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玖拾陆
时间:2017-12-11 16:15:36

 
    松烟听了这话,也不知道怎么搭腔,只抬手拍了拍鸦青的肩膀,道:“有事儿只管来找我。”
 
    鸦青道:“我最好永远也用不着来找你。”
 
    这倒是句实在话。
 
    松烟送走了鸦青,转身快步走回了衙门里。
 
    雨势大,天色跟夜深了一般,他站在庑廊下收伞,就见胡寅凑了过来。
 
    “那位少年是……”胡寅试探着问道。
 
    松烟眼珠子一转,道:“是旧都府上来传话的,我们爷离开旧都时走得匆忙,府上惦记着,特特使人来叮嘱几句。”
 
    胡寅一怔,又问:“瞧着他脸色不怎么好,是不是贵府……”
 
    “呸呸呸!”松烟连吐了几口,道,“不吉利的话,胡大人还是别说。这臭小子,好端端地摆着一张臭脸,连我们爷都要叫他吓了一跳,还当是……刚在书房里,叫我们爷训了几句了。”
 
    “自然要训的,自然要训的,”胡寅搓着手,道,“换作是谁,不被吓了一跳?我粗粗一看他,还当是来报案的呢。”
 
    松烟半点口风不漏,胡寅也没有旁的办法,想问一声陆毓衍何时会去毛家查看,可雨势磅礴,他又问不出口来,只好作罢。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说笑
 
    书房里,松烟压着声音说了在胡寅跟前的说辞。
 
    谢筝鼓着腮帮子,哼道:“他倒是关心得紧,恨不得再给曹大人寻些事情来。”
 
    陆毓衍睨了谢筝一眼,当着松烟的面,倒是忍住了伸手捏一捏她鼓鼓的腮帮子的念头,道:“我倒觉得胡寅这人不错。”
 
    谢筝微怔,松烟亦是一脸的不解。
 
    陆毓衍垂着眼帘,道:“做父母官,有事做事,没事也要寻出些事情来做,不然怎么对得起朝廷的俸禄?胡大人的性子,倒是挺合适去督促督促陈如师的。”
 
    松烟绷着脸,忍笑忍得肚子都痛了。
 
    谢筝扑哧笑出了声。
 
    这话听起来一本正经,可细细想来,却是好笑到不行。
 
    且不说胡寅的性子能不能督促到万事都恨不得化作无事的陈如师,胡寅敢胡乱给陈如师找事情做,陈如师能反过头来,先把胡寅折腾死。
 
    见谢筝弯着眼睛笑,陆毓衍的唇角也不自禁地勾了起来。
 
    哪怕是经历了那么多悲伤痛苦之事,他的小姑娘也是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了。
 
    他不希望她难过,不喜欢看她蹙着眉头,能叫她展颜一笑,那灿然笑容感染着他都心情愉悦起来。
 
    陆毓衍想了想,道:“陈如师的调令还没下来吧?”
 
    谢筝道:“哪有这么快?怕是还要十天半个月。”
 
    “甚好,”陆毓衍吩咐松烟道,“你回头去问问胡寅,调他去给陈如师做事,他愿意不愿意?”
 
    松烟这下子憋不住了,笑得直喘气:“爷,您说真的?这胡同知又没惹什么事儿,把他贬去旮沓窝里跟陈大人作伴,不大好吧?”
 
    陆毓衍挑眉:“与他说笑罢了,他想去,还去不了呢。”
 
    松烟眨了眨眼睛,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地退了出来。
 
    谢筝笑了好一会儿。
 
    陆毓衍倒了盏茶与她,手掌抚着她的脊背,一下又一下顺着,替她匀气。
 
    谢筝捧着茶盏,双手有些颤,深呼吸了几口,好不容易才平缓下来。
 
    雨势半点不见小,今日去毛家大抵是不成了的,陆毓衍便与曹致墨一道,先去大牢里见一见祝氏。
 
    一听陆毓衍要去大牢去,胡寅猛一阵摇头,劝道:“秋雨天,大牢愈发阴冷,大人要见那祝氏,让狱卒把人提出来就是了。”
 
    陆毓衍示意曹致墨引路,道:“无妨。”
 
    胡寅讪讪笑了笑,只要硬着头皮跟上去。
 
    松烟摸了摸鼻尖,走到胡寅身边,压着声儿道:“胡大人,您与陈如师陈大人熟悉吗?”
 
