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被逗得直乐,待他消失了,又满怀心事叹了一声。
盯着屋梁发起了呆……
过了一小会,丈夫回来了。
锦娘简直无语,“这就洗完啦。你就是在水里站了一站吧。”
“瞎说,明明站了两站……老子怕有人趁虚而入,得赶快回来。”
锦娘好气又好笑,拗起来闻了闻他,勉强道,“好吧,放你过关。进来。”
阿泰咧嘴一笑,钻进被窝,把他的“美猫”拎到身上趴着,一如往常以揉搓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喜爱。
笑闹完了,锦娘搂住他的脖子,小声地问,“……哥,你心里怨我不?”
“不怨。老子为你感到光荣。”他抚摸着她柔嫩的背脊,“生生造出老子这等奇伟人物,实在干得漂亮!”
锦娘笑了笑,发自肺腑感慨道,“……你对我真好。只要在你身边,我每个瞬间都觉得幸福。”
阿泰弯了眼,揶揄道,“……你今天不是都悟了,要随佛修行去了嘛!”
锦娘紧张地揉卷着他的胸毛,羞惭万分道,“我那是没脸再……幸福了呀。”
“哼……”他刮她鼻子,低沉了声音问,“媳妇,你老实跟我讲,心里还有他么?”
离此不到五丈远的厢房内,墨君寰一动不动地静止住。
锦娘绷成一只受惊的小龙虾,打量着他的神色问,“我若说有,会被拎起来毒打一顿吧?”
“当然会……不过老子不用手打。”他对媳妇狞然一笑。
墨君寰咬牙:这头畜生!
锦娘鼓起腮帮子一笑。若是往常,她会伸手掐掐他,今日却没心情。
沉默少顷,轻声地问,“你说……君寰哥他是真的还想着我吗?这事儿我不太明白啊。”
墨君寰暗叹:原来根本没信过我啊。
阿泰若有所思“唔”了一声,“你觉得自己把他的爱识摘尽了。按道理,他没有爱你的可能了,是么?”
锦娘露出一个哀伤的小表情,点了点头。
阿泰抿嘴犹豫着,要不要趁机挑拨离间呢?
只要自己稍加诱导,就能在单纯的妻子心里种一颗怀疑的种子,那家伙再强大,以后也孵不出幺蛾子啦。
但是……
这沉默中,墨君寰的唇抿得笔直。
终究,阿泰轻叹一声,开口道,“这个嘛,倒没必要质疑他啦。一起轮回过几百世,多少次从心动到缠绵,再到相濡以沫,结出的爱识种籽多到数不清。每一次‘花’开,都会结籽,落进彼此的意识里,等下辈子缘分一到,籽儿就会发芽,重新开出花来。所谓爱,也是跟人一起轮回的嘛。”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把籽儿捞干净吗?”
阿泰笑了,把妻子圈在臂弯里,“傻家伙,怎么可能捞干净?五百世呐!种籽落得遍地都是,见风就能长啊。就算给它们一片恨的土壤,也控制不了它们开花吧……”
墨君寰闭眼,压下心头一股强烈的酸疼。
这牲口再说下去,老子真要爱上他了——他心里想。
锦娘眼底水光漾动,“可是,我不是原来的我了,他也不是原来的他啦。这花儿开出来还跟以前一样吗?”
丈夫亲了亲她的脸颊,“世上不存在两朵绝对一样的花儿哦。从花开到花落是一个轮回。下次花开还会是原来的那朵吗?我明确告诉你,不是了。我们的轮回也是如此。从生到死,再到生,我还是那个人吗?也不是了。但是,有什么是不变的呢?”
“种性不变。”妻子说。
“嗯,没错。虽然山茶开了又落,没有绝对相同的两朵。但是,无论形态怎样变,它开出来的还是山茶,不会是喇叭花。”
他总结似的露出一笑,“所以,我相信那个漂亮得要死的臭东西确实是真心来跟老子抢媳妇的。”
锦娘豁然开朗,崇拜地说,“哥,我就算有五百世的记忆,智慧也不如你。”
阿泰笑道,“因为你五百世都受尽宠爱,一生复一生,被宠成一个小孩子。一个乖乖的、温柔的小猫。虽然有利爪,凶起来也挺可怕,但本性却是乖巧温柔的,这就是你。”
锦娘害羞地发笑,“你又不是四奶奶,你咋知道的啊!”
