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林清没能说服翟念一样,翟念也没能如愿将她之前给的镯子送还给她。
走之前,林清将桌上从始至终并未打开的小方盒重新推至翟念面前,笑了笑,慈爱的眉眼,像看着自家女儿的母亲,“清姨不逼你,但这镯子你要收下。这是清姨送给你的见面礼,不单单是因为把你当做傅家的儿媳妇儿,更因为清姨喜欢你。”
说着,翟念仍要推脱,便打趣着唬她道:“再说,送出去的见面礼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你不收可是看不起清姨?”
这话说得有点重。
翟念只得将镯子收回,抿了抿嘴,将心里关于傅祁的询问艰难咽下,这才勉强笑着与林清道别。
林清坐在窗前,望着翟念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惋惜又无奈。
恰逢此时,傅菲打来电话。
傅祁,醒了。
——
林清归来时,傅祁正在喝药。
自昨天傅祁晕倒在院中,背上伤痕累累,又受了寒,林清怕他落下病根,便特意请了相熟的中医来给他把脉,得了方子让桂嫂亲自熬了药,就等着傅祁醒来。
这会儿看他端着一大碗浓浓的汤药,眉头一皱不皱地喝进去。林清忽地想起傅祁几年前第一次喝中药时的情景。
傅父对傅祁寄予厚望,自然也更加严厉。一言一行,都要求他尽善尽美。
从小到大,傅祁都做得很好,即便傅父的要求再苛刻,他也从未忤逆。
直到他高考那一年。
填报志愿时,傅父要求傅祁报考全国最好的军校。傅祁面上没说什么,却自行将志愿改成军医大。此事被傅父知道后,傅祁被抽了一顿鞭子,足足在床上养了一月。
一月后,家里就收到了军校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傅父以为儿子会就此妥协,却没想到,傅祁当场撕了那张录取通知书,夜里就拿着另一张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飞去了美国。
三年后,他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被军医大破格录取为研究生,才回到国内。
那三年,傅祁没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
三年后归来,身体瞧着没事,胃病却反反复复地不好。
虽然傅祁不说,但就凭这落下的胃病,林清也能猜到这三年里,傅祁过得辛苦。
林清心疼他,请了中医给他调理,养了这许多年,才渐渐好转。
念及此,林清心里一叹。
傅祁这孩子,太倔了。
他的脾气都敛在心底,一旦认定一件事,纵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是不肯回头的。
就像生母因病过世后,他立志做一名好医生。即便可以为父妥协,去上军医大,也绝不肯放弃从医的志向。
对翟念,恐怕他也是如此。
“小祁。”林清在他床边坐下,“念念她……”
见林清摇头,傅祁急得要起身,刚一动作,背上的伤口就撕扯着皮肉,生生的疼,却又不肯趴下,便扶着床沿,强咽下嗓中的咳嗽,才喘息道:“清姨,我想见她。”
林清沉思片刻,心知傅祁坚持,便道:“明日,我和你父亲去向你朝叔叔赔罪,菲菲回学校没人跟着,你和阿辰送她去吧。”
“谢谢你,清姨。”
话刚说完,便是一阵咳嗽。
见他如此,林清忙喊阿辰帮他看伤,见伤口再次渗血,只得重新上药。
“小祁,你这是何苦来?”林清心疼道:“念念的心结,终究是在心里,急不得的。”
傅祁点头说是,可是林清不知道。
傅祁不是急,是怕。
他怕她恨了自己,永远不再原谅他。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有点晚了,周末总是特别爱犯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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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哥:我想见她。
念妹:我不想见你。
朝阳:老头子在家好无聊,我只想出门……打把游戏(⊙v⊙)
☆、第三十三章
翌日一早, 林清便同傅父一起,前往朝家,负荆请罪。
朝父初听闻傅父的来意,还有些愣怔,目光在朝阳的房门外转了几圈,纵使心中千言万语, 也只得化作一声长叹。
“这事都是我家那个混蛋小子胡闹。”傅父说, “你快别关着阳阳了, 不是她的错。”
“不怪小祁, ”朝父无奈道:“朝阳从小就疯,这事若说没她的主意,我都不相信。”
说着。他拍拍老友的肩头, 摇头叹笑,道:“罢了, 索性随他们闹去吧。总归是他们自己个儿的婚事, 两个小的既然不愿意, 咱们几个老的也别再硬绑着他们了。”
傅父虽勉强点了点头, 可心里还是有气,“那臭小子,就是欠收拾!”
