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叔说:“谁知道呢,说是来求婚的。”
“求婚?向谁?”李成秀问。
“说是咱们的小姐。”长生叔说着就瞥了李成秀一眼。
李成秀立即表明清白:“我可没有在外头招惹人!”
正说着,就听得有人在身后道:“请问这位公子,你就是九娘的兄弟吗?”
李成秀回过身来,台阶下有一位青衣华服的公子,公子五观长得不错,只是描眉画眼的看着实在不舒服,尤其是他头顶插的那一簇大红花。
☆、第226章:
李成秀说完屋中就陷入一片沉默,皇帝若有所思,皇后的脸色阴晴不定,而武旦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成秀,他的眼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沉默给人凭添压抑,李成秀侃侃而谈时的满满自信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失而慢慢地消融。
不过,李成秀不自信并非是因为她自己,而是因为帝后的沉默。
“不管怎么说……”武旦突然开了口,他说道:“……从外地调粮进长安是必须要做的,就是洛阳的存粮也不算很足。这是在现在报上来的账目上前,这其中还不知道有多少是虚报的,实报之中又还有多少是不能吃的陈腐烂粮。左右一除,所剩的就更不足了,所以,调粮是必须的。”
“皇上。”皇后悄悄地拉了一下皇帝的衣脚,皇帝方如梦初醒,言道:“哦,你们说的情况,所提的意见朕都知道了,朕会认真考量,你们先且回去吧。”
李成秀错愕,火光大太阳的这么急将他们找来,又问这问那地听他们说了这么多,最后就给了这么一句话?
有毛病吧?
“父皇!”
“皇上!”
武旦对这个结果当然是不满意的,这个李成秀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皇后娘娘也是一副“本宫不爽,本宫不要,本宫不高兴!”的样子哩?
“皇上,可不能再拖了,你忘了一衍说的话了?”皇后急切地说。
又是一衍道人?
他说了什么?
李成秀一头雾水,武旦脸黑如锅底,愤然道:“国事体大,岂能听一妖道胡言乱语?”
“放肆!”皇怒斥道:“一衍几次救你父皇于危难,你岂能如此无礼?是人子否?”
这帽子扣得实在是有些大了,李成秀替武旦心疼之。
武旦却不觉得心疼,他有的只是满腔的愤怒,他反驳皇后道:“方士误国,古来有之,母后您快醒醒吧!”
“休得胡言!”皇后气道:“一衍道人乃是得道的高人,他的本事本宫和你父皇都是有见过的,岂会有假?你是觉得本宫和你父皇是可欺可骗之人?”
“儿臣不敢。”武旦气得不行,正待再言却见皇后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又方道:“再说了,有些事情本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衍道人说了你父皇若是不赶在七月前去洛阳,必有大难,若是不去没事便罢了,若是万一你父皇有个好歹怎么办?”
“这种事怎么能信?”武旦痛恨道:“母后难道您忘了大哥是怎么被他们害死的吗?若是没有那些妖道,大哥说不定不会死!”
“胡说!害你大哥的是了然和尚,不关东遨真人的事!”皇帝说:“你也不要在这事上耿耿于怀了,东遨真人不是已经走了吗?”
“他是走了,不是又来了一个一衍真人吗?”武旦气道:“都是一丘之貉!”
皇帝啪地一拍几案,怒道:“老六,你过份了!”
武旦将脖子一梗,脸一撇,很显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过份了。
看着武旦这样,皇帝给气得说不出话来,皇后一声冷笑道:“东遨真人侍奉了皇上十多年,与你父皇最是知心,你却将他赶跑了,如今这个一衍道长也难得地与皇上谈得来,你又百般看他不顺眼,天天叫着喊着地要杀他。太子,你可曾为你父皇想过?”
“儿臣正是为父皇着想,所以才要父皇远离那些妖人!”武旦说。
“胡说!”皇后也拍了桌子,怒斥道:“我看你是看不得皇上好,皇上稍微顺点心你就不痛快!你是不是想气死了你的父皇,你就可以登基上位,做了皇帝这个朝廷、天下就都是你说了算了?你巴不得你父皇早死吧?”
皇后这话说得实在是诛心,武旦听了忙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道:“母后的这话儿臣实不敢受,儿臣万无此心。”
“我看你有得很!”皇后不依不饶。
武旦匍匐于地,痛哭流涕:“母后,您还是一刀杀了儿臣吧!”
“然后让本宫背一个弑杀太子,不慈之罪名?”皇后歇斯底里地大吼。
“母……”武旦趴在地上,气得说不出话来。
皇帝也气得直抖,大喝道:“够了,闭嘴!”怒指门外,“滚,都给朕滚!”
