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半日的闲暇后，杨小贝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诊所，除了出诊，哪儿也去不了。这不，由于气温逐渐升高，各种毛病都出来了。
胡阿公一早上去放牛，还没有回去吃早饭呢，又碰见去上班的小杨医生了。“小杨医生，最近怎么越来越早了啊？”自从今年卫生室开门，每天早上风雨无阻的就看见这个小姑娘走着山路去上班，胡阿公都习惯了。他也每天早上上山放牛，因此每次都要跟小杨医生打个招呼。
“是啊！最近农忙，大家都来得早！”杨小贝抹了一把汗，笑着说。天越来越热，为了凉快点，她每次都很早就从家里出发了。尽管如此，爬山还是要出一身汗。
因为天热，乡亲们也喜欢早点下地干活。如果有不舒服要来看病的话，也会来得很早。她这么早过去，经常还在门口有等着的人。不过杨家离村部实在有点远，她走路的速度又慢。所以现在干脆把房间里的条凳搬出来放在走廊，大家来的早了，就坐一会儿唠唠。
今天到的时候，门口又坐了好几个人。杨小贝开门、洗手、换衣服，就开始给病人看病。一会儿老妈也来了，她要给杨小贝带早饭，所以稍微晚一点。两个人水都没有喝一口就开始忙碌起来。
有两个是伤风咳嗽的，量了体温，听诊了一下，没有什么大碍，各自开了一点药即可。老妈把感冒药的药瓶拿下来，用小小的药勺舀出来一勺药丸，根据杨小贝开的处方数出来，放入纸药袋包好，在上面写好用法用量，才交给病人。都只是轻微的症状，杨小贝就开了3天的量。病人吃好了病程也差不多了，如果有变化再来一趟检查也是好的。
现在诊所，包括医院都是一样，根据病情开几天的药，都是用分药的。哪像后世为了创收，随随便便一去就给你开上一马夹袋药。所有的药品最起码两盒起，还美其名曰一个疗程。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你家一个感冒要吃半个月药啊？拉个肚子要开一个礼拜的量？是疗效有限呢还是医生脑子抽了啊？
正常看来说，感冒药吃1-2天，缓解一下症状就可以了。至于还没有好，还是因为病程如此，你不吃药也会好。消炎药的话，吃上3天还没有好，证明你对这种消炎药不敏感，需要换药了。至于腹泻之类的，当天吃了不止泻，你是想病人拉脱水吗？除了慢性病需要长期吃药的，完全不需要有那么大的量。
所以说，现实中大家总会发现，去一次医院后家里就会多出来很多药。而病不是一直有的，总不能为了消耗掉这些药再去感冒？所以放着放着，等到下次你终于有了相同病症的时候，翻出来一看——早就过期了，呵呵。
长期以往，每年数于千万计的药品被这样浪费掉。一方面是医保紧张，一方面是药品浪费。这里面的猫腻，从业人员都懂，但是大家都不会说。但就目前来讲，由于资源的缺乏和业界良心尚在，大家都还是保持这么环保的方式，分药。
最近冷热交替，每天来拿感冒药的人都有好几个。但是症状都很轻微，杨小贝处理起来也比较快，开几片感冒药，要的又发烧的再开几天阿司匹林就OK了。接下来又是一个熊孩子。她现在看到这些小猴子就头疼，大多数时间，他们都是自己作出来的毛病。
“杨医生，你帮我们家勇伢弄点药呗，昨天晚上抓蜈蚣的时候被咬了！”孩子他妈拉着儿子过来，一边说自己还忍不住笑。杨小贝拿起小孩的手掌一看，可不是，又红又肿，小孩疼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第148章 蜈蚣
梅雨季节是蛇虫鼠雨最喜欢出没的季节。特别是蜈蚣喜潮湿，畏阳光，传说中这个时候毒性最强，入药最佳，所以这时都有晚上出去抓蜈蚣的习俗。
成年的蜈蚣，论条来收购是一毛钱一条，哪怕是小的也有5分钱，大家还是趋之若鹜的。毕竟只要肯熬夜会抓，比到水里抓鳝鱼还是要方便。对于孩子们来说，这不仅是一项考验勇气与智慧，可以在同伴们面前炫耀的活动，也是难得的一笔零用钱收入，所以积极性非常高。
不过抓蜈蚣可是有风险的。就比如眼前的这一位，这真是装逼不成反被咬，丢脸丢大发了。被蜈蚣咬过别的没有，就是特别疼，因为咬在手上，杨小贝摸了摸，连腋下的淋巴结都肿起来了，估计昨天晚上疼得够呛。
“这孩子！昨天非要去抓蜈蚣，被咬了疼得一夜没睡着，我们就过来看看。”孩子他妈说。乡下人看来，被蜈蚣咬是小事，疼几天就好了。只不过孩子吵得慌，加上现在大家有什么事都习惯来卫生室看看，所以还是带过来了。
有一种说法，被蜈蚣咬了要疼到鸡叫。因为鸡是蜈蚣的天敌，所以一听到雄鸡叫，疼痛就会减轻。乡下治疗蜈蚣咬伤的土方子，也是用鸡蛋清或者是雄鸡的唾液抹伤口。感觉有点玄幻，但是真的有效果，也许是心理上的？
