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浅汐心中算着时辰,只好答应跟他们一起走。她跟索索脚程不快,途中就着泉水吃了两块干粮,歇了几歇,直到日暮时分,才到达山脚。
南宫弦与随风先行一步,索索在后面贴近夏浅汐小声说:“那个人起先看着挺凶,又跟姐姐抢救命的人参,可是后来,他不顾危险帮姐姐挖参,还让人帮忙把人参送回姐姐家中,应该不是坏人。浅汐姐,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别瞎说,影子都没有的事儿。”夏浅汐连忙捂住索索的嘴,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两人走到村口的杏花树下,看到一队衙差绑着两个人带到南宫弦面前,里正在一旁恭敬地说些什么。
“戚大叔,发生了何事?”索索走到近前,向里正问道。
“是索索啊。”里正转脸对她笑笑,指向一旁被人五花大绑的两个男子,“这两个人被官差从山上抓下来,好像是跟昨日的山洪有关。”
南宫弦问向那两人道:“你们引水开山,究竟是何目的?”
跪在地上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低下头不答话。
随风上前将一人的胳膊扭到一边,咔嚓一声似是脱臼,痛得那人直呲牙,嗷嗷叫唤着:“大人饶命,我们哥俩听说碧云山上有金矿,寻思着发一笔横财,就从旁人那里学到这个法子,上山挖金矿。”
南宫弦随意地挥挥手,“问问他们还有无同党,余下的事,交给京兆府审问。”
“是,属下这就去办。”随风叫来两名衙差,押着那两名嫌犯离去。
里正望着那两人的背影,长长叹口气,“其实山里根本没有金矿,也不知道是何人传了这个谣言,给村里带来无妄之灾。昨日山洪一闹,光庄稼都毁了好几处,眼下播种已来不及,这让靠地吃饭的村民怎么过呀。”
南宫弦安慰道:“里正大可放心,本世子会报于朝廷,会给受损的村民们发放抚恤银子。”
山脚的稻田亦是夏家的田产,夏浅汐也道:“妾回家之后,会禀明父亲,今年的租子减去两成。”
里正听后先是一惊,接着笑逐颜开,向两人拱手道:“多谢世子爷和小姐,老朽代村民们谢谢两位的恩情。”他看看两人,又道:“今日是犬子成亲之日,老朽想请世子爷和小姐到家中喝一杯喜酒,不知二位……”
南宫弦赞同道:“里正盛情相邀,本世子欣然前往。只是一般人家接亲都在上午,为何此处不同呢?”
里正呵呵一笑,“世子爷可听过,十里不同风,八里不同俗,我们这儿的人家都是晚上成亲宴客的。”
南宫弦颔首,夏浅汐却犹豫着,“家慈重病在床,妾想早点回去看望,现在道路通了,便不再叨扰了。”
正在此时,子栗和子姝从村外走过来,拉着夏浅汐左看右看,一阵欢喜。
子栗搡开子姝,抢着道:“小姐不在这两日,我们可想你了,你在村子里过的好吗,这是从哪里找来的衣衫,这么古怪。”
我找的,怎么了!索索在一旁听子栗倒豆子一样询问夏浅汐,心里一阵不痛快,好像是她亏待了她们家小姐似的。
子姝等她说完,不紧不慢道:“小姐不在这两日,有人送来了人参,夫人服下后,现在已经大好了。另外,老爷也从安原郡回来了,听到小姐被困在山里,担心得不得了,刚一得信儿,就让我们来接小姐了。”
夏浅汐点头,“娘没事就好,我们快些回去吧。”
索索扯她的袖子,不舍地道:“浅汐姐姐,你明日再走吧,多住一晚不要紧的。”
里正抬眼看了看天色,“小姐,天快擦黑,晚上行船不便,还是留宿一晚,明日再启程吧,小姐家里派来的船夫和家丁老朽会好生安排的。”
里正言辞诚恳,索索眼巴巴哀求着她留下,夏浅汐心头一软,点头,“也好。”
话音一落,索索就拉起她的手腕,风一样往村里走去,子栗子姝在后面提裙跟着,没两步就被甩老远。
远处的灌木丛中,有个人影拨开长草,目光狠戾地盯着这边的举动,双手紧握成拳。
晚上风清云静,月明星稀。里正家里披红挂彩,里里外外贴满了喜字。新人在下午时候已经拜过天地,现在新娘在新房中安坐着,新郎和里正在院里忙着招呼客人。
村里民风古朴,一家办婚事,全村的人都来恭贺沾喜气,流水席宴一直排到村口。里正将她和南宫弦奉为上宾,安排在最里头的上座,位置紧挨着。
“本世子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婚宴,倒是有趣。”南宫弦侧目浅笑,嗓音低沉清冽,却带着几分温和,“夏小姐以为呢?”
