叫上穆澜,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穆澜避开这群公子哥,却遇上了刚踏出房门的苏沐:“苏沐!”
苏沐为了遮挡喉间淤痕,围了块帕子。见到穆澜,他不由自主想起灵光寺的凶杀案。还不知道凶手什么时侯会找上自己,不要再连累恩公了。苏沐装着没有听到,埋着头匆忙地走了。
他怎么了?穆澜并不知晓苏沐身上发生的事,停住了脚步。
“呵呵,穆公子!”旁边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响了起来。
穆澜回过头,看到了林一鸣与一群学生正和谭弈站在一起。谭弈瞄了穆澜一眼,又转过头和身边的举子说笑着走了。
每次见着谭弈,穆澜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说他不正吧,他又站出来说分宿舍不公。说他正直吧,一个正直的人怎么会和林一鸣交上朋友?他的眼神总让穆澜不舒服。
林一鸣心里记恨着穆澜和林一川联手整自己,摇着把纸扇走到她面前:“好巧,穆公子也住擎天院。”
他拦住了路,穆澜敷衍地抬臂见礼:“林二公子。”
林一鸣斜眉斜眼地睥睨着穆澜道:“还好穆公子没打算当枪手。否则当场被锦衣卫抓住,我就进不了国子监了。老天有眼哪!”说罢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被林一川收买了。没有你帮忙,我也一样进了国子监!”
“林二公子这是抱上粗大腿了?写满篇正字都能考中国子监。谭公子能耐不小嘛。祭酒大人也要给他几分薄面。”穆澜趁机试探谭弈的背景。
谭弈和许玉堂不对付,肯定不会走礼部的路子。名单是要通过礼部审核的,难道是陈瀚方卖了人情?才让下面的学正博士没有将林一鸣的卷子刷下来?
“祭酒算个屁!穆澜,我实话告诉你,谭公子是东厂督主的义子。是我林一鸣的铁杆兄弟。你和林一川就等着看本公子怎么弄你们吧!”林一鸣刷地打开了折扇,像只骄傲的小公鸡昂着头追谭弈一行人去了。
谭诚的义子!穆澜倒吸口凉气。她犹豫起来。早知谭弈住进了擎天院,她打死也不搬宿舍。然而无涯暗中安排的这间房实在太合她心意。比起谭弈的关注,和许玉堂住在一起更为保险。看来她将来若要悄悄出入擎天院,需要加倍小心了。穆澜思忖着,去了饭堂。
好奇加新鲜感让新生们最早来到了饭堂。卯时三刻才开饭,擎天院的新生们几乎都到了。才开学第一天,监生们已自然形成了小团体。谭弈林一鸣和一群相熟监生站在一起。许玉堂为首的荫监生们聚在一处。穆澜看到苏沐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取了餐盘走了过去。
这时厨子敲着盆大声喊道:“开饭了!”
监生们纷涌而至。
“排队!”管理饭堂的学正大声喊了起来。
一群监生从穆澜身边跑过,她只得停下了脚步。
靳小侯爷打出生起就没有排队领过饭,新鲜之余,就挤到了前头。不忘回头招呼许玉堂等朋友。
极自然的,这群贵胄公子哥都因靳小侯爷跑得快,挨个地插了队。家世身份不如他们的,敢怒不敢言。新监生中有钱无权的让得快,这群人都排在了队伍前面。
一直在观察的谭弈抿着嘴笑了,朝林一鸣使了个眼神。
林一鸣端着餐盘走出了队伍,走到一旁探头看早饭的菜式,眼神却瞟着站在靳小侯爷前面的几名监生。
恰巧,苏沐为躲穆澜排在了最前面。
等他打了早饭端着餐盘离开时,林一鸣悄悄伸出了一只脚。也活该苏沐倒霉。压根没注意到林一鸣的动作,人突然朝前扑,一餐盘食物悉数飞了出去。
早饭份例是一碗粥,两个馒头,一个鸡蛋,一碟咸菜。
靳小侯爷个子瘦小,立时被苏沐扑到在地,算是躲过一劫。他身后探长脖子对自己集体排队用早饭充满好奇的公子哥儿们就惨了。
条件反射去扶靳小侯爷的许玉堂恰巧避过了飞来的热粥。他听到几声痛呼,回过头一看,一名公子被烫得直叫唤。有三四个人的衣裳都被溅上了米汤咸菜。
林一鸣已悄悄地闪了,得了谭弈一个赞赏的眼神,心想本公子出马肯定手到擒来。他不忘煽风点火:“前面怎么回事?不打饭就走开,没见后面这么多人排着队在等?!”嚷完了就缩回了脑袋,偷偷地笑。
“没看到有人被烫伤了?只顾着吃,你是猪呀!”公子哥们纷纷回头,怒目而视,却又找不到开口说话的人。
靳小侯爷一把将苏沐从身上推开,扶着许玉堂的手站了起来,大骂道:“你怎么走路的?”
