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玖拾陆
时间:2017-12-11 16:15:36

 
    与杨府尹商议了后头事情,陆毓衍与谢筝一道出了顺天府,不疾不徐往香客居走去。
 
    苏润卿上午陪着苏太傅进宫去了,便与他们约在了午间。
 
    北风停了,日头高悬,只可惜冬日的阳光没有多少暖意,依旧让人冷得紧。
 
    谢筝拢了拢雪褂子,抱紧了手炉。
 
    年前的长街比平日里还热闹,百姓们忙着采买年货,各自忙碌着。
 
    香客居的生意也较平时好些,小二来回跑着,忙得脚不沾地。
 
    二楼临街的雅间早就满了,陆毓衍便挑了另一侧的,半开着窗户,能听见底下大堂里的动静。
 
    茗茶送上,又添了两只牛肉馅儿的包子。
 
    谢筝捧在手中,只觉得热气腾腾的,比那手炉还舒服。
 
    她偏过头,笑着与陆毓衍道:“这就上菜了?不等苏公子?”
 
    “两只包子而已,你吃你的,”陆毓衍答道,“他来了自会点菜,又不会饿着他自己。”
 
    谢筝笑意更浓了。
 
    她也不会饿着她自己。
 
    咬开软软的包子皮,牛肉香气四溢,激得人食指大动。
 
    陆毓衍看向谢筝,那双凤眼弯弯,眼底如有星辰,粲然得叫他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喜欢一个人,大约就是这般吧,只看着她吃东西,都觉得美味至极。
 
    一旁的松烟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门边,只当没瞧见那两人,竹雾靠窗站着,微微推开了窗,听底下客人们说话。
 
    传入耳中的自然是刘维安的案子。
 
    上午时,风向就已经变了,纷纷骂着廖普,又说刘维安倒霉。
 
    说得虽热闹,但到底少了衙门里的判罚,这会儿不少人都晓得廖普又被带进了衙门里,一并进去的还有他的小舅子张丰,连张丰做工的铺子的东家都被叫去问话了,这等于是坐实了之前的说法。
 
    张丰替姐报仇,却找错了仇家,刘维安当时好心掏银子,最终赔上了性命。
 
    永安侯府借着这消息,又使人说道了一通,此刻香客居的大堂之中,一时之间,也听了不少刘维安的好话。
 
    竹雾撇了撇嘴,心道:这么说下去,等传到了过年,刘维安只怕要传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大善人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常客
 
    要竹雾来说,刘维安那个人,的确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但也绝对算不上好人。
 
    刘维安就是个极其普通的勋贵纨绔子弟,书念得一般,谋财害命的心思没有,爱好玩乐,仗着出身,出门也算有些排场。
 
    侯府不需要他承爵,也无需他振兴家业,就由着他舒舒服服过日子。
 
    养养女人,斗斗鸡,就是如此罢了。
 
    廖普吵吵囔囔地说廖张氏红杏出墙,刘维安会掏银子平事,说到底,并非好心,而是怕烦。
 
    二十两银子换清净,对刘维安来说,还真不是什么事儿。
 
    可刘维安还是死了。
 
    死得相当冤枉。
 
    他压根没做什么要赔上性命的事儿,就这么挨了两刀子,英年早逝。
 
    竹雾犹自唏嘘着,突然就见大堂角落里坐着的一位客人腾地站起身来,那客人将银子拍在桌面上,也不让店家算算,就大步流星走出去了。
 
    他似是有急事,脚步匆匆的,与进店来的苏润卿迎面撞在一块。
 
    苏润卿踉跄了一步,留影赶忙扶了一把,他才站稳了。
 
    而那客人甚至没有向苏润卿赔礼,偏过身子就走远了。
 
    竹雾拱手禀了楼下事情:“那人不知礼,撞了苏公子,一句话都没有。”
 
    谢筝站起身,走到窗边望下去。
 
    苏润卿正跟着小二上楼,那客人已经不见踪影了,他刚才坐的那桌子还没来得及收拾,摆了两碟小菜,一壶酒,一双碗筷,就算香客居的菜肴价格不低,他留下的银子也偏多了。
 
    松烟给苏润卿开了门。
 
    陆毓衍抬头问他:“叫人给撞了?”
 
    苏润卿一怔,见谢筝站在窗边,他了然地点了点头:“叫你们看见了?那人怕是有急事吧,长得还挺干净文气的,不像是个不懂礼数规矩的。”
 
    小二自然也看见了店门口的那一出,赶忙低头哈腰着替那客人赔礼:“年前客人多,店里多少有点儿照顾不周,冲撞了苏公子的地方,还请公子莫要怪罪。”
 
    “是你们香客居的常客?”苏润卿真没放在心上,见那小二谨慎,便笑着问道,“你这般替他赔不是,也是个不好得罪的客人吧?”
 
    “常客倒也是常客,”小二堆着笑,道,“一个月来个两三回,挺喜欢咱们店里的羊肉包子和水晶肘子,是个行商人。下回他再过来,我们东家会与他说说的。”
 
    苏润卿摆手,道:“说什么?让他给我赔不是?行了,多大的事儿,不用麻烦了,我还没吃午饭呢,先给我拿几只包子来。”
 
    小二乐呵呵去了。
 
    谢筝与苏润卿说了案子的状况。
 
    苏润卿听完了,支着下颚,道:“绕了一圈,说到底,还就是寻仇。
 
    非亲非故的,又不牵扯利益,做什么帮那张丰进将军坊去杀人?
 
    他难道会天真到以为张丰是去给两只鸡拔毛泄愤的?
 
