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绿都笑眯眯地听着儿子讲。
吃完午饭,万英洗完碗就要回去了。
明天大年初一,她要给家人扫墓上香。
王斧给她包了一个红包,万英推脱,她做的时间不长,实在不好意思拿。
但碍于男人硬朗的气场,最后还是收下,万英笑着承诺,“回老家给你们带些特产。”
万英知道一家子原不是C市人。
不经意间提了一句,“你们不回老家吗?”
男人笑,答,“不回去了。”
长手插进裤兜里离开,不打扰万英收拾回家的行李。眼睛深处沉浸的是冷漠。
然而另一边,不仅万英问,安安也在问,“妈妈,为什么不回去过年,奶奶不和我们一起过了吗?”
比起只见过一回的外婆,和生活在一起四年的奶奶,安安自然头一个想起奶奶。
绿沉默,柔柔的眸光注视着安安,尔后,“今年不跟奶奶一起过年了。”
安安一副有心事的模样,小手托着下巴。
男人回家当晚带着两个孩子奔去铁史家所发生的事安安还记得。
安安纠结了一会儿,坐起来,小脸出现在绿的眼前,小心地开口,“奶奶不认爸爸做儿子了吗?”
纯真的眼睛里有了烦恼。
绿哑然,将手从孩子肚子上撤离,扶着他的小身子躺下,被子盖好,“先睡觉,心里想着事就睡不着了。”
语气温和。
吃撑的小肚子已经不痛了,安安将下巴缩在被窝里,小声地说,“我希望爸爸和奶奶和好。”
绿笑,看着这个小家伙继续说,“我喜欢妈妈,妈妈对我好、爱我。我也爱妈妈。”安安向来不涩于同妈妈表白。
安安同妈妈对上视线,童真的眼睛里闪烁孩童的单纯善良,“我希望爸爸也有妈妈,这样就会多一个人对他好。”
男人在门口的脚步顿住。
听着房间里的对话。
“妈妈也希望多一个人对爸爸好。”女人声音永远像一阵暖风,轻飘飘地吹进耳里,暖暖的。
“爸爸和奶奶怎么就不和好呢——”小孩子声音带着疑惑和苦恼。
“因为爸爸生奶奶的气了。”女人坦白。
小家伙问,“爸爸什么时候才会不气呀?”
“这个只有爸爸知道。”女人安抚孩子,笑,“睡觉吧,要是觉得爸爸得到的好不够,你就多爱爸爸。”
“好,我可以做些什么吗?”小家伙声音有些兴奋了。
或许女人注意到这一点,说话声开始放轻,似乎借此来引诱孩子入睡,“你可以帮爸爸捶背。”
“好。”
“帮爸爸添饭。”
“好。”
“帮爸爸洗袜子。”
女人的声音愈来愈轻了,即便是王斧五感灵敏的人也要很用心才能听到。
“好……”
小孩子似乎是睡过去了,可以听到女人起身时衣服的摩擦声,还有落在地板的脚步声。
绿打开门,一眼就看见了男人,惊讶。
先是动作轻柔地关上门,这才反身跟男人说,“当家的还没睡?”
男人将女人卷入自己怀里,弓着背这才将下巴搁在了女人头顶上,“等你。”
二人回了卧室,大大的床霸占了一半空间,若是有人进入这间屋子,绝对都会被床吸引住第一视线。
今天的午睡,男人没有动手动脚打扰女人,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人。
长长的胳膊将女人禁锢在自己怀里,没有任何逃离的可能。
绿因为早上惊醒,本就没睡够,一直提心吊胆着,很快就陷入睡眠中。
等万英关上门,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世界都仿佛因此放慢脚步。
如果是在县城的家中,那么这样的一个冬天,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充满暖意的新家就没有这种问题,一家子陆陆续续起床。
等到大家都集合在餐厅的时候,绿将准备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一起包饺子!
