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玖拾陆
时间:2017-12-11 16:15:36

 
    两人靠着腻了会儿,直到西洋钟响了,陆毓衍才松开谢筝,起身回去。
 
    谢筝送他出去,守在中屋里的花翘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谢筝也不晓得这丫头瞧见什么没有,但转念一想,花翘这个机灵鬼,便是没看见,大约也能想得到。
 
    门帘撩开一角,屋外的冷风就灌了进来。
 
    “记得药酒。”谢筝指了指陆毓衍的腿,说完了还不安心,见松烟提着灯笼来迎,又与他交代了一回。
 
    松烟咧着嘴笑:“姑娘放心,药酒就放在桌上,奴才和竹雾都记着。”
 
    回去路上,又飘了雪花。
 
    身上的暖意被吹散了,那股子燥热也歇了不少,鼻息之间,似乎还留着那股胭脂花露的香气,引得平复了的情绪又渐渐翻滚起来。
 
    陆毓衍按了按眉心,忆起小姑娘那娇柔乖巧的样子,他自个儿也说不准,下回还能不能迫着停下来。
 
    若能早些娶进门,也就不用添这些烦恼了,更不用守着那西洋钟,响了就吹着冰冷的夜风回去。
 
    真真是折腾人。
 
    另一厢,唐姨娘倚在罗汉床上,翻着册子听桂嬷嬷说话。
 
    那册子是孙氏送回京城的东西的清单。
 
    依着往年的惯例,旧都的特色点心小食,并府里备下的各人年礼,以及年节时要送往京中各处相熟府邸里的礼物,都一一齐全。
 
    若说与旧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添上了谢筝的东西,与两只盐水鸭子。
 
    锦盒里的东西,下午送来时,唐姨娘就过目了。
 
    不好不坏,中规中矩,没落下这身份不尴不尬的姑娘,又不见得多喜爱。
 
    可就算不喜欢,添上了这份礼,就等于是认下了这么个人。
 
    桂嬷嬷一面拿美人捶给唐姨娘敲腿,一面道:“奴婢其实也看得云里雾里的,要说二爷喜欢她,看起来是真喜欢,她脱口一句‘大老爷们’不懂,二爷面不改色,大抵平日两人说话就是这样,可要说二爷费心费力想抬举她,夫人这么一份不高不低的礼,二爷看起来也没有不满意的……”
 
    唐姨娘嗤笑一声,道:“二爷那张脸,高兴和不高兴一个样子,妈妈能从她脸上看出什么花来?”
 
    桂嬷嬷陪着笑,道:“不过,阿黛姑娘倒是挺高兴的,那么一只普通镯子,还问奴婢好不好,奴婢当时想,莫不是二爷平素没给她买过什么好的,这才稀罕个寻常的银镯子?”
 
    “妈妈这是叫人戏弄了吧?”唐姨娘啪得将册子放在一旁,道,“你当她是个眼皮子浅的乡里人?人家是萧大姑娘身边出来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大姑娘平日里赏她的,都不会比那只银镯子差,东西好坏,衬不衬人,她会不晓得?”
 
    这么一说,桂嬷嬷也领会过来了,想到谢筝那笑盈盈的模样,和自己沾沾自喜的样子,桂嬷嬷恨不能打当时的自己一拳。
 
    大把年纪了,竟然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作弄了,真真可恶!
 
    “姨娘,照奴婢说,不用将她放在心上,”桂嬷嬷咬着牙道,“姨娘说过的,咱们夫人惯会做人的,那阿黛姑娘,总归是二爷领到夫人跟前露过脸的,又是萧大姑娘身边的,冲着萧大姑娘的脸面,夫人在年礼上也不会落下了她。
 
    可再怎么说,她也没法从正门进来,姨娘将她供着就好,等过两年二爷娶了二奶奶,自然有人头痛去,姨娘操这份心做什么?”
 
    “怎么的?妈妈也当我眼皮子浅了?”唐姨娘哼了声。
 
    桂嬷嬷一怔,这话可叫她怎么接?
 
