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杨琰皱了皱眉,望着祖母:“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叹了声,吩咐宫人带着公主下去擦脸。等杨蓉离开后,才缓缓道:“燕国来讲和喽。结为友邦,还要一个公主和亲。”
“和亲?”杨琰道。如今杨家虽然得了天下,然边疆未稳,此时燕国来讲和,确实是件好事。他也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提议,但是现在大妹出嫁了,除了杨蓉以外,纪妃的女儿还未满十岁。如此说来,杨蓉确实是最佳人选。
他想了想,道:“何时的事?父皇应下了没?”
“还不曾。只是哀家看你父皇的意思,是同意了。”太后淡淡道:“也就是两个时辰前,燕国外使先来探探你父皇的口风。”
“可我看蓉儿并不乐意。”杨琰拧眉道:“此去燕国,定然凶多吉少。何不效仿李唐,册封宗室之女为公主,和亲燕国?”
太后瞥了他一眼,道:“哀家也正有此意。此事不及,从长再议。倒是你,你大哥的妃子选好了,你巴巴地跑来做什么?”
他陪着笑道:“还能有什么事,来看看您呗。”
“小二子,你想什么,哀家还不知道!”她笑着,轻轻地打了下杨琰的手。只是她紧接着道:“只是你父皇,向来更中意楼家女儿一些。你也知道,楼家在西北,”她顿了顿,没有说完这句话。
若杨平真的让他娶楼家女儿,那意思便有七八分明显了。然而他只是笑了笑,道:“可是不管那楼家女美如天仙,富可倾国,孙儿心中也只有一人。何况我也不贪心,我只想为国、为父皇效劳,好好过日子。”
“你当真这么想?”太后有些讶然。
“是。”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杨琰走后,当今皇帝从侧殿里缓缓走了出来。
“皇帝来了多久了?”太后丝毫不感到惊奇,淡淡道。
“没多久,恰好最后几句话都听到了。”皇帝抬了抬手,示意左右退下。他沉吟了片刻,道:“老二倒有几分朕年轻时候的样子。然而朕心里,还是更中意楼家的女儿一些。这样,也好给楼兄一个交代。”
“呵,你那些兄弟情谊,有几分真实,陛下心里最明白。”太后无不讽刺地勾了勾唇,也只有她,敢在皇帝面前这样直截了当地道出实情。
皇帝笑了笑,抬头道:“还是母后最了解朕。虽然娶楼家姑娘是不错,久了也是个祸患。好吧!既然老二自己喜欢,那就让他娶!只是如今老大还未娶亲,这件事别宣旨,回头你告诉老二,让他自己乐呵乐呵。”
“好,好,皇帝心疼儿子,哀家也高兴。”太后拍着手,道:“等等,还有一事哀家没想个明白。你怎么把那孟家的二丫头给封做老大的侧妃了?”
“两个侧妃都是承儿自己定的,朕可没有插手。”皇帝悠然道:“或许他跟老二一样,一见钟情了吧。”
太后斜了他一眼,笑吟吟不语,两个人都明白这话外之音,但都不点破。
楚王正妃一位虽然隐秘,但到底是有不少人家知道了。
如今孟家出了两位王妃,一位驸马,俨然挤入了皇亲贵戚的行列。打听到阿初的哥哥孟黎还未订亲,都赶着拥着来打探口风,一时间,孟府门前车水马龙,达官贵族来往不断。
只是云庄还微微有些酸意,懊恼着自己只是个侧妃。她便时不时来探望阿初,口中说着:“以后都是皇家的媳妇儿了,你我虽然是姐妹,但是辈分上我还是你大嫂,你以后可要多劝劝楚王,以长兄为尊。”
阿初哭笑不得,也不理她,自顾有一针没一针的做着针线活。
她得知宫里传来的“喜讯”后,心里忽然有些发慌。虽然皇家还未下旨,但是众人看来,她是铁定的楚王正妃了。二夫人见她言行怪异,倒是不以为怪,笑称女儿家出嫁前都是有些舍不得的,待成了家,便好了。
连柳橙也说,天底下再难找出一个比楚王更好的夫婿,她上辈子绝对是做尽了善事。
为了表示对菩萨和漫天神佛的感激之情,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里,孟家女眷浩浩荡荡前往山寺进香还愿。
礼佛过后,又有沙弥来请她们去听佛法,只有云庄伴同老夫人去了。二夫人便带着阿初去厢房里歇息,正在喝茶的空隙,忽然听到外面吵了起来。按理说女眷休息的地方是最安静的,怎么会有人争吵?
