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也得想法子帮一把啊。”封氏听甄士隐此言,不由心里大乱:“老爷,您要好好的想个法子。”
甄士隐点头应了一声,继续在屋里转圈。
才走了没几步,便听得自家的管家福伯在外求见,甄士隐叫他进来问道:“有什么事?可是任上有了什么消息?”
福伯轻声笑笑:“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老爷先前吩咐过,叫我们但凡听到什么事情都来跟老爷汇报一声,不管是市井小事,还是朝庭大事,只要听得信,都要记下来,我今日听得一件事情,想着应该告之老爷的。”
“你说吧。”甄士隐摆摆手坐下。
福伯回道:“今日的早报老爷恐是没看的,早报上登的蜀地地龙翻身,据说死了不少人,朝庭正急着救灾呢。”
“地龙翻身。”甄士隐脸色一变:“情况可危急?”
“我那婆娘娘家妹子便是嫁去蜀地,今天我婆娘收到信,信上提及,三县均夷为平地,情形很是危急,怕死的人也少不了。”福伯压低了声音,想想自家还在偏房看着信哭的婆娘,也是一脸愁容。
“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甄士隐想了一下,让福伯出去,又看看封氏,握拳道:“薛家唯今之计,若想要搏出后路,给大房留下一份荣光,也唯有一个法子了。”
“老爷,您说。”封氏听得大喜。
甄士隐想了一下:“你叫人打听一下宝钗可醒了,若是醒了,我再跟她提及,我瞧着,宝钗倒是比她母亲更有主意,也更有决断,这事情是绝不能先告诉薛太太的,我恐她一时慌乱透出话来,这样反为不美。”
封氏知道自家老爷这意思是先不告诉她了,虽然有些不满,可想到甄士隐行事的慎重,也说不得什么。
一时,封氏命小丫头去宝钗屋里探看,小丫头去了又回,只说宝钗才刚喝了药,怕是过一会儿就醒。
封氏心里着急,可宝钗醒不过来,她也没旁的法子。
不说薛家七房如何上门逼迫,薛太太虽然气势上弱了些,可想到儿女,也强咬着牙不松口,只说一切等薛蟠回来再定夺,如今最该做的是先派人去接薛蟠。
那七房的人还要说什么,薛太太只是哭,并且大喊着不要活了,薛家七房欺人太甚,薛宏的尸骨未寒,薛蟠还不知道如何,他们活人死人全不管,只顾着逼迫孤儿寡母。
弄的那七房脸上也不好看,只得先放下争产的事情,派人去迎薛蟠,只盼着薛蟠回来,以他的糊涂劲头,恐稍一诱惑,便松了口去。
朱府
陈煜摇着扇子从外边进来,满身的香粉味,正巧碰到要出门的朱秀贞,陈煜一笑:“秀贞妹妹这是要去哪?”
朱秀贞瞪他一眼:“我去哪里要你管。”
拿帕子掩了口,朱秀贞指着陈煜道:“你且离我远些,满身的脂粉味,只不知道又才从哪个花楼回来。”
陈煜一笑,把扇子合上,一副风流状:“自然是从春风楼回来,那里几位小姐倒是有些个才华,有做得好诗好词的,也有弹得一手好一琵琶的,还有一个小姐唱的好曲儿,当真不错。”
“你就作吧。”朱秀贞啐了一口:“整日不干正事,幸好你有个好出身,你那好祖母好祖父给你留了花用不尽的钱财,若不然,哼,你恐连街上的二赖子都不如。”
二赖子便是附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平时以乞讨为生,过的极孤苦。
被朱秀贞拿着和乞丐比,陈煜倒也不生气,好脾气的笑笑:“我就偏爱这个,又有什么法子。”
朱秀贞摆了摆手:“和你说话只会让人气愤,得,我不与你说了,薛家的家主去了,我要去薛府瞧瞧薛姑娘,我与她同学一场,怎么也该拜祭一下薛伯父。”
“你说小馒头的爹死了?”
朱秀贞往前走了几步就被陈煜拦住。
朱秀贞瞅他一眼,点了点头:“才刚得的信,我算了算路程,薛姑娘的哥哥恐明后日便回,这会儿子,薛家也应该都知道了,我怕她心里伤怀,先去瞧瞧。”
“秀贞妹妹。”陈煜紧跟着走了几步:“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很不便吧,不如我送你过去。”
秀贞拧起秀眉:“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陈煜笑笑:“我想瞧瞧小馒头伤心是何样子,会不会由小馒头变成小包子。”
这一句,气的秀贞直跺脚:“你也不怕天上打个雷劈了你,人家才死了爹,你不说替她担忧,且只拿着她玩笑,我倒是……”
秀贞脸上带着怒意,也不理会陈煜,一股劲只朝前走。
第二十六章 办法
“我儿,你这是要摘妈的心肝啊。”
薛太太搂着才刚醒过来的宝钗大声哭着:“你可是把妈吓坏了,你爹爹才没了,你要是再有个好歹,可让妈怎么办。”
宝钗因为父亡的消息,再加上心力交瘁而花容失色,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憔悴,她还要撑着安慰薛太太。
“妈,我没事,妈你莫哭了。”
过了好一会儿子,薛太太止住哭声:“宝钗,你爹尸骨未寒,那些杀千刀的就上门想要夺咱们的产业,妈没什么法子,只能哭闹把他们先打发出去,可你哥哥明日便要回来,到时候,咱们又该如何?”
