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旦脖子一梗,回答道:“儿臣只是实话实说,因为王仆射和王侍郎的行为真的很难理解。”
“大胆!”皇后恼羞成怒了:“你这语气,是在跟我说话吗?”
说着,皇后的双眼便泛起了红,两汪泪水瞬间就浸满了她的两只眼眶。
武旦一滞,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沉声冷喝:“跪下,给你母后请罪认错。”
“父皇!”武旦悲声呼唤。
“跪下!”皇帝龙目瞪得老圆,面沉如水。
“是。”武旦失望极了,低下了头,使劲地将衣袍下摆一掠,扑嗵一声就跪了下来:“母后,儿臣一时情急冒犯了您,还请您恕罪。”默了默,又补了一句,“儿臣知道错了。”
皇后稍微别扭了一下,在皇帝的轻唤中终于罢了哭相:“恕什么罪?本宫也不是真的怪了你。”拭了拭眼角,柔声说道,“本宫也是为了太子你着想,你还年轻,经验的少,你舅舅他们到底要经得多一些,你别总看不惯他们,若论对朝廷的忠心世上没有人比得过他们了。你,总有一天会知道他们的好的。”
李成秀看到武旦垂在身侧右手握了握拳,猜着他这会儿可能快吐老血了,忙说:“父皇母后,儿臣前些时候仔细地看了东宫历来的账册,觉得可以再缩减一些开支。今天中午六生他们几个已经将方案做好了,儿臣看了,光在膳食上一个月就可以节省三千贯呢!”
“三千贯?那你们吃什么?”皇帝很聪明地顺着李成秀的话头转移了话题。
“儿臣也是这样想的,省出三千贯,也就是说只有一千贯的饭食钱了,儿臣就想,那饭还能吃吗?”李成秀说:“于是,儿臣就让他们做了一顿,最简单的一顿,没想到啊,竟然还真的不错呢!”
“哦?是吗?”皇帝颇感兴趣地问:“你吃的是什么?”
“拦面。”李成秀说:“就是将麦粉做成细条状,煮熟了用凉水拔过,再配上些菜蔬和调味拌着吃,可好吃了。”
“朕知道你的,你既然说不错,那肯定是特别地不错的!”皇帝做出副馋样来,说:“哎呀,听你说得朕都要流口水了。你怎么不给朕带点来?”
“做现成带过来就不新鲜了,会走味儿的。”李成秀趁机提议道:“不如哪天儿臣让他们把食谱理一理,送过来一份?在上面把每道所需要的食材和烹饪方法都写上,让御厨们照着做就好了。”
“好啊!”皇帝十分高兴地应道。
可是,皇帝却不高兴了。
皇后沉色道:“好什么好,太医说了,陛下你不能乱吃东西。”
“不乱吃,怎么会乱吃呢!”皇帝悄悄地冲李成秀撇了一下嘴,然后打着哈哈道:“好了,咱们言归正传,说正事吧。”
“太子,这么说你是同意迁去洛阳的是吧?”皇帝咳了一声,再问道。
“是。”武理说:“朝廷历来都是如此,洛阳又本就是我朝的另一个都城,就算是无事朝廷也可以迁过去一段时间,何况现在是有事?儿臣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不妥当的。”
皇帝又转头问李成秀:“太子妃你又是为为什么不同意呢?”
☆、第225章:
关于为什么不同意迁去洛阳,李成秀自然是早就想好了答案,听得皇帝听,李成秀立马就道:“有两个原因让儿臣不同意,一是从花销上考虑,二是从情感上考虑。”
“仔细说说。”皇帝道。
李成秀郎声说道:“王侍郎的奏疏儿臣看了,他在奏疏里光算了在长安开拔,和通向洛阳一路的费用,洛阳那头的费用根本就没有算。但光是这样,就已经高达两百万贯。而据儿臣的了解,以往每次迁去洛阳,洛阳那边的花费要多出长安这边的一半,平殚算下来,大概在三百万贯左右。两头一加,就是五百万贯。就朝廷目前的情况,儿臣不觉得它有这个能力承受这么大的一笔开支。就算是有,也不能花在这里。五百万贯,若买成粟米,以当下六十文一斗来算可以买得七百五十万石。七百五十万石的粟米,别说是河东道了,就是再有两个道也不会饿死人。”一顿,李成秀迟疑地看了武旦一眼,说道:“父皇,不知道您收到消息没有,受灾的不仅是河东道受了灾,关内道的旱情也十分严重。城南死的那些乞丐便是从关内道来的灾民,甚至,还有陇右来的。”
“不用人报,朕也知道。”皇帝说:“如若不是关内和陇右也出了问题,长安的粟米又岂会涨到六十文一斗?在平时,它不过五六文而已,涨了十倍的价钱……”
“正是。”李成秀说:“所以,那五百万贯的钱朝廷花不起!!”
