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玖拾陆
时间:2017-12-11 16:15:36

 
    前个月,毛老爷叫人勒死了,衙门里使人去查,他孙媳祝氏说,是她动的手,毛家明明有钱,却要过这穷苦又寒酸的日子,毛老爷捏着银子,一分都舍不得花,既如此,由她做那混账人,毛老爷死了,其余人就搬回大宅子去,以后日子就舒服多了。
 
    祝氏亲口认罪,曹大人就把这案子这么办了。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毛老爷死了,毛家人一点也不伤心,似乎都盼着有那么一个动手的人。”
 
    胡寅说了许多,可要说具体的细节和线索,他也说不上来。
 
    他讪讪笑着:“也是我不够本事,若我能多看穿些,多些证据,也就能说服曹大人,而不是这会儿来寻陆巡按了。”
 
    陆毓衍道:“你既然与我提了,明日到了衙门里,我会仔细看看毛家的案卷,若有不解之处,到时候再向胡大人打听。”
 
    胡寅又说了几句,起身告辞。
 
    松烟送了人出去。
 
    谢筝回想了一遍案子,问陆毓衍道:“你怎么看?”
 
    陆毓衍道:“他这是想借刀杀人。”
 
    谢筝一怔,道:“为何?”
 
    “我在应天办了金仁生,在镇江把李三道逼死了,他背着曹大人来找我,不就是盼着我在太平府也动一动刀子,把曹大人拉下来吗?”陆毓衍抿唇摇了摇头,“胡寅与曹致墨两人不和,应该说,是胡寅一心想取代曹致墨。”
 
    谢筝越发疑惑了,凑过去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陆毓衍抿着茶,淡淡道:“来太平府之前,陈如师告诉我的。”
 
    一听陈如师名字,谢筝噗得笑出了声。
 
    陈如师这可真是煞费苦心,叫陆毓衍给坑到了要去旮沓窝里从头再来,还不忘提醒陆毓衍两句,就盼着陆家节节高升,将来有一天,陆毓衍能想起他来,再把他从旮沓窝里挖出来。
 
    陈如师坐镇应天府这么多年,附近府县的人事,那真是一清二楚。
 
    只不过,不管胡寅怎么打算盘,若毛家那案子是错判了,陆毓衍还是得将它纠正了的。
 
    翌日一早,曹致墨在府衙门口候着陆毓衍,连声道:“晓得大人来了之后会先看案卷,昨日夜里就一直在整理,等我回过神来时,都快三更了,就没去打搅陆巡按了。”
 
    寒暄了几句,一行人正要往里头走,突然听见得得马蹄声从背后传来。
 
    谢筝回过头去,只见一匹骏马飞奔而来,到了近前才猛得一拉缰绳。
 
    马背上的人翻身下来,几乎气喘吁吁的,将怀里的公文递给了曹致墨。
 
    曹致墨一面接过来,一面皱着眉头问他:“到底是什么消息,竟然如此着急。”
 
    “是讣告,”驿卒喘着气,道,“长安公主的驸马爷坠马,重伤不治。”
 
    耳边具是一阵抽气声。
 
    陆毓衍眸色沉沉,紧抿着唇。
 
    林驸马丹青妙笔,但陆毓衍听苏润卿说过,驸马爷的骑射也很出众,好端端的,怎么会坠马?
 
    谢筝抬手按了按眉心,只觉得似是遗忘了些什么,她细细回忆着几次与林驸马的偶遇,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公主只怕很是伤心吧?”有官员叹了一句。
 
    太平府毕竟不是京里,长安公主为了秦骏的事儿与驸马置气的消息并没有传到这儿,他们更是不会知道,因着那桩案子,寿阳和长安两位公主甚至闹了起来……
 
    思及此处,谢筝的脑袋嗡的一声,后脖颈发凉,下意识地捏住了陆毓衍的袖口。
 
    陆毓衍低着头看她:“怎么了?”
 