薛太太一想到丈夫去世,从此没人给她撑腰了便六神无主,如今,心急火燎的向一个孩子讨主意。
她这话弄的宝钗也开始犯愁。
说起来,宝钗也没有大主意,她现今唯能做的就是想法子借势,再就是想个好主意挑的那七房不和,以此来拖延时间。
可这只是治标之策,从今往后,一直到薛蟠能立起来之前,他们家里都要受着各种威胁。
想想前世的时候,他们不也是着急忙慌的跑去京都投靠贾家吗,就为了不被人当肥猪宰,薛家在京都里的宅子都不敢住,只能住在贾家小小的偏院里,她还要想尽法子讨好贾家的人,到得最后,也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宝钗心知肚明,借旁人的势是靠不住的,也绝不能长久,可她也没有好办法让自家强起来。
母女俩正满面愁容相对而坐时,同福悄悄进来,小声道:“太太,甄大人和甄太太来探望姑娘。”
宝钗听了,赶紧叫莺儿进来给她梳洗,又换了一身衣服,强撑着移到待客用的小花厅里,才过来甄士隐和封氏就进来了。
宝钗急急上前行礼,叫了一声义父义母,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好孩子。”甄士隐对宝钗点点头:“你家里的事义父已经尽知了,你义母也担忧你,一听你醒了,便赶着过来探望,义父也不说旁的,只嘱咐你顾好自己的身体,莫太过悲伤。”
宝钗点头应下,赶着请甄士隐夫妻坐了,又忙着叫人端了茶过来。
封氏拉着宝钗的手不松,又抚抚宝钗的鬓发:“我儿,难为你了。”
甄士隐喝了口茶,咳了一声,宝钗灵敏的觉察到甄士隐应该是有话要说,赶紧打发同福带着莺儿和几个丫头出去。
同福和莺儿俱都是薛家的家生子,又是最忠心不过的,把小丫头们打发走了,她们俩搬了小凳子坐在门口守着,一边小声的说着话。
甄士隐瞧瞧没了旁人,便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全都讲了出来。
他压低了些声音,先问:“宝钗,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宝钗摇头:“女儿哪里有什么法子,如今正坐困愁城呢。”
犹豫了一下,宝钗咬咬牙,把内心深处的担忧一股脑的讲了出来:“义父想来也瞧到了,我那些伯父叔父只恨不得把我们家搬空,原还有父亲在,他们并不敢太过分,如今父亲这一去,哥哥又年幼,我恐他们会诱使哥哥胡来,把哥哥引入邪魔歪道,这里正愁的什么似的。”
薛太太站起来给甄士隐行礼:“甄大人,我一个内院妇人也没什么主意,您是宝钗的义父,我们自是信您的,还望您给我们想个主意,无论如何,让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的方是正理。”
薛太太自幼长在王家内宅,也见识过许多同族兄弟反目,弄的家破人亡的,更有那丈夫去世,孤儿寡母被族人欺侮的连吃饭穿衣都难的事例,她心内惴惴,唯指望甄士隐替她拿个大主意。
听薛太太这般讲,甄士隐也不再藏着掖着,点头道:“宝钗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不会亏了她,我想了好些时候替你们家想了一个主意,只这个主意……罢了,我讲出来,要怎么样是你们的事情,我自做到问心无愧便是了。”
“义父请讲。”宝钗心内一定,面上隐隐露出几分安稳。
“薛兄这一去,你们家那些铺子倒真是个难题,蟠儿年幼,恐也不好管理,若给了旁人,你们也是不甘的,这家财商铺留来留去,恐要留成仇的,现今蜀地地龙翻身,死伤无数百姓,朝庭正想法子救灾,宝钗,等蟠儿回来,你与他商量一下,留下以后的日常所用,还有你们买那矿产修路的钱财,剩下的,全捐了吧。”
“捐,捐了?”薛太太一脸惊容:“甄大人,您这意思是?”
