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兰转了目光看她,客厅无灯,光亮都在她眼睛里,嘴唇上。他喉结动了动,立刻被杨壮壮的眼神捕捉到。
“哈哈,你干吗?”她满脸得意的笑,手还紧紧抓着他。
那兰没说话,就光看着她,眼下的氛围有些超出他的掌控,可他不想喊停。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杨壮壮突然收敛了笑容,神情认真地问。
“不知道。”那兰诚实道。他以为自己喜欢的,结果并不喜欢,他以为自己不会喜欢的,如今好像……
杨壮壮眼里的光亮缓慢地黯淡下去,连带着她的手,也一并松开。
那兰想知道为什么。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方式追问,杨壮壮已经兀自向后躺回了沙发床。
“我要睡了。”杨壮壮道,“晚安。”
那兰隔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了个“哦”字。
离开客厅前,他捡起地上的毛巾毯,动作很轻地替她盖在身上。
“晚安。”他说。
☆、四一篇
(10)
杨壮壮过去一直很反感多情的男人,没曾想有一天自己也变成这样一类人。
昨晚她实在太累,原本打算在沙发上睡,隔天早上再洗澡,在沙发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个多小时,一点睡意也没有,于是起来洗澡。
这漫长的睡不着的时间里,盘桓在她脑子里的事件只有一桩:她喜欢那兰,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对弟弟、对宠物的喜欢,是真实的,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然后她回忆了认识他以来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妄图在中间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他动了心思。难过的是,她想破脑袋也没能想到准确的时间点,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她就喜欢上和他聊天,大部分时候因为他的话而高兴,偶尔为他的话伤自尊,她还喜欢逗他,对他动手动脚,喜欢和他亲近——身体上心灵上都是,喜欢看他脸红,喜欢他眼睛里有自己。
杨壮壮洗澡的时候想着这些,只觉周身燥热,一颗心扑腾在嗓子眼,又刺痒又难受,真恨不得冲到那兰房间——
她对自己挺失望。
一整晚没睡的结果就是,杨壮壮另一天的工作状态奇差。周五是项目组各项工作总结的日子,她站在李悟旁边和各个组开晨会的时候,费很大力气才保持住眼睛睁着。
中午快到饭点的时候,李悟临时通知杨壮壮,刘雨盛下周要去上海参加互联网大会,需求评审会被提前到今天下午。为此,中午杨壮壮没吃午饭,抱着午休床去了办公间一处没人的角落,踏踏实实补了两个小时眠。醒来后,点个汉堡算是把午餐解决了。
下午三点,参加核心需求评审会的人陆续走进会议室。杨壮壮抱着电脑坐在角落,满怀期待看到一场激烈的“战争”,然后她看见那兰,心脏不争气地又扑腾起来。
他在邵博文身后进入会议室,和她目光相接的短暂瞬间,冲她点了点头,杨壮壮也朝他点头,一如两人平时在办公室的互动。
刘雨盛最后进会议室,李悟见人已齐,直接宣布会议开始,顺便还带了句:“这是本组两位新人第一次参加需求评审会,欢迎一下。”
几道掌声过后,由产品组刘雨盛出招,设计组赵长喜和程序组邵博文加PM组李悟接招拆招的评审会就这么开始了。
尽管杨壮壮做过心理准备,还是被几人内容紧凑的讨论震惊了。会前她还想着做点笔记,哪知几人根本没给她机会抽空记录,评审会一开始,她就完全沉浸在众人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中,像踏进一片古老的热带雨林,被湿润的水汽包裹着。
一场需求评审会听下来,她在心里给几人做了个排位:刘雨盛口才最好,能攻能守,李悟次之,邵博文第三,赵长喜第四,柯沁没有全程参与讨论,不计入排名。
会后,杨壮壮心潮难平,正收拾东西要离开,有人出声喊住她。
“壮壮留一下。”坐在会议桌那头的刘雨盛说。
杨壮壮愣了愣,转头看向导师李悟,李悟冲她点了点头。
很快,会议室就只剩下杨壮壮和刘雨盛,以及一直懒洋洋靠坐在椅子上的柯沁。
“你把人家吓着了。”柯沁对刘雨盛道。
刘雨盛笑了。
“别怕,找你是好事。”他看着杨壮壮说,“是这样,咱们部门每年都有年会,每年年会都需要义务劳动者……”
“你就甭铺垫了,直说吧。”柯沁打断他。
杨壮壮还是一脸云里雾里。
“不然你来说?”刘雨盛转头看向柯沁道。
柯沁闻言,伸手指向门口,做了个“请离开”的手势。
刘雨盛会意,神色无奈地摇了摇头,搬了电脑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行行行,阿柯大大您说。”
刘雨盛离开后,杨壮壮神情更加狐疑,她抱着电脑走近柯沁。
“到底什么事啊柯大?”
