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哥哥的话……
苏昭宁没了生母的这些年里,一直生活得小心翼翼。即便是苏珍宜入长安侯府后,她被激得性情不再万事隐忍。但每一次反击,苏昭宁都是靠的自己。
这无关苏瑾瑜的人品,仅仅是那层防备的硬壳,苏昭宁背了太久,一时间很难将它完全脱下来。
窗外,花朵开得正好。
只见粉色花瓣间,一人的身影由远及近。他发冠碰到了一根树枝,面的花朵轻晃了晃,那粉嫩的颜色似乎也为他的眉间染了一丝柔情。
苏昭宁望向来人,那背在身的硬壳又忍不住微微动了动。
她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苏瑾瑜对她付出的真心,她是知道的。
“二妹,你觉得这个颜色的绣线是不是很少见?”苏瑾瑜走进来后,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缕灰白色的绣线来给苏昭宁看。
他将手的绣线转动了下方向,绣线散发出淡淡的光泽。
其实这灰白色的绣线当然不是少见,只不过是闺女子绣花景居多,所以用的也都是艳丽的颜色。
苏昭宁不愿意泼苏瑾瑜的冷水,便接过绣线,朝苏瑾瑜笑着答道:“确实不多见。大哥哥是从哪里寻到的?”
得了肯定,苏瑾瑜低头又从荷包取出好几缕绣线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原是在与同僚看笔墨,旁边新开了一个绣庄,我便瞧了几眼。”
他第一次进那样全是女子的地方,如今回忆起众人的目光,仍觉得有些窘迫。
为了挥散脑那窘然的画面,苏瑾瑜便把心思都放到荷包里的绣线去。他第一次买绣线,放到荷包里的时候也有些乱。
理了几缕出来,里面却似乎还有。
情急之下,苏瑾瑜便索性把荷包翻了过来。
绣线缠着一个木雕掉到了地。
苏昭宁窥出她大哥哥的紧张,便弯腰自己去捡那木雕和绣线。
坐着的时候,脚的伤痛还不明显。一弯腰,便有些吃力。
苏昭宁皱了下眉,把木雕拿到手。
她慢慢地将绣线从木雕解下来,木雕的模样也完全显露出来。
原来是一朵山茶花木雕。
不过这山茶花木雕很小,而且并没有色。
苏瑾瑜在旁解释道:“这木雕很小巧,大妹又爱茶,我便给她买了。”
苏昭宁隐隐起了一个猜测,不由得问道:“那大哥哥给四妹妹、五妹妹她们准备的什么呢?”
“大哥哥怎么突然想起送我们礼物?”
苏昭宁觉得,或许有礼物的人只有两个。
苏瑾瑜果然如实答了:“她们……我没买。看到木雕的时候,想起了大妹,看到绣线的时候,想起了二妹。所以买给你们了。”
“二妹,你不喜欢吗?”苏瑾瑜问道。
他问完之后,又皱眉反省了一句:“作为长兄,我这样做是有些不公平。”
苏昭宁听后抿唇笑了。她这一次不是在安慰苏瑾瑜,而是真的有些开心。
她知道自己这样想,也是有些自私。可感觉到苏瑾瑜这份形成习惯的关心,苏昭宁还是很开心。
真心是这样,即便是很细微的地方,也能够看出来。
那蜗牛一般的硬壳裂开一条缝隙。苏昭宁求助的话很自然说出了口:“大哥哥,父亲想让我嫁去周家做妾。”
“做妾?我去找大叔父!”苏瑾瑜转身往外面走。
苏昭宁忙唤住他:“大哥哥,你听我说完。”
苏瑾瑜这样的举动,让苏昭宁很是感动。
他没有问是哪个周家,也没有问苏敬正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他直接用自己行动表示了他的决定。
他根本没有考虑过,在权势或者其他因素面前,是否要把苏昭宁送出去。
苏昭宁看着面前的苏瑾瑜,有一瞬间觉得,其实父亲这样的决定也不是那么让她伤心了。
每一个人,总会有关爱她的人,也会有将她弃若敝屣的人。
弃我者,我亦弃他便是了。
苏昭宁将苏敬正口的,白氏说辞重复了一遍。
苏瑾瑜亦脱口而出道:“大叔父怎么会把这话当真?周夫人这话显然是回绝再结亲的意思了!”