“那你所说的情感原因又是怎么个说法?”皇帝又问道。
李成秀言道:“长安紧临关内道、河东道,两道百姓常以天子比邻而自傲,自视比别处人与天子亲一些。事实上也是这样,自我大周立国以来,不管是对外征战,还是科捐税赋多有倚重这两道。如今两道出了灾祸,朝廷却急吼吼地跑去了洛阳,不免有遗弃之嫌。这就好比父母和子女,做子女的总视父母为天,危难之际父母却丢下子女独自偷生去了,身为子女的心中会怎么想?”
“那留在长安又能若何?不过是徒增困苦而已。”皇帝说。
“不然。”李成秀道:“如今就好比战场,朝廷就好比中军,父皇您就是那坐镇中军的大将军,而处在苦难中的百姓便如冲锋陷阵的军士。只要父皇您这个大将军不乱,中军便不会乱,中军不乱,战阵的气势便不会减,处在苦难中的百姓便有指望。”
“朕就这样待在这皇城之中就有这样大的作用?”皇帝只觉得李成秀说得十分有趣,失笑道。
“当然不是。”李成秀说:“我们当然不能只坐于深宫,比如说派个得力的臣子或者是皇子王公前去灾区看望灾民,又比如说时常将中的情况放出去,告诉受灾的百姓我们还在长安,我们还在皇城,我们时刻与他们同在。百姓知道了,心中定会觉得安慰,可以减少百姓对朝廷的不满,可以大大的降低产生民乱的机率,当逢灾难,稳住民心才是首要。”
听了李成秀的话,皇帝点了点头,叹道:“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家中有粮方能心中不慌,吃饭总是大事情。解决这个问题才是根本。”
“就是!”皇后说道:“你说得倒是轻松,长安米贵如金,若不去洛阳大家吃什么?”
“对啊,长安粮荒本就严重,若是不幸洛阳,岂不更加加重长安的粮食负担?”皇帝附和,说道:“现在在长安,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米啊!”
皇后和武旦齐齐地点头。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不过,难不到李成秀。
李成秀说:“有米。”
“哦?在哪里?”一听有米,皇帝的眼睛都亮了。
李成秀回答说:“在江浙,在两淮,在益州、成都等地。”
皇帝和皇后不由得笑着摇起了头,武旦却是若有所思:“调粮……”
看了武旦一眼,李成秀笑道:“太子是想说远水解不了近渴是吧?”
“难道不是吗?”皇帝问道。
李成秀说:“其实我们不必为近渴担心,因为解近渴之不其实一直都在关中、长安之地,我们只需要调远水解后顾之忧罢了。”
“关中,长安有粮?”皇帝震惊地看着李成秀,两冒绿光地问道:“在哪里?”
“在门阀富户的家里头。”李成秀笑着回答,说道:“年年闹饿荒,何曾听说过饿死过哪个豪门富户?从来饿死的都是普通百姓罢了。”
这话确是没错,在座所有人都表示赞同。
“关中、长安不缺粮。”李成秀说道:“不说别的人家,就儿臣知道的几家,如齐家,薛家,还有儿臣的娘家,哪一家的仓房里没有存个两三年的粮食?就太子府崇文馆的柳直学他们,刚来长安,还只是一家三口外带三两个仆从,家里存粮便不下百石。”
“可是,他们又岂肯轻易将这些粮食拿出来?”皇后皱着眉头说道。
“这便是我们所要计议的了。”李成秀说:“怎么让这些富户把粮食拿出来呢?儿臣以为首先必须具备三个条件,第一,必须让他们知道他们与长安、与受灾是百姓共存亡的!百姓渡过了灾害,朝廷平安无事,他们便无事,若是出了乱子他们会完蛋!第二,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上一切可谈之事或者是不可谈之事皆由‘利益’二字决定。如今长安粮价飞涨,几乎是一天几个样,这些人手上的粮食那就是真金白银。有道是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让他们白白损失这笔利益他们肯定不干,朝廷必须拿出相等利益与之交换。第三,皇家,贵戚必须做到带头作用。天下安稳关系到朝廷安危,关系到皇室地位,贵戚存亡,我们更要比一般人表现得更积极。说一句不大吉利的话,就算是天下大乱朝廷败了,老百姓顶多吃几年苦头照样过日子,而我们,却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天下安定与否对我们来说比别人更重要。”
☆、番外:又剽窃了
罗老夫子家又摆酒宴了,李成秀和武皓又被拉来当花瓶。
到了前院,虽斜阳还未西下,整个前院已经是高朋满座。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名家大儒,还有扬州政要。这政要里边就包括了柳杨的爹,扬州史柳百川。柳杨今天也来了,找到李成秀非得要拉着她去见他爹,盛情难却,李成秀只得跟她去了。
“爹,这便是我给您说过的成秀兄弟,李成秀。”柳杨非要拉了李成弟去见他爹。
“柳大人!”李成秀按规矩见礼。
柳刺史将李成秀打量了一番,点头微笑道:“既然你和我儿是兄弟,便唤老夫一声伯父吧。”
“如此成秀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柳伯父。”兄弟的面子还是要给,李成秀从善如流的改了口。
对此柳杨很高兴,他爹柳刺史也很高兴,硬要引荐李成秀给他的同僚和朋友认识,李成秀勉为其难地应付了,只是在每一次被问及老爹,就得咒一次老爹生病。
转眼就到了傍晚十分,该正式开宴了,这时候罗老夫子派人来找李成秀,说是那边有几个人要她去见见。
赶紧与柳刺史拜别,李成秀连忙随来人去了。
罗老夫子带着李成秀像交际女似地穿行在客人们中间,拉住这个便告诉李成秀:“这是你诸师伯,诸兄,这是我新收的入室弟子。”
“诸师伯好。”李成秀赶紧问安,行礼。
“哦,原来这就是你新收的那个入室弟子啊?”那位诸师伯将李成秀一番打量,打心底地赞道:“好一个漂亮的后生!”