朝父哈哈一笑, 转眼见坐在傅父身边的林清,自打进门后就一言不发地喝茶,略一思索,便道:“你是不是又打孩子了?”
傅祁高考那年因志愿分歧被傅父用鞭子抽得下不来床的事情, 朝父自然一清二楚,想当年还是林清把朝父请来,才将怒不可遏的傅父拦下。
念及此,忙道:“你要是再打孩子!我就到你家里把你的鞭子给剪了去!”
傅父胡乱地摆摆手,“不过是一点儿皮外伤而已,没事儿的。”
话音未落,林清淡声道:“是啊,皮外伤,只不过打得孩子昏迷不醒罢了。说起来也不知道小祁到底是谁的亲孩子,鞭子抽在他身上,连我这个后妈都看不过去,偏偏亲爸把他往死里打。”
“我心里有数,没伤到他筋骨!”傅父辩解道:“让他在家好好养两天不好吗?省的他在外面瞎胡闹。”
“你心里有数?他这半年身上的伤就没好过!距离在藏区受的枪伤才过多久?演习时他受的伤你有问过一句?你一顿鞭子抽完,心里是痛快了!孩子要是真落了什么病根,你后半辈子后悔去吧!”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林清也懒得理会傅父,转过头和朝父打过招呼,干脆负气离开。
傅父看着林清的背影,也是无奈,“朝老哥你别介意,她这几年更年期。”
“胡说什么!”朝父推他一把,不赞同道:“林清说的不错!小祁不是小时候了,皮实,你打几下养几日就能生龙活虎。你那鞭子抽在人身上有多狠,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你要是再用那个打小祁,我真去给你剪了那玩意儿!”
傅父应了,两人又聊了几句,傅父才起身准备离开,朝父送他到门口,才见林清走前将车和司机都带走了。
两人都知她心里有气,也不好计较,相视一笑后,朝父嘱咐家里的司机,送傅父走。
待傅父乘车离开,朝父缓步来到朝阳门前,轻叩三声,低声道:“阳阳,开门。”
话落,门里传来朝阳的声音,“门没锁。”
朝父推门而入,就见朝阳盘腿坐在床头,身前放着电脑桌,听到脚步声,目光透过她鼻梁上的镜片,瞥他一眼的同时,落在键盘上的手指仍不停地敲击着按键。
“有事啊,爸?”
“你既然在家里,就好好休息两天,工作是做不完的。”
朝父微皱着眉头,满眼疼惜,“女孩子家家的,天天跟男孩子一样拼命,累垮了身体怎么办?”
朝阳微微一笑,也不接话。只乖觉地将眼镜取下,捏了捏眉心,转而问道:“傅叔和清姨走了?”
“走了。”朝父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小祁这次被抽打得不轻,回头你带上点补品上家里去看看他。”
“别!”朝阳急忙摆手,“他老子揍他,那是人家的家事,我过去干嘛?表示慰问啊?更何况他现在恐怕吃了我的心都有,我才不去看他呢,反正又死不了。”
朝父一听这话,眉间的褶皱便深了一分,“你说得这叫什么话?你们两个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你要不是个丫头,我也得揍你!”
说罢,朝父轻喘两口气,又道:“现在也没别人,你跟爸说实话,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小祁那孩子是爸看着长大的,人品性格家世样样都好。你嫁过去,你傅叔和清姨绝不会亏待你,爸今后也能放心,你说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
“我不喜欢他。”朝阳言简意赅,“就这么简单。”
“你小时候不是挺喜欢跟在小祁后面的吗?”
“我还喜欢跟在傅骁后面玩呢。”朝阳不在意地笑:“再说,您也说了那是小时候,这都多少年了,我早看不上他了!”
“那你能看上谁?”朝父嗤笑道:“傅祁你都不愿意,我看你还能看上谁去!”
“我这不是还没遇到能看得上眼的吗?”朝阳也笑,“等我找到了,一准让您给我提亲去。”
朝父冷哼一声,“既然没看上眼的,那你就继续在房间里好好思过吧!”
父女俩的谈话,不欢而散。
朝父摔门而去,朝阳把玩着手里的眼镜腿儿,渐渐出了神。
她喜欢傅祁吗?