夏浅汐想找个空档跟索索换位子,不自在地回他一句,“还好。”
“浅汐姐姐,接碗。”
夏浅汐还在愣神,索索已经将两只青花大碗递到她手里。
索索热情地张罗着分发碗筷,对她道:“往里面分一只过去。”
“哦。”夏浅汐拿出上面的一只花碗,传给南宫弦。
“多谢。”南宫弦伸手接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修长分明的大手触到碗沿的时候,略带薄茧的指腹在她手心一挠,带起一阵酥麻。
夏浅汐立时抬头,他神色如常看向别处,仿佛不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一样。
难道是她多心了?
一阵鞭炮响过,几个穿着朴素的大婶端着托盘上菜,桌上很快被一个个大碗挤满,索索不住地往夏浅汐碗里夹菜,又是鸡腿,又是腊肉,把那只花碗堆得老高。
夏浅汐瞧着眼前一个大汤盆里的小圆子不错,伸手去拿桌上的汤匙,南宫弦眉间一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白嫩纤长,柔若无骨,真想放在手心好好攥着。南宫弦心道。
夏浅汐忙抽出手,触到他幽亮如星的黑眸,心中窘迫难言,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也是要拿这勺子来着,冒犯了小姐,还请见谅。”南宫弦语带歉意。
索索和子栗他们也停下筷子,瞪眼张大嘴巴瞧着他们,气氛骤然变得僵凝。
正在此时,里正抱着一坛开封的酒过来,笑呵呵道:“世子爷,小姐,这是老朽从藏了多年的女儿红中舀出来的头三碗,虽然比不上京城大户人家的酒,但沾着喜气,能带来好运,两位可要多喝两杯。”
南宫弦接过倒了一碗喝过,扬眉赞道:“好酒。”
里正走后,南宫弦一碗接着一碗地喝酒,夏浅汐在旁边苦捱着,等她们吃到宴罢,一道去索索家里睡了。
次日清早,索索费了一番心思,给她们张罗了一大桌朝饭,有糊塌子,玉米窝窝头,蒸咸鱼,南瓜粑粑,还用里正家给的山鸡炖了一锅醇香鲜美的鸡汤。夏浅汐直夸她能干,子栗和子姝一边塞着窝窝头,一边撕着鸡腿啃。
吃罢饭,夏浅汐换上丫鬟带来的衣衫,走出桃花村,站在渡口跟索索告别。
“浅汐姐姐,我好舍不得你,你什么时候有空再来这里找我呀?”索索扁扁嘴,眼泪一下子就上来了。
虽然跟这个小姑娘只短短相处了两日,却打心眼里喜欢她,如今要走了,自然是不舍。夏浅汐接过她的包来的几块玉米窝窝,抬手为她抹掉眼泪,笑着道:“我有空还会来的,你空闲时可以去京城找我,东林街上的夏府就是我家,你哥哥知道的。”
夏浅汐跟索索告了别,让子姝抱了呜喵,在子栗的搀扶下,上了夏府派来的船。
她坐在船舱的窗口旁,托腮看着外面湍急的水流,忽然一艘大船从后面追上来,那人立在船头,目光沉沉看向她,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
她立刻拉下竹帘,靠后倚在船壁上,心头莫名一阵惊慌。
竹帘轻轻晃动,船舱里的人影模糊不清,南宫弦慢慢收回目光,竟有些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胃疼得要命,匆匆写了一章就发上来了,大家随便对付着看吧。
☆、约会
从桃花村回来后,南宫弦呆在侯府半步未出,每日临窗对着院中景致出神。
他有许多事情想不通。
想起上一世她对自己的那股爱慕劲儿,为了见他一面更是耍尽了心思和手段,如今怎么变得不一样了,为何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
抱也抱过了,手也摸过了,这么明显的暗示她难道不知?
可万一,南宫弦猛地从榻上坐起,眉头紧皱。
万一她把他当成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该如何是好!
南宫弦越想越急,不停地在屋里来回走着。
不行,必须跟她当面说清楚,可是见人总要找个理由吧。
对了,她的母亲不是染疾未愈吗,不知道现下身体可好全了。
于是乎,南宫弦怀着一颗探望岳母的心,借着夜色遮掩身形,一路提气,施展轻功,翻墙进了芷汐院,悄悄溜进夏浅汐的闺房。
他从窗外翻身进来,轻落在地,未出一点声响。外面灯火如昼人影绰约,他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看见那道熟悉的倩影斜坐在梳妆台边,一身浅碧色镂金百蝶软纱衣裙勾勒出姣好的身姿,侧颜娴静柔美。
她正饶有兴致地拈着那块白玉玉牌,摇着宫绦穗子,那只黑猫露着肚皮躺在底下,举着两只爪子,来回打滚抢那穗子。
他的东西,竟然拿来逗猫,真是岂有此理。
外间响起了她清脆悦耳的笑声,轻泠婉转如珠落玉盘,瞬间平复了心火,他刚想出去,又听见丫鬟喊她,“小姐,老爷已经回府,现在刚到门口。”
夏浅汐把玉牌往旁边随手一掷,抱起猫随丫鬟往外走,“索索说,糊糊拌好要停置一会,让西葫芦出水,现在时候差不多了,刚好去做糊塌子。”
她走进厨房,吩咐刘妈烧火,按照索索教她的方法,倒糊糊摊平,煎成两面金黄。
第一只摊得太慢,有些焦糊,她擦擦汗,继续煎饼,一直煎了五六只,才满意道:“这下总算拿得出手了。”
她让人把晚膳端过去,自己找了个漂亮的盘子装糊塌子,想要亲自端过去给父母尝尝。
她转身去拿盘子,回来时发现不对,咦,明明是六只,怎么现在少了一只,莫不是刚才数错了?