“呵呵,诸兄过奖了。”对诸师伯对李成长秀的评价罗老夫子不甚满意,随便敷衍了几句便拉着李成秀走了。
又遇到老儒生,罗老夫子再与李成秀介绍:“这是你的程师叔。”
“程师叔。”李成秀连忙作揖行礼。
“这便是你新收的入室弟子?”程师叔亦是第一眼就看中了李成秀的美貌:“生得好生漂亮,诧一眼倒还以为是个女孩子。”
李成秀的心中一惊,怎么遇到一个火眼金金的了?大伙儿在之方面不是一直都很瞎么?
不过程师叔也没有真想李成秀就是个女的,也就随口那么一说。
……
连遇着了几个人都是夸李成秀长得漂亮的,罗老夫子很不高兴,李成秀是他的学生又不是他的儿子,长得再漂亮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想展示给大家的,是李成秀的才华。
不过,在满是文人的场合,又是主人家的身份,想要给自己的得意学生搏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简直不要太容易。
一场文斗不多一会儿就被开启,腐儒们都犯了老毛病,美其名曰:“这么热闹的宴会,好酒,好菜的,如何能没有好诗?”一个个拉了自己学生出来,让他们作诗联文以佐餐酒,并且很快就轮到了李成秀。
“好好作,休要丟了老夫的脸,否则回去抄五十遍《千字文》!”临上场时罗老夫子狠狠的威胁了李成秀一番。
李成秀战战兢兢的上了场,只见得满庭宾朋都齐刷刷的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得不说李成秀还是有一些廉耻心的,觉得总是盗用别人的文章是不道德的。
使劲地开动起脑筋,李成秀命令自己无论如何今天也要自己作出一首诗来。但是很遗憾,老天并不想遂李成秀的心愿,她想来想去,最终念出来的还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高先生,曾夫子,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侧耳为我听。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众君莫说太奢靡,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亦可将出换美酒,与君同欢万古福!”
抑扬顿挫,一气呵成,李成秀深深地为诗中之意感动了,亦是对自己的机智表示佩服。稍加改动,便将整个诗的感觉都改变了,原文中的失意和颓废不见了,满篇的都是洒脱和豪迈,还有热情。她今天终于摆脱“盗用”二字了,虽然只是进步了一小步,还在“抄袭”的层面,但终其意义大不同。——算是划时代了。
李成秀很高兴,罗老夫子更是高兴,李成秀果然又出了佳作,无疑是让他又露了脸。而来的客人们也是很高兴的,出门做客就怕遇到个吝啬小气的主人家,李成秀都代表罗老夫子说了“众君莫说太奢靡,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亦可将出换美酒,与君同欢万古福!”如此大方的主家,客人们哪里还有不欢喜的?
宾主尽欢!
或许是那篇《将进酒》实在太热情了,客人们盛情难却,只好多玩一阵。也有可能是罗师母做的蟹粉狮子头太好吃,为了多吃几口,所以客人们一直赖着不走,直到城楼上宵禁的钟声响起,才意犹未尽地各自散去。
因为太晚了,来参加宴会的学子们被允许归家暂住一晚,明日清晨返回“养松斋”。但李成秀还回不成家,她还有一趟场子得赶。——临分手前,柳扬跟李成秀说“养松斋”的规矩大,李成秀出来一趟不容易,便将结拜的时间安排在了今天。李成秀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别的人他们已经打过招呼了。
急匆匆的赶回家,李成秀碰见一些油光粉面的男人三三两的人围在自家门口,敲开门问了门房的长生叔:“这些是干什么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