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铃走之前眼神闪了闪,笑道:“林一川,你才进国子监就发现花匠有问题,果然是个人才啊!”
我去!这是报复自己刚才学他面北拱手吗?活生生要将自己拖进绳衍厅官员的仇恨中。林一川暗骂丁铃心眼小,谦虚地团团作揖:“全仗绳衍厅维持国子监风气。学生不过刚来,就时刻警醒,这才侥幸发现了花匠有疑!如果各位师长早到一步,定会比学生更早发现花匠老岳可疑。学生不敢居功!”
睁眼说瞎话,谁不会?林一川不服输地和丁铃的目光斗了个来回。
丁铃呵呵笑着大力地拍他的肩,恨不得把他拍趴下:“年轻人,有前途啊!”然后低声在他耳边说道,“进了锦衣卫,本官有大大好处给你。”
“我就不打算进锦衣卫。”脚踩两条船有翻船的危险。林一川想清楚了。
“为什么?”
“我不想给你当手下。”
丁铃不由气结,指了指他,拂袖而去。
林一川笑着抬臂揖首:“大人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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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一堂课下马威
卯时,国子监的晨钟悠悠敲响。新监生们起床洗漱换衣,用过早饭后迎着薄薄的晨曦踏入了教室。
一色浅蓝圆领镶黑色宽边的直缀,头戴乌纱四方平定巾。少年郎朝气勃勃,一派赏心悦目。
远处传来老监生们早课的诵读声。朗朗声音隔着树林屋宇被风吹来,仿佛一曲新清的歌,让新监生们为之向往振奋。
他们还没有开课,今天的早课无需诵读。彼此正熟悉着周围的同窗。
甲三班有一百名监生。穆澜很开心没有在教室里看到谭弈。大概是举子的身份把他们单独分到了一起。她环顾四周,看到了许玉堂谢胜靳小侯爷等荫监生。又看到了林一川和林一鸣。
林一川不知道又花了银子还是使了别的招,恰巧坐在了穆澜身后。
穆澜撇了撇嘴角,心想荫监生太少,难不成林家捐的钱多,所以才会分到与自己同班?
撑着下巴望着近在咫尺的穆澜,林一川满心欢喜。领间露出她纤细的脖颈,不必费劲就能看到她饱满小巧的耳垂。心就痒痒起来,手不受控制地捅了捅穆澜的背:“小穆,咱俩打个赌呗?”
穆澜回过头看他:“嫌银子多了想让我帮着花?”
干净如雨后的脸让林一川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他厚着脸皮无话找话:“我赌今天的早课定是让咱们熟读监规。一百两。”
案几上除文房四宝外,摆着新印出来的《国子监监规》。穆澜轻蔑地说道:“和丁铃呆了一下午,学会他的不要脸了?”
只要她和自己亲近,林一川就开心:“不赌?”
有钱不赚王八蛋啊!穆澜也笑:“为何不赌?我赌今天的早课要对咱们一个下马威。别说我没提醒你啊,你抓紧时间背监规吧。”
林一川翻动着监规,不服气地说道:“今早才把监规印出来,我不信就让咱们背出来。监规九条,几十条细则。写监规的人恨不得往死里管咱们啊!”
“你想满门抄斩?”入学礼上无涯说的明白,监规是他亲写的。骂他嫌命太短了?穆澜低声警告了林一川一句。
就是知道无涯写的,他才不想背!林一川硬气地把册子扔在案几上:“赌了,一百两!”
“成交!”穆澜眉开眼笑地转过身继续看监规去了。
瞧她看得认真,林一川心里不免犯酸。如果不是无涯写的,她会这么认真吗?他压根儿没把和穆澜的赌约放在心上。随便翻翻,大错不犯,还混不过去?他还就不信了。
这时,两名穿着紫色襕衫,系着黄色腰带的监生和两名官员走了进来。新监生们都知道来的是率性堂的监生。
自己的运气真好,管理甲三班的率性堂监生有一个熟人。应明也看到了穆澜,朝她使了个眼色。他心里也在庆幸,如果不是帮穆澜搞定了宿舍,也许他不会被指派到荫监生扎堆的班。谁不知道荫监生家中有权,捐资多的捐监生们有钱?这是六堂弟子抢破头的肥差。
他清了清喉咙,喝了声:“肃静!”
课堂上的交谈声立时停了。监生们端正地坐好。
应明朝两位官员拱手:“大人,请。”
来的两名官员监生们都认识。一人正是廖学正。他往前一站,先朝许玉堂露出了笑脸,然后说道:“本官受命,主理甲三班的事务。将来你们的学习纪律与生活则由纪典薄和率性堂的应明、陈道义负责。现在点名。”
看到廖学正的小眼睛,林一川就想起了丁铃。
“许玉堂!”
“到!”