    她只好堆着笑,试探着问了句:“那姨娘怎么看这事儿……”
 
    唐姨娘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一面趿了鞋子往内室里去,一面道:“二爷的脸上看不出花来,满意还是不满意,妈妈只管过几日看二爷做事。使人看着吧,新衣裳送去时,人屋里有没有添好的新首饰。”
 
    桂嬷嬷通透了,连连点头:“还是姨娘想得明白。”
 
 第二百四十六章 聪明
 
    今年衙门封印的日子是腊月二十二,眼瞅着也没两天了。
 
    封印前,最招眼的就是一道赐婚的圣旨。
 
    萧府的大姑娘被聘为了五皇子的正妃,要赶在年前过了小定,来年春天就办大礼。
 
    皇子娶亲,只几个月工夫,看起来有些紧巴巴的。
 
    京中添了不少传言,最叫百姓人信服的是“冲喜”一说。
 
    萧家的老太太傅氏年事已高,病中拖不得太久,而五殿下的养母淑妃娘娘亦是染了风寒,缠绵病榻,早些办了喜事,也好早些安心。
 
    萧娴已经及笄了,李昀也十八九了,万一叫孝期所累,又要拖下去了。
 
    白日里,谢筝去了萧府。
 
    安语轩里,萧娴坐在罗汉床上看底下丫鬟婆子们忙碌。
 
    明日就要放小定了,过府来插簪的是大长公主的嫡次女,也就是李昀的表姐惠宁郡主,另有成国公夫人、定国公夫人两位相陪。
 
    只看这排场,外头就晓得宫中对这门婚事的看重了。
 
    齐妃过世多年,齐家也不招眼,淑妃的娘家夏家,瞧着也还风光,但与其他嫔妃的娘家相比,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没有显赫到鹤立鸡群。
 
    李昀的正妃放小定,远比他的几位兄长隆重,只因他娶的是萧家的大姑娘,是先皇后的侄孙女。
 
    这等出身,才会有郡主插簪,有国公夫人相陪。
 
    “我早上回家里去,外头都在说,殿下是沾了咱们萧家、傅家的光,殿下不会不高兴吧?”阿碧躲在庑廊下,拉着谢筝暗悄悄道,“你总在外头走动,衍二爷也与殿下相熟,你可知道什么?”
 
    谢筝刚过来就被阿碧拉住了,见她神色凝重,一副怕李昀恼了萧娴的样子,不由心一暖,道:“我们姑娘什么出身,满京城谁不晓得?殿下也是早早就知道的。你只管放心,殿下不是那等浅薄之人,不会因为那些闲言碎语,就待我们姑娘不好的。”
 
    阿碧听她一口一个“我们姑娘”,亲切又认真,悬着的心渐渐落了下去,引着谢筝往屋里走,道:“这几天府里都怪怪的,弄得我也说不出来的慌。
 
    我听许妈妈说的,太太已经给明州去信了,催老爷回京来,看着样子,老太太怕是真的……
 
    这个当口上办喜事儿,我瞅着姑娘的样子似乎也不大开心。”
 
    “姑娘舍不得老太太。”谢筝叹道。
 
    阿碧咬着下唇点头:“老太太那么好,谁能舍得呢。”
 
    谢筝撩了帘子进去,见萧娴盘腿坐着,出神了似的,她走过去搬了绣墩坐下,指了指萧娴的脚:“当心脚踝。”
 
    萧娴回过神来,睨了谢筝一眼,附耳过去道:“放个小定而已,你又不是没经历过,不就是穿得厚厚实实的,在这儿端坐一整日嘛!”
 