或许有过吧。
傅祁这人皮相生得好,打小就是大院里最好看的男孩子,后又被他爸教得一身浩然正气。随便往哪里一站,就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她会喜欢上他,也无可厚非。
但变数就发生在十八岁那年,两人被家里的长辈订下婚约的时候,朝阳忽然意识到,他们俩之间再无可能。
同龄人之间,总要比父辈们容易早些看出端倪。
朝阳自小就看出傅祁并非如他外表那般,温润谦和,万事忍让。她知道若他不愿意的事,没人能强迫他。
所以在察觉到傅祁对她无意后,朝阳才会先一步提出那玩笑似的协议。
一来,保全她的自尊心;二来,也成全她心底存着那一点儿不切实际的幻想。
幸好那时她陷得不深,自此收了心,为自己定下目标,誓要做个不输给男子的姑娘。
这些年,她一直做得很好,只是至今也没能超越她最不想服输的那个人。
商场上的对手,总爱笑称她朝阳是头小狼崽子,瞅准了猎物,打死也不撒嘴。
那是他们不知道,傅祁那厮白日里披着人皮,做完救死扶伤的事,夜里跳回商圈,才是那头最凶猛的狼。
认清了这一点,朝阳也对傅祁彻底绝了念想。
只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
做朋友也好,做敌人也罢,但决不能做|爱人。
彼时,被众人谈论的男人,正在去往杂志社的路上。
今早傅父和林清出门后,傅祁叫来阿辰紧随其后地出了门,先将傅菲安全送到学校后,忙让阿辰调转车头,驶向杂志社。
路上,傅祁设想过见到翟念后的许多可能。
也许今天他会见不到翟念,也许见到了人,她会哭,会闹,会生气,会冲他发脾气,更会质问他……
可他从没想过,翟念会无视他。
傅祁站在杂志社的门口,冷风吹起他的大衣衣摆。他脸色苍白,便更衬得那双眼漆黑如墨,直直地望向来人时,连旁人都能看出他眼里的意图。
可翟念偏偏就是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那熟悉的小脸上,挂着自己不曾见过的冷漠,像是一把尖刀戳在傅祁心头。
她眼中没他,这是他最难以忍受的现实。
“念念。”
傅祁快步追上去,不顾背上再次撕裂般的疼痛,猛地抓住翟念的手,“你听我解释。”
翟念脚下一顿,眼底痛色闪过,咬了咬牙,心下一横,反手甩开傅祁的手,“你别碰我!”
傅祁被她的动作甩得一个趔趄,猛后退几步,幸而被及时上前的阿辰扶住,才没出洋相。
见此,翟念心下一惊,手下意识地抬起,指尖还未触到傅祁的衣袖,便被阿辰凶了一句,“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祁哥……”
“阿辰!”傅祁喝道:“这没你事,你去车上等我!”
“祁哥!”
“去!”
说罢,就是一阵咳嗽,阿辰拗不过他,只好乖乖走远,却也没真的回到车上。而是站在几米开外,担心地看着傅祁,生怕他撑不住再晕过去。
傅祁的目光一直在翟念身上。
他看到她下意识想要触碰自己的手,微微抬起,在听到阿辰的呵斥后,复又落回身边。纤细的手指攥成拳,忍着颤抖,最终收进大衣口袋里。
“念念,”他哑声道:“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翟念低着头,强忍眼泪,“你身体不舒服,就早点回家吧,以后,”她顿了片刻,微微起伏的胸口,暴露着她心里的难过,“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念念!”
“念念!”
恰逢此时,有另一道声音,同傅祁一齐唤她。
翟念不由得循着那意外出现的声音望去。
刚抬头,便见师兄程钊赤红着双眼,踉跄而来,奔至她身前,男人终于泣不成声:“阿北,阿北,她……她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些错字~
然后,悄咪咪向各位请个假呀~今天实在没时间写明天的稿子了,所以明天休息一天,周三给你们大肥章好不?好哒~就知道你们最可爱!么么啾~
☆、第三十四章
慕北是以京华报特约战地记者的身份, 和同伴在阿富汗采访期间,遭到暴徒袭击的。她为了保护同伴,被子弹击中心脏后,不幸牺牲。
他们同行一共五人,到最后只有唯一的一位生还者,带着同伴们交托的采访资料, 经由大使馆外交人员交涉后, 由相关工作人员护送回国。
同他一起回来的, 还有其他四人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