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她如同猫儿被踩到尾巴一样,跳了起来:“我大哥哥一定是要来找我了。我先回到阁楼里……”
杨琰亦是看到孟秋和大妹,哭笑不得,一把抓住阿初,道:“你别急,你哥哥哪里有心思来找你,来,咱们看着吧。”
他带着阿初躲入了青石的后面,偷偷地向外张望着。果不其然,孟秋并没有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他陪着那女子说笑,渐行渐远。
饶是阿初有些迟钝,也看出了不对劲,皱着眉道:“我哥哥和公主,怎么会……”
杨琰道:“这是我大妹思锦,她从小在军中长大,你哥哥武艺又好,大概是有些共同话题要聊吧。我大妹妹性子飒爽,你们有空见见,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她有些不高兴地收回目光,心道怎么可能喜欢她。杨琰在一旁看着她,却想起阿初被退亲的一事。如今他父皇虽然没打算清洗这帮子见风使舵的世家,可杨琰已经看他们很不爽了。不过顾家此举,确实给他帮了个大忙啊。
孟秋同阿初走后,杨琰敲了敲杨思锦的房门,入门后笑道:“恭喜大妹,一偿相思之苦。”
房内坐着个英姿飒爽的少女,明眸皓齿,抬头瞪了他一眼:“二哥休要胡说,他已有家室。”
“纵然是有家室又如何,只要是大妹喜欢的,二哥怎么也会帮你达成心愿。”杨琰扬了扬眉,满不在乎道:“最迟年底,我一定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休妻娶你。”
杨思锦默然片刻,忽而抬头笑道:“二哥别只说我,你是不是看上他妹妹了,那姑娘叫什么,阿初是么?”
“是又如何?”他负手笑道。
“二哥,你可要清醒点,”杨思锦淡淡道:“你是男儿,王妃正位向来难由自己做主。我听祖母说,父皇有意让你娶楼家的女儿。”
“楼家?”想起在塞北见到的那刁蛮少女,他冷冷一笑,道:“早晚是要被灭掉的。”
“这我也明白,只是目前,谁跟楼家联姻,谁更有有力的外援。”杨思锦道:“先有江山,再有美人,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杨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阿初正在房里看书的时候,柳橙脚步匆匆走了进来:“姑娘,咱们夫人唤您过去呢。”
“姐姐可知是什么事?”
“是红提过来传话的,并没有说是因为什么缘故。”
她闻言,便换了衣裳去了前堂。见二夫人正和人唠着家常,虽然多年未见,可她仍旧一眼瞧出,那是梅姨母。梅姨母是母亲的表妹,徐老夫人的娘家人,因为梅姨夫在苏城做官,一向很少见。她笑盈盈走上前去,道:“见过母亲,姨母。”
梅姨母见了她,忙起身拉住她:“呀,阿初都这么高了?往年见了还是个豆芽儿,如今也……也……”
“长成豆花了?”
周围人闻言都笑了,二夫人笑着骂她:“你这丫头,平日里嘴笨的要命,就会开这种玩笑。哪有将自己比作豆花的?快过来坐着。”
阿初依偎着梅姨母坐好,笑道:“母亲,您让人唤我来,也不告诉我是谁。”
二夫人道:“告诉你了,就无趣了。你姨母半个月前来,因为诸事繁忙,咱一直没能私下里说些话。本不想喊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要不是你姨母想见你,你呀,继续在房里懒着吧。”
“呀,别这么说孩子,我看阿初好着呢。”梅姨母拉住她的手,旁边的丫鬟呈上了一个小锦盒,她拿出里面的玉镯亲自给阿初戴上:“瞧瞧,喜欢么?”
“还是姨母懂我。”阿初笑着谢过,又问:“哥哥姐姐可曾来了?”
“你姐姐身子不舒服,就没来,你哥哥在前面呢,等一会儿就过来。”梅姨母瞧了阿初一眼,忽而看着二夫人笑道:“呀,阿初这一来,倒将你我刚才的话给打断了。姐姐刚才在说什么来着?”
“我想请你当个媒人,不知你,可有这个闲心?”
哦,原来梅姨母是来给豆腐渣哥哥做媒来的。亏得阿初之前胡思乱想,原来是要先给哥哥说亲呢。
自上次科举过后,孟黎虽然没有考中,可是这一久也没人有心情责备他,只是大房的李氏明里暗里说了几句。看样子,母亲终于想起他和阿淮的事情,准备不动声色地给瞒过去,先给他定个亲吧……
虽然老哥不过是十六七岁,成亲尚早,不过既然考不中,不如收收性子?
梅姨母久居苏城,那里多得是柔水般的女儿家,苏城金陵路程上也不远,若是有好人家的女儿,也是无妨。二夫人先前有心让孟黎娶个门第稍高的媳妇,无奈孟黎自己不争气,谁会嫁给一个没中第的白身?