“小事。”柯沁道,“部门年会需要几位礼仪,抽奖的时候上台给领导端奖品。”
杨壮壮略作了片刻思考。
“您的意思是,部门需要我做礼仪吗?”
柯沁点头。
“刘雨盛负责这事,不过他怕你拒绝,留了我一起说,我怕他把这事说坏,就赶他出去了。”柯沁缓缓道,“部门这个传统不太好,你要是不想去,可以拒绝。”
“‘不太好’……是什么意思?”杨壮壮不明白。
“唔,”柯沁沉吟道,“当天晚上你可能……需要穿得比较暴露。”
杨壮壮张大嘴。
“偶尔可能还会被领导调戏几句。”柯沁换了个认真的神情,“其实这事换别人,我不会提醒这么多。新人想在部门领导面前表现,仅凭工作很难有机会,年会出彩是最快的办法,你化个妆,穿件漂亮的衣服,让一众直男们——”柯沁在这里稍作了片刻停顿,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让男人们供女神一样供供你们,再轻薄几句,确实是让领导记住最快的办法。在T&C这种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地方,大部分女人都很适应这一类无伤大雅的玩笑……不过,我知道你不一样。”
杨壮壮目光闪了闪,已经理解柯大的好意。
“如果你不想去,完全不用勉强,直说就行。”柯沁拍了拍她的肩膀,极度温柔地说。
“谢谢柯大。”
“客气。”柯沁道,“那你的打算呢?去还是不去?”
“柯大觉得我接受不了轻薄的玩笑吗?”杨壮壮疑问道。
“不是。”柯沁摇头,“只是觉得没必要。”
“说实话,我想去。”
“嗯?”
“我说年会,我想去。”杨壮壮语气坚定地重复,令柯沁长久用惊讶的眼神凝视她。
杨壮壮想去年会的目的很简单,试试自己的底线,试试自己未来能不能继续在这个行业吃上饭,以及,她可不会做任人鱼肉的小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diǎo
☆、四二篇
(11)
杨壮壮照例比那兰晚下班回家。
客厅没开灯,只有电视机的光线,一闪一闪的,照出对面沙发上的人,他把沙发床放平,整个人半躺在上面,脚倒还是落在地毯上。
“今天没洗澡吗?”杨壮壮对他这副姿态有些好奇,忍不住问。
那兰没理她。
杨壮壮在玄关换了鞋,以为他睡着了,便没再强行搭话。对他的心思明了之后,杨壮壮一直在忖度着,该怎么处理他们之间接下来的关系。她当然希望,如果那兰正好也对她有些好感——
她直觉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杨壮壮去冰箱拿了瓶饮料,刚打算开盖,转而想起自己马上生理期,又把饮料放回去。保温水壶里每天都有那兰烧的热水,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往沙发走去。
探头一看,那兰果然闭着眼,杨壮壮撇了撇嘴,倾身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
“别关。”那兰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杨壮壮手一晃,杯中热水差点喷薄而出。
“你没睡啊?”她转头看他,他还是闭着眼,不想醒来的样子。
杨壮壮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目光不自觉地落定在他身上。
“很累?”杨壮壮把水杯放到茶几,“累了就回房睡啊。”
“你有点吵。”说话间,那兰伸了一只手搭在额头上。
杨壮壮莫名有种冲动想在他旁边躺下——反正位置也足够大。
“我也有点累。”她用撒娇语气道,“下午被需求评审会掏空了。”
“是吗?”
