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无双局——桩桩
时间:2017-11-24 16:18:11

  这一段说出来,礼部官员们呆若木鸡。皇帝等于是在向监生们许诺,你们听朕的话好好学,朕就重用你。皇上,你拉拢人也不要这样直白啊!
  谭弈目无表情。义父早就料到了。他也只能在肚子里骂皇帝无耻,当众许诺实在太有诱惑力了。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没有人比皇帝笼络人心更名正言顺。他可以预见自己替东厂拉拢人才的艰难。
  以成绩定官职,意味着蓬户寒门无需担忧朝中无人,就能得到更好的职位。监生们年轻的脸激动兴奋。不知是谁高呼了声:“皇上圣明!”
  浪潮般的呼声响彻了整个国子监。
  第一次,无涯感觉到了身为九五至尊的威严。他露出了笑容。
  也许是看得久了,林一川眼睛有点酸。他揉了揉眼睛,高台上那个明黄的身影依然像最刺眼的阳光。无涯是皇帝!他以为最多是个皇室宗亲某家王府的世子。
  说得冠冕堂皇,有那本事么?官职又不是御花园的花,你想摘多少就摘多少,想给谁就给谁,当内阁与东厂是摆设?林一川心里泛着酸,暗暗腹诽着。
  他突然惊恐地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无涯发现穆澜是姑娘,悄悄销了她的监生资格,把她弄进宫去,他拦得住么?
  想到这里,林一川恨不得马上跑到穆澜身边,看她是何反应。
  无涯想说的话,想见到的都如了愿。总算顾忌着礼部官员们的脸色,没有再别出心裁给入学礼增添花样。
  然而,就在无涯示意摆驾回官,礼部官员们长舒一口气时。安静的广场上响起了一名小吏惊惶的声音:“死人了!苏沐死了!”
  监生们刚才都听得清楚,点名时苏沐无故缺席。没想到他竟然死了,一时间议论声嗡嗡而起。
 
 
第112章 心思各不同
  “噤声!”高台上的太监尖声喊了一嗓子。
  正是被点名的学正吩咐去寻苏沐的小吏。他跌跌撞撞跑来报信,完全不知道皇帝和礼部官员来了。
  国子监的官员们恨不得将那名小吏踹死了事。看向学正的眼神都透着一个意思,你弄了个蠢笨如猪的小吏当下手,你还能干成什么事?
  那名学正脸涨成了猪肝色,知晓自己数年内都甭想在国子监往上升一步,气得上前就捂小吏的嘴,咬牙切齿低声骂道:“御驾在此!你想找死别拖累了本官!”
  御驾?小吏的眼睛蓦然瞪圆,脸刷地白了。
  国子监出了人命案,死的人竟然是苏沐?无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灵光寺一行,他与苏沐交淡甚欢。苏沐的才华说不上极好,却也谈吐不俗。苏沐春闱落第,是他把苏沐弄进了国子监。他有心培养苏沐,没想到他连入学礼都没参加就死了。这是在向他示威?是谭诚做的吗?想把他招揽的人才一个个都弄死?