阿初漫不经心地听着,天色稍晚的时候,见到了梅姨母家的表哥,梅泰。
梅泰跟孟黎差不多的年纪,好像比他还大几个月。他穿着一身竹青色长衫,黑发如墨,皮肤比阿初还要白皙。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极是温文尔雅。
只听他温和道:“初妹妹,几日不见,在做些什么?”
阿初规规矩矩的回答:“回泰哥哥,不过是看看书,写写字,绣绣花而已。”
梅泰再问:“不知妹妹看了什么书,写了什么字,绣了什么花?”
阿初:……
她再次规规矩矩地答道:“回泰哥哥,阿初看宋词,写大字,绣迎春花。”
☆、第007章:
本月初七,是城隍老儿的生日,也是金陵的年度庙会。
阿初自然是不肯在家里闲坐着的。二姐云庄素来矜持,不愿出去抛头露面,只有阿初跑去巴巴地求了自己母亲。二夫人想了想,也愿意放她出去,只是要梅泰表哥陪着她才可。
她问:“为何要梅表哥,而不是我哥哥?”
二夫人笑道:“就你哥哥那不靠谱的性子,我能放心?泰儿老成,定能护你周全。”
阿初深以为然,近日来家里疏忽了对孟黎的管教,他便有些无法无天了。庙会一共三日,算来第三天应当是人最少的时候,阿初便捡了这个时候出门去。梅泰带着俩小厮,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后。
街道两旁卖的泥雕小像,各种竹编篮子,奇异花鸟,阿初怎么都瞧不过来。她不愿戴那纱帽,梅泰一直苦口婆心地劝她:“初妹妹,此处人多眼杂,还是以纱帽遮去容颜为好。”
“戴那个,我连路都看不清。”阿初抱怨道:“你怎么不戴,反而让我去戴。”
“这纱帽是女子用的,我用作甚?”梅泰失笑道:“出行前姨母反复叮嘱我,你若是这般顽皮,回去后我怎么向姨母交代。”
她不觉皱起了眉:“泰哥哥是要拿母亲来压我么?”
梅泰不语,算是默认了。她气恼地转身,梅泰快步跟上。见前头人头攒动,好像是城隍庙的驱邪表演。他们便在西侧的二层小楼上选了个雅间,阿初靠在窗前,看着穿着斑斓道服的道长手持木剑,在台上游走起舞。
也有几个少年扮作邪祟,戴着狰狞的面具,随着道长的起舞纷纷倒在台上的各个角落。她磕着瓜子儿,看着其中一个少年身手矫健地躲过道长挥来的木剑,紧接着又被镇魔铃迷惑了心智,以手捂耳,踉跄着后退直到倒地。
伴随着阵阵叫好声,道长和几个少年躬身谢幕,新一轮的表演即将开始。此刻梅泰忽然有些内急,便吩咐俩小厮好生照看阿初,自个推开门去了。
新的表演和上一场大同小异,也是几个戴着面具、奇装异服的人在戏台上蹦蹦跳跳,吟唱着驱魔的曲子。热闹中,无人注意此时此刻,十几个身着劲装的蒙面人已经悄悄地包围了整个城隍庙。
台上的人随着楚江巫曲起舞,彩绫飞扬,忽然间,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嗖一声射中了领头的舞者!
“啊——”
舞者倒下后,无数黑衣人从墙头屋顶跳下,从幽暗的角落里钻出,手持朴刀向着人群砍去。众人尖叫着四散而去,然而城隍庙的大门已经被紧紧锁住,还怎么出去!
阿初遭遇惊变,她惊愕地站起身,随着惶惶的小厮一起冲下楼,人多力量大,总能冲破大门吧?身边挤满了男人女人,小孩老人,脂粉与汗臭味混合在一起,尖叫和恐惧弥散在整座庙内,以及身边传来的声声惨叫,都让人心胆俱碎。
梅泰呢?她在人群中踮起脚尖,尖声叫道:“表哥,梅表哥——”
她的声音很快被掩盖掉,随着人群中的一股冲劲,她被挤到了角落里,旁边柱子上能够清晰地看到道道血迹,正顺着柱子往下流。阿初惊慌地揪住衣角,前头路被堵住了,领头的又被蒙面人拎刀砍杀,余人也不敢向前冲,纷纷后退。
她看不到梅泰,也看不到随行的小厮,正无处可去之际,阿初一转身,忽然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抬头一看,差点被吓得叫出声来。那人披散着头发,戴着狰狞的面具。阿初稳定心神,才想起这人是先前扮演邪祟的少年。她刚刚稳定心神,那少年忽然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
这、这、这!
