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枚忙道:“卑职哪敢在将军面前妄称大人,折煞小人了。”
沈琤没有反驳他的谦虚,毕竟已经当做自家下属看了:“皇上呢?”
“在队伍中间的马车内。”
沈琤望去队伍绵延数理,回去骑上马由人领着才到了皇帝才车马跟前。
“臣定北节度使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于车辇中伸出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撩起车帘,有气无力的道:“沈将军快平身,你救驾有功,不必多礼。”
“是,谢陛下。”沈琤起身立于车前,道:“臣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皇帝挤出笑容:“爱卿何出此言,幸亏有你力挽乾坤,否则朕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呢。朕不仅不会降你的罪,还会大大褒奖你。朕都想好了,封你为‘忠勇平难功臣’,加封检校司空、忠勇侯。”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继续道:“朕不可能面面俱到,还有谁有功,爱卿只管拟奏一份名单上报,朕都会嘉奖。”现在正值危急时刻,需要广施恩德,皇帝都想好了,就是沈琤把做饭的火夫都报上来,也一律嘉奖。
“是。”
皇帝此时伸出手朝沈琤招揽般的道:“沈将军不如和朕同乘一车,共同前往下个城池。”
岂敢与天子同车,沈琤不知道这是皇帝的善意还是试探,想了下,他不至于有胆子试探自己,应该是善意:“臣万死不敢。”
皇帝虚弱的笑了笑:“那朕也不强求了,朕先休息了,晚些再与爱卿说话。”
“臣告退。”
沈琤转身回到马上,去往队伍最前了。
等沈琤走了,这时骑马伴随在皇帝旁边的贴身太监赵甫,见左右都是自己人,对皇帝道:“皇上,您是天下之主,对他未免太客气了。”
他作为太监督军一直控制着禁军,后来在蜀地被其他太监夺了权,现在造反的太监被杀光了,他这个忠心的太监重新夺回了大权,虽然被高岭枚打了个七零八落,但收拾收拾也是一支军队。
“还没回京城,客气些总没错的。”皇帝也看出来了,那支破禁军不顶事,也幸好不顶事,否则肃王就成了,也就没自己今日了。
赵甫啧了一声,探头瞅了眼行在最前面的沈琤,这家伙年纪轻轻,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他爹留下的底子厚,否则他也成不了事。
自己就是没有一支好军队,有的话,比这厮不知厉害多少。
竟然还敢自称诸道兵马元帅,分明也是想造反。
这般想着,不仅又哼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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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终于回京了,简直是普天同庆的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没有亡国,甚至还有一丝丝的中兴的可能。
随着皇帝归来的还有大批望族,萧条的京城,一下子就热闹繁华了起来。
全国的工匠都往京城赶,忙着给勋贵们修缮屋舍,猛赚一笔。
皇帝为人厚道,这点沈琤很清楚,上辈子他死了,皇帝甚至想给他谥号,就凭这点就强过许多人了。
这次收复京城,铲除了谋反的肃王一派,皇帝更是不吝啬赏赐。
先是发布诏书封他为忠勇平难功臣,校佥司空、一路封到忠勇侯。
跟着沈琤一起发兵蜀地的节度使,封!
沈琤各属下,封!
几乎人人都有封赏,虽然多是虚职,可说出去也好听,纷纷赶制牌匾送回老家,吩咐爹娘悬挂在大厅长脸面。
回到京城的皇帝,如鱼得水,很快就又恢复了“昏君”的本来面目,比如“奢侈”,借着各位节度使在京城时,大摆筵席,彻夜痛饮,宫中灯火通明,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嵘王一家也在受邀之列,但嵘王根本没脸进宫,虽然在外界看来他杀了自己谋反的侄子,和反贼划清了界限,皇上也嘉奖了他。
但他知道,这都是沈琤的功劳,跟自己半点关系没有,所以一听宫内有邀请,立即蒙了脑袋,在床上缩了起来。
暮婵进宫与亲戚们见了面,但女眷们见面多是哭哭啼啼,谁谁谁死了在路上,谁谁谁因为牵扯谋反被诛杀了,暮婵不喜欢那氛围,去了几次,便也不多不去了。
这日,春风和煦,暮婵换了薄衫来见父王,见他还是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让姨娘们都下去后,道:“父王,您到底怎么了?太后问过您好几次了,他老人家说了,您再不进宫,她可就来看您了,您愿意她老人家那么折腾吗?”
