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大闲后——山野荆棘
时间:2017-10-08 18:30:03

  “你怎么总不相信我呢?”武旦无奈地叹道:“真的是萤火虫。”
  “我才不信呢!”李成秀说:“萤火虫的光是绿色的!并且它们没有叫声!”
  “那不是叫声,那是它们在扇动翅膀发出来的声音。”武旦做着扇翅膀的动作,他说:“有成千上万只,或者还有更多……”
  李成秀还是将信将疑,武旦叹了一口气向前走去,伸手在花树上一捞,只见得那蓝色的树叶少了一大片,一片的绿光腾地而起。然后武旦走回到了李成秀的面前,将握住的拳头递到李成秀的面前,透过他松开的指缝可以看到有三只小虫在里面挣扎,它们尾巴上冒着淡比如色的光芒。
  “真的是萤火虫耶!”李成秀惊讶极了,伸出两根葱一般的小指头,在武旦的掌心中抠出一只来,双手合捧着仔细地看:“它长得好大,比我以前捉到过的所有萤火虫都要大。”
  武旦松开了手掌,两只萤火虫似不敢相信地呆愣在他的掌心中,好一会儿才跌跌撞撞地飞起,然后疯了似地远去。——逃命去了!
  “是不是很羡慕它们啊?”李成秀盯着掌心不停挣脱的小虫子嘻嘻笑道:“好吧,我也把你放了。”
  这只小虫子没有那两只傻,李成秀才将手指张开一点,它便冲了出去,然后欢快地逃之夭矢。
  “得意什么?我要不放你你还不是傻折腾!”李成秀孩子气地冲小虫子喊。
  武旦忍不住轻笑出声,换来李成秀一记白眼:“讨厌,成心要将我衬得凶残是吧?”
  “没有。”武旦只好憋着笑。
  “这里,或者说是整个长安的萤火虫都要比别处大,它们的光也都要比别处的荧火虫亮。”默了默,武旦如此说道。
  “哦。”李成秀只以为是品种的不同……特种神马的太复杂,她没有兴趣追问。
  于是武旦就有些难受了,她不追问他怎么卖弄学问啊?
  憋着不卖弄?
  那多难受?
  于是,武旦只好选择自说自话:“那是因为这棵花树。”
  “花树?”李成秀的讨论积极性终于被调动了起来,她好奇地问道:“它们发蓝光也是因为这花树吗?为什么?它这么神奇,是什么花?刚才就问你了,你都没有跟我说!”嗅了嗅,“这花好香,闻上去好像是栀子花。”
  “它本来就是栀子花。”武旦笑着说:“不过它又与别的栀子花不同。”
  “嗯,看出来了,它的花是红色的,像火一样。”李成秀点头说。
  “这只是现在看是这样……”武旦笑着说:“你向来都不怎么迷这些花花草草,所以才没有注意到。现在它看上去叶子是绿色的,花是红色的,但是到了白天却又是另一番模样。在白天的时候它也很美,与现在看到的妖冶不同,很淡雅高洁的那种。那时它的叶子是绿色的,绿得透亮,太阳一照发着淡淡的绿光,就像是一枚枚绿玉。而花朵也是莹润透亮,不过颜色却是乳白色的,一朵朵的就像是用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精雕细琢而成。”
  听得武旦的描述,李成秀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热,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呵呵:“我还真没注意到。”又问武旦,“它好特别哦,是从哪里来的?”
  武旦回答:“它是大哥被封为太子时王家送给他的贺礼,据说是从南海仙岛上弄来的神品,大哥特别喜欢它,便将它种在了这里,因它叶的碧绿,花的莹白洁亮,于是给此院更名为‘凝碧挽玉’。”
  原来“凝碧挽玉”的名字是这么得来的,李成秀长了见识。
  “你大哥一定很有文采,给个院子取名都这么高大上。”李成秀赞叹道。
  武旦:“高大上?”