“这是四妹妹的想法?”苏瑾瑜即刻又想到。
苏昭宁既然已经准备跟苏瑾瑜求助,便不准备瞒他。她答道:“我父亲又要当爹了。”
其因果联系,苏瑾瑜全然明白过来。
这桩婚事,由始至终打主意的人,根本不是大叔父,也不是周夫人,而是这做人继母却没有为母之心的婶娘。
苏瑾瑜站起身,对苏昭宁承诺道:“二妹你放心,大哥绝对不可能让你受委屈做个妾室的。”
苏昭宁点点头,目送苏瑾瑜离开。只是视线落在窗外的那片粉色之时,她有个疑惑一闪而过。
立夏已有一段时间,桃花早该谢了。为何那窗外的桃花还开得如此鲜艳?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定远侯爷的心头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定远侯爷的心头好
因腿受伤了的缘故,苏昭宁之后再接到的帖子,便一概都回绝了。
书令府那边,顾袅袅倒是还算坐得住。她笃信慢工出细活,只当苏昭宁还在潜心刺绣那幅《九骏图》。虽然内心无期待,但是却仍耐心等着。
而另一个屡下帖子的定远侯府那边不那么平静淡定了。
才下朝的南怀信尚未回房被妹妹南宛宛缠住了。
南宛宛将她兄长堵在房门口,一脸地不满:“都是哥哥的错。你若不让我欺骗苏姐姐,她也不会生我气。”
“她今日来府了?”南怀信停在妹妹面前,问道。
他是知道前几次,苏昭宁回绝了妹妹帖子的。
听了兄长的问话,南宛宛心底的火更大的了。她生气地把南怀信的房门推开,自己坐到桌前,倒了一大杯凉茶。
将凉茶抿了好几口,她才重新开口:“如果苏姐姐来了,我不会这样生气了。她今日又回绝了我。五次了,整整五次了!过去从来没有过的事!”
南怀信也有些意外,他跟着走进房,坐了下来。
将茶倒满杯,他试探性地问妹妹:“她直接跟你说的她生气了?”
“怎么可能?”南宛宛抬头看了兄长一眼,那眼神有着毫不遮掩的鄙夷,“我们当初没对苏姐姐说实话,她如今怎么会跟我们道真心。”
“她说她近日不便出门而已。”南宛宛话才落音,自己又补充了一句,“苏姐姐肯定是生气了。”
南怀信却是真心不明白女人的心事。他把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难道我当日该直接告诉她,是安怡伤了她?以她和安怡之间的身份落差,她根本不可能自己报复安怡。到时候,不是徒增郁闷吗?”
南宛宛也明白这个道理,否则她不会隐瞒苏昭宁这样久。
可是苏昭宁几次回绝帖子真真切切摆在房妆台,南宛宛将心心想了想,又觉得此事不难理解。
老实说,换了她自己,也是会生气的。
“苏姐姐把我当好朋友,我却明知道她有危险也不告诉她。如果安怡没有被罚出京城,苏姐姐再被安怡算计,那么错是我造成的。”南宛宛解释道。
她又从女人的心理分析道:“再者,女人最讨厌被在乎的人欺骗了。像哥哥你把我那玉佩络子弄坏了又没告诉我,其实我很生气。”
“如果你不是我唯一的哥哥,我才不会原谅你呢。”南宛宛提到此事,又瞪了她兄长一眼。
南怀信十分意外地问道:“你早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像你一样粗枝大叶。”南宛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她端着凉茶想了想,道,“不行,我要去给苏姐姐道歉。”
说完,南宛宛把刚倒好的凉茶又放了下来,起身要出门去。
“你去哪里给她道歉啊?”南怀信看着想一出是一出的妹妹,忙阻拦道,“你直接去长安侯府,这可不行。苏二姑娘在长安侯府一贯不是受宠的,你不要给她途添麻烦。”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难道哥哥想让苏姐姐一直误会我们?”南宛宛转回来看着南怀信,一脸的不快。
她闷声补充道:“原在苏姐姐生气前坦白,等安怡的事情处理好了,她也一定能理解我们做法的。可如今等苏姐姐知道了,再去解释,我自己都觉得让人生厌。”
“什么地方生厌?”南怀信感觉自己已经被妹妹绕晕了。
南宛宛听兄长这样问,跺了一下脚,恨铁不成钢地答道:“是不够坦诚啊。女人最讨厌被欺骗了,刚刚不是跟哥哥你说过了吗?”
“不告诉她安怡算计的事情,还自作主张替她算计了回去。这不算欺骗吗?”南宛宛又道,“不行,我要去八斗楼看看。今日是十八,我要看能不能遇到苏姐姐。”
“我同你去。”南怀信站起身,跟南宛宛的脚步。
他虚心请教了一点:“所以,对女人而言,她有困难的时候,最好是不要帮助?”