“是了。你不觉得他们每个人都超级能讲吗?李悟虽然话少,把控会议节奏真是一流,还有博文哥,我以为他是程序员不会辩论的,啧啧啧,也是扫地僧级别的砍需求高手啊。”
体育频道正在播放羽毛球赛事,解说员的声音忽大忽小,杨壮壮的声音也随之忽大忽小。虽然那兰没有回应杨壮壮的话,她知道他在听,便继续交代着感想:“当然,最厉害的还是刘雨盛,我都不知道他这么会见缝插针,气场真的超级强,这种人,天生就是做产品经理的料吧。”
“柯沁呢?”
“柯大?柯大今天又没什么表现,要不是因为自己是项目组核心成员,我估计他连评审会都不会参加。”
“你们后来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一些跟工作无关的事。”杨壮壮随口道。她想着,那兰应该不会关心年会之类的事,便没有主动提及。以为那兰还会继续让她点评赵长喜,没想到他没有再提问,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电视里的羽毛球选手赢了一个球,解说员声音激动,拼命讲解这个球的技术难度,以及赢球的不可思议。就在这时,那兰说了句什么,杨壮壮没听清。
“你说什么?”她扭头问。
那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正看着天花板,客厅没有灯光,他眼里的意味辨不清楚。
“你刚刚说什么?”怕他没听到,杨壮壮又补问了一句。
那兰径直从沙发床上坐了起来,在杨壮壮诧异不解的目光下,他从茶几上拿了遥控器,手一按,关了电视。
“我说,不要再喜欢他了。”他看着她说。
玄关的灯还开着,杨壮壮看着他的脸,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不要……再喜欢……谁?”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因为整个人有点呼吸不畅。
那兰没有接话,不过,他的脸在杨壮壮面前,瞬间放到最大。随后,唇上一凉,有轻柔的触感像羽毛拂过。
“不要再喜欢柯沁了。”他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用很低的声音说。
“你你你,什么意思?”杨壮壮结巴了,与此同时,她的心也结巴了,刚刚过去的几秒钟,发生了她这二十几年来都没发生过的剧变。
“字面上的意思。”那兰退离她,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一退,杨壮壮有点慌,有点舍不得,忙说:“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刚刚亲我是什么意思?”她说话也不结巴了。
那兰没有立刻回话。
“要不再来……”
杨壮壮鼓足勇气放飞自我的话没能如愿说完,余下字句尽数吞没在那兰毫不温柔的吻里。
不知过去多久,杨壮壮身感疲软,忍不住道:“可以抱着我吗?”声音软得超乎她对自己的自我认知。
那兰很快响应,有了支点,杨壮壮很快恢复心神,抱着抱着,手就不自觉地开始侵犯他。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被他拉着感受腹肌的心情,挺惊讶挺心动,那时还觉得他是小男孩,此时,她再亲自感受他的身体,心境已经没那么纯洁了。
他完全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瘦弱。
“别乱摸。”那兰沉声喝止她。
“你都亲我了我还不能摸你一下?”边说着,她的手边在他腰间流连,她感觉到动这块地方让他很难受。
果然,他抓住她的手。
“杨壮壮,”他的嗓音发哑,“你……”
杨壮壮换手偷袭了他另一侧腰。
那兰话没说完,一口咬在她颈侧。杨壮壮被他咬得低呼一声,手不自觉地离开腰侧,去推他的脑袋,然而手真正碰到他的头发,又突然不想再推他,触到他头发时的蓬松感像一朵蒲公英在空中被吹散,落在她心尖上,痒极了。
“那兰,你让我别喜欢柯沁,那我要喜欢谁?”
“我。”他飞快道,说完又埋头在她颈侧,似乎迷上了那片区域。
“凭什么?”杨壮壮快被他灼热的呼吸搞炸了。
“我比他更喜欢你。”他重新找到她的嘴唇,重新以沉默而坚定的力量吞并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囍
☆、四三篇
客厅时钟指向十一点的时候,两人都躺在沙发上喘气。
杨壮壮终于意识到自己对那兰有诸多误解,比如以前她觉得他是素食动物,曲高和寡,对男女间的□□很瞧不上,可是刚刚过去的时间里,他把她变成了一滩水,黏腻又疲软的水,她都摸索不出自己的形体。
杨壮壮清了清嗓子。
“我们,进展是不是太快了?”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干涩,全然不似身上水腻腻的感受。
那兰沉应了一声。
客厅灯仍然没开,杨壮壮禁不住扭头看他,他还在看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什么精彩段落正在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