  无涯沉着脸又坐了回去:“叫那小吏上前说个清楚。”
  两名锦衣卫蹭蹭下了高台,将吓软了脚的小吏提溜了上去。
  小吏擦着额头的汗,跪伏于地颤声说道:“新录监生苏沐死在擎天院后的小树林里。摔破了头,没,没气了……”
  苏沐为何不来广场参加入学礼,却去了擎天院后的小树林?他怎么摔破的头,怎么断了气?是意外还是蓄意谋杀?无涯淡淡说道:“秦刚,你去查。”
  “臣领旨!”锦衣卫对仵作这行并不陌生,秦刚叫了两名锦衣卫,带着小吏去了。
  国子监发生的命案让锦衣卫去查,皇帝这是不相信国子监了?陈瀚方站不住了,躬身请罪:“惊了圣驾,臣等罪该万死!既是国子监里发生的命案,臣有责任查个水落石出。”
  国子监的官员们纷纷请罪。
  “监生们食住皆在国子监。安全都不能保障,如何认真学习?苏沐一案,陈祭酒必须给朕一个交待。”无涯不动声色地点了陈瀚方的名。你不是做了十年的不倒翁吗?这件案子有朕的人插手,你若企图替东厂隐瞒,就给了朕拿捏你的把柄。
  陈瀚方不敢抬头,连声应是。当即令国子监绳衍厅里有两名官员去了。
  “回宫。”苏沐的死给国子监的入学礼蒙上了一层阴霾。无涯沉着脸走了。
  礼送着皇帝的仪仗离开。国子监的入学礼继续进行。只是祭酒大人没了心思,言简意赅勉励了新监生们几句。监丞大人干巴巴地读着太监刚送来的,皇帝亲拟的监规。率性堂等六堂监生代表发言……
  广场上的监生们或与苏沐不熟,或与苏沐认识,或多或少都有着自己的想法与心思。
  不相熟的相互打探起,苏沐是什么人。
  如谭弈,他与苏沐是舍友,头一个就要接受盘问说苏沐的行踪。他想到了早晨饭堂安排的事情。怎么能这么巧呢?苏沐恰巧排在靳小侯爷许玉堂前面,恰巧被林一鸣绊了一跤,然后就死了?会不会是那群贵胄公子对苏沐报复,结果意外将他打死造成摔破头的假象?还是想陷害自己?怀疑自己不喜与苏沐同舍对他下手呢?
  被苏沐推倒在地的靳小侯爷哈了声,心想老天开眼,苏沐居然摔破头死了!那几位被弄脏衣裳的公子哥也这样想。许玉堂却生了疑。早晨荫监生围着想揍苏沐的情景看到的监生很多,会不会是谭弈借此栽脏陷害荫监生?
  谢胜下意识地扭过头去找后面队伍中的林一川。他想的是苏沐前天想上吊被救了,怎么今天就摔破头死了?
  是什么人想杀苏沐?林一川此时和穆澜想的是同样的问题。
  至于侯庆之,和苏沐相熟的举子们一样,更多的是惊愕叹息怜悯着。
  入学礼就在监生们复杂的心思中结束了。
  接下来是分班。让监生们自行报名。国子监中分有太学,律学,算学,书学等。报了名,张榜公示,后天就正式上课了。
  入学礼毕,监生们分别涌到高台前向学正们报名。
  林一川这回学聪明了,落到了后面。直看到穆澜排进了太学的队伍中,他才挤到了她身边:“小穆,你报太学?”
  穆澜低声说道:“人最多,考试最好混。”
  “将来可选的职位最多。”林一川笑咪咪地补了句。
  她可没有想过将来谋一官半职。穆澜只是笑了笑,这次没有再因为林一川更改。
  除了一些对律学算学书学特别感兴趣的监生,绝大多数人都报了太学。
  分班出来之前,新监生们没有课程安排。空闲下来的时间可以让他们熟背监规,熟悉国子监各处部门所在。
  报完名已近午时,林一川邀穆澜一起用饭,谢胜和侯庆之正想打听苏沐的事,四个人先去了擎天院后面的树林。
  林外站着国子监的小吏,这片小树林已经被围了起来。四人赶到时,正碰上苏沐被抬了出来。监生们不胜唏嘘。
  先前秦刚叫了两名锦衣卫过来,此时林中却走出三名锦衣卫来。突然来到国子监的这名锦衣卫脸很瘦,单眼皮小眼睛却极为有神。他穿着件千牛服,挎着绣春刀,腰带间挂着两枚细长的铃当,走路时声音清脆。他扫视了一遍围观的监生们,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笑咪咪地说道:“将他们全部看住,一个都不准放走!”
  “为什么要抓我们?”监生们本来是瞧热闹的心情,突然听到这句话,心里慌乱不己。东厂名声臭,锦衣卫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谁愿意被锦衣卫抓去审问呢?