肃王、嵘王还有当今圣上的父皇都是太皇太后所出。
肃王因为谋反,一门全被杀了,先皇又驾崩了,如今太皇太后只剩嵘王一个嫡出儿子在世,自然最为牵挂。
嵘王听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是没脸进宫去。”
“我知道……”暮婵的眉眼不禁露出哀愁的神色:“我都听说了,可是皇叔谋反,被诛杀也是没办法的事,您为了保全自家杀了堂哥,并不能怪您啊,您就想开些宽慰一点吧。”
“其实……”嵘王欲言又止:“……唉,算了,我是认命了……”
这时就听外面通传说:“王爷,卢丞相求见。”
暮婵一听来了外客,就要回避,嵘王则道:“唉,卢丞相又不是外人,你小时候他还常抱着你呢,唉,他那个孙子卢三郎真是……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纵然不能对外说,但嵘王还是要大声在内心喊,卢三郎卢策海才是自己心目中的女婿!
暮婵听父亲一句话竟连叹了三声,不由得担心起来,心说还是在一旁看着他好了。
卢丞相不是外人,嵘王也就不客套了,直接命仆人把卢丞相带到自己病榻前。
暮婵发现除了卢丞相之外,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子,看着面熟,却想不起是谁。
“老臣见过王爷,郡主。”卢丞相先道,然后吩咐身边的男子道:“策海,快给王爷和郡主请安。”
“臣卢策海见过王爷,郡主……”
暮婵想起来了,这不是和自己一起在卢丞相女婿家被大鹅追赶的小伙伴么,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年纪大了就再没见过了,原来他现在长这样了,日子过的可真快。
嵘王吩咐丫鬟道:“快看座!”
暮婵见卢丞相年纪大了,客气道:“丞相慢些。”
卢丞相早已知道郡主嫁给沈琤这个悲痛的消息,看她的目光中带着怜悯:“郡主客气了。”
嵘王叹道:“卢相不是外人,不必拘谨,本王最近抱恙不方便起身接待,希望你不要在意。”
“臣知道……肃王一事确实……唉……”
“卢相一直随陛下在蜀地,不知肃王府还有没有活口?”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哪怕是最后一丝希望,也希望能有个后。
卢丞相摇头:“据臣所知,无一活口,全是阳石节度使高岭枚受沈琤指使做下的!”沈琤现在极有名,有名到可以不提是哪里节度使了,一提他的大名,全知道。
这暮婵就不爱听了,实事求是的纠正:“分明是高岭枚受皇帝的命令,当时琤……沈大人不在蜀地,肃王一事不该算在他头上。”
嵘王一听,发现女儿最近又长进了,不仅在家人面前,连在外人面前都掩盖不住的想替沈琤开脱了,不仅觉得悲从中来,眼泪涌出眼眶,捂着脸吸了吸鼻水。
“父王……突然鼻塞……风寒的症状罢了……”嵘王坚强的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暮婵只好跪安,走到门口,突然觉得似乎身后视线,回头的瞬间正好看到卢策海扭头回去,两人刚好目光擦过。
她皱了皱眉毛,出了门。
等她走了,嵘王揉去眼泪,深吸了一口气,看来卢丞相强颜欢笑:“小女不懂事,见笑了。”
卢丞相尴尬的道:“确实没想到郡主会替沈琤说话……”
“本王也不想,可没办法。”嵘王一副认命般的看:“本王也懒得理了,沈琤此番回京免不了向皇上求赐婚,一旦圣旨下来,任驷马也追不回了。暮婵就要跟那家伙回定北的苦寒之地了,本王这辈子怕是再见不到她了……”
“可是……”卢策海似乎有话要说。
嵘王摇头:“别给本王出主意了,本王不想再和他斗了,怕了他了。”
第一次搞阴谋,想了一晚上才露个枝丫就被破解了,还有上次,赔上侄子也不过撑了几天罢了。
“殿下,不是出主意,而是我觉得郡主此次并非就会和沈琤离开。据我所致,沈琤孝期还未满三年,不能婚嫁,而且郡主出嫁需要置办嫁妆,怎么也要有一年的时间。”卢策海也是实话实说。
“是吗?”嵘王只知道沈琤他爹死了,却没注意什么时候死的,况且沈琤本人也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让他以为早满三年了。
卢策海肯定的道:“不会错的。”
“好好好!太好了!”又能把女儿多留在身边一年了,嵘王激动的下地,重重的拍了拍卢策海的肩膀:“本王真要好好谢谢你。”
这可不是阴谋诡计了,且看沈琤这次还能怎么办?!