穿在万英身上显得大妈气十足的围裙,在女人身上格外不同,不仅勾勒出女人曼妙身材,贤惠气质也显露出来。
额头上俏皮的头发又给女人添了一份女孩独有的娇艳。
气质融合在一起一点也不突兀,反而让一旁的男人移不开眼。
这种每天沉迷于自己女人的生活,放过去男人是怎么也不可能想到。
直到安安晃着小手,说,“爸爸你快揉面呀。”
王斧这才回神。
男人面前已经堆起了锥形面粉,中间被女人用手压了一个小坑,里面倒满冷水。
“好。”男人高声应,撸起袖子就是干。
嘿咻嘿咻可卖力了,绿则在一旁视情况添水加面粉。
平平安安等着,他们俩的任务是包饺子。
爸爸和面团,妈妈擀饺子皮。
最适宜小孩的活特意留给他们。
和面团怎么看怎么好玩,安安蠢蠢欲动,终于开口,“我可以试一下吗?”
小手举起来还没有面团的十分之一大。
男人女人相视一笑,点头。
“平平要来吗?”绿对着女儿说。
顶着三人的目光,平平点头,“好。”
面团被分成两半,两个孩子分别搭配一个大人。
只有勇士啥任务也没有,扬起尾巴摇啊摇,在桌下穿梭,不时用自己的毛发蹭腿。
引来大家的笑。
欢乐仍在睡着。
绿和平平这一组面粉揉的不错,而男人和安安未免有些差强人意。
因为——
“爸爸,我们再揉多一点。”这是看见妈妈和平平两个女孩揉的和自己一样多,而想突出自己是男孩子,应该有所不同的安安提出。
“好。”反正面粉还有,王斧拿着勺子从袋子里舀出一勺。
然而一勺似乎看上去有点少,于是男人又抖出了第二三四勺。
小手插进新加入的面粉,结果却被扬起的面粉洗白了脸。
小家伙毫不客气指使爸爸,“加水。”
“好的儿子(zei)。”冷水直接倒下,绿甚至没来得及叮嘱。
没有了小坑围住的水直接水平面展开冒险,四面八方地淌,毫不意外地离开桌子向地上砸。
“哎哟。”安安试图用小手推回去,但水还是渗出。
被安安声音吸引过来的勇士很不幸被白面粉水打湿,并且很快将毛发粘成一绺。
幸好勇士很快避开,只有背毛上一处。
男人大手一挥,拦截了出逃的水,只不过桌边湿漉漉的,于是又是两勺面粉。
然而两父子在这方面没有天赋,面粉和水的比例总是调不匀,尤其还有一个肯听儿子吩咐的爸爸。
面粉团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绿却围观不插手,由着男人似孩童一般与儿子闹。
相比绿和平平只有手上沾满面粉,男人和安安已经弄脏衣服了。
绿直接带着女儿向下一步操作,教平平如何擀饺子皮,一如既往的,平平学得很快。
母女配合密切,动作很快。
等到这边饺子皮擀完了,要包饺子了,安安和男人还没揉好面团。
安安急了,小手挥挥,“妈妈,妈妈你帮帮我。”
绿看着相公和儿子一同用乞求的眼神看着自己,忍不住一笑,这一笑似乎花开。
“水和面一点点加就不会这样了。”
而男人都是大气地倒水,添面粉。
绿走到二人身边,“像这种黏糊糊的,一点点一点点地加面粉就好了。”
女人动作娴熟地揉面团。
“谢谢妈妈。”安安高喊,小脸绽放着光。
男人笑,跟着说了一句,“谢谢媳妇。”
因为手脏,而没有圈上女人的细腰,只不过男人薄唇在女人脸侧印了一个吻,以示感谢。
安安跳脚,他没有爸爸高,亲不到妈妈。
王斧一低头就看见躁动的儿子,笑——
小土豆。
☆、母子最后
王小翠最终问到了王斧的大致去处。
是蒋成告诉的。
堂堂男子汉是无法接受好朋友的母亲, 跪在自己面前求着要见儿子,哭得撕心裂肺。
如果可以, 蒋成其实不愿参合这件事。
“婶子,我先帮你问问王斧成么?”