  穆澜朝人群里看了眼,发现谭弈林一鸣包括许玉堂等人都在。她也不急,等着看这名走路叮当响的锦衣卫说理由。
  谭弈和许玉堂不约而同开口说道:“大人为何不放我们离开?我们又不是凶手!”
  监生们齐声说道:“对!我们又不是凶手!”
  “没有证据,凭什么拘人?”
  “一般说来,嫌犯作案之后都会回到现场围观。也许是你,也许是他。总之本官相信,你们中会有认识苏沐或与之相熟的人。好不容易都聚在一起了,省了本官挨个唤人询问的时间。”
  与苏沐相熟或像穆澜知晓更多情况的人被他说中心思,都愣住了。
 
 
第113章 锦衣五秀
  林一川低声对穆澜说道:“这名锦衣卫不像普通的锦衣卫,很年轻很骄傲很拽,看起来很会破案的样子。”
  他当然不是普通的锦衣卫。穆澜的目光扫过他腰带上挂着的那对金铃,低声告诉林一川:“东厂有十二飞鹰大档头,你应该听说过锦衣五秀。”
  林家从前就想和锦衣卫攀关系,自然知道。林一川恍然大悟:“他就是心秀丁铃?”
  锦衣五秀的名声比东厂的飞十二飞鹰大档头好。缘故在于东厂的大档头经常出现在抄没官员府邸的现场。锦衣五秀皆独立听命于锦衣卫那位指挥使大人,一般都在暗中行动。五个人中抛头露面最多,特征最明显的就是丁铃。另外四秀穆澜只从面具师傅嘴里听说过,连特征都难以描绘。也许是隐藏在六部衙门中,也许是某位江湖独行客。
  丁铃以心思细腻著称,传说自他出道至今,他手里还没有破不了的案。连刑部六扇门遇到棘手的案子,都会求到锦衣卫,借丁铃一用。
  而丁铃最讨厌的人是东厂的梁信鸥。
  据说丁铃是梁信鸥的小师弟。学艺时有场考试。两人要在一间屋子里找出不属于那个房间主人的东西。最后梁信鸥在丁铃搜过的床上多找出一根女人的青丝,比女主人的粗直黑亮。丁铃输给了一根头发丝,气了一场。
  等到两人出了师,梁信鸥又告诉丁铃,那根从床上拈起来的头发其实是他悄悄夹带进屋的。不过,丁铃没发现,也算他输。又把丁铃气了一回。
  后来一人投了东厂,一人进了锦衣卫。两人都以查案心细出名,就成了死对头。
  国子监一个新监生的死本轮不到丁铃出手。只是他手里接了一个案子,卷宗里有苏沐的名字。
  他叫小吏抬了把椅子过来,大摇大摆地坐了:“有熟悉苏沐知晓案情的人自己先站出来,莫要让本官来找你。等你们说清楚,本官就放你们用午饭去。”
  “俺叫谢胜,和苏沐曾经是舍友。在玄黄院后面的树林里将他救了,他当时正上吊自尽哩!”
  监生们忐忑不安。谢胜觉得丁铃的话极有道理,他也没有半分惧怕之意。所以他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握着枪很自然地走到丁铃面前,坦诚地告诉丁铃他知晓的情况。
  “昭勇将军的百胜枪!”丁铃看到这杆铁枪,听到谢胜自报姓名,已想起了他的家世。
  谢胜的爹驻守北境死在了战场。死后留下遗孀幼子,被先帝追封为正三品昭勇大将军。十几年过去,谢家除了这个昭勇将军的虚爵,早就一贫如洗。谢家就谢胜一根独苗,谢夫人当然不愿独子上战场,走荫恩的路子将他送进了国子监。
  勇者是需要尊敬的,丁铃的眼神温和了许多:“你一个人去树林里练枪?”
  谢胜摇头:“是去比武。”
  “这个憨货!”