    提及当时,谢筝啼笑皆非地嗔道:“别顾着笑话我,明日我来笑话你。”
 
    萧娴莞尔:“我这可是冬天,断断不会热得坐不住,催着婆家快些全了礼数。”
 
    翌日是个晴天。
 
    惠宁郡主与两位国公夫人到府。
 
    插簪时,惠宁郡主说了不少吉祥话,整个人都乐呵呵的,两位国公夫人彼此不对付,对着萧家人笑得热忱,对上彼此,笑容又淡了几分。
 
    尽了礼数,一行人去看望傅老太太。
 
    傅老太太含笑道:“就这么一个孙女,日盼夜盼想她嫁出去,好不容易等到了放小定,我却只能躺在这儿,不能去观礼。”
 
    惠宁郡主宽慰道:“表舅母莫要这么说,大礼就在明天春天,您仔细养好了身子,等行大礼时,您还能亲手给皇子妃盖盖头嘞。”
 
    这一声表舅母叫得窝心,傅老太太笑了起来。
 
    定国公夫人笑眯眯道:“还是郡主说话听着暖心,老太太,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
 
    成国公夫人与定国公夫人不合,闻言轻哼了一声,想着是在傅老太太跟前,到底忍住了没呛声,等出了延年堂,这才嗤笑着道:“夫人这马屁也不知道拍到了哪儿,老太太那面色,到底还是多少时日,你看不明白?”
 
    定国公夫人顿了脚步,拉长着脸,道:“夫人与其说我,不如管好成国公,别动不动就往别人府上送女人,也不知道是沾了哪儿的习气。
 
    我们国公爷脾气好,只让我将人退回贵府上,等殿下成了亲,成国公可千万别再往殿下府里送人了,到时候别说退回一个,殿下把半个教坊司搬进成国公府,夫人就有的忙碌了。”
 
    “你!”成国公夫人气得仰倒。
 
    这些年,成国公的确喜欢到底送人,也就是定国公夫人这只母狮子,一顿咆哮着把人送回来,还推说是定国公的意思,偏定国公是个耳根子软得不得了的,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半点不给成国公脸面。
 
    就为了这桩事,两位夫人交恶多年。
 
    可要说成国公给李昀送人,那他还没那个胆子,成国公夫人也没那个胆子,毕竟,李昀顶着温和名声,但还真做出过把十几个教坊司的乐工送进长安公主府,给驸马爷没脸的事儿,成国公夫人真怕一个不好,李昀就这么对付她了。
 
    理是这么一个理,从定国公夫人嘴里说出来,实在叫人牙痒痒的。
 
    成国公夫人想说些什么挽回颜面,只见定国公夫人往前一步,几乎是脸贴住了她的脸。
 
    定国公夫人附耳道:“别自作聪明,你们两夫妻在捣鼓什么,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成国公夫人的面色刷得白了白,收紧了袖中的双手,死死盯着定国公夫人,良久,突得笑了:“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呀!虚张声势!”
 
    甩下了这句话,成国公夫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
 
    只留下定国公夫人,咬着牙对着前头那背影,翻了个白眼。
 
    安语轩里,萧娴脱去了厚重的衣裳,换了身常服,指尖把玩着金簪,眯着眼就笑了,笑过之后,又拧着眉叹了一声。
 
    许嬷嬷看在眼中,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妈妈,我老笑话阿筝催着婆娘尽礼数,可我如今……”萧娴苦笑摇了摇头,“我也是急切的那一个呀……”
 
    许嬷嬷鼻子一酸,拍了拍萧娴的背:“姑娘,也许老太太能熬得住。”
 
    萧娴敛眉,道:“生老病死,妈妈不用劝我,我都懂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八字(容寡和氏璧+)
 
    唐姨娘那里麻利,量过了身量,隔了五日,簇新的衣裳都送来了。
 
    两身冬衣,又新做了雪褂子,配了两双新鞋,料子都是谢筝过目的,很是衬人。
 
    桂嬷嬷眯着眼,道:“姑娘一会儿要出门吧?不如换了新衣?”
 
    谢筝笑着道:“二爷请了苏公子吃茶,叫我也去,新衣就不换了吧,等过年时穿。”
 
    “既然是见客,姑娘可千万打扮得好些,”桂嬷嬷忙劝道,“这不是两身衣裳吗?铺子里还另做了几身,还未送来,姑娘还怕过年时没有新衣裳吗?花翘呀,赶紧替姑娘换上,咱们也比比尺寸,万一有不合适的,还能去改改。”
 
    桂嬷嬷如此殷切,谢筝也就不推拒了,去内室里换了身新的,又示意花翘从妆匣里取了玉镯和一对南珠耳坠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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