她的脸躁得通红,不及挣脱,少年揽住她向下一弯,一柄大刀从他的头顶划过。这才意识到身后的危险,再等少年拉住她的手,在人群中穿梭的时候,她已丝毫不惧,没有先前的担忧和害怕。
这少年对城隍庙的地势极是熟悉,片刻间便带她钻入一个柴房中,将木门用力紧闭,听着外面惨叫声不绝于耳,柴房内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少年松开了她的手,半跪在灶台前,将修长的手伸入草灰中,好像在拨弄什么东西。一扭头看到阿初面色发白,沉声道:“快走,此处不宜久留。”
他的声音很好听呢。阿初想着,看着地面上露出一个洞口来。她小心地钻下去,顺着梯子下行,少年紧接着下来,将那洞口堵上。黑暗潮湿的地道里,看不到任何的光亮。她犹豫地站着,那人道:“跟着我走。”
“嗯。”
阿初轻轻地应了一声,摸着墙壁,偶尔会撞到他的后背上。地道里只能听闻两人的呼吸声,不知道行了多久,对方道:“停,爬上来。”
她依言上前摸了摸,是把冰冷的铁梯。少年将封顶打开后,阿初眯了眯眼,骤然投射进来的光亮让她极度不适应。她身上沾满灰土,头发凌乱,等站到屋内的时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又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
这里似乎是间仓库。她看到救了她的少年站在不远处,身材瘦削,穿着一件宽袖麻衣,脸上的面具仍未摘去。他不曾看阿初,只说:“姑娘可以走了?”
“你是谁?”她忍不住问。
少年不答,她便跑到他的身前,大胆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双褐色眼眸淡漠无情,纯粹里隐藏着暗暗的杀气,让阿初想起一个故人。
“你是谁?”她又问。
“姑娘该走了。”这次,他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
阿初走出那间仓库。
她回过头去,看了看那紧闭的大门,有些失落。此处位于城隍庙的东面,还未走多少步,忽然听到砰一声,城隍庙的大门被撞开了。
从杀戮中获得解脱的百姓迅速逃了出来,此时官府的官兵也匆匆赶至,全力搜捕这些刺客。阿初站在路边,正着急寻找着梅表哥的踪迹,忽闻身后有个熟悉且惊讶的声音——
“初妹妹?是你么?”
她转过身,瞧见了身着铁甲的杨琰,正一脸讶然看着自己。
所幸的是,梅表哥只是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
随行的两位小厮也侥幸活了下来。当杨琰亲自将阿初送归府上,孟家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儿。在府外,杨琰看着孟秋,道:“本王就送令妹至此了。下次再出门,还是要寻个靠谱的人为好。”
他别有意味地看了看梅泰,后者低着头,脸色苍白。他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对方的肩,又对阿初温和道:“初妹妹好生休息,我已派了太医,等下便会到府上帮你瞧瞧。你别害怕,以后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阿初听他这话说的露骨,心里有些不安,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她偷偷看了眼周围的人,孟秋仿佛没听见的样子,梅泰神色尴尬,喏喏站在一旁。她想了想,轻声道:“我没事儿,谢谢你了。”
“何必客气。”杨琰的语调愈发温柔,他笑了笑,道:“走了!”
几日后,城隍庙砍杀事件查清楚了,原是北燕的刺客,来蓄意捣乱。孟家虽被阿初的事情所惊,但见几日来杨琰日日派人来送东西,嘘寒问暖,隐约也闻到一丝猫腻。
那晚梅泰回到他母亲的身边,梅夫人赶忙看了他的伤,又是担心又是后怕。又问阿初怎么样,见梅泰扭扭捏捏的,不免奇怪——
“我的儿,孟家说阿初也好好的,只是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自在?”
梅泰坐在一旁,看着自己包扎的手臂,痛定思痛,道:“母亲,儿子还是不要求娶孟家表妹了。”
梅夫人奇怪道:“这又是为何?”
他们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梅泰的婚事,只是都不让阿初知晓。这几日的相处,梅夫人觉得阿初也不错,且孟家在新朝蒸蒸日上,是个好亲家。见梅泰吞吞吐吐,莫非有什么难处?
“哎!你别管了。”梅泰烦闷地摆了摆手。想起那杨琰看着阿初的眼神,他怎能不懂。再说此次出行,他平日里瞧着表妹温柔娴淑,没想到出门在外却如此肆意顽皮,并不是他心目中的良配。
“你不说个明白,我也不好跟你姨母说。”梅夫人有些为难,道:“我跟你姨母算是说好了,就等过明路,现在说不行,不等于是说人家姑娘有问题么?”
梅泰见他母亲为难,没法,便将白日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听罢,梅夫人沉默不语,大约也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她叹道:“这位殿下也真够任性的。孟家虽然还可,但也不是能配得上皇子的人家。只是他这样一搅合,还怎么让阿初说亲。罢了,天家看上的人我们也招惹不起,就这样么算了吧。”
梅泰道:“母亲,其实我觉得徐家的木荷妹妹也不错,性子很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