武旦还要再说,李成长有忙将他扯了扯:“别说了,走吧。”
“儿臣,告退。”武旦到底还是听了李成秀的话,忍下了。
李成秀和武旦刚出了凌烟阁,到了湖边小桥旁,突听得从阁里传来皇帝的暴吼声:“没听见吗?朕说的是都给朕滚!”
只觉得被武旦拉着的手猛地一疼,接着李成秀就感觉自己不由自主地就朝前奔去。一路奔过了木桥,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得皇后捂着面从凌烟阁中奔出,一路的低泣。
“走,赶紧走。”李成秀催促着。
来的时候是一头雾水,却是满怀着希望,回去时就只剩下满地的寥落了。
武旦失望、疲惫有李成秀陪着他,可皇帝的愁苦又能向谁人诉说呢?
于皇帝而言,当皇帝并非他所愿的,他一直都只想做一个富贵的逍遥王,读他的诗词歌赋,修他的长生大道。哪晓得天意弄人,先帝竟立了他做太子?
在别的人看来,本没有一点希望的他当上了太子,然后顺利地坐上了帝位,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可是皇帝却觉得,这是天底下最重的负累。
既是天意,那他便顺从。只是,老天爷为什么要给他那么多的考验呢?——他一直都当这是老天为他修长生设的考验。
偌大的后宫,殿宇无数却是无处可去。
偌大的后宫,妃嫔那么多,却是无一人可说心里事。
皇帝寂寥地走在宫道上,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拖着疲惫的双腿走了进去,进了一间屋,看到了一张榻,榻上躺了一个人,他闭着眼睛,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可是,皇帝莫明地觉得心宁,满满的苍凉里掺了一丝的暖意。
☆、第227章:
在门口停住看了一会儿榻上的人,皇帝轻轻地走到了榻前,在榻前的脚踏上坐了下来,疲惫的身躯靠在了榻上,闭着眼睛一声长叹:“冯英啊,你说朕怎么这么累呢?”
没错,躺在榻上的正是差一点被武旦揍死的冯英。
听得皇帝的话,榻上的冯英睁开了眼睛,其实他早知道皇帝已经来了。冯英没有答皇帝的话,只是轻轻地看着皇帝。
皇帝偏过了头,对上了冯英的眼神,二人相视一笑。
“冯英,你觉得太子怎么样?”皇帝笑着问冯英。
“奴婢听说咱们北都也闹灾了是吗?”冯英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反而问了皇帝一个问题。
所谓的北都,便是并州,也有称之为晋州的,也称晋阳,早在李唐的时候它便是北都,只因李唐兴于晋阳。武则天祖籍是并州的,所以它也成了大周朝的北都。
“是。”皇帝回答,他说:“听说闹得还很凶,被下头的官府给压下了,不知道能压多久。朝臣们怕关中生变,建议尽快迁都洛阳,一衍也说七月前若不迁都洛阳恐有大凶。可是太子不同意,他改‘迁’为‘幸’,太子妃连游幸都反对。”
“太子妃参知政事了?”冯英有些吃惊。
皇帝笑着说:“那孩子颇有几分灵性,朕想看看她在朝上有什么表现。”微笑变为苦笑,“只是没有想到,她第一回上朝便送给朕了一个大礼,反对,全盘地反对!呵呵,朕算不算得是自作自受?”
冯英点了点头,道:“陛下严重了。”一顿,又问道:“看来陛下是主张去洛阳了,皇后娘娘呢?她是什么意思?”
“皇后?”皇帝一声冷笑,道:“今天王家人又闯祸了,在早朝上,太极殿,当着满朝上下的那么多人,王铣清把侯方奎给打死了!就因为候方奎是支持太子的。”
听了皇帝的话,冯英默了默,言道:“陛下问奴婢觉得太子如何,奴婢觉得太子仁孝可嘉,忠勇可嘉,仁义可嘉!”
“你说的是反话吧?”皇帝失笑。
“不,奴婢说得是真心话,大实话。”冯英摇了摇头,认真地道:“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奴婢所说绝对发自内心。”
皇帝定定地看着冯英,眼里满是不解和不敢相信:“他差点把你打死耶,你,你还愿意为他说话?为什么?”
“就因为奴婢这满身的伤!”冯英解释说:“正是因为太子差点把奴婢打死,奴婢才感觉到太子的真心,他真的是陛下您的儿子!”
“没打你你就不觉得他是朕的儿子了?”皇帝好笑道。
“至少不全是。”冯英说:“儿臣,既是儿又是臣,奴婢看得出来太子是真的将您当成父亲,而非皇帝。”
“你这打挨得倒是稀奇。”皇帝笑道。
冯英又说:“奴婢得天之福,深受陛下宠幸,虽贱为残缺之人,却总受人以恭顺待之。不管是宫里的奴婢们,还是朝堂里的达官显贵们,无不是对奴婢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就连懿怀太子和皇后娘娘,对奴婢也都是礼遇有加,客气又周道。可太子却敢把奴婢往死里打,而且还是当着皇上您的面!这是为何?不过是因为他觉得奴婢没有服侍好您,替您担心而已啊!”
