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玖拾陆
时间:2017-12-11 16:15:36

 
    一直在后头旁听的高仲盛上前来,试探着道:“传消息时,能不能、能不能别把我供出去?我这半年的日子太辛苦了,杨大人高抬贵手,让我过个好年吧。”
 
    杨府尹眼珠子一转,道:“多亏了高公子,衙门里才能寻到廖普这条线,公子放心,衙门里办事有分寸,不会说出去的。”
 
    高仲盛放心了,拱手告辞。
 
    杨府尹笑着送人出了大堂,转头回来,道:“就只传廖普好赌,诬陷他媳妇,讹诈了刘公子吧,那个什么美人局,要过年了,不好看。”
 
    对杨府尹的这番做法,陆毓衍并不意外,也不觉得突兀。
 
    顺天府只想破案,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真把那几位的名字喊的满城皆知,人人当笑话看,不止当事人过不好年,杨府尹的日子都难捱了。
 
    陆毓衍亦不想“人是生非”,道:“大人考量得在理。”
 
    杨府尹干巴巴笑了两声。
 
    他是考量了,可陆毓衍会没考量吗?
 
    就算是急性子又憋不住话的苏润卿,肯定也是考量了的。
 
    这事儿就算定下了。
 
    衙役们匆匆往外头递消息,很快,这事儿就成了各家酒楼馆子里,晚饭桌上的谈资了。
 
    廖普不起眼,但昨儿个死于非命的刘维安正是如今最吸引眼球的。
 
    风言风语传了一整夜,等到了第二日,谢筝起来时,花翘给她带回来的消息就叫她瞠目结舌了。
 
    花翘把食盒放在桌上,一面摆桌,一面道:“厨房里都在传呢,采买的妈妈清早带回来的新消息。
 
    那诬陷妻子的赌徒廖普,人人喊打,恨不能一人吐一口唾沫星子淹死他。
 
    而刘公子那里,竟然叫人说成了大善人了。
 
    说他心善,看不得廖张氏和自己的小厮被人诬陷,这才出了银子摆平小厮事情,哪怕后来被人误会为小厮替他背了罪名,刘维安都没有辩解过,默默承受误解。
 
    外头还传了好些刘公子说过的大善事,什么出银子给人看病啦,什么助了个穷书生念书啦。
 
    还有还有,他前些年从花楼里买下了个姑娘,都说是心善,助那姑娘脱离苦海。
 
    人人都说刘维安死得冤枉。
 
    又说小伯爷惹事,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为了一只鸡,叫人趁乱害死了无辜的刘维安。
 
    姑娘,您说,怎么就有这么好笑的事情。”
 
    谢筝听得连连摇头,可转念一想,倒也能明白过来。
 
    好坏都是一张嘴,有人说坏,也会有人说好。
 
    城中百姓不知内情,以讹传讹。
 
    而永安侯府里头,肯定会借着这一波东风,使劲让人传刘维安的好话,那些给人看病、助人求学的消息,应当就是侯府里传出来的。
 
    人是没了,但永安侯府的名声还是要挽回一些的,就算从前老侯爷不在乎,可眼下不同,刚挨了圣上一顿骂,总要摆摆姿态。
 
    不仅要说刘维安的好,还要趁机再说小伯爷不好。
 
    谢筝咬着米糕,道:“外头都传遍了,张丰若是没出京城,肯定也听到消息了。”
 
    “姑娘,真的是那廖张氏的弟弟为姐报仇?”花翘凑过来道。
 
    “谁知道呢,”谢筝叹道,“线索太少,将军坊当时人又多又乱,一时之间无处可查,只是找到了张丰,才好说是不是他。”
 
    花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另一厢,廖家里头,廖普趴在床上,整个人木楞着。
 
    昨日衙门里的人送他回来,让大夫简单给他处理了一下,一整个夜晚,他是瞪着眼睛到天亮的。
 
    伤口不麻了,又痛又痒,更让他难以入眠的是,他怕张丰来找他,一闭上眼睛,就觉得听见了脚步声,吓得他只能睁开眼来。
 
    衙役们说是守在院子附近,可廖普没有一点谱,直到早上,衙役给他送了个馒头过来,看着身边有个大活人了,廖普才觉得安全些。
 
    只是,那衙役一面啃馒头,一面说的消息,让廖普半点胃口都没有了。
 
    外头,竟然都传成那样了。
 
    哪怕张丰不来找他,他也是过街老鼠,以后还怎么在京中生活?
 
    廖普朝衙役抱怨。
 
    衙役翻了个白眼,骂道:“脸没了?你竟然还知道要脸?自个儿给自个儿找绿帽子,当了乌龟王八蛋,你怎么不觉得没脸呀?不要脸的人,我也见得多了,就是没看明白,你这样的到底是要脸还是不要脸。”
 
    廖普张嘴想说“要脸”,衙役压根不理会他,转身就往外头走。
 
    只留下廖普,费尽力气伸出手去,才勉强够到了几子上的馒头。
 
 第二百六十章 挣扎
 
    馒头没有刚从笼屉里拿出来时热,变得硬邦邦的。
 
    廖普张嘴咬了一口,原本就干涩的喉咙越发难过,馒头卡在嗓子眼里,他咳了好半天才止住。
 
    如此一折腾,屁股上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忿忿把馒头砸在了床上,廖普想,真他娘的难吃!
 