还是被哪个馋猫偷了去?她摇着头,端着盘子出了厨房。
夏浅汐刚进饭厅,就像献宝似的把盘子放在父母脸前,笑嘻嘻道:“爹,娘,快尝尝,这是女儿亲自下厨做的糊塌子,可香呢。”
夏立德笑得合不拢嘴,用筷子夹了一块糊塌子尝了两口,连声叫着好吃。
周氏缠绵病榻几日,服下那株人参后,气色好了很多,已经能出来用饭。她让丫鬟夹了块糊塌子喂着细嚼两口,也赞声道:“很好吃,汐儿有心了。”
夏浅汐会心笑道:“爹娘如果喜欢吃,女儿每天都给你们做。”
饭厅里一片欢声笑语,夏府外头,南宫弦怀揣一块焦糊的烤饼,脚步轻快地走在夜色弥漫的长街上。
过了两日,五皇子宋承启来侯府做客,靖南侯一家在门口恭迎,他免了众人的礼,径直到南宫弦的院子里喝茶去了。
丫鬟奉上茶点退下,宋承启呷了口茶,抬眼道:“多日不见,世子爷可好啊?”
南宫弦握着一卷书在窗前装模作样地看着,听言连个招呼也欠奉,沉着一张万年不变的脸独自想着心事。
“我说,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到底发生了何事?”宋承启难得见他失混落魄的样子,不逮住时机好好调侃一番,他就白来这一趟了。
他把茶杯放下,走过去将他脸前的书挪开,瞅了两眼,似悟到什么般一拍脑门,指着他道,“你你你,该不会是思春了吧,快跟兄弟说说,你看上哪家的小娘子了,兄弟给你支个招。”
南宫弦扔下书卷,淡淡道:“哦,你有何高见?”
“有道是美人不易遇,闲人不易得。既然有了中意的姑娘,何不坦露心意,求而得之,抱得美人归。”
一席话说到南宫弦的心坎里,虽面上未露,却静等他的下文。
“但凡女子,都爱听些好话甜言蜜语,你得夸她长得漂亮,譬如貌比西子,美若桃李朱华,又或是,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南宫弦白他一眼,“酸!”
宋承启露出一副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得意道:“你可别小瞧这些酸诗腐句,天下间的女子可都爱吃这一套。听兄弟的,这几个招数一使,保准佳人投怀送抱。”
“本世子可不是你,少拿哄青楼女子的那一套来唬我。”那些倚门卖笑的女子怎能与她想比。南宫弦听他说得差不多了,朝门外扬了扬脸,“送客!”
“你,你这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就你这张死人脸,活该追不到姑娘,你个万年童子身……”宋承启指着他龇牙咧嘴怒骂几句,拂袖扬长而去。
南宫弦才无暇顾及这些疯话,等宋承启一走,他把自己关进书房,半天也未出来。
许久之后,随风听到书房内世子爷的传唤,推门进去,目所及处,全是一张张散落的纸条。
他深知世子爷脾性,不该问的绝不多问,这也是他能在世子爷身边当多年随侍的原因。
“爷有何吩咐?”随风问道。
南宫弦从桌上取出一只折好的素笺信封,递到他眼前,“把这封信送到夏府,交给夏小姐,要快!”
“是。”随风接过就麻溜地策马奔去东林街。
南宫弦在书房坐立难安,觉得等了差不多一个年岁那么长的时候,随风从外面敲门进来。
他立时从椅子上跳起来,“如何,信送去了吗?”
随风嗫喏道:“去是去了,不过门馆说夏府有三位小姐,问我是要送信给哪一个,爷只说给夏小姐,没说是哪位夏小姐,属下怕送错人,就回来问个清楚。”
“当然是夏府的夏大小姐!”
“是,属下这就去送。”随风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对味,在他动火之前赶紧夺门而逃。
南宫弦朝他的背影踹了一脚,气愤道,“还不快去,再无功而返,就不用在本世子跟前侍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