  穆澜感叹着谢胜的身世,心想他可能是荫监生中最穷的一个。她又吃惊于苏沐竟然上吊自杀过,突听到林一川嘟囔了句,从身边走了出去,站在了谢胜身边:“当时苏沐吊在树上,是我和谢胜一起发现的。”
  一个说上吊自尽,另一个却说吊在树上。丁铃想起了树林中的现场。他来了兴趣,摆手止住了两人继续细说:“你俩先站旁边去。下一个继续啊。说完就可以走了。”
  谭弈和许玉堂等人陆续走了出来,顺溜地被拨到了旁边。
  穆澜和苏沐曾做过一天舍友。她也站到了林一川谢胜侯庆之身边。
  见丁铃真的只留下与苏沐相熟或认识的人,其他不认识或不相熟的监生壮了胆,一个个上前说和苏沐没关系。被丁铃盯得心头发毛,却被顺利地放走了。
  应该没有人看到自己绊了苏沐一跤吧?没有吧?林一鸣踟蹰半天,壮着胆子走到丁铃面前说,自己在谭弈房间里见过苏沐一面。
  “当本官面说谎,本官会用铁夹夹着他的舌头看看是不是比旁人少一截。”丁铃早就发现了林一鸣的慌张,吓唬了他一句。
  林一鸣的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到丁铃似笑非笑的表情,哭丧着脸放下了:“在下说的话都是真,真的!”
  “你留下!”
  林一鸣腿都软了。是因为认识苏沐才留下自己吧?是吧?
  “一鸣。”谭弈走到了林一鸣身边,搂着他的肩将他带到了旁边,“胆子真小,见苏沐的又不是你一个人!怕什么!”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呢。谭弈是东厂督主谭诚的义子,他怕什么?林一鸣这才镇定下来,嘀咕道:“谁不怕锦衣卫啊?”
  他擦了把额头的汗,似乎自己是因为害怕锦衣卫才会这样慌乱。
  真是一群有趣的少年!丁铃心里感叹了声,淡淡道:“先去饭堂用饭吧。用完饭找间空屋子,本官挨个细问。”
  看着一网捞出了十几个与苏沐有关系的人,丁铃大为满意。
  众人听着前头叮叮当当的响声,无奈地跟在丁铃身后去了最近的饭堂。
  锦衣卫和国子监绳衍厅的官员们坐在邻桌,监生们顿时松了口气。
  丁铃胃口极好,干掉一餐盘饭菜,又添了一回。他埋头大口吃着饭,一双绿豆眼像黑曜石般闪亮,时不时扫过众人,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
  比如那个曾经慌乱的林一鸣,吃饭时胃口也不错,只是有点看不上国子监的饭菜,不时低声抱怨,和旁边的谭弈念叨起会熙楼的蜜汁水晶肚,约沐休日去吃。
  荫监生们已经讨论起苏沐来。被粥汤烫伤脸的监生委屈地说道:“泼我一脸粥汤,我倒是想揍他,可一指头都没挨着他。”
  许玉堂意味深长地望着谭弈和林一鸣那边安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怕什么!”
  这群新监生进国子监才两三天,就起了争执。苏沐会是因为监生之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导致意外死亡?丁铃思索着,又听到一场有趣的对话。
  “苏沐哪天上吊寻死被你俩救了?”这是穆澜的声音。
  “报道那天,我和谢胜进树林比武,听到动静,发现他挂在树上。”林一川看了眼背对自己坐着的丁铃,又补了一句道,“树枝有点高。多亏谢胜一枪切断了绳子,否则救他还要费点劲。”
  骗谁呢?以你的武功,上棵树还会费劲?穆澜蓦然反应过来。苏沐不会武,树枝又高,他怎么把自己挂上去的?她想起了母亲形容父亲的上吊自尽,讥讽地笑了笑。她没有走进树林时,那个凶手的确想把苏沐扮成摔破头而死。被自己发现,生怕苏沐不死,不惜从冬青树后出来,明着刺他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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