    他帮着张丰进去,告诉他里头路线,就是想让小伯爷和刘维安打起来,就是不知道与他有仇的是哪一位了。”
 
    道理明明白白,陆毓衍和谢筝也清楚,只不过,又绕回了最初的问题上。
 
    无论是刘维安还是小伯爷,好事做得不多,坏事也有几桩,可真坏到要让人动刀子的,好像还真没有。
 
    “有张丰这条线,也不至于查不出来。”陆毓衍的指尖敲着桌面,道,“不过是费些工夫。”
 
    如谢筝所言,张丰在京中时间短,他的人际关系很简单,两个月之间,与谁有过往来,仔细查了,也能梳理出来。
 
    还有一个林昌,也许他今日就给对方报信了。
 
    小二送了包子进来,听他们说那林家木匠铺子,笑道:“那铺子手艺不错的,别看他们东家年纪大,眼睛还尖着呢。
 
    我们店里两年前从新打了新桌椅,就是请他们铺子做的活。
 
    比不上官家手艺,但店里用用,还是挺像回事的不是。
 
    他们铺子好像也就开了八九年。”
 
    闻言,谢筝拧眉道:“才八九年?林东家大把年纪还攒了银子开铺子,当真不容易。”
 
    “可不是,”小二应和道,“他婆娘早早就没了,两个儿子都是药罐子,一直娶不上媳妇,林东家辛苦攒了一辈子的银子,听说都拿出来了。那铺面,还真是要不少钱的。好在生意日益红火,这两年两个儿媳妇也进门了。哎,老百姓就是这样,没有钱,媳妇都娶不回来。”
 
    苏润卿笑道:“那你娶媳妇的银钱够了没有?”
 
    “哪够呀,就指着公子们多来我们铺子里,我们东家生意好了,过年了也能多给我们包些银子。”小二哈哈道。
 
    小二关上门出去了。
 
    谢筝和陆毓衍交换了个眼神,心中都有一个疑惑。
 
    苏润卿道:“想到什么了?”
 
    谢筝理了理思绪,道:“林昌手艺不错,不开铺子,也能接些活。
 
    开铺子有赚有赔,尤其是他那铺面在城西最热闹的街上,租金并不便宜。
 
    两个药罐子儿子都没娶亲,苏公子若是林昌,会把手中的银子拿去开铺面,还是先给儿子讨媳妇?”
 
    “肯定是讨媳妇!”苏润卿恍然,连连点头。
 
    木匠做工,攒银子并不容易,好不容易攒了些,哪怕不讨儿媳,也要存着以备不时之需,毕竟,生意有好有坏,药罐子的药是断不得的。
 
    即便身边有人出主意,让林昌去看铺子,老实巴交的林昌大约也没那个胆量尝试。
 
    用过了午饭,三人往城西去。
 
    林昌不在铺子里,只一个小学徒守着铺面。
 
    一听是衙门里找东家,小学徒壮着胆子,道:“当真是张丰杀了人呀?我竟然跟一个杀人的一块做了两个月的活!吓死人了!他、他平时挺老实的,压根看不出来他有那胆子。查清楚了呀?”
 
    松烟绷着脸,故作严肃,道:“听说他当时并不在铺子里,却让你说慌骗你们东家?”
 
    小学徒听了这话,摇头道:“没有的事情!我没说谎啊!东家那天下午是在铺子里的,他知道张丰出去买年货但没回来的,跟我没关系!”
 
    林昌从外头进来,正好听见这么一句,脸一下子就白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本分
 
    小学徒越过松烟的肩膀,瞧见了站在门边的林昌,他的声音卡在了嗓子眼里,半晌没有再说话。
 
    不大的木匠铺子,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隔了良久,小学徒才脚脖子一歪,撞到了桌沿,桌上的刨子啪得掉在地上,打破了一室静谧。
 
    “东、东家……”小学徒哆哆嗦嗦的,眼神在林昌与陆毓衍一行人身上来回看着,垂下了头,道,“东家,做人要说公道话,那张丰杀人,是跟我没什么关系,也跟东家您没什么关系,您替他说什么好话呀!”
 
    林昌锐利的眼神盯着小学徒,哼了一声。
 
    松烟上前,扶了林昌一把,叹道:“林东家,你这个小学徒说得也没错,张丰只是来做短期的帮工的,你又何必替他蹚浑水,平白惹些是非?他在店里,那你自是说实话,他分明不在,你做什么要……”
 
    林昌一屁股坐下,冲着小学徒骂道:“还不滚回家里去!”
 
    小学徒一溜烟跑了。
 
    林昌这才叹着气,道:“叫几位看笑话了,我这个师父教徒弟,也教得累得慌。
 
    想想从前我当学徒的时候,师父说东,那就去东,哪里还敢生出什么花样来,现在的小娃儿,哎!
 
    我两个儿子身体都不好,没法跟我学手艺,我这几十年,陆陆续续也带了不少徒弟,他们都没留下,学了几分皮毛,就自个儿出去做事了。
 
    各有各的性子,喏,刚那个,做活儿不利索,嘴巴特别多,可我又不是他老子,打不得呀,就骂几句,回头他爹娘领着来了,我还要再收着。
 
    张丰那个人呐,其实挺温和的,是个老实人,但骨子里倔,认死理。
 
    我们这行的短工,都是按工时算钱的,因着是年前他在铺子里的最后几天了,我晓得他不在,也想多给他算半天的工钱。
 
    他姐姐没了,又是外乡人,家里还有老父,生活不容易,半天工钱不多,但能让他回乡路上多啃两个馒头,我也算做个善事了是吧?
 
    可这话我不能跟他明说,他倔,要是知道我故意补他,肯定不高兴,还要把钱给我退回来。
 
    因此大堂上,我左右为难啊,想想人就在一旁,我这话要怎么讲!
 
    就……就说了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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