    谢筝咬着唇,又认真想了想:“镇江城的那个大汉,我想起来像谁了,她像长安公主身边的嬷嬷。”
 
 第一百八十三章 相像
 
    那位嬷嬷,谢筝只见过一回。
 
    当日寿阳公主请萧娴与她进宫去,长安公主得了信,气冲冲赶过来时,身边跟着的就是那嬷嬷。
 
    谢筝彼时的心思都在萧娴身上,萧娴佯装摔倒,她也跟着摔了,迫不及待想脱身,免得叫那两位神仙打架给连累了。
 
    因而那位嬷嬷的模样,谢筝只瞥见了一眼,并没有特特关心过。
 
    那副画像,谢筝觉得眼熟,却一直没有想起来,这会儿提起了长安公主的驸马,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大汉魁梧,虎背熊腰,模样也很粗犷。
 
    那位嬷嬷也是身材健硕,个头虽然一般,但腰圆肩宽,一个人都有两个萧娴那般大,往那儿一站,她的影子都把长安公主给盖住了。
 
    谢筝皱着眉头道:“那日在宫里见过,姓什么,我倒是不知。”
 
    陆毓衍浅浅颔首。
 
    他进宫去看陆培静时,也遇见过长安公主几次,对她身边的宫女嬷嬷们的样子,多少有些印象。
 
    听谢筝提了,略一沉思,陆毓衍道:“你说的大概是梁嬷嬷,这事儿我们回去再说。”
 
    谢筝眸子一转,四周的官员们彼此交头接耳,正在说着林驸马的意外,倒是没人注意他们两人的动作,但到底不方便谈论那雨夜大汉的事情,谢筝点了点头,松开了陆毓衍的衣袖。
 
    曹致墨打开了文书,看了一眼交给了陆毓衍。
 
    陆毓衍接过来看,上头写着林驸马坠马身亡,其余的讯息并不多。
 
    这也是京里发讣告的常理,更多的细节之处,只有等回了京城才会知道。
 
    胡寅背着手,连连叹着可惜:“我当时进京赶考,曾有幸见过驸马爷的丹青,当真是绝妙无比,没想到,英年早逝!”
 
    曹致墨淡淡看了胡寅一眼,并没有接茬,做了一个“请”:“陆巡按,我们里面说话。”
 
    陆毓衍回了一礼,跟着曹致墨往衙门里头走。
 
    经过胡寅身边时,余光瞥见胡同知眼底的冷漠和不屑,陆毓衍心底透亮。
 
    陈如师说得不错,胡寅对曹致墨是打心眼里不喜欢。
 
    “曹大人,”陆毓衍开口问道,“我听人说过,曹大人还在念书时,曾听过林驸马的祖父翰林大人授课?”
 
    曹致墨倒是没想到陆毓衍会提起来,叹声道:“是,翰林大人来给我们讲过几次。”
 
    “不知曹大人认得驸马爷吗?”陆毓衍又问。
 
    “那年,他还不是驸马,”曹致墨感慨极了,“相较于出色的画技,文章就少了些灵气,林翰林有一回指点他文章,语气严苛,我正好听见。后来,我也看过那篇文章,其实挺不错的,我在他那个年纪时,只怕还没有他的功底,只不过都叫那一手丹青给掩盖了。”
 
    曹致墨苦笑着摇了摇头。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有一项太过闪耀夺目,让旁人提起他时就记住,也就意味着他其他的方面都被掩盖,甚至成了所谓的短处。
 
    一如林驸马这个人。
 
    他是驸马,因而他只能屈居在公主的光芒之下。
 
    曹致墨想,若非如此,当年的那个少年人,如今大约也已经金榜题名,在何处为官吧。
 
    人生之际遇,当真是谁也想不到的。
 
    曹致墨的声音不轻不重,谢筝只依稀听见了几个词,大抵能晓得他在说什么,突然听得一声哼笑,她暗悄悄循声望去,果不其然,是胡寅。
 
    陆毓衍进了书房,大案上已经叠了厚厚的案卷。
 
    “曹大人,”陆毓衍简单看了眼,“那毛家孙媳害死祖父的案卷,可在里头了?”
 