“没想到你这一顿打挨出了这许多感受。”皇帝笑了笑,说:“你说得也有些道理,老六这孩子确实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一顿,然后猛地看向冯英,幽幽地问他:“你说朕退位,让旦儿现在就上位如何?”
冯英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怔怔地望着皇帝,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你说啊,怎么样?怎么样?”皇帝催促着,他说:“朕跟你说实话,这个皇帝朕当得真的是没趣味得很,早就不想当了。”
“陛,陛下……”冯英哆哆嗦嗦地看着皇帝,诚惶诚恐道:“这,这话非奴婢能答的啊!也非,也非奴婢该答的啊!陛下,饶了奴婢吧!”
“真是没趣味。”皇帝白了一眼冯英,摸着下巴喃喃道:“可以想一想,真的可以想一想。”
“皇,皇,皇……”冯英给吓坏了,结结巴巴地“皇”了半天,也不知道是想要说些什么。
“算了,你歇着吧,回头朕再来看你。”皇帝一摆手,打断了冯英,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就走出了屋。
望着皇帝的背影,冯英只觉得头大如斗:“五爷啊,你不会是来真的吧?”
……
回到了东宫,李成秀唤来了六生和大妞等人,让他们将东宫的改革方案详细地整理出来,送两份去太极宫,皇帝那里一份,皇后那里一份。又着重与二妞说道:“你把咱们的食谱也整理一份出来,将每一餐的搭配,每一道的食材选用,烹调方法都写详细了,也一并送去。”看了他们,强调,“要快,最好是今明两天就弄出来。”
“是。”六生、大妞等人恭敬地应了,各自忙去。
转眼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李成秀说武旦有伤吃油腻的东西不益,便叫二妞给厨下说做点菜粥,弄两张胡饼,再配些小菜就好。
饭菜做得端上了桌,却是还没有等到开吃就被从太极宫传来的消息震惊得傻掉了。
就在要两刻钟前,从两仪殿里飞出了五道圣旨。
第一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工部侍郎王铣清当堂击杀工部尚书,以下犯上,犯杀人重罪,特命左威卫缉拿归案,着大理寺连夜严审!”
第二道:“左仆射王铣奂执宰不力,又教弟无方,罢其全部职位,降公爵为侯爵,命其闭门自省,并罚俸一年。”
第三道:“右仆射伤太子,乃是误伤,其情可原,其罪可减,将国公为县公,罚钱万贯,以示惩戒。”
第四道:“为减长安粮荒之威,朝廷游幸洛阳。”
第五道:“朕躬违和,太子旦仁厚勇毅,可堪大用,赐太子旦监国之权。自即日起,朝中诸事悉决于太子,太子妃临朝听政,参知政事。”
第228章
五道圣旨甩出,满长安都沸腾了,皇后气得掀翻了刚摆好的饭桌,一路哭着就去找皇帝,却是被一个叫九清的小道士给拦住在了三清殿外,说是皇帝正在做大法事,不能被打扰。
皇后失魂落魄的回了观云殿,据说哭了一整晚。
而李成秀和武旦,也是被皇帝扔出的五道圣指给砸得晕头转向,心中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气,说不出的复杂来。
“陪我出去走一走?”过了好久武旦还是一脸懵圈儿样。
“好。”李成秀欣然同意。
各自加了一件斗篷两个人就出了屋,大妞和魏老宦远不远不近的坠在后面,
今天的月色颇好,银色的月光和栀子花的幽香很是相得益彰。月色因为花香更美,花香因月色更浓,人又因为它们交织在一起蕴出来的美丽而心情舒畅,疲惫一整天的身心都得以舒解。
“你猜那是什么花?”武旦突然指着一株蓝叶红花问李成秀。
“咦,这是什么时候移栽过来的?”李成秀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诧异道:“它的叶子竟是蓝色的,好漂亮!是什么花?”
在这“凝碧挽玉住了这么许久,竟从未见过这一株花。
说着,李成秀便朝那株花树走了去,只觉得越是走近香味越浓,再近一些耳边便听到一阵嗡嗡的声音。
“什么声音?”李成秀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武旦:“我感觉好诡异。”
武旦这厮又长高了好多,可恶,痛恨之!
“是萤火虫发出的声音!”武旦回答。
“萤火虫?”李成秀一怔,随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哄谁呢?不懂装懂,信口开河,当我连萤火虫都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