    胡寅道:“有几次应天府里,与陈大人打过照面,还有河道清淤、加固河堤之时,陈大人来过我们太平府,亲自在河堤上指点,我当时就想,陈大人对这水利当真是颇有心得,说起来头头是道。”
 
    松烟问道:“陈大人身边缺得用的人手,不知胡大人……”
 
    胡寅脚步一顿,上下打量着松烟,脑子转得飞快。
 
    应天府的同知金仁生下了大牢,这事儿在附近的府县都传遍了,虽说同知的人数不定,但突然少了一人,陈如师需要添人手,倒也不奇怪。
 
    同样是同知,可太平府与应天府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况且,曹致墨的官位看着挺稳的,他在这儿做事,还真不一定能爬上去,可若是到了应天府,那里能走动的关系,能结识往来的权贵,就更不同的。
 
    胡寅眯着眼睛直笑:“还要靠陆巡按与陈大人的提点。”
 
    松烟抿着唇,虽说是与胡寅开个玩笑,可对方如此答了,他一时也不知道接什么话。
 
    胡寅见松烟一脸的“不可说”,突得就想歪了,道:“我那儿收了件顽石,可惜我眼光有限,不比京里做事的见多识广,不如有机会时,请陆巡按帮我掌掌眼?”
 
    松烟一愣,半晌硬着头皮道:“好说、好说。”
 
    大牢里,果真是阴冷得厉害。
 
    谢筝一迈进去,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曹致墨当官还算仔细,也许是因为巡按要来,大牢里收拾过了,味道并没有那般刺鼻。
 
    女牢里关押的犯人不多,祝氏披头散发地坐在稻草上,听见响动,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谢筝也看着她。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正是好看的时候,只可惜待在牢中,两侧的脸颊凹了下去,眼睛都失了神采。
 
    可祝氏的思绪十分清晰,陆毓衍问什么,她都能应答如流,且丝毫不为自己辩白,坦诚是她亲手闷死了毛老爷。
 
    曹致墨引着陆毓衍从大牢里出来,道:“当日在毛家见到她时,就一直这个态度,谁也没有逼问过她,她就什么都说出来了。审问时,问过有没有共犯,是不是久病床前无孝子,毛家里头还有哪个存了要毛老爷死的心思,她说,心思是有,但是敢动手的就只有她这个孙媳妇,其他人,哪怕是背地里骂几句‘老不死的’,也不够抓回来关大牢的。”
 
    胡寅背手站在后头,眉头紧紧锁着。
 
    陆毓衍睨了他一眼,道:“胡大人有何见解。”
 
    胡寅理了理思绪,道:“见解不敢当,只是有一处,我一直没有想明白。
 
    我们查案,寻常碰见的凶手,不管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都是极力狡辩,大刑伺候了都不一定会说真话。
 
    只这个祝氏,跟倒豆子一样,自个儿就说明白了。
 
    杀人是要偿命的,她哪怕对毛老爷有再多的埋怨,恨到不想活了,自个儿了断就好了,做什么先把人杀了?
 
    真像她说的,她一个人进大牢里,毛家其他人解脱了,能过回好日子了。
 
    这天下真有这般舍己为人的孙媳妇?”
 
