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多半是某人的作品,陶禧扁扁嘴,一只只按倒。
别看我。
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抱到了沙发上,她撑着手坐起来,全身好像折断了一般,腰骨酸软。
连穿个衬衫都费劲。
“桃桃,你醒了?”江浸夜正好下楼。
陶禧低头系扣子。
江浸夜穿着昨晚的亚麻长裤,光着上.身,蹲在她面前,抬头找她的眼睛。
“不理我?”
陶禧偏头,与他错开眼。
“很有气质嘛。”
陶禧视他如空气,绕开他,扶着茶几趔趄地要站起来。
江浸夜长手一捞,顺势将她抱起。
“放我下来!”陶禧板着脸,双腿拼命摆动,拳头砸向他,“放开我!”
“现在是早上六点,你乖乖的,还够时间洗澡。不然……”江浸夜低头在她身上嗅了一圈,“都是我的味道。当然,我无所谓。”
陶禧愕然瞪大双眼,抬手自己闻了闻。
确实有股酒味。
“哎呀!你真讨厌!”说着拳头又擂向他。
落在江浸夜身上,无非是小雨点的感受。
她皮.肤光滑细腻,馥郁柔软的身.体有种感.官上的刺激,于是他冷下声音,说:“再乱动,我们就再做一次。反正我这个人,特别残暴,特别无情。”
陶禧被他唬住,微微一愣,便真的不再乱动。
浴缸放好水,江浸夜抱着她整个没入水中,她立即抱着膝盖团成一团。
“头发不碍事儿吗?衣服不用脱?”他困惑地拎起她沾湿的长发。
“我小时候特别害怕去医院,每一次护士在旁边往针筒里配药水,明明还没碰到我,我就先哭起来了。其实就是怕疼。”陶禧哽咽着顿了顿,“你以后,别那么对我。”
昨晚江浸夜没醉,但确实喝多了。
情形不受控制,醒来才发现,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从旁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疼惜地看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一本正经地说:“答应你。”
陶禧这才开始解扣子,吭哧吭哧地说:“那你出去吧。”
“不过我也很疼啊,你掐得忒使劲儿了,差点儿没流血。”江浸夜说着,肩膀递过来。
她转过脖子去看,他两边肩膀果然各有一排深色的指甲印。
歉疚才刚从心底升起,陶禧听到江浸夜的轻呼:“本来还不太相信,眼见为实啊!”
紧接着一只手伸入敞开的衬衫,揉她。
“快出去!”
*
听江浸夜说,以后每天坐地铁十五分钟就能到达的距离,眼下堵了半小时。
轿车牢牢卡在中间,前后是望不到头的车流。
陶禧不免庆幸,还好吉芯上班不用打卡。
她无聊地绞着手指头,眼角的余光扫到旁边的人——江浸夜正对着内后视镜察看下颌的淤青,与周围皮肤呈现醒目的异色,那是两个小时前,陶禧的杰作。
“啧啧,我这都破相了,不赖上你不行了。”
陶禧不服气,但看到他的样子,又想笑,便假作平静地说:“我怎么会想到,那一拳刚好撞到你骨头?”
“你这女人下手太狠了。”
“终于不叫我‘小孩’啦?”她眼睛弯起标志性的小月牙,一张脸笑着凑过来。
江浸夜跟着呲牙咧嘴,作势去捏她的脸,然而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来。
他握住方向盘,盯着前方的车屁股,笑道:“我以前不是说,从没当你是小孩儿吗?所以昨天晚上……”
所以昨天晚上叫了你的全名。
陶禧和桃桃,有不一样的意义。
这些细节,并不会因为喝多了遗忘。
他都记得。
车内的气氛一下暧昧起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陶禧拿出手机,胡乱打开不知什么APP,随便翻看,下车的时候撂一声“我先走了”,头也不回地跑远。
“哎,真是残暴无情啊。”江浸夜把视线从窗外收回,顺手接起秦严打来的电话。
“江先生,陈主管把办公室搬到你隔壁那间了。”
“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搬?”
“不知道,这个我没问。”
“随便随便,我也不是经常去。”
挂了电话,车子重新启动。
江浸夜想,爱怎么搬怎么搬,她左右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围脖~
☆、33.
核高基专家组的中期检查定在下周。
今早的例会开了四个小时, 围绕此次吉芯申报的两个课题,项目组分别汇报讨论, 而唐老板破天荒地没有露面。
去吃午餐的路上, 大家猜测,是不是因为他鸡血抽干了?