红提去看了看,回来禀报道:“夫人,姑娘,是一对母女,带着一个婆子一个丫鬟,跟和尚在吵。似乎是想要来歇息,那和尚不让人家进来。”
“什么缘故?”二夫人问。
红提不用再去打听,因为叫骂声愈发尖利,她们已经能听得清清楚楚了。只听一个老婆子道:“我呸!什么已经满了,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先前我们夫人来,哪个不是好好伺候的。如今倒好了,还赶我们走,就是歇口气儿,能喝你多少茶水?”
和尚道:“你这施主说话也太难听了,佛门净地,容不得喧嚣。再不走,休怪我找人哄你们出去。”
“你敢!还有没有王法了?”
正闹得不可收拾,其中一人温声道:“李妈,你别说了,我们走。”
“夫人!”那婆子急道:“这怎么可以?今天我们就算不歇息,也要争口气……”
那夫人淡淡道:“不必了。我佛视众生平等,可这世上的人却分三六九等,在此处礼佛,再无意义。我们心中有佛,以后再也不踏足贵寺,我们走吧。”
她们转身的刹那,阿初正好在窗边看着,忽然道:“母亲,她们我认得!”
二夫人问:“是何人?”
“就是温家呀。”她想起那个退了她婚事的任寇,漠然道。
不多时,温家母女来了。
她们穿着颜色发旧的衣裳,但是洗的很干净。
当年杨家阖府下牢的时候,温将军牺牲在战场,正是温念珠的父亲。温将军只有一个女儿,他死后,温老夫人联合族人,把她们母女给赶了出来,能带走的只有温夫人的嫁妆。世态炎凉,不过如此罢了。
当时温夫人的娘家恰好也被卷入杨家的事情里,自顾不暇,哪有功夫来管这些。
“对亲孙女,也忍心?”二夫人不可置信道。
温夫人冷笑道:“哪里呢,我这个婆婆,是续弦,先夫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二夫人叹了声,不再说话。她把目光转移到温念珠的身上,不知怎么的,越看越是喜欢。便让阿初伴同她说话,阿初轻声道:“我们出去聊吧。”
温念珠嗯了一声,随她一道出了厢房。她们坐在红枫树下,念珠有些局促不安地揪着衣袋,道:“孟……孟姑娘,其实我表哥有话对你说。”
任寇早就到了。他站在枫树林后,此时才缓缓走了出来。
阿初背对着他,没有转过头去。任寇的声音很陌生,他道:“初妹妹,对不起。当初退了你的婚事,实乃无奈之举……”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又不是没看到,他又何需解释?她没有理会,听任寇道歉了很多,只是垂着眼看自己脚下的卵石。
“……还请妹妹看在往日两家的情谊,请、请楚王殿下饶我我们家吧……”
什么?
她有些讶然,杨琰对他们做了什么?再听任寇解释,才恍然明白:杨琰为了给她出气,几乎将任家打压的不能抬头。一时间她心里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好。
也许这个人,对自己真的很上心吧。
☆、第010章:
北燕的使团前来求亲了。
杨蓉越发惶恐不安,此时大晋已经迁往西京,正是根基不稳之际,皇帝一口答应了求亲的请求。听说这次前来求亲的是燕国景王,一位既不受宠、又遭燕国皇帝冷落的王爷。传闻他还有些汉人血统,是北燕皇室里碍眼的存在。
又听说这景王性子孤僻,但凡别人惹恼了他,就把那人的心给剜出来。派这样的人来求亲,也不知燕国皇帝打的什么心思。
楼家怀安郡主入宫的时候,正看着她闷闷地托着下巴,茶饭不思的样子。
“怎么了蓉妹妹,几日不见,瘦的都要飘起来了?”怀安郡主施施然行了个礼,故作惊讶地望着她:“哎呀,咱们公主真是越发窈窕好看了。”
怀安郡主生得明媚多姿,她穿着绛红色的襦裙,上面绣着大红牡丹花,随着她的走近,佩玉鸣环叮当作响。她俯蹲在杨蓉的身边,见她还是蹙着眉,神色也愈发凝重起来:“这是怎么了?”
杨蓉面无表情道:“你可知道燕国的事情!”
“原来蓉妹妹是在为这个事情烦恼。”怀安郡主道:“前些日子不还听说,太后有意从世家里挑选一位适龄女子,收为陛下的义女,然后嫁给那燕国蛮夷么?”
“皇祖母是有这个意思,然而……”她垂下头,恨恨道:“那燕国是非要娶一位皇家的公主的,我呸!想想那景王也不知是何人所生,卑贱至极,他怎配娶我!再者两国不过是暂且谈和,若是日后再生战事,让我如何是好?”说罢,她又低声哭了起来。
“蓉妹妹,我有一计,不知可否行得通?”