蒋成不敢直接带着两人到兄弟面前。
男人要是火起来,绝对会跟他打起来。
大过年的他可不想和某人干架,第二天鼻青脸肿不好看。
“好好, 谢谢你。”王小翠的声音低哑,人憔悴清癯, 面颊明显凹进去。
若非亲自见到,蒋成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当初浑身是劲的婶子会变成今天的模样。
他知道兄弟和他娘有些误会,但不清楚是什么。
“婶子, 你先坐着。王欣,你去倒杯水给你妈。”蒋成吩咐一旁的王欣。
因为男人不在家的五年里, 蒋成多次出手照顾, 跟这一大家子的人也算是熟悉了。
“谢谢。”王欣的脸灰扑扑, 因为没有涂任何护肤品,冬天干燥的空气使得皮肤看起来黯淡。
不过少女的青春活力仍在, 她还能够搀扶起王小翠,并接水。
行动不像王小翠一般软弱无力。
王小翠软趴趴地靠坐在椅子上, 像大病之人,喘着细细的气。
这是哭多了,郁结于心的表现。
蒋成回到卧室找到自己的电话卡,要去外面打电话, 不远,两分钟步行距离就有一处小电话亭。
“王欣你和你妈在这儿等着,家里没啥吃的——”蒋成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
“电视机上有一个盒子,里面有几颗冰糖,你们泡水喝吧。”
蒋成笑,十分不好意思。
以前都是他提溜着物品去看他们,每每都是被留饭,好吃好喝的都会摆出来。
到他家却只能泡糖水喝。
王欣摇头,“谢谢。”
这几天一直寻不到人,王小翠的状况越来越差,晚上二人睡在一起,王欣听着妈妈翻来覆去的声音,她都会害怕。
怕妈妈因为心情一直不好,害了身子,死去。
每每想到这里,她都是惊吓,有时候她忍不住想打电话给王悦。
希望胞弟出现,能够替自己分担这份恐惧。
但她都制止住了,王悦正处在人生重要时刻,她不能因此把人叫回来,毁了未来。
而且内心深处有份抗拒,抗拒王悦知道实情。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怕是王悦也不可以。
电话亭没人,这会儿大家都待在家里烤火,享受新年团聚的欢乐。
蒋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本来是躺在床上看电视,这会儿为了王小翠大冷天出门做中间人。
大哥大的声音很响,哪怕一家子都在餐厅,嬉笑欢愉声不断,大哥大的铃声还是众人被捕捉到。
所幸饺子也完成得差不多了。
王斧干脆洗手,“我上去接电话。”
“好。”绿掉头对男人笑,手上端起盛满各式各样的饺子,打算向厨房走去。
两个小家伙还在包着剩下不多的饺子皮,饺子皮摊在手上,直接不见了手。
大哥大打通了,可是没人接,蒋成搓着手等。
第三次电话才被接起。
“谁呀?”王斧的声音有着淡淡的喜悦,良好的家庭气氛感染所造成。
“是我,蒋成。”蒋成也不啰嗦,大冷天外面并不好待,直截了当地说。
“你妈来我家了,说是找不到你,想见你。”
蒋成顿了一会儿,继续说,“你妈看着瘦了很多。”
蒋成隐约知道王斧和他妈之间出了些事,但不知道具体情况。
而王斧就是那种人,他不主动说,你怎么问他,他也不会告诉你。
“哦。你还有事吗?没事挂了。”王斧口气淡淡的,似乎对方说的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人。
蒋成头疼,往电话亭里面靠近。
王小翠和王欣算是突然上门,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告诉过二人自家地址。
瞧着王斧妈伤心欲绝的模样,披上外套就出来了,外面又冷又寒,结果却是这样平淡无力的答复。
“你几年没从港香回来,这么久回来一次,难道不和你妈一起过年?”
蒋成没有询问王斧的家事,避重就轻地说。
浓厚的兄弟情使得他们互相熟知对方的性子,并且永远毫无理由地偏向兄弟。
“不去。”王斧举着大哥大,往院子走去,推开门的一瞬间,男人的汗毛竖起,像是在武装自己。
一只耳朵听着大哥大传来的声音,另一只耳朵听到了妻儿屋内的对话声。
脑海里回响起中午偷听到的一段。
…………
“我喜欢妈妈,妈妈对我好、爱我。我也爱妈妈。”
“我希望爸爸也有妈妈,这样就会多一个人对他好。”
“妈妈也希望多一个人对爸爸好。”
“爸爸和奶奶怎么就不和好呢——”
“因为爸爸生奶奶的气了。”
“爸爸什么时候才会不气呀?”
“这个只有爸爸知道。”
…………
蒋成没打电话的那只手插.进举着话筒的半边手胳肢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