“显而易见嘛。”
锦娘不知该说啥了似的,唇边缀着一朵甜蜜又悲伤的笑凝视丈夫,半晌,终于诚实吐露了心曲,“我想请你宽恕我。我的意识里也埋藏着许多种子,一见他就发芽了……我甚至不忍扼杀掉它……尤其是五百世的记忆里,都是受尽宠爱的点滴……”
墨君寰坐在床边,默然没有表情。
喉结在颈部不规则地滚动着……
阿泰把妻子放进右侧的臂弯里,“好了,别难过了。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命中注定你要水性杨花一回。”
“你要是生气,我愿意跪到床边赔罪……”她紧张地抬起头来。
厢房内,墨君寰狠狠抽了一下嘴角。
阿泰也乐了,把她的脑袋摁下去,“行啦,你罚跪,受罪的反而是老子。睡吧……明早我想吃羊肉面,还有蔬菜小饼子。”
“啊?哦……好的。”妻子像个卑微的罪人瞧着他说,“你放心,我会洁身自爱,绝不会做损你名声的事。真的。我就是诚实地告诉你自己的感受……不会怎样的。”
阿泰有点想笑,故意板下脸说,“晓得——老子晾你也没那色|胆。睡。”
他挥灭了壁上油灯,进入睡眠模式。
锦娘舒了一口气,打了个哈欠,闭了眼睛。
融合记忆以来,她一直心事重重,难以入眠。即使朦胧睡着了,也会惊悸抽搐。
这会儿吐露了心声,浑身都放松了,没一会,身体往下“沉”,意识开始模糊了……
她舒服地翻个身,把手搭在他胸膛上,摆个富有仪式感的睡姿。然后,便睡着了。
脸上升起了热气,变得粉嘟嘟的。
障子门被轻轻拉开了……
墨君寰穿着一身寝衣,无声步入了房间。
阿泰把手垫到脑后,漠然盯着他,“都听见了?是不是觉得自己有希望捞个正宫当当了?”
墨君寰扫视着温馨雅致的卧房,最后,目光落在妻子脸上,“我本来就是货真价实的正宫。”
他抬步上了小台阶,走到地床上。
阿泰“唔”了一声,“你上来干啥?也想老子搂着你睡?”
墨君寰提起嘴角,“未尝不可。”
“切,这脸皮比小漠还厚。老子劝你快回房间去,免得把戾气煽起来,没法收场。”
墨君寰站着不动,如一尊华美的玉像矗立着。半晌,有点死不要脸地说,“给我抱抱。”
阿泰阴笑,把被子往上拉拉,遮住妻子的脸,“老子这身躯你恐怕抱不上手吧?”
墨君寰笔直地凝视他。目光里蕴含着一个帝王该有的震慑力。好像在进行国事谈判,语气充满魄力地说,“抱一会,条件随你开。”
“不开。”
“我向你献祭一魂一魄。以此作为交换。”
好像魂魄天生是用来泡妞的资本,语气豪阔极了。
阿泰被他震住,半晌说,“诶哟,看来有备而来嘛。”
“我很有诚意。”
“这诚意恕老子不能消受。老子就算死也不卖妻。”
墨君寰表情结了寒冰。交易不成,立刻想翻脸了。
邪教头子的戾气从他的仙人皮囊里飘出来,气势还挺吓人。
阿泰挑起一侧眉毛,“老子警告你,她两晚没睡好了,你想把卧室掀翻了就过来。”
墨君寰缓步向他走去,“给你甜头不肯消受,看来非得尝点苦头。”
阿泰看他满脸偏执,眼里红光都起来了。不知怎的,心里忽然不合时宜起了一点恻隐。
“如果我是被抛弃的那一半……真是无法想象那种痛苦啊。”
如此一想,不禁无奈地说,“啊——老子怕你这种鬼样子了。来吧,给你抱。”
他把妻子往被子里一卷,密实地卷成一个襁褓模样,示意他动作快点。
墨君寰跟不上他跌宕起伏的画风,一时愣在那里。
半晌,要笑不笑坐下来,把“襁褓”接到臂弯里。看到她被裹成一只粽子,还在甜甜睡着,不禁觉得荒唐又滑稽,说不出的可笑。
感觉这一幕不像情敌间的相处,倒像一对夫妻在奶孩子……
沉默中,墨君寰感到脸皮在一下一下的抽筋。
他轻轻咳嗽一声,倾诉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婴儿时同睡一个摇床,童年是青梅竹马,少年是彼此的初恋情人,一直好得如胶似漆……”
阿泰瞧了妻子一眼,低声问:“那是个怎样的时代?”