  李成秀哈哈大笑着解释:“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你一天怎么就那么多的怪话?”武旦伸手一指弹向李成秀的额头。
  “讨厌!”李成秀抱着头呵呵笑着往后一仰,成功躲开。
  两个人就这么闹着,任谁也没有注意到二人之间的甜蜜,他们还以为还是在泮西书院时的兄弟玩笑。
  突然间,李成秀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急转直下,李成秀转身朝武旦看去,只见得他神色哀痛地看着方向。在那株奇异的栀子花树的东南方向十多步的地方,有一座精舍,武旦看的就是它。
  
  第229
  “怎么了?”李成秀问。
  武旦说:“我大哥特别喜欢这株栀子花,每当花开时节,他便会搬前面的精舍来住,从长出花苞起一直住到最后一片花瓣凋谢。白天看它的‘凝碧挽玉’,夜间观它的蓝焰烈火。我大哥为它写了好多诗,还画了好多画。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画画便是在这里,就在那扇窗后,有一条长长的几案,我就坐在几案后面,面对着这株栀子花,大哥教我花它。我总是画不好,大哥就很生气,拿了戒尺打我手心……每次他打我的时候都特别地纠结,又怕我不长记性,又怕把我打疼了,那样子,我现在都还记得。不过,只有在我画不好栀子花的时候才会挨打,若是别的画不好大哥却不会打我。”
  “怎么会这样?”李成秀好笑道。
  “就是这样啊。”武旦说:“因为我大哥实在太喜欢这个栀子花了,所以他就想让我把它画好……我给你说,以前东宫的属官最怕被大哥召来这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李成秀摇头,老实地回答。
  “因为他们都怕这株栀子花。”武旦说:“我大哥一向都是谨慎自律的人,唯独关于这株栀子花的事除外。他喜爱这花,便总与它花像、写诗,可是他并不满足他一个人这样待它,他还要求别人一起。就像让我非要把它画漂亮一样,东宫的属官们常被他召来这里写诗作画,写的就是这株栀子花,画的也是它。写不好,画不好,就要被大哥罚……大哥总是为它失态。曾经有一个姓孙的官员,因为没有把它画好就差点儿被打死,写诗作赋的人也有好多受过罚。”
  李成秀的嘴角抽抽了两下,她怎么觉得这位懿怀太子有些不正常啊?
  就又听得武旦道:“我大嫂就常笑称,说是大哥爱这栀子花盛过爱她。”说罢幽幽一叹,又道:“也不知道大嫂现在还在为这事生气不?”
  武旦所说的“大嫂”,便是前太子懿怀太子的发妻,懿怀太子妃,现在一个人住大大明宫的望仙台里。懿怀太子妃姓李,出身极为高贵,乃李二陛下的嫡系子孙,名唤李婉尔。人如其如,至少从表面上看是那样的。
  对这个李婉尔李成秀是万分同情的,但是绝对称不上喜欢。因为她周身透出的那种恬静和温婉,好叫性格叫跳的李成秀无地自容,自惭形愧。所以,从入宫至今,李成秀就见过她两次,第一次是刚入宫时,武旦说该去拜见一下,于是李成秀就跟着他去了;第二次,是芙蓉宴春宴前,李成秀想既是假借懿怀太子之名,也不好将她撇在一边,于是前去邀请,她拒绝了。
  “你大嫂……”李成秀她突然意识到说这个不合适,所以一顿,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武旦却是追问着,非要李成秀把后面的话讲完:“怎么了?”
  于是,李成秀只好改说:“她很漂亮,也很多愁善感。”咧嘴一笑,“好像长得漂亮的人都挺多愁善感的。”
  “那你怎么就像个皮猴儿呢?”武旦开玩笑道。
  被人说成猴儿,李成秀不仅不生气,反而很高兴,哈哈大笑夸张道:“啊,你是在夸我长得漂亮吗?天哪,我被武大美人夸了耶!”
  武大美人……
  一瞬间,武旦的脸色又变成了锅底。
  两个人一路走着,一路玩笑着,离‘凝碧挽玉’越来越远,两边的景物在李成秀的眼中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呜呜……”
  忽地听到一阵哭声,是从旁边假山后头传出来的。
  明月,黑夜,深森的宫苑,假山,女人的哭声……
  李成秀的脑中生出一些不太美妙的联想,只觉得毛骨悚然。
  武旦是一个武大胆,他不害怕。
  “是谁在那里?”武旦高声喝问,那哭声一止,他斥道:“出来!”
  不一会儿从假山后面走出来了一个人,看不太清面容,约摸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那女子从假山后出来,抬头一见是武旦,顿时眼睛就是一亮,喜不自胜地上前了两步,但是突然又停住了脚步,眼中的神光变得黯淡了。
  “太子,太子妃。”那女子规矩地给武旦和李成秀行了礼。
  听上去,似乎很正常的样子。
  李成秀从武旦的身后闪了出来,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为何在这里哭?是受了谁欺负吗?”
  那女子似乎有些意外李成秀能问出这样的话来,忙答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是八风殿的西红,奴婢没有受谁欺负,奴婢,奴婢只是思念家人,一时忍不住才在这里哭。”
  原来是想家了,人之常情。李成让武旦恕了西红的犯夜之罪,又问了她几句关切的话语,比如说家乡何处,家里还有几口人等,西红一一地答了。又再说了几句闲话,西红告辞,李成秀放了她离去。
  “我怎么觉得她好像有事呢?”李成秀喃喃道,一转头只见武旦神色黯然,想到刚才那个西红是八风殿的人,估计是勾起武旦的思女之情了,便说道:“说来许久未见菩萨奴了,要不咱去看看她?”