“许公子请坐。有什么问题尽管向本官反应,呵呵。”
廖学正的态度一如既往的阿谀。对印象中朝中三品大官的公子们和蔼可亲。
穆澜对这个班更加满意。有这些高官贵胄公子哥在,日子还会难过吗?
点完名之后,廖学正朝身边的另一位官员说道:“纪典薄请。”
这名官员被林一川和谢胜同时记起来了。苏沐上吊被他俩救起送到医馆后,得了消息赶来的官员就是居中领头的这位纪典薄。
纪典薄四十来岁,留着浓髯,肤略黑。不笑的时侯嘴唇两边有两道极深的法令纹,一看就是长年板脸严肃的人。
“本官系绳衍厅下属,分管监中纪律。甲三班有任何违反监规之事皆由本官处理。今天的上午的课由本官来讲。给诸位一个时辰熟背监规。一个时辰后,本官抽查。”
说完四人便离开了教室。应明走之前又朝穆澜使了个当心的眼神。
他们一走,教室里就炸开了锅。
“一个时辰?能背几条啊?”靳小侯爷不满地摔了监规。
穆澜则回过头伸手道:“愿赌服输给银票!”
林一川翻了个白眼:“也就走走过场罢了。你没看到廖学正阿谀奉承的脸色?背不出他敢把这些人怎样?”
说着朝前面的许玉堂等荫监生看去。
“走着瞧!”穆澜得了应明的提示,心想廖学正想巴结讨好荫监生。纪典薄却是个一看就不徇私的人。枪打出头鸟,她怎么着都要多背几条监规,绝不当垫底的货。
许玉堂也劝靳小侯爷:“多少背一点,说得过去就行了。”
一时间课堂上嗡嗡的背诵声渐起。
林一鸣打了个呵欠,拿着监规眼皮直打架。昨天锦衣卫走后,开了门禁。他和谭弈一行人去了会熙楼喝酒。赶着门禁时间返回,但林家二公子的酒还没醒呢。身边背诵声让他心里发谎,不会这么倒霉抽查到自己吧?他将册子打开竖在眼前,脸埋在案几上,双手在下面悄悄合十:“各路神仙保佑,定上高香还愿……”
林一川心里不服气,粗略翻动着监规,就是抵触着不想背。他抄着双臂四下一打量,看到了右边林一鸣的动作。不屑地嗤笑了声。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两位率性堂弟子和纪典薄进了教室。
学生们立时放下了监规,眼里露出了惧色。
应明和那个陈道义手里捧着两件东西。一个手里捧着根两尺长的木尺。另一个手里捧着条乌丝缠柄的鞭子。
背不出监规要挨戒尺和鞭子?怪不得应明神色古怪。
最先跳出来的还是靳小侯爷:“纪典薄,难不成我们背不出监规,还要挨他们手上的家伙?”
纪典薄眼皮都没动一下,话里有着森森之意:“犯了监规,进了绳衍厅,见到的就不是这样的小家伙了。靳小侯爷,监规明确规定,随意打断师长的话是为无礼,当受罚。念尔初犯,这顿戒尺先记下。”
噎得靳小侯爷脸红筋胀,愤愤地扭过脸不吭声了。
靖海侯的世子爷都吃瘪,学生们知道这回是动真格的了,噤若寒蝉,生怕抽查到自己。
只有穆澜听到林一川在嘀咕:“有好戏看了。”
她明白林一川的意思。自然是看那群贵胄公子们的好戏。明知道荫监生全部在这个班,廖学正倒是态度极好,恨不得把人当祖宗供起来。纪典薄却反道行之,这中间又有什么缘由?
“穆澜!”
第121章 抢着出头的后果
正想着,冷不丁听到叫自己的名字,穆澜啊了声。引来同窗们低低的笑声。
“杜之先的关门弟子,奉旨入学。就由你开始,为全班同窗做个表率吧。”
为什么是她,不是蹦哒的靳小侯爷?或者是荫监生中威望最高的许玉堂?穆澜心里飞快闪过这个念头,人已站了起来。
“监规第七条第九则。背。”
真奸诈,一来就抽后面的。入学礼时将皇帝亲定的监规念了一遍,当时人人心里都想着苏沐之死,过耳就忘。反正会发下监规手册,谁会听一遍就记住?今天给了一个时辰,这本册子如林一川所说八大条几十条细则。谁能背得滚瓜烂熟?这不是为难人吗?
为何点自己的名呢?是因为自己是杜之先的关门弟子?还是受人指使,有意为难?
穆澜绞尽脑汁,只记得第七大条说的是礼。监生在国子监要守各种礼。第九则是守什么礼啊?她想了又想,总算想到了开头:“学校之所,礼仪为先。各堂生员每日诵书,在师先立听讲解……”
能背出这个已经很不错了好不好?