“当然不是。”南宛宛认真想了想,答道,“征求下她的意见后再给帮助,按着她想要的结果提供帮助。”
南宛宛抬头看向旁边的兄长,说道:“像现在,你要帮我努力消除苏姐姐对我的不满,我会高兴。”
“那去八斗楼看看绣品吧。”南怀信当机立断。
两人到八斗楼的时候,竞价方才开始。望着下面一楼大厅一件又一件都没什么太大新意的东西,兄妹两人都有些拧眉。
“苏姐姐应该是没来吧?”南宛宛不确定地问道。
南怀信却关注在另一个方面,他同样自言自语地道:“看来今日是选不出什么好东西送给苏二姑娘赔礼道歉了。”
两人匆匆赶到八斗楼,又是无功而返。
临走到门口,八斗楼的掌事从身后匆匆追来,喊了一句:“侯爷。”
南怀信尚未反应过来,南宛宛却先想起了竞价时看到的东西。她看向掌事,又看向自己兄长,提醒道:“哥哥,今日有五彩琉璃马。”
南怀信仍回想不起那些竞品具体是什么。他只记得,似乎都不是苏二姑娘感兴趣的。
但五彩琉璃马在他心的地位不同一般,南怀信还是立即问掌事道:“那五彩琉璃马被谁拍得了?”
“侯爷不是交代过,您没过来的时候,遇到五彩琉璃马,先替您拍下来。所以已经放在内室了。”八斗楼的掌事与南怀信这位八斗社副社长自然交往甚多,他面对南怀信也没有太多的拘谨。
一边领着南怀信往内室走去,掌事一边调侃道:“侯爷莫不是有了其他的心头好,日后不需要收集五彩琉璃马了?”
“有劳掌事,日后有,还仍照旧。”南怀信答道。
五彩琉璃马,是他从小到大的一个憾痛。六岁的南怀信捧着五彩琉璃马满心欢喜地跑回了定远侯府。
他记得他母亲提过,他父亲与母亲初次相遇,是源于这样一匹五彩琉璃马。
父亲将看的五彩琉璃马让给了母亲。他还送了她鲜艳欲滴的冰糖葫芦。
六岁的南怀信一心想送他父亲一匹五彩琉璃马。
他想跟他父亲说,你的马送给母亲了,孩儿送你一匹。
只不过那个六岁的孩童从定远侯府的大门跑进去,再出来时,已是父母双亡的南怀信。
当年那匹五彩琉璃马永远没有机会送出去。
这些年,长大后的南怀信在八斗楼看到五彩琉璃马,仍会买下来。
定远侯府里有一个柜子,里面全摆的是五彩琉璃马。
那些送不出去的五彩琉璃马越来越多,而南怀信心底的遗憾,依旧一点也没有减少。
那份遗憾,是永远没有办法消失了。
离开了八斗楼,南宛宛问她兄长:“哥哥今日真没见到这五彩琉璃马?”
南怀信捧着手的锦盒,不在意地答道:“大抵是走神了。”
南宛宛却不相信这个答案。她停下脚步,审视着她兄长,朝他道:“你明明一直盯着竞品在看。”
“总有走神的时候。”南怀信回答妹妹。
喧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旁边的行人开始脚步匆匆地跑向同一个方向。
南宛宛险些被慌乱的行人撞到,南怀信忙把她拉到一边。
南宛宛有些好,拉了一个姑娘家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边有一辆马车起火了!可马还在跑!”姑娘迅速回答了南宛宛的问题,慌忙往前跑了。
马蹄声也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只见一辆着了火的马车面没了车夫,只有马拖着车厢在一路疾驰。
马尾被车厢的火星溅到,马跑得更快了。
马车里传来尖锐的女子喊声。
“马车有人!”旁边的行人更加慌乱了。
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只见陈天扬抽出腰间的软剑,将那马的缰绳一剑砍断,任马往前跑去。
没了马的车厢重重砸落在地面,马车的车壁也被摔裂开来。马车里的人被摔了出来。
“苏姑娘。”陈天扬紧张地一把拉出马车的人。
马车的苏姑娘还未来得及抬头,又被另一个人拉到了一边。
“你、没事吧?”南怀信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心会跳得这样快。
看到马车的人摔出来时,他的心跳并未有多少变化。听到陈天扬这一句称呼,他的心却陡然被提了起来。
只不过,他陈天扬更了解苏昭宁。
那女子不是苏昭宁。
将对方拉得转过身,看清楚对方面容时,南怀信一颗心终于落回腹。
南宛宛也跑了过来,她看向面前这个女子,朝她兄长道:“这不是苏姐姐。”
“我知道。”南怀信脸的神情也是一松。
其实女子摔出马车的时候,他没有紧张,是因为知道,这并不是苏昭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