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跟下午那小宫女看他的眼神有几分相似,是少女的娇羞神色,虽然帝师面容从来都是冷冰冰的,但他却能看懂她的眼神。姜蒙楽不止一次从她眼神里看见了喜怒哀乐,甚至——内心的话,所以他才这样放肆,但又怕戳穿了惹她生气。
帝师到底是个什么人他不知道,帝师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表情他也不知道,但他清楚地知道至少她的灵魂是年轻的,也是有喜怒哀乐的,只是不表现出来罢了。
姜蒙楽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笑儿郎,恬不知耻地凑过去,道:“我睡哪儿?”本来他想说他怕黑,不想一个人回宫,但搞不好她还要派宫女送他,便直接这样问了。
“自然是我的床。”唐海黎淡然道:“另外三间是茉耳、荔枝和煦儿的,她们有洁癖,不能让出来。”她不想硬把他送回他自己宫,毕竟这孩子膝盖估计还乌着,万一有个磕绊怎么得了。
本皇子还有洁癖呢…姜蒙楽翻了个白眼,“那帝师您——睡哪儿?”为表生气,问的时候特意加重了“您”这个字。
“你父皇的玉书殿啊。”
“……”
“你父皇这几天都歇在眉昭仪那儿,他的玉书殿空着正好给我用,顺便帮他批批奏折。”
“哦……”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注意了,此文虽然是女强【真·秒天秒地秒空气,智商赛过诸葛亮,武力胜过孙悟空(哪里不对呃╮(╯▽╰)╭)】,但不是女尊。
女主内心其实很温柔(对男主),是个完美的人。
至于男主……让他先浪一段时间,会变强的,宠回去的。
☆、年宴舞
龙华殿,姜无途正给上合眉捏了捏被角,就听见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他明明已经吩咐过了,不需要任何人进来伺候,这样进来不被拦的应该只有——她了。
他主动走到了门口,做了个“嘘”的动作。
“怎么,她还在睡?”唐海黎淡淡道。
“嗯,昨天把她累坏了——”
“真是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呢。”唐海黎鄙视道,“我方才去了玉书殿,没见着你,就找来了。不过也是,刚举行完封后大典,你们是该休息休息。”
这些个月下来,上合眉管治后宫的能力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此时又怀上了龙胎,给她找了个顶好的理由——祥瑞之兆,自然而然地就这皇后之位就顺理成章了。
其实上合眉本就在后宫中当了三年的宠妃,平常后宫琐事也都由她全权管治,现在管起来更是得心应手。昨日封后大典着实累着她了,拖着有孕的身子去行那样多的繁文缛节。
几个月是转眼就过。唐海黎想了想,她春末时来的皇宫教辅皇子,如今已经冬日快近年末了。
这几个月间,除了教三位皇子为人处世,还教一些他们擅长的,喜欢的,布置布置任务,倒也算过得悠闲。皇帝也算让她省心,有事基本自己解决,除了平日里帮他提升一下武功什么的,其他时候也没找她。
可今天皇帝显然有些犯愁。
姜无途把她拉到门外,轻轻合上门,生怕吵到里面的人,道:“为了你给眉儿安的祥瑞理由,今年国税减半了,如今已经将近年末,朝中大臣和后宫中人的年末赏赐怕是不比上一年,我不知该怎样说这事,我怕…”
“既然是为了你的眉儿,你干嘛不把后宫里的嫔妃都遣散了啊?”唐海黎揶揄道:“能省好大一笔开销呢。”
“你莫要开玩笑,说过多少次了这副死人表情不适合!”姜无途气道,“你明知那些大臣之女散不得——”
“停。你的朝中琐事不要讲与我听,无趣。”
姜无途顿时泄了气,他拿唐海黎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干站了一会儿才道:“那,那你帮我想个法子吧。”他说这话的声音极小,觉得有些羞愧,但又顾不得颜面了。
“好啊。你还真把我当你夫子了,看来帝师这个位置还真不是说说而已。”唐海黎无奈至极。这个姜无途并不是蠢材,但自从她回来之后,就仿佛自己没了脑子一样,事事都求她的帮助。她不是神,他却把她当作比神还可靠的人,觉得她的法子一定是最正确的,绝无纰漏的。
“罢了罢了。”唐海黎想了半晌,还是决定帮他,“你坦诚一半藏一半,这事就解决了。”
“你就说,今年为了大赐天下,国库空虚。但,还是不能亏待自己人,这点薄赏还请众爱卿收下,朕是有你们才能走到今日的。懂否?”