纪典薄看着她,沉默着。班里的学生们也睁大了眼睛。教室里安静无比。
“学生一个时辰只记到这里。”穆澜平静地开口说道。
应明担忧地看了穆澜一眼。纪典薄已从他手中拿过了木尺,走到了穆澜身边:“伸出你的左手。”
右手还要握笔写字,一般打的都是左手。穆澜伸出了手。
木尺黑黝黝的,是乌木所制。厚约寸许。挟带着一股风啪地打在了穆澜手心。吓得教室里的学生们哆嗦了下。
穆澜在木尺挨上手掌的瞬间往下沉了沉,使了个巧劲化开。听着声音响,有点疼,却不会打坏手骨。在她看来,国子监的一般官员武艺不高,绝对看不出来。
然而纪典薄微眯了下眼,厉声喝道:“背不出监规还敢躲闪,小小年纪这般奸猾,不严惩何以服众?”
难道自己看走眼了?纪典薄竟然是个隐藏不露的高手?穆澜微蹙了下眉。却没想到纪典薄不知道打过多少学生戒尺,稍有不对立时就感觉出来。她心里暗悔,早知道不如就挨实在了。还能知道纪典薄针对自己,背后是谁在指使。
纪典薄大步走到陈道义身边,取了鞭子回转,对着穆澜的背用力抽了下去。
学生们哗然。
“纪典薄!你这是故意为难人!”许玉堂在他挥鞭的瞬间站起来说道。
与此同时,一只手挡住了纪典薄。穆澜惊愕地转过脸,看到林一川站在了纪典薄面前。
纪典薄盯着林一川缓缓说道:“按监规第八条第四则,违逆毁辱师长者杖四十!念尔初犯,跪下认错,本官可免于罚你。”
林一川朗声说道:“监规总则,在学生员当以孝悌忠信礼仪廉耻为本心。师长当友爱之。监规发下来不过一个时辰,穆澜能背到第七条第九则的一半已经很不错了。纪典薄罚了她一记戒尺也就罢了。还想抽她鞭子。学生不太明白,纪典薄这是和她有仇?还是恨不得把甲三班一百人都抽一顿才达到了教学生们读懂监规的目的?”
纪典薄扔了鞭子,望向站在台前的应明和陈道义。
应明同情地看着林一川,往前站了一步说道:“师长教诲,若有忤逆者,送交绳衍厅严加治罪。”
“今天上午的课就到这里。”纪典薄瞟了眼林一川腰间挂着的刻有监生姓名的木牌,“林一川,酉时前自行去绳衍厅领罪吧。”
也不怕人赖着不去。真赖着不去,被绳衍厅的小吏捆了去,那才是斯文扫地颜面尽失。
课到此为止,纪典薄也不会再抽查为难人。林一川倒也觉得值得:“四十大板而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学生去绳衍厅领了。”
穆澜动了动左手,疼痛已过了,最多打红了巴掌。她拱手对纪典薄道:“此时皆因学生未能背出监规引起。学生甘愿代林一川受罚。”
“小穆!”林一川急了,她可是姑娘家,怎能去挨板子?
“住口!我的事要你管!”穆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有老头特制的裤子,打不坏。
林一川还未开口,纪典薄就冷笑道:“好个同窗之谊。只是……你们当国子监是什么地方?赏罚分明,焉是你想就能代罚的?穆澜,你记好了,监规第七条第九则你没背出来的另外半条是各堂生员每日诵书,在师先立听讲解,其有疑问必须跪听,勿得傲慢。你妄言替人代过,也领十板子去。下课!”
监生们一哄而散。恨不得离这个纪典薄远点。
纪典薄阴沉地看着两人,低声说道:“有人托本官好好照顾你二人,本官不敢违之。瞪着本官也无用,未来的四年里,本官会好好照顾你俩的。”
他眼中露出轻蔑之意,拂袖离开。
“谁叫你为我出头的?”林一川气极败坏地拉过穆澜的手,见手掌已经红了,心疼得挽起了袖子,“反正要被那狗官折腾,不如我现在先将他揍个半死再说。”
“先别冲动。”穆澜抽回手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有心整我们,换个人来不是一样?先把这顿板子应付过去再说吧。”
两人正说着,许玉堂和应明都走了过来。
“我没事。”穆澜扬了扬手掌道,“我看纪典薄不对劲。许三,你能不能查一查。我看他对荫监生都没好脸色。”
许玉堂心头微凛,想起了无涯的话来。难道是东厂指使?“我先去打点一二,免得你俩进绳衍厅受苦。”说罢匆匆走了。
“许三,倒也有点义气。”听许玉堂说去打点,林一川对他的不喜减了几分。
应明低声说道:“今晨我们过来时,有人在路边等着纪典薄,说了几句。纪典薄就对我们说要给你们一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