宝钗却隐约有些了解,她拍拍薛太太的手:“义父,我先前看报纸,上面写道摄政王时与几国海战,曾有商人捐出许多海船支援摄政王,后战胜西洋几国后,那位捐赠最多的商人得了爵位,且还得了许多的好处,义父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们用钱财买个爵位,好得了安稳,钱财虽没了,可我们薛家从此便脱了商户之身,哥哥也成了正经爵爷,再者,没了钱,旁人也不好再惦记什么。”
甄士隐心中喜悦,点点头:“宝钗说的极是,一来,朝庭有钱救灾,二来,你们家也得了实惠,我与几位同僚写信,替你们周旋一下,想来,只要薛家带头捐钱,新帝是不吝一个爵位的。”
这句话一出口,薛太太再坐不住,猛然站起来:“这话,我们家真能得个爵位?”
甄士隐摆手:“这个我不敢保证,我却能告诉你我能如实将你家情形求个妥贴的人告之当今,当今禀性谦和,又是个最体谅人的,想来,便是不与你们爵位,也想法子保你们一家安稳。”
“那我们捐。”薛太太一咬牙,想到薛宏曾无数次叹息可怜薛家不能挤身官身时的样子,暗下决心,便是有一成的希望封爵,也得拼死一试。
如今她到了险处,这钱若是不捐,恐也要便宜了旁人,还不如捐给朝庭,给那些受灾的百姓用,就算什么都不成,也是给自家积德的。
第二十七章 生机
宝钗讶异的看向薛太太,并不想薛太太有如此决心:“妈?”
“我儿,可是不舍那些钱财?”薛太太只以为宝钗舍不得自家产业。
“这倒不是。”宝钗摇头:“我只是想不到妈有如此魄力。”
不只宝钗,便是甄氏夫妻也没有想到薛太太竟如此的绝断,她这番言谈举止和之前的表现简直就是两个人。
薛太太脸上露出几分回忆的神色:“你父早先曾和我讲过许多事情,他做梦都盼着咱们家能得个官身,更说过这是薛家几辈子的愿望,如今有了希望,我若拒绝,以后九泉之下怎么有脸见你父亲。”
说起薛宏,宝钗伤心的低头落泪。
封氏把宝钗叫到身边,拿帕子替她擦泪:“好孩子,难为你了。”
甄士隐见薛太太和宝钗都同意他的办法,很为薛家的识时务而欣慰,同时,也暗下决心尽最大的努力促成此事。
一屋子四人各怀心思,有片刻的沉默,正当甄士隐要说些什么时,就听得门外同福高声道:“太太,姑娘,朱家姑娘来了。”
“朱姐姐?”宝钗赶紧站起来,拿帕子把泪擦干净,又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让她整个人显的精神一点:“莺儿,你先把朱姐姐请到正房的花厅里,我待会儿便过去。”
吩咐完了,宝钗又朝甄士隐行了一礼:“义父,这事情如何办理,就由妈说了算,宝钗这里先谢过义母的援手之恩了。”
慌的甄士隐赶紧摆手:“说什么谢不谢的,你若再说这话,我可不管了。”
宝钗强笑一下:“宝钗先行告退。”
“去吧,去吧。”薛太太摆了摆手,宝钗才要往外走,就听甄士隐急道:“且等等。”
“义父?”宝钗回头,面上显露几分不解。
甄士隐沉思一下问:“朱姑娘可是盐城朱家的人?”
“是。”宝钗答应了一声,一双杏眸犹自闪着讶异的光芒:“义父也知道盐城朱家?问这个做甚?”
甄士隐这时候却笑了起来:“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他拍拍手:“这位朱姑娘的父亲恐怕就是盐城朱家的嫡系子孙,很有能为的一个人,与京都的怡亲王一脉关系可是很好,若你能求得他与你们家添些好话,我们双管齐下,这件事情恐怕就成了。”
“只是朱姐姐一个女孩?”宝钗还是不明白。
“你这话却是错了。”甄士隐耐心的给宝钗讲了几句:“怡亲王当年最是洒脱不羁的,他的女儿自然也有他几分样子,当年,怡亲王家的大格格喜欢上盐城朱家的子孙,这事情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怡亲王最后无法,只能亲自求了摄政王想法子,让大格格下嫁朱家。”
甄士隐敲了敲桌子:“若我猜得不错,来的这位朱姑娘,恐怕怕就是怡亲王的外孙女了。”
“啊?”宝钗惊到了,实在没想到朱秀贞的身份竟是这般的高。
“为何我没听人说起过。”宝钗思量了一下便问甄士隐。
“那位大格格下嫁,婚事办的并不是太热闹,再加上怡亲王本就掌管整人大清的口舌咽喉,他不让人说,谁知道大格格嫁的是哪个朱家的人,更何况这些年大格格深居简出,并没有仗着身份欺压旁人,时间久了,也就没人说起这些事了。”
甄士隐讲解了一番,又问:“你这个朱姐姐在学校时是不是也如常人一样,并不曾显露半点的不凡,更不会自命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