姜无途如醍醐灌顶,忙点头,“懂懂懂!”又厚脸皮地做了一揖,笑道:“谢帝师提点——”
“啊!”姜无途头顶被拍了一巴掌。
唐海黎平静道:“怪不得,有其父必有其子。”说完就走了。
这世间敢打皇帝的人,估计也就她一人了。即使是这样,姜无途只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轻轻推开背后的门,转身蹑手蹑脚地回了龙华殿。
唐海黎想着去太无宫一趟。
她去找皇帝本来是想问年宴的事,宫中皆传年宴之上会有绝世舞姬作舞。绝世?这宫里还有比皇后美貌的人吗?也许这个绝世说的是舞吧。
对于这种事情,她还是很感兴趣的,同样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应该还有姜沐。瞧皇帝现在对上合眉那么上心的样子,多半连年宴的曲目表都没看。所以,还不妨去找姜沐打听打听。
谁知唐海黎一进泼墨殿,就看到了满地碎碎零零的绫罗绸缎和乱成一团的宫人,好像正在急切地收拾着什么。姜沐从里屋出来看见她后,连行礼都吓得忘记了。
“你们这是在干嘛呢?”唐海黎道。
“无,无事…典目只是请人裁个衣裳。”姜沐整个人都有些微微颤抖,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在撒谎。
“哦。”唐海黎也懒得拆穿他,“我来问问你年宴的事儿,你知不知道要献舞的那个舞姬,可真是倾城之女?”
姜沐抿了抿嘴,“不知,应当不是倾城之女…”
唐海黎心里翻了老大一个白眼,这臭小子明摆着知道,就是不说。难不成姜沐还看上了那女子?那也不用这般遮遮掩掩啊,她又不会跟他抢人。无奈摇了摇头,出了殿,打算去大皇子那儿再问问。
本来以为去了姜纶殿里能打听到点什么,谁知去了他殿里也是一片狼藉,但地上却不是绫罗缎子了,而是一些珠宝首饰摆了一地,可怜的宫女们跪在地上一件一件地选着,姜纶本人却不在殿里。
唐海黎一言不发捂着脸出了殿,毫不理会后面宫女一片后知后觉的“拜见帝师”的声音。
她没有再往昔襄殿里走。她是真怕姜蒙楽那小子又缠她,不知怎了,这几个月来姜蒙楽是越来越喜欢缠着她了,莫不是养偏了?他会不会是在她这里寻找母爱啊?那你可找错人了啊……
算了算了算了!回去歇着吧,美人也不是那么好见的,打听不到就算了。虽然唐海黎是个喜欢看美貌皮相的人,但太麻烦就不喜欢了,还是等年宴吧。
几日光景眨眼即逝,每天品品茶,教教剑法,荔枝和煦儿那两人又被派了出去,没有比这更舒服的日子了。并且最近姜蒙楽都几乎没来烦她,可谓完美。
年宴设在纪析殿,赴宴的除了皇室还有一些家臣,唐海黎扫了一眼,共四十三人,坐的位置围成了个缺了一条边的巨大方形。皇帝坐于单边中央,他右边正是刚封皇后不久的上合眉。
唐海黎踏着悠悠的步子缓缓而入,殿中所有人都起身恭敬道了声“参见帝师”,甚至姜无途也起身作揖。
龛影国的师道是真的好,虽然帝师在职位上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则却是皇帝也要听从于她。既是皇帝的夫子,皇帝不敬重不听从就是有违师道。
唐海黎点头示意他们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皇帝的左侧。跟着她身后的茉耳激动得不行,脸都憋红了。
“人已到齐,开宴吧。”姜无途道。
唐海黎道:“三皇子未到。”
“那小子野惯了,不管他!”姜无途随意道:“反正今年摆的是家宴,也不要这般认真。”
唐海黎不再说话,也不管家臣议事和后宫女眷唠嗑,就静静看着场中伶人们编排的曲目,一边优雅地端起茶杯。
不是她不想吃东西,只是摆在她面前的都是些甜糕点,她只喜欢吃肉啊,这些甜甜腻腻的东西她吃一口就要吐了。
过了一会儿,报曲目的宫人,特意站了出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那宫人道:“接下来这个节目是个舞,此人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举荐来的,堪称绝世舞姬——”说完宫人拍了拍手掌,示意前戏舞女们进场。
唐海黎心道,这应该就是前几天传的那个绝世美人了,她倒要看看此女是不是比上合眉姿色更甚。
不过这宫人说此女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举荐来的,奇了怪了,怎么他们之前还瞒着她。这到底有什么好藏的,总归会看见的嘛。可惜了姜蒙楽那小子,今日顽皮不来赴宴,倒要错过一场好戏了。
伴舞的舞女穿着淡绿色的薄纱裙,上面还有绣着一些荷叶。十几名舞女绕着手臂扭着细腰,不时地围成星圈,又散开,仿佛是池塘里摇曳的荷叶子,清新可人。伴舞之女姿色都很不错,算得上是美人,足以见得还未出场的主舞有多优秀了,这一招抛砖引玉用得可好。