勇伢子之前也来过卫生室，所以也不怕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这会子倒是抽抽搭搭地告起状来了，“医生！爸妈他们都是封建迷信！说的鸡叫了就不疼了，可是现在还是疼得很！”一肚子的委屈！
……杨小贝能说，鸡叫是因为天亮了，你已经熬过一夜了所以疼痛会减轻吗？传说嘛听听就好了，一般熬过一夜的确会减轻疼痛，现在看勇伢子这么严重，估计是被成年或者雌性蜈蚣咬到了，毒性比较强。不过她也没有很好的办法，治疗蜈蚣咬伤只能对症医治，除了伤口用风油精。苏打水等涂抹，并没有什么特效药。
“这么说就只有等到不疼才行？”病人及家属大失所望，怎么医生连蜈蚣咬都治不了呢？
医生并不是万能的。作为西医，蛇虫咬伤还不如草药有办法。最终也只是让老妈给勇伢子做了个皮试，打了一针青霉素而已。因为他的淋巴结肿大也很疼痛，做了一下消炎治疗。然后就焉哒哒地被他妈领回家了——痛成这个样子，学也上不了，而且被蜈蚣咬说明技术不到家，是很丢脸的，估计熊孩子要很久才能从这个打击中走出来。
几个病人折腾了半天，都快10点了杨小贝才有功夫吃早饭。趁没人的功夫易慧芬也连忙烧水、收拾，她忧心的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每天都弄到这个点才吃饭，人都要饿坏了！”
杨小贝狼吞虎咽吃着早已凉掉的早饭，一边回答，“有什么办法？人家都等了半天了，又急着回家下地干活，哪里好意思让他们等我吃饭啊！”她每天走过来就要45分钟，早上6点起床洗漱，到这边也要7点多，那么早也不可能在家吃到早饭。
为了不耽误时间，易慧芬每天在家早早地烧好早饭，吃好后再给小贝带一份。可是尽管这样，她每天早上一批病人处理完，也要到9、10点钟，饭都凉了不说，老这么饿着也不是办法。小贝有低血糖，饿得狠了容易头晕。可是她就是不听劝，总说吃饭不急，乡亲们看病着急。
杨小贝也习惯了这样的节奏，除了偶尔太过忙碌拖得久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又不是冬天，吃个冷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她以前的生活节奏都是8点起床，9点吃早饭，10点钟上班的。夏天农村人因为要急着下地，往往早饭比较早，中饭要到下午一两点，晚饭则要到七八点钟，她反而觉得不习惯。
不过老妈说的也有道理，最近几天由于病人比较多，往往都要忙到十点以后，她就觉得有点头晕眼花，有的时候还会间歇性的眼前一黑。看来已经有低血糖的症状出现了，杨小贝一边吃饭一边琢磨着，弄点什么干粮当早点，好早上起床的都时候垫巴垫巴。
两个人说着话，又讲起今天这个小孩子。虽然看上去凄惨，但总觉得十分搞笑，“他肯定是着急抓，没有按住才被咬的。”易慧芬肯定的说。乡下孩子哪个小时候没有抓过蜈蚣玩？包括杨小贝，小的时候也是把蜈蚣的毒牙拔掉，拿在手上当过宠物的。但是到底是女孩子胆子小（？），不敢动手去抓原生态的。
抓蜈蚣其实很简单，把它摁住拿起来，取长宽与蜈蚣相当的簿竹片，削尖两头，一端插入蜈蚣腭下，另一端插入尾部，借竹片的弹力将蜈蚣伸直，置阳光下晒干。若遇阴雨天，就放在家里阴干。大家都是捉惯了的，就算的是被咬到，也是被湿衣服、角落里藏起来的蜈蚣误咬，想小孩子这般抓蜈蚣被咬的，的确只能说是学艺不精，怪不得连孩他妈都要嘲笑呢！
说起来这些熊孩子总是能够折腾出来一些啼笑皆非的事情，抓蜈蚣抓蛇被咬到的，比赛爬树跳远摔伤的，这都不算啥。上个月一个三年级的学生，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打闹，结果摔了一跤，正好硌在带饭的一个大海碗上面。（这时的小学不管饭，要么带饭要么饿着回家吃）当时也不觉得，谁知道晚上回家肚子疼到打滚，被家里人火急火燎地背到杨家求医。
要是换个别的赤脚医生，这个小孩子可能就没命了。上辈子有没有这回事杨小贝不知道，但是当时那个孩子脸色煞白，腹痛难忍，四肢湿冷，血压下降。杨小贝判断是急性内出血。她也没有抢救设备，知道时间就是生命，特地让家属去找二舅来开车子送到县医院去。
结果让人出了一身冷汗，摔跤的时候脾脏被海碗顶裂了！在家耽误了时间，还好转诊及时，立时被推入手术室切除了脾脏，才保住了一条性命。谁能够想得到小孩子打打闹闹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呢？如果没有杨小贝，也就是当做急病没了，根本不会知道原因。