墨君寰把襁褓往怀里紧了紧,像个富有经验的乳娘,“那时代人类已在征服太空,星际间的旅行已经不足为奇。跟现在依山傍水的日子不太一样。”
“那时候也有皇帝?”阿泰道,“老子还以为人类到了一定阶段,皇帝这玩意儿迟早要绝种呢。”
墨君寰赞许似的一笑,“确实曾一度消失。后来又有了。历史也有它的循环。只要因缘际会,发生过的事物还会冒出来。这没什么稀奇的。”
阿泰岂会不知这种道理,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阿泰老弟对未来的事有兴趣么?”墨君寰银色的凤眸望着他,用知心哥哥的语气问。
阿泰立刻嗅到了鱼饵的腥气,似笑非笑地说,“没兴趣。”
伸手就要把媳妇接过来。
墨君寰稍一避让,又抛出一个大诱饵,“一魂一魄,外加我们小时候的记忆。”
“想换啥?”阿泰不善地瞧着他。
“我把人抱过去睡。”
“你去死。就知道有阴谋!”他一把将妻子夺了回来。
只是,一时激动没拿稳,人“噗咚”往地上一掉。
——两人吓得汗毛倒竖,手忙脚乱抢着去抱。
锦娘摔得眼冒金星。明白过来后,哼唧哼唧爬出被子,趴回自己枕头上,“你俩凑合一对过吧,我宣布退出了。”
阿泰嘴角直抽,把被子盖回她身上,陪小心地说,“没摔坏吧,让哥哥瞧瞧?”
“脸先着的地。”她带着哭腔嚷道,“你自己试试看……”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两章会融合。然后就有宝宝了。
第67章 大王
随着原身丈夫的到来, 锦娘的生活开始变成一颠三簸的诡谲画风。
家中不分昼夜都在上演爱情战争。
两个绝世高手过招,再加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徒弟,堪称“好戏”连连, 精彩纷呈。
连续几日,她遭遇“爱情”大浪的夹击,被宠溺得快窒息了。
现在也不敢求什么,只求他们能少折腾一点,让她好歹睡个整觉。
有时,半夜睡得正香,就会听到卧室外又斗起来了。斗争方式层出不穷, 比小孩还幼稚, 比魔鬼还残忍,比赌徒丧心病狂。
两人以她为筹码, 展开一次一次诡异的博弈。每每玩的都是魂魄, 赌的都是生死。
某夜, 她模糊中又听他们在撂狠话:
“三局两胜,谁输了献祭一魂。”
“好。等着你小子呢。”
锦娘心惊肉跳地醒过来, 霍地卷身坐起来, 仰头向黑暗中祈祷:“大慈大悲威德世尊, 求您来收拾一下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吧!”
如来世尊不肯显灵!
黑暗中, 两双银眸灿若天星,洋洋得意瞧着她发笑。
阿泰走上来,把妻子摁进被窝,“你乖乖睡觉, 老子有硬仗要打。今天不把他收拾趴下喊爹,老子誓不为人。”
锦娘瞪着一双睡成三眼皮的大眼,抱住他的腿哀求,“赌啥都行,别动不动就把魂儿拿出来玩。还是斗银子吧,我把首饰都捐出来,你们随便斗,好吗?”
男人们发笑。
墨君寰道:“别担心。我们就只是出去下盘棋。”
“别出去,就在这儿下吧。我一点不嫌吵。”锦娘见拗不过,无奈地躺回被窝,“都悠着点,别动不动就玩命献祭。卧室里都阴森了……”
墨君寰在她脚头坐下,笑道,“献来献去,左右在自家人身上。怕什么?”
阿泰也说,“他拿老子当自家人,老子就不能跟他客气嘛。来,兄弟!”
黑暗中,响起来棋盘落子声。轻盈得不打格楞,“嗒、嗒、”滴淌下来。
明明有着急风骤雨的凶残,听着听着,却又不乏岁月静好的况味。
锦娘提心吊胆听着,不一会儿,竟受其催眠,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次日醒来,询问输赢。
两人都是嘻嘻一笑,告诉她是平局。
锦娘不怎么信……
可是,她实在瞧不出谁像丢了魂的样子。
这种鸡飞狗跳的节奏下,她的日子迈着醉汉似的步伐向前。照样也一天天流逝了。
天气极冷。
寒气渗透了大山和盆地,处处如静止了一般冰冻着。
因邪教头子放弃了毁灭世界的计划,波谲云诡的天下局势悄然变得太平。村民也从“诅咒”中得以解脱,一切恐惧和荒诞的暗流戛然而止,不再漩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