“什么,你说。”
怀安郡主淡淡笑道:“我听说那景王已经到了京都,若我差人去见他一面,晓以利弊,让他主动放弃求娶公主,未尝不可?”
“他会放弃?”杨蓉难以相信,任凭怀安郡主帮她擦脸,道:“我不信。”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怀安郡主用手点了下她的额头,冷冷笑道:“你想呀,他此次前来西京,名为求亲,实则是两国和谈的质子。质子是什么?我们让他生,他便生;我们让他死,他便死。只要我们不给他好脸色,不给他好日子过,他不过是脚下的蝼蚁!当然,若是我们利诱之,他为何不应?”
“然而景王为求亲而来,若是不成,他怎肯罢休?”
怀安郡主道:“那便让他随便娶别人便是。燕国王爷若是爱上了我大晋的平民女子,也不枉是一桩美谈。左右都是联姻,随意封个假公主就是了。”
杨蓉被她说动了心,思索了片刻,道:“好姐姐,果然只有你疼我!事成之后,我定然重谢你。”
“公主不嫌弃,与我姐妹相称,我又有何求。”怀安叹了声,道:“只可惜你哥哥,从来不正眼瞧我。”
“若是这件事成了,我定然让姐姐得偿所愿。”杨蓉微微笑道:“那个孟阿初算什么,姐姐才是我心里的二嫂。”
午夜的京都,格外寂静。
一乘小轿,悄悄地抬进了城西的一座府邸。待小轿落下,来客慢悠悠钻出身来。但见他穿着时下名贵的锦袍,身长玉立,显然来历不凡。随着府内劲装侍卫的指引,他穿过几重门,来到一个极其隐蔽的厢房。
入内,还设有一扇屏风,来客只能隐约看到那人的背影。
那人并没有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意思。来客皱了皱眉,还是在屏风前的席位上坐好。他拖着长调,悠哉道:“不知景王殿下这般谨慎,竟不以真面目示人。”
屏风后,那景王声音清冷:“楼公子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楼骜见晋王开门见山,笑了笑,也不将这个燕国王爷放在眼里。他傲然道:“王爷非嫡非长,求娶我大晋公主,不觉高攀了吗?”
景王冷冷道:“阁下非帝非王,也敢妄谈国事?”
他说话也是这般不留情面,让楼骜开场便输了气势。然而他平日跟皇子们说话也没低头过,只差要拍案而起:“国事家事天下事,楼某身为大晋子民,自然关心。只是王爷若是图了一时之快,怕是要后患无穷了!”
“哦,”屏风后,那人悠悠一声叹,却有些嘲讽之意:“这后患,阁下打算如何制造?”
楼骜:“……”
景王话虽不多,简短几句,让楼骜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并不是传闻中的酒囊饭袋,而是个工于心计的人。他收起轻视之意,正色道:“若景王决意娶公主为妻,他日两国交恶,景王定然活着逃不出京都。”
那人一声轻笑,道:“公主既为我妻,为何不怕我性命难保之际,先杀她而后快。”
他说的阴狠,楼骜闻之一惊。他思定片刻,忽而笑道:“景王说笑了,楼某此次前来,只是有份大礼要送给王爷。”
“送礼啊,不早说。”景王淡淡道:“看来本王是误会了。都下去吧。”
楼骜忽听身后嗖嗖风声,他扭头一看,只能看到几道黑影消失于夜幕中。一位老仆换去了他未动的茶水,还充满歉意地朝他笑了笑。
而他站在身后的亲信,楼骜此时才发现,他们全都僵硬的站着,只有眼珠子在乱转。
他回过头,忽然有些庆幸自己还活着,也再也不敢恐吓这个燕国景王了。他镇定心神,从袖中掏出一份单子,让旁边的人呈给景王,道:“这只是略表心意而已。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哦?”
楼骜道:“燕国西界,和我楼家相邻三百里之地,景王想取,随时奉手相送。只要景王同意与我的约定,另择良女聘娶,日后景王的事,便是我楼家的事。”
他又低声道:“您是聪明人,燕国皇帝对您何种态度,楼某人知晓。天下之大,男儿若想容身,金钱,土地,缺一不可。若真当了驸马,那当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自然,楼某人也知道,您得娶一个女人交差。若是景王没有什么别的要求的话,我都给您找好了,孟驸马之妹,温良贤淑。”
三百里换一个女人,乱世里谁看来都值。
那景王轻笑道:“孟家女?”
“楼某人总得为自家妹子考虑一下。”楼骜笑道:“王爷就当帮我一下,日后自当送上美妾数名,聊表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