唐海黎却想着,冬日里穿得这样薄也是为难她们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殿顶房梁上垂下两条宽长的白绫罗,直接垂到了地上,两条白绫罗之间缓缓飞下一个惊艳的身影。此举可谓吊足了人的胃口,既看不见脸,也不看见人,就只能透过绫罗隐约看见一个修长优柔的身段。
那人扯了扯,两条白绫罗从房梁之上掉了下来,落入他手中。却还是看不见她的脸,因为这人脸上覆了一层面纱。身着一袭玛瑙珠领流苏摆的紫裙,上面点缀着些白色花朵,细看便知那是梨花。
确实所有人都被惊艳到了,愣了下,然后朝旁边的人对着那舞姬指着称赞,看他们那架势,仿佛是等会就要去向皇帝求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茉耳:跟着帝师进年宴了,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
上合眉:昨天又好累啊。
唐海黎:我要吃肉。
姜蒙楽:这章没我的事,真的……
☆、年龄差
这舞姬扯白绫的时候动作像个男人,可整个人落入视线身形上又像个女人一样修长好看。
唐海黎正奇怪着,觉得这舞姬的装扮有些许眼熟。
忽然想起姜沐宫里那一地的绫罗缎子,有一大堆都跟眼前这紫衣布料很相似,还有姜纶殿中那一地的珠宝——如果她没记错,那颗在姜纶殿里看见的珐琅玛瑙珠正镶嵌在这舞姬的头饰上。
呵,这两兄弟坑弟弟倒是一把好手。
或许旁人不知所以然,只乐呵呵地看舞。方才的唐海黎确实愣了一下,但此时她胸口闷气了。
以为换身衣服,她就认不出来了么?!
眼前的他正在一群伴舞绿衣女中间翩翩而站,将手上两条白绫罗作水袖甩开。袖若流水清泓,裙如荧光飞舞,纤腰灵动,倾身起舞,犹如月下仙子。小巧的银铃点缀于长长的裙摆,脚上没有穿鞋,翩跹间隐现若雪的肤色。
顾盼回转间简直可以勾了人的魂。
伴舞的女子都穿着如荷叶,他却扮作梨花,拥簇之间这样的搭配格外清奇,却也好看极了。他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白绫罗抛出握回,似笔走游龙绘丹青,行云流水玉袖生风。水袖甩得力度很大,正好显出恢宏之感,不似凤舞却似龙飞。
场上几乎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看得两眼都在冒光了。
唐海黎看着这一幕,觉得心都被雷劈得外焦里嫩了。姜蒙楽这个混小子,竟然扮成舞姬!他可知若是被其他人知道这事,他这太子之位可就没有被选的机会了!
他这两个哥哥真的是看戏不嫌事大,她还就不明白了,把亲弟弟扮作女子有什么好玩的!
姜蒙楽也是脑子出问题了,怎么会想到扮舞姬献舞这一出的,他最近是闲得过头了吧。怪她怪她,都是她对他太过放纵了。
唐海黎心下无限凄凉,但心里还是想着等下帮他圆场。
此时两条白绫罗以极大的力度被抛起,如千树梨花盛开在荷池边,惊艳绝伦。过了片刻,众人才意识到这一舞已毕,立刻响起了激烈的掌声。
待姜蒙楽笨拙地行了个女子作揖礼后,有许多人准备着开口了,却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抢先了。
“美极了,本帝师还从未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唐海黎淡淡道。
姜蒙楽惊得微微抬起头去看她,又立马低下去。
众人识趣地把自己喉头里的话憋了回去。帝师开口了,岂还有他们抢的份儿。况且听闻这帝师还从未娶妻,皇帝怎么说也会应允,哪怕他自己喜欢都会让出去的。
姜无途也一直觉得这舞姬眼熟,心中虽觉得有古怪,但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难得帝师喜欢,真是这舞姬的荣幸了,来人,送去里夜殿。”
他想,不管这舞姬是什么人,反正听唐海黎的话总是没错的。
看着宫人将舞姬送走,一旁的上合眉有些疑惑,这舞姬确实绝色了,虽看不见脸,这身段舞姿已经是一等一。连她都觉得惊艳,皇帝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正这么想着,姜无途就转头看向她,轻轻笑了笑。上合眉立即释然了,这几个月她还是没适应过来皇帝对她这样一心一意的感觉,心中觉得好笑,手抚上了小腹,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场中众人听了这旨意后,惋惜之情言溢于表,但因为早就猜到会是如此,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果,随意地吃茶小声谈论起来。
唐海黎装装样子坐了一会儿,便毫无客气之意道:“既然如此,谢皇上美意,宴上已毕臣就先行回宫了。”这话足以表达了她对这个舞姬的重视,这样应该就没人再敢去查这舞姬的真实身份了。
当然,这个年宴确实无聊,也没有好吃的,她已经待烦了,早点回去收拾那个混小子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