“可他今早八点就来了!我听雅雯说, 他带着几个人直奔办公室, 你看现在都还没出来,好神秘。”
雅雯是公司前台兼行政助理, 每天早晨八点半来开门。
今天居然比大老板来得晚,她吓得魂飞魄散。
“老唐好像又从美国请了人过来, 可能和这个有关。”一个瘦瘦高高的工程师推了推眼镜, “他上次还亲自接待了一个台湾公司的负责人, 却只在楼下碰头就走了,神神秘秘的。”
“你们周末没来公司可能不知道,老唐居然周六日都在, 何止神秘,简直匪夷所思!”
“唉, 就算这样,我也不看好下周的中期检查,感觉可能无法通过验收。”
“你疯啦?敢这么说, 当心老唐找你拼命!”
唐老板对这次检查确实非常重视。
陶禧见他昨晚喝得酩酊,早晨竟然八点就到公司。
那么乐于享受的人,上一次旅行,也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但陶禧顾不上大老板的诡异, 脸上布满了忧色,抬头看向身旁的林知吾,问:“师兄,今天开会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推荐我做汇报人?不应该是项目组长负责吗?”
八月,蝉鸣声不绝于耳,溽暑中透着一丝秋燥。
林知吾放慢步子,带着陶禧慢慢退到一群人的队尾,低声说:“陶禧,你为什么选择来吉芯?”
“因为这是我的专业啊!”
“那你为什么选择这个专业?”
“那是……”
那是个乌龙。
陶禧原本填报的志愿是计算机专业,刚好那时丁馥丽听说闺蜜的女儿,获得美国藤校的电子工程专业全额奖学金,入读研究生。
她欣羡不已。
于是怂恿女儿填报同样的专业,说是将来大有前途。
但丁馥丽不记得专业的全名,只模糊想起什么“电子”、“电路”,便一拍大腿,让陶禧选了集成电路专业。
实在不是个上得了台面的理由。
回想十多年的学生时代,唯一考虑的只有好好读书,以求过上安稳无虞的生活,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陶禧语焉不详地回答,林知吾倒是拼出了前因后果,不禁牵起嘴角,“比起很多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已经很幸福了。”
诶?
陶禧不解。
“大多数的人,被生活推着走,际遇不在自己的掌控中。你既然有能力选择,不如把眼光放远一点,当做一个挑战。”林知吾不紧不慢地说,“你做汇报人,看到的就不止自己分内的活,对整个项目能有大局观。”
不知不觉就和前面的人拉开一大截距离,林知吾走在树荫下,背起手,像个温和的教书先生。
“唐老板说的那些对国家和社会的好处,我并不完全认同,那不是靠个人能做到的,需要政策利好,和成百上千家企业的努力,共同建立起产业生态。”
“师兄……”
“提升自己的同时,多看看别人在做什么,从不同的维度考虑问题,就算将来你不做这一行,走的方向也不会出错。”
“唔。”
陶禧悄悄抬眼看他。
T恤和牛仔裤的搭配从未变过,几年前和现在一样,这一身穿到四十岁都不落伍。
可一些改变,如同海浪亲吻礁石,慢慢有了不同的形状——如同几年前反复叮嘱的只是保重身体,眼下却告诉她,要是体力足够奔跑,还可以试试攀爬。
“是不是太沉重了?我随便说说,你就随便听听。关键要沉得住气。”
沉得住气。
陶禧脑中浮现的,是江浸夜立在工作台前洗画的模样。
“谢谢师兄。”
“别客气,你不要嫌我像个老人家就好了。”
“怎么会。”见惯他学究的做派,陶禧粲然一笑,和他打趣,“小陶从心里感谢师兄的谆谆教诲。”
前方就是餐厅,挨挨挤挤的,似乎进出都困难。
同事们相继步入,林知吾却停了下来,“小陶确实是个结婚的好对象。”
陶禧:“……”
“我也希望你能嫁给我,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没办法实现了。”
“可是……”
陶禧困惑,说比谁都希望她和江浸夜顺利的,不正是林知吾吗?
“这就是人的矛盾之处,我能接受和不爱的人结婚,却对爱的人死心。”他脸上漫过一种悲哀的情绪。
“本来回国前,父母和我说起这件事,我同意了。后来想想,对你很不公平。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师兄,你昨晚接到陈小姐了吗?”
“接到了。”
“那她没事吧?”