他顿时觉得身轻如燕,活动了下筋骨:“本王全好了,好了!本王这就进宫,你们要不要进宫,随本王同去如何?”
卢丞相和卢策海见嵘王这般,面面相觑,摇摇头:“此番是来探望殿下,您无事,臣等便告辞了。”
“那改日本王一定去府上拜访,慢走。”
卢丞相和卢策海一出嵘王府的门,等着上轿的时候,卢丞相皱眉道:“你何必多事,你不说的话也总有人说。”
卢策海面无表情的道:“就因为人人都不想多事,所以如今天下才有这许多事。”说罢,低头进了轿子,将祖父气的吹胡子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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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琤最近忙的抽不开身,不仅要在宫内应付各种酒筵,还要在军营内犒赏将士,每天过的颠三倒,常常一睁眼四周黑漆漆一片,不知是入夜了还是要天明了。想去找暮婵,半夜又不好打扰,白天各路人马又都缠着他。
醉生梦死的过了几天,一直不得闲去找暮婵。
这一日,在皇家艮岳内又是一场酒筵,这一次皇帝把在蜀地搜罗的美女慷慨的赏赐给各位节度使,有人喜欢,有人鄙弃,但都收下了,只有沈琤直接拒绝了。
皇帝愣了下,便哈哈笑道:“瞧朕,明知道沈爱卿对朕的堂妹一往情深,又岂会看上这等胭脂俗粉呢,是朕的罪责,朕自罚三杯!”
沈琤却不想笑,原因很简单,皇帝明明答应一回京就赐婚,结果好几日日过去了,别的赏赐都发了诏书,只有这件事迟迟没有动静。按照道理,暮婵不过是个郡主,皇帝有堂妹数个,犯不着珍惜这一个,况且别的赏赐,每个都比这个重要。
为什么偏偏压着这个不放。
酒过三巡,皇帝起身去更衣,沈琤也离席去透透气。
他酒量再好也招架不住整日这么喝,只盼着快点结束京城事务,带着娘子回藩镇定北去。
春风和煦,沈琤追随着风,脚步往树荫多的地方走去。
这时忽然有人从后面追上他,喊道:“侯爷,您留步,咱家有话跟您说——”
沈琤心说跟谁说话呢,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有个爵位在身,应该是叫自己,回头见是个老太监,沈琤认得,这位是皇帝的贴身太监赵甫,身为唯一没有参与肃王谋反一案的宦官,可谓难能可贵。
据说和皇帝被肃王囚禁时,是他每日身前身后的伺候着皇帝,同甘共苦,而不是选择和同类一起为祸。
虽然如此,沈琤对他的出现颇为意外,因为上一世的沈琤才懒得分清什么好阉人坏阉人,下令阉人一律处死,所以这位赵甫也没活成。这一次由高岭枚下手,高岭枚这人只精挑细选和自己有仇怨的,处置仔细,有些人就活了下来。
不过也有个坏处,沈琤上辈子把阉人都处死了,一夜之间铲除了朝廷的祸害之一阉党。
这一次,赵甫活着,就意味阉党后继有人,可以继续蹦跶。
“赵公公何事?”
赵甫脸上的粉擦的厚,大概是岁数上去了想掩饰一下岁月的痕迹,一笑,粉掉了碎末:“侯爷……老奴知道您在担忧什么。”
“哦?”沈琤挑眉:“不如说来听听。”
“其实是这样,是皇上不方便说,让老奴才递话,皇上不是不想下旨赐婚,只是……”
“只是什么?”沈琤不耐烦的道。
“只是您自己想想,似乎您身上不太方便,昨天嵘王进宫和皇上讨论,皇上才惊觉,幸好没有发布圣旨,否则就要贻笑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