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玖拾陆
时间:2017-12-11 16:15:36

 
    这是个正确的主意。
 
    杨府尹立刻吩咐了,等衙役们快步去了,他的视线又落回到了张丰身上。
 
    这一次,张丰低着头,似乎比刚才更不安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局势
 
    先到的是林家铺子的东家林昌。
 
    林昌做了几十年的木匠活了,一双手粗糙,骨节很大,他颤颤巍巍跪下,道:“大人,这个张丰的确是小人铺子请的工匠。
 
    十月二十八,他来铺子里,说是能干活的,想寻个短工做到年前。
 
    铺子里接了个活,人手有些紧,小人看他手艺还过得去,就答应了。
 
    今天一早给结的工钱,因此,他什么时候来的,就记得清楚的。
 
    他只是短工,跟铺子里没有别的关系了,他若是做了歹事,小人也、也不知道的。”
 
    杨府尹颔首,问道:“前天,张丰在铺子里做活吗?”
 
    “在的呀,”林昌连连点头,“一大早来的,到中午的时候,跟小人先支了些一部分工钱,说是去给家里买年货,也就去了不到一个时辰,提着东西回来了,又一直在铺子里做活到了天黑。”
 
    杨府尹拧眉。
 
    谢筝闻言,下意识看向陆毓衍。
 
    陆毓衍绷着的唇角在听了林昌的话之后,浅浅扬了扬。
 
    若说之前是一团迷雾,如今,却已经露出了些边角了。
 
    将军坊里出事,到衙役们问完话,让所有人依次离开,远远不止一个时辰。
 
    若依林昌的说法,张丰是断断不会有时间谋害刘维安的,他看起来清白极了。
 
    可陆毓衍十分相信谢筝的记忆,谢筝说在坊内见过张丰,那张丰定然就出现过。
 
    林昌不会无缘无故说谎,他替张丰开脱,定然有他的缘由。
 
    将军坊的管事们也陆续到了,几人围着张丰,嘀嘀咕咕着,一面议论一面回忆,最后大管事出来说了一句:“大人,出事的时候,此人是在将军坊。”
 
    张丰有了林昌的证词,哪里肯认管事们的说法,大声道:“胡说!我没去过,你们会让我这么个打扮的木匠进去吗?”
 
    一句话把管事们都给问倒了。
 
    依着规矩,张丰是断断进不去的。
 
    张丰见管事们说不出话来,赶忙又道:“你们看我眼熟?没错,我是在将军坊边上走过几次,我之前恨刘维安,晓得他出入将军坊,就过去看看仇人长什么样儿!大概是那个时候叫你们给看见过。”
 
    这么一说,也说得通。
 
    几个管事凑在一块,交头接耳又说了一通,还是没有结果。
 
    “木匠进不去,若是扮作谁的小厮呢?”陆毓衍突然出声,提醒了一句。
 
    张丰的脸色突然白了白。
 
    一位年轻的管事猛然想起来,一拍脑袋道:“是了!青色的麻布衫,跟着一位公子进来的,具体是哪一位,我还要再想想。”
 
    话音一落,谢筝瞧见,张丰的面色更加沉了。
 
    “记错了!”张丰深吸了一口气,坚决否认道,“我们东家说了,我当时在铺子里做事,我怎么还能出现在将军坊里?”
 
    “是吗?”谢筝打断了张丰的话,走到他跟前,沉声道:“我若是你,我就认下了。
 
    带你进将军坊的人与你无亲无故,没有他,你杀不了刘公子。
 
    你此时不认,衙门里就会把他找出来,他好心帮你,却要身陷大牢,你良心上过得去吗?”
 
    张丰的眼神闪了闪。
 
    谢筝继续道:“你进京不过两个月,在林家铺子做工,每日里做的事简单,往来的人更简单,衙门里仔细梳理,不用多少工夫,就能找到人的。你若不信,可以不认,最多两天,助你进将军坊的人就会跪在你边上了。”
 
    张丰的嘴唇颤着,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如此处置了。
 
    衙门明明没有实证,可谢筝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衙门能这么快查到廖普,又这么快抓到了他,也许,不用两天,也会……
 
    张丰的眼珠子四处瞟着,两侧站立的凶神恶煞般的衙役,端坐堂上的府尹大人,坐在边上几乎不开口、但一开口就让他心惊肉跳的陆毓衍……
 
    张丰的肩膀垂了下来,颤声道:“是,是我杀了刘维安,是我一个人干的。”
 
    这句话一出,杨府尹暗暗松了一口气,目光赞许地看着谢筝的背影。
 
    这个小姑娘,不仅记东西清楚,攻心也是好手,几句话的工夫,就给张丰分析清楚了局势。
 
    “你是如何杀了刘维安的?”杨府尹问道。
 
    张丰瘫坐在地上,说了当日事情。
 
    黑羽大将军和芦花儿的比试,半个月前就炒得沸沸扬扬的,张丰自然也听说了。
 
    “我琢磨着要乘乱下手,就毒死了黑鸡,果不其然,小伯爷气势汹汹找刘维安说理,两人打了起来,我故意被挤在人群里,抽了小伯爷的匕首刺死了刘维安,又割伤了好几人,把匕首塞回到小伯爷手里,在人群分开时跑开了。
 