“对不住对不住!”苏沐连连作揖,嘶哑着嗓子说道。这两天他精神恍惚,根本记不住是自己绊着还是被人绊了一跤,只得暗叫倒霉,躬身道歉。
被他弄脏衣裳的那几位公子哥却不肯吃这个亏:“说声对不起就行了?你让哥几个也泼碗粥试试?”说着推掇起苏沐来。
谭弈笑了笑,从队伍中站了出来。他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增加自己威望的机会。
这时响起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发下来的礼服只有一身。如果我是你们,就赶紧把衣裳弄干净。免得入学礼时失礼。”
脏了衣裳的公子哥们愣了。
许玉堂心头警醒。他蓦然回头,看到已经站出来的谭弈,心头警醒。难道有人故意使坏,想让自己与荫监生们失礼?
谭弈也在这瞬间回过头,迎着黑压压一片好奇的目光。他失望地没有发现是谁在说话。
“下次小心点!”训了苏沐几句,公子哥们连饭都不吃了。
许玉堂自然陪着他们,一群人匆匆回去打整礼服。
这时,穆澜看到了林一鸣噗嗤掩着唇笑,谭弈眼神意味深长。她有点担心地看了眼许玉堂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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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时从来没买到过素馅包子,特意起了个大早,好多人排队抢。轮到我还是没有了。一直都没吃到过。好遗憾。。。
第109章 冬青树后的杀气
苏沐无心用饭,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饭堂。
经过穆澜身边时,她有心想叫住他。想着苏沐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模样,穆澜打消了主意。刚才发生的事情她都看在眼中。她没有站出来指认林一鸣使坏,也没有去追许玉堂提醒他,可能谭弈还有后手。穆澜自己还有要掉脑袋的秘密,与进国子监的目的。她不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遇着不平的事都要热心伸手去管。
她平静地打了饭,在饭堂里选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了。
谭弈是东厂督主谭诚的义子。他没有参加春闱会试,进了国子监。能让他放弃眼前的大好前程,只有谭诚。而无涯出宫去天香楼那次,叫上了许玉堂坐马车里顶包。两人的关系定十分亲密。朝堂上谭诚独揽大权,举朝皆知。谭弈一直和许玉堂不对付就能说得过去了。
弄脏礼服,换成是穷监生,都知道如何清洗。养尊处优的荫监生只能找洗衣房的仆妇帮忙。穆澜可以想象,当那些公子哥们找不到洗衣房的仆妇,又出不了国子监,急得团团转的模样。
许玉堂会怎么办?入学礼上衣饰不整会直接被学正纠察逮着,轻则斥责,重则以不敬之罪送交绳衍厅处置。哪怕是最轻的斥责,也是谭弈所乐见的。如果视而不见,就是不公平。国子监的官员们将来如何服众,管理监生?
正想着,穆澜眼前多出几个人影。她咽下了一口粥,抬起了头。
林一鸣说到做到,绝不肯轻易放过她。谭弈想着义父的话,也有心欺负穆澜。得了他的支持,林一鸣和几个追随谭弈的监生端着餐盘走到了穆澜面前。
“穆澜,你起来。这是我的座位。”林一鸣大摇大摆地将自己的餐盘放在了桌上。他眼神透着兴奋,很久没有这样威风地欺负人了,很是期待啊。
穆澜二话不说站了起来。
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林一鸣没有享受到折磨穆澜的过程,恼怒不己:“把桌子收拾干净了!”
这里是饭堂的角落,背后除了窗户,就是墙。六个监生加林一鸣将穆澜围住,挡住了外面的目光。不想惹事生非,不想引人瞩目都难啊。穆澜叹了口气:“行,我收拾。”
她端起餐盘就走。林一鸣故伎又施,伸出一只脚。刹那间脚背一疼,他大叫了声朝前扑,穆澜往墙边上一贴,林一鸣扑向了那几名还没放下餐盘的监生。唏里哗啦的的声响惊动了饭堂里的人。
几人狼狈地站起来时,礼服已经不成样子。
“是她踩我的脚!”林一鸣气极败坏地吼道,“人呢?!”
穆澜早已越窗而出,离开了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