在没有农村基础医疗的时候，很多时候病人去世了，大家说不出什么病症。有的时候不够重视，有的时候是离医院太远来不及，总之很多时候夭折的孩子只是认为这就是命，他来这世上走一遭，赚取了家人的眼泪而已。但是经此一事，大家才发现原来到医生这里看看，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所以这也是诊所病人，特别的儿科病人陡然增多的原因。
第149章 转变
作为最底层的医疗体系，乡村医生在人们的心里也就是看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因此逐渐地除了落后及交通不便的地区，已经被人们忽略了。杨小贝也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绝世神医，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存在，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就是转变大家的思想，有毛病会想到来找医生。然后做好疾病的初期筛选、转诊。
从那个脾脏破裂的孩子身上可以看到，她的工作还是有成效的。最起码现在大家有一点点毛病都要过来看看，哪怕不开药打针，听杨医生说一下注意事项，也能心里有底不是？所以尽管每天病人络绎不绝，真正诊所的收入却并没有增加多少。一天也就几块钱，看上去还不错，可是除去药钱、材料费，杨小贝和老妈两个人完全就是白干。
之前还好一点，在公社算的有工分的。今年开始工分也不算了，稍微聪明一点的卫生室都会提高药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诊所不像医院，有挂号费、注射费、手术费等等，唯一的收入就是药费。尽管提高了药价，一般来讲也不会比医院更贵一些，所以乡亲们也能够接受。到了杨小贝这里，她跟老爸一样是个实心人，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从药价上面赚钱。
加上还有一些家庭实在困难，或者是五保户、老年人过来，她还免了人家的药费，结果就是这小半年来完全的白忙活。要不是意外有了“接生婆”这项副业，简直都要去喝西北风了——根据风俗，接生婆肯定要包红包的，否则不吉利。
好在有家人的支持，虽然不差钱，但是有老妈帮忙一起忙碌，还有周品正从工作和生活中各种支援。都让她非常满足——有什么比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更开心的呢？不过，哪怕对她的一万个支持，在涉及到健康的问题上，反对的声音就来了。
周品正第二天就知道了小贝的早饭问题，一大早就黑着脸到了韩家冲，还顺带把杨小贝捎过来上班——这真是太好了，少走一趟也是好的啊！杨小贝选择性地无视了对方的臭脸，无比怀念她上辈子的小毛驴。周品正本来是想给她买辆最流行的女士二六自行车，但是被她拒绝了。就这山路，从大路走要比山上的小路绕远一倍，还全是坡，她脑子坏了才推着自行车爬坡呢!
总之，这山路十八弯就是反一切人力车。但是目前国内也没有女士的踏板车出现，至于电瓶车就更不用说了。也不可能直接整一辆私家车代步——那也太惊世骇俗了。所以她只能苦逼地坚持11路。更苦逼的是，貌似现在还要饿着肚子11路。
因为有车代步，今天到的早了半个小时。难得的是门口也没有等着的病人，周品正帮忙开好门，又从车上拿出来给她准备的早饭——张师傅家新鲜出炉热包子，还有周品正早起熬的银耳汤，都被打包得好好的带过来，现在吃着正好。
耐心地等杨小贝吃好收拾完碗筷，周品正坐到她面前严肃地说，“小贝！我们得谈谈！”
好吧！从早上见到他，杨小贝就知道他的来意了。最近老妈也总是在自己耳边唠叨，肯定又是为了吃早饭的事。她自知理亏，乖乖地坐着等被做思想工作。
件她一副虚心接受意见的样子，周品正扶额，有什么用？虚心听取，坚决不改！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就是低血糖差点晕倒了。昨天听芬子说你又头晕了，是不是太累了？身体吃得消吗？”接到易家捎来的信，周品正恨不得晚上就过来看她。不过他也不是毛头小伙子了，还是一夜没有睡好，天没亮就起来给她熬了一锅银耳汤，买了早餐才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