    我事先在假山洞里藏了身干净衣服,比我身量大一点点,直接套在身上,冬天穿得都厚实,也没人看出来,粗粗洗了手上脸上的血,我就又回到人群里了。
 
    反正身上带血的人多了,我蹭到一些,也不招眼。”张丰交代着。
 
    杨府尹听了啼笑皆非,凶手竟然是穿了两层外衣,难怪衙门里没找到血衣,这也亏得是冬天,夏天时早就叫人发现了。
 
    谢筝打量着张丰,若有所思。
 
    难怪她起先看张丰,觉得有些怪,原是那日瞥到的身影更臃肿些,与眼前的人有那么点儿不同。
 
    “带你进将军坊的是谁?”杨府尹追问了一句。
 
    “我不认得,”张丰道,“我骗他说我是刘家的小厮,回去给公子取东西,再赶回到将军坊,管事们不认识我,我进不去了。
 
    他说帮我进去找刘维安说一声,我说不行,公子脾气不好,我办事这么不牢靠,他肯定要生气的。
 
    那人心眼好,就让我跟着他进去了。
 
    我自己杀了人,不想给他添麻烦,你们别找他了,找了他,他也不知道别的。
 
    还有我们东家,他前天下午不在铺子里,就我和一个学徒在,我让学徒这么跟东家说的,毕竟,我多半点工,也能多点工钱。
 
    眼瞅着要过年了,那学徒好心帮我的。”
 
    张丰被带了下去。
 
    杨府尹从大案后走过来,神色轻松不少:“贤侄……”
 
    话一出口,他突然发现陆毓衍依旧敛眉沉思,不由问道:“贤侄,可是这案子还有哪儿不对劲?”
 
 第二百六十二章 细枝
 
    大堂里,衙役们自个做事。
 
    张丰、廖普收押进了大牢里,主簿忙着记将军坊的管事们的口供,让他们签字画押。
 
    林昌搓着手站在一旁,听衙役说他被张丰骗了,他一脸愕然,眼睛不住往陆毓衍这儿偷瞄。
 
    马福看见了,问道:“老人家您看什么呢?”
 
    林昌赶紧收回了目光,压着声儿问马福:“那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岂不是在为那张丰开脱?现在张丰被关起来了,那我呢?我是不是给了假口供?”
 
    见老人心惊肉跳的,马福赶忙开解道:“你也是叫他给诓骗了的,又不是故意说谎,不碍事的。”
 
    林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身告辞。
 
    谢筝把这些动静都看在眼中,见林昌的背影越行越远,便与陆毓衍道:“人走了呢。”
 
    陆毓衍抿唇,请马福寻个眼生的衙役跟上去。
 
    马福满肚子不解,但还是照着做了,等安排妥了,又来问道:“为何要跟着他?他也是叫张丰给骗了的。”
 
    陆毓衍没有解释,而是看向了杨府尹。
 
    杨府尹讪讪笑了笑,又摇着头叹了一口气。
 
    他能做这顺天府尹,在追查案情上,不敢说高人一等,但也绝不是庸庸之辈。
 
    这案子是否还有哪儿不妥当,杨府尹心里也明白。
 
    只不过,案子牵扯了永安侯府和安瑞伯府,又是圣上耳提面命过的,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杨府尹也希望能尽快了解。
 
    凶手张丰已经落网,从案卷上来说,这案子足够交代的了。
 
    那些细枝末节……
 
    杨府尹又重重叹息,罢了罢了,陆毓衍要查到底,那他也别一心想着早日交差了,左不过也就再费几天工夫,就算圣上问责了,动匕首的人关在大牢里,他们也不算办案不利。
 
    杨府尹清了清嗓子,背着手给马福分析:“张丰一个外乡人,从未进过将军坊,他怎么知道小伯爷把黑毛鸡关在哪个屋子里?”
 
    马福不笨,一听这话,立刻就想明白了,连连点头。
 
    小伯爷是在二楼的雅间里宴请陆毓衍和苏润卿的,没有人指点,张丰断断不可能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溜上二楼,毒死黑毛鸡在下楼的。
 
    张丰备了毒饲料,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对鸡下手。
 
    他肯定很清楚,如何接近那两只鸡,又如何避开管事。
 
    将军坊说小不小,还有亭台楼阁,头一回进去的人,怕是连路都寻不着,更别说在里头做些什么了。
 
    马福往大堂外看了一眼,道:“林昌是故意替张丰说谎的?他其实知道张丰不在铺子里?”
 
    谢筝浅浅笑了笑,道:“老木匠又岂会不知道,铺子里的人手一下午能做多少工。”
 
    马福恍然大悟。
 
    依张丰的说法,下午铺子里只有一个小学徒,他请小学徒帮忙,诓了林昌。
 
    可林昌是个经验丰富的,一下午时间,铺子里的活是学徒做的还是帮工做的,做了多少,他一眼就能看明白。
 
    精细的手艺活,吃的就是手上功夫和时间,这是做不了假的。
 
    林昌在衙门里都能睁眼说瞎话,说他没看穿张丰的把戏,这就可疑了。
 
    毕竟,张丰只做两个月的帮工,林昌没有维护张丰的理由。
 
    林昌想要维护的,自然是别的人。
 
    只可惜,张丰没挨住谢筝的那一番逼问,张口把什么都招了。
 
    边上的杨府尹摸了摸下颚,目光落在谢筝身上,又缓缓移开。
 
    刚才那番话是怎么说的?
 
    是让张丰莫要连累了好心人,赶紧把什么都交代了为妙。
 
    结果呢,张丰是交代了,那所谓的“好心人”也一样逃脱不了,叫衙门里给盯上了。
 
    陆毓衍还说他“吓唬人”、“坑人”厉害,要向他学习,也不看看自个儿把身边的丫鬟都教得这般“坑蒙拐骗”,张口就唬得张丰一愣一愣的。
 
    杨府尹真是自愧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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