林知吾神情有一瞬的凝固,摇头说:“没事。”
“你刚才说爱的人,是她吗?”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陶禧,落寞地笑了笑,径直走进餐厅,留给她一个镀满阳光的背影。
看样子,他不愿提。
陶禧想起陈烟岚化浓妆穿吊带裙,手指夹烟的模样,怎么都没办法和林师兄联系起来。
餐厅里,容澜凭借一己之力占到一张大餐桌,七个人顿时有了着落。
大家纷纷落座,无不对她刮目相看。
陶禧正要坐进林知吾身侧的空位,容澜眼疾手快地把她拉到自己那边,塞进一张塑料高脚椅,桌面上的餐盘也跟着挪动。
“陶禧我们一起坐!”由始至终,她没瞧一眼林知吾。
陶禧无措地看向师兄。
林知吾莞尔,朝她点头,示意不要紧。
其他人看到了,纷纷起哄:“容澜,你这就不厚道了,大家都一个公司的,人家好歹还是师兄妹。”
容澜理直气壮地挺胸,说:“作为陶禧的迷妹,我要好好守护她!”
“切!”得来一阵嘘声。
林知吾不以为意地给陶禧递筷子,说:“小陶,既然你下周要做汇报,今晚留下加班吧。”
陶禧接过来,愉快地应声:“好。”
*
晚上预计加班到十点,反正坐地铁不过十五分钟。
27度的空调房,瓷杯里茶叶熨帖地舒展,杯沿上方袅袅娜娜的清香热气一路曲折,钻进陶禧的鼻腔。
她捧着杯子,从公司茶水间走回工位,经过许多台亮起的显示器。想想搬家后,上下班确实方便了许多。
坐下小啜一口,她打开屏幕准备工作,看一眼时间才刚八点。
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接通后传出江浸夜的声音:“你下班了吗?”
“诶?”
“我现在在你公司楼下。”
陶禧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嗯,下班了,你等等我。”
离开的时候,正好撞上从外面回来的林知吾,他诧异地看向陶禧,一脸的惊慌失措。
“陶禧,你……”
“不好意思,我要先下班了。”
举目望去,整片科技园绵延无数迟迟不灭的窗口。
江浸夜把口香糖用纸包好,扔进垃圾桶,靠回车门。
等待陶禧下楼的时间实在过于漫长,他环抱手臂,闭上眼睛抬起头,夜风裹挟植物的气味,掀动他的发梢和衣角。夏末依旧潮热的空气旋出看不见的波浪,拂过他的脸。
竟让他有了片刻的安慰。
“你等多久了?”她声音像化开的糖。
江浸夜低眸,直直地看进她双眼。不远处便是大厦正门,不断有人下班走出。于是他说了句“上车”,就赶时间一样掉头坐回车里。
轿车沿城市主干道快速行驶,他反常地安静,陶禧抵抗安全带的阻力,倾身去看那张凝重的脸。
窗外迅疾晃过的灯火在无边夜色中载沉载浮,如深海的鱼群。
江浸夜盯着前方的路面,问道:“现在还难受吗?”
搞了半天,他在琢磨这个?
陶禧没好气地靠回座椅,指尖拨弄头顶被风吹乱的发丝,哼道:“还好。”
“还好是多好?”
她秀气的眉毛微蹙,“还好就是还好,现在不怎么疼了。”
“嗯。”
陶禧心里升起一点微微不妙的预感,搂紧怀里的双肩包,问:“江小夜,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吃过饭了吗?我还没吃饭,你陪我吧。”
“……只是吃饭吗?”
趁着停在斑马线前,等交通信号灯的契机,江浸夜扭头,嘴角提起一个迷人的弧度,“才一次就惦记上了?你还挺食髓知味啊!”
陶禧:“……”
再靠回座椅,降下半扇车窗,她趴在窗边,视线由近及远地跳跃,落在街头那对正在热吻的年轻情侣身上。
他们旁若无人地拥紧对方,好像只有依靠彼此嘴里的空气,才能活下去一样恣意。但陶禧看了半天,怎么都觉得像两只互舔伤口的小兽。
绿灯亮起,车开走了。
陶禧不知道,今天确实发生了一件事。
本来说好修复完毕就捐赠给博物馆的《百佛图》,藏家突然反悔,毫无转圜余地,非要收回去拍卖。
因为捐赠暂时仅有口头约定,对方态度坚决,好在同意让江浸夜修复妥当再归还。
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相信夜叔,先暂时委屈他一下
☆、34.
《百佛图》原来的拥有者——那位身居美国的华裔收藏家电话打来时, 陶惟宁正在和江浸夜把清洗后的绢画连同衬纸卷起,放到修复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