    曹致墨走上来,从案卷里抽出一册,道:“就是这份。”
 
    陆毓衍道:“我先看这个案子吧,听说刑部批文下来了,时间也紧。”
 
    曹致墨的脸上并没有丝毫意外或者不满,反倒是很平静,道:“陆巡按说得是,时间确实不多,我就在对侧书房里,大人若是有什么疑问,只管使人来叫我。”
 
    陆毓衍应下。
 
    谢筝送曹致墨对去,回头关上了门,笑道:“他倒是镇定。”
 
    “看来胡寅昨日的拜访,并没有瞒过他。”陆毓衍坐下,仔细看起了案卷。
 
    谢筝也抽了一份案卷看,只是上头的内容并没有办法让她沉下心来,她满脑子都是林驸马的坠马身亡。
 
    这真是意外,还是其中另有因由?
 
    因着段立钧和秦骏,圣上对林驸马都极为不满,更别说是长安公主了。
 
    公主性子骄,叫百姓们看了笑话,又有寿阳公主的火上浇油,哪怕淑妃娘娘劝着宽慰着,她心里也肯定憋着气。
 
    更让谢筝介怀的是,镇江城里的那个大汉,与长安公主身边的嬷嬷到底有没有关系?
 
    她很想快些回京,去弄清楚这些。
 
    只是,在回京之前,他们必须先办完太平府的事情。
 
    谢筝支着腮帮子,抬眸看向陆毓衍。
 
    陆毓衍的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他看着案卷,眉头微微拧着,极为认真。
 
    似是在思量着什么,陆毓衍的唇抿了抿。
 
    谢筝的视线落在那双薄唇上,突得想起那微微发凉的温度,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眸子,直到陆毓衍唤她,她才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谢筝茫然看着陆毓衍。
 
    陆毓衍刚发现谢筝走神了,她的样子有些呆,却也十分可爱,他眼底不禁添了几分笑意,道:“去请曹大人过来。”
 
    谢筝应下,起身去了。
 
    曹致墨自是很快就来了:“陆巡按想问什么?”
 
    陆毓衍指着案卷,道:“曹大人与衙役们到毛家时的状况,请大人再仔细与我说一遍。”
 
    曹致墨说的,与案卷上写的基本一致。
 
    毛老爷的屋子里有浓浓的药味,毛家人说,他病了有些时日了。
 
    伺候人的活计,从前在大宅子时,都是丫鬟婆子们做的,自打搬进了这小院子,根本住不下这么多人手,病床前伺候的成了儿子、孙子,煎药倒是有厨娘,但毛老爷不喜欢外人,端药和伺候三餐,就是媳妇和儿媳妇。
 
    曹致墨摇了摇头,道:“有钱人的心思,总是叫人琢磨不透。”
 
 第一百八十四章 传话
 
    毛家的孙媳祝氏,娘家也算有些家底,从小到大,哪怕是在长辈跟前立规矩,但身边也没短过伺候的人手。
 
    叫毛老爷这般折腾着住了小院子,又亲自伺候,几个月下来,实在就受不了了。
 
    送药时,与毛老爷争了几句,脾气上来了,砸了药碗,拿引枕直接闷死了毛老爷。
 
    “仵作仔细查过了,那毛老爷身上并无其他伤处,只是生病体弱,平日里儿孙们伺候得都不错,的确是窒息而亡,”曹致墨道,“祝氏害了人,就把一家人都叫来了,说了情况。毛家人就报了官。我们到的时候,床沿边和地上,还有汤药痕迹,毛老爷的儿子身上也沾了些,说是上前查看老人时沾上的。”
 
    陆毓衍听完,又问了几句,原是琢磨着去毛家看看,外头的天色又骤然间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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