  不想武旦却是摇头,说:“不了。”
  听得武旦说“不”李成秀心头说不出的滋味,刚才那么浓情地思念大哥,一转眼又对自己的妻子女儿这么地无情……她好不喜欢。
  李成秀:“哦,那就算了。”
  武旦突然变得沉默起来,他缓缓地挪动着步子,摆着一副“我有心事,我好烦”的模样。
  “皇上让你监国了,你应该高兴啊,我怎么感觉不到你不是这样的呢?”李成秀笑道。
  冲李成秀笑了笑,武旦说:“怎么会不高兴?我,只是觉得压力好大。”
  武旦的这个心情李成秀觉得自己很理解,就像当年公司人事大动荡,她临危受命坐上部门主管一样……天哪,本来离她十万里的位置,突然之间就是她的了!
  只是,李成秀那时接管的是一个公司的一个部门,而武旦现在接手的是一个国家。
  
  第230章:
  “也是哦,现在朝廷就是一个大烂摊子,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哈?我看你现在该发愁才对。”李成秀故意说道,然后问武旦:“你有什么打算?打算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武旦苦笑道:“还能怎么打算?自然是要全力以赴了。至少现在父皇是站在我这面的,他把王家剔除了,算是为我扫开了道路。”
  看样子武旦对皇帝的五道圣旨很满意,李成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皇帝的意志不会以她为改变,她真的尽力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然后他们开始往回走,比起来时的热闹,回去的时候多了一些沉默。
  不知不觉地,又回到了那株栀子花树的地方,武旦停下了脚步,李成秀也只好跟着停下来。
  看着那株蓝叶红花的栀子花,武旦用他从未有过的严肃和认真的语气,说:“我会全力以赴,哪怕是为了大哥。”
  李成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感觉武旦的这个心态很不好,一个人做事怎么能他人作意志?她很想告诉武旦他这样是不对的,他应该有自己的理想!可是将这话在心头过了一遍,李成秀就打消了要劝武旦的念头。
  “你看看你自己,你不也是为了武皓才勉为其难的吗?”李成秀这样嘲笑自己。
  是啊,她和武旦不过是同窗、朋友她尚且愿意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安适而个劳碌的权斗者,更何况懿怀太子是他的亲哥哥,真正的亲兄热弟,他又怎么能不让自己为他而努力奋斗呢?
  “我发现你对财目整理很有一套!”武旦突然说,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也算不得啦!”李成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不过是为了偷懒想得一些辙,你是知道的,懒人一般都比较聪明。”
  “我从哪里知道这个?”武旦失笑。
  “当然是从我这里知道的啊!”李成秀大笑道。
  “真是啊!”武旦也跟着李成秀笑起来。
  武旦最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他发现李成秀很神奇,她总是能随时随地欢乐着,就算是生气和伤心的时候也透着一股子的轻松劲儿。跟她在一起,就算是再难心头也感觉不到苦楚,就算是有那么一点点,也是一滑而过,不留下半点痕迹。
  武旦还觉得李成秀很多用,当他需要安静思考的时候,李成秀会是一个很好的陪伴,她会让他知道她的存在,但又绝不会让你感觉到烦;当他情绪低落难过的时候,又会被她的无厘头的搞怪笑闹弄得生不出半分苦楚来,低落和难过统统的都他娘的滚蛋了!而他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又会是一个最慷慨的朋友。不过,她可是一个“刀子嘴”的朋友哦!她会一边尖叫着各种生气和不耐烦、不开心,一边给你最准确的帮助。又当他在迷茫的时候,她什么也不说,只那么站在他身边朝他淡淡地笑着,他就会很快地找到方向。
  ——就像是现在。
  “父皇撤了王家的人,是为了我监国扫平道路,也是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对我严把财务关是支持的,所以,我现在缺一个帮手。”武旦说。
  “你是说让我来管大周朝的财政?”李成秀指了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地道。
  “对。”武旦笑着点头。
  “不行,不行,不行……”李成秀将她的脑瓜子摇得跟波浪鼓似的,迭声说着不行,她给出的理由是:“真的不行,我就一纸上谈兵的,实际操作能力很低的。你别看东宫弄得挺有模有样的,其实所有的事我都没有亲自上阵,都是我在一旁动嘴皮子,六生带着大家一起干……嗯,就是这样的!真的是这样的!”
  武旦就那么微笑着看着李成秀尖叫摇头,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微笑着。
  “大周的财政大权……”李成秀的眼睁瞪得老大:“你别吓我!我胆子很小的!”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李成秀把她的震惊表达完,武旦轻轻地唤了她一声:“阿秀……”
  听得这一声“阿秀”李成秀顿时呆若木鸡,看着武旦的双唇一开一合,好听的声音悠悠的传进她的耳朵,听上去好像来自九天之际:“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天生的上位者,我没有一丝怀疑,你会干得很好的,比任何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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