    陆毓衍听完,不置可否,只是看向了曹致墨。
 
    曹致墨拧着眉,道:“这一点,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也在毛家里头查问过,始终没有其他进展,但祝氏杀害毛老爷的事情是不会变的,也就以此判了。”
 
    陆毓衍沉吟:“还有几天,等明日再去毛家看看。”
 
    谢筝回头往牢里看了一眼。
 
    也许世间真有人“舍己为人”,但若祝氏还有隐情,那她想要瞒下的,在她眼中,定然比背上杀人的罪名更重。
 
 第一百八十七章 声音
 
    这场雨,直到第二日谢筝起来时,还在落着。
 
    驿馆院子里的青石板砖积了不少水,看着就难行许多。
 
    花翘皱着眉头,一面把铜盆里的水撒出去,一面扭头与谢筝道:“这天气可真不舒服,夜里睡得凉飕飕的,这要是章家妈妈在,这会儿起来,定然要说腰酸背痛了。”
 
    谢筝坐在镜前描眉,闻言笑了。
 
    章家嬷嬷年轻时,月子里留了些病痛,平日里倒也罢了,一道刮风下雨的,那腰就跟断了似的直不起来。
 
    真的到冬天时,屋里头点了炭盆,暖和时也还过得去,最怕的就是这秋雨连绵。
 
    虽不到点炭盆的时候,夜里却是冷冰冰的。
 
    天气凉,谢筝比昨日里还添了件衣裳,起身站在门外看了眼外头雨势,不由蹙了蹙眉头。
 
    看来,这一日只怕都不会停了。
 
    衙门里,曹致墨抽不出身,原本想让个捕头引着陆毓衍去毛家,胡寅毛遂自荐,便依了他。
 
    胡寅乐呵呵的,备了轿子,引着众人到了毛家小院外头。
 
    “就是这里,”胡寅拍了拍门,道,“自打毛老爷死了,毛家人又搬回了大院,这里就空着,只留了几个下人看着。”
 
    很快,门吱呀一声开了。
 
    那家仆认得胡寅,嘴边骂骂咧咧的“大雨天哪个野鬼急着投胎”之类的话语就都咽了下去,恭谨唤了声“胡大人”,眼珠子又贼溜地在陆毓衍身上打转。
 
    胡寅清了清嗓子:“这位是巡按大人,我们来府里转转。”
 
    家仆连连应声,侧身请了人进去。
 
    谢筝迈过门槛,绕过影壁,看了一眼这小院子。
 
    北面三间,一明两暗,配了两个耳房,东西厢房也都是三开间,南侧就是影壁,只靠西边那头搭了个小屋子当做门房,东边留了通道行人,西侧耳房收拾了,用作厨房。
 
    谢筝走到院子中间,再仔细一看,不仅没有东西跨院,似是连后罩房都没有。
 
    这院子,以毛老爷的家底来说,委实太小了些。
 
    谢筝问胡寅道:“胡大人,我记得毛家是四代同堂?”
 
    “可不是?”胡寅指着道,“正屋东间是毛老爷的住处,西间里睡着小曾孙,东厢房是毛老爷长子、长媳与长孙、长孙媳,西厢房是次子、次子媳妇、次孙、次孙媳。那个杀人的祝氏,就是次孙媳。姑娘你说说,好好的一户人家,非要挤在一起过日子。真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谢筝与陆毓衍交换了个眼神。
 
    之前就晓得毛老爷这小院子挤得慌,可挤到这个份上,还真是让人想不到。
 
    只主子们就住得满满当当的了,哪里还能再有伺候的人手?
 
    几人先看了东西厢房。
 
    里头无论是家具摆设,都整整齐齐的,甚至是细软都留着。
 
    那家仆说,主子们搬回大宅时,所有的东西都留下来了,一来是无心让人收拾,二来也是不吉利,不想再碰这些了,反正府里不缺银子,大宅里也有不少好东西。
 
    谢筝看了眼祝氏的卧室。
 
    梳妆台上,胭脂花露齐全,妆屉里,首饰头面于商家妇来说,也算是不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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