    许是外头大亮的天色让廖普添了些底气,困意慢慢袭来,他趴在床上直打瞌睡。
 
    睡梦之中,突得就看见了一把匕首,银晃晃的,在他鼻子跟前比划。
 
    廖普尖叫一声醒过来。
 
    正午的日光透过窗户晒进来,晃眼极了。
 
    廖普喘着粗气,不住安慰自己,刚是做梦呢,没有什么匕首。
 
    可下一瞬,他突然瞥见了床边的黑色影子,从床尾投下来,并不长,因此他起初都没有留意到。
 
    眸子骤然一紧,廖普哇得大叫出声:“谁在……”
 
    话还没问完,一个拳头直直对着他的面门砸了下来。
 
    带着怒火的拳头砸在了廖普了眼睛上,力道大得廖普几乎以为自个儿要瞎了。
 
    他捂着受伤的眼睛,另一只用力大睁着,努力想看清动手之人:“娘的!老子跟你拼了!”
 
    “衙门里的板子怎么没打死你!”那人的声音冰冷冰冷的,“刚才做噩梦了?你这种黑心黑肺的东西,还会怕得做噩梦?”
 
    廖普听出来了,他撕声叫起来:“来人来人!这个就是张丰!肯定是他杀了刘维安,他还要杀我!”
 
    张丰一怔,怕廖普真的惊动了左右邻居,便整个人坐在了廖普身上,不让他动弹,又死死按住了廖普的后脖颈,掏出匕首,对着廖普的脖子就要割下去。
 
    廖普怕极了,想挣扎,伤情又让他使不出多少力气来,只能穷叫唤。
 
    守在院子附近的衙役们自然发现了有人进了廖家,听见了动静,快步冲了进来。
 
    张丰没想到这是个陷阱,一时没反应过来,叫寻到了空隙的廖普一把掀翻。
 
    廖普已经红了眼了,在生死时刻,哪里还顾得上伤口,他扑到了张丰身上,反手抓着匕首要痛下去:“妈了个巴子的狗东西!想杀老子?老子先教你做人!”
 
    马福冲上前扣住了廖普的手腕,用力一劈,匕首落在了地上。
 
    “教他做人?”马福啐了一口,“你他娘的难道是人?”
 
    廖普和张丰被带到衙门里时,谢筝刚好也到了。
 
    看着被扭送进大堂的张丰的身影,谢筝只觉得有点儿熟悉,又有些不同。
 
    杨府尹得了信,端坐在大堂上,悬在嗓子眼的心已经落下一半了。
 
    张丰果然出现了,他想杀廖普,那肯定和刘维安的死脱不了干系。
 
    惊堂木重重一拍,杨府尹抬声问案。
 
    张丰梗着脖子跪着,满是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廖普。
 
    廖普趴在地上,过了那要命的关头,伤口又痛得他头皮发麻,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阴测测道:“杀了刘维安,感觉如何?是不是大仇得报,又一夜之间晓得杀错了人?看不出来啊,阿丰,你还有胆子杀人。”
 
    张丰一口浓痰吐在廖普脸上:“你不是人!你还我姐姐……”
 
    啪——
 
    杨府尹又拍了惊堂木,沉声道:“再说些有的没的,就再打一顿,什么时候能安心交代事情了,什么时候歇了。”
 
    廖普不想再挨板子了,就只好闭嘴。
 
    张丰看着杨府尹,道:“我没杀过刘维安。我是恨他,我以为他害了我姐姐,但人家是侯府的公子,我一个外乡人,我能奈他何?
 
    家里穷,进京一趟不容易,我就想,既然来了,就趁着年前这一两月,多少赚些银子,带回老家去过年。
 
    我学过些木工手艺,这些日子一直在城西林家铺子里做工,大人去问问就知道了。
 
    我、我知道刘维安什么样,可我没用,我只敢远远看着他,咒他去死,但我没真杀他。
 
    今儿个,铺子东家给我结工钱,我打算回乡了的,临出城听说了廖普那些破事,我才晓得被这混账给骗了。
 
    我气不过,冲去廖家找他。
 
    他诬我姐姐名声,又让她病死,我实在忍不住,才拔了刀子,但我也捅死他,反而是他,差点就要把我给杀了!”
 
    杨府尹一听这话,心又慢慢提了上来。
 
    张丰这番说辞,粗粗听来,还真没有什么问题。
 
    一面交代衙役去林家铺子问一问,杨府尹一面又仔细打量张丰神色。
 
    张丰是慌乱的,一个穷百姓,突然被官老爷审问,慌乱也是常理。
 
    只是,张丰看着不安,刚才那番话却十分流畅,让杨府尹有点儿意外。
 
    毕竟,跪在堂下瑟瑟发抖、说话颠三倒四的人,他也见得多了。
 
    谢筝抱着手炉站在一旁,目光一直没有从张丰身上移开。
 
    陆毓衍偏过头,低声问她:“可是看着眼熟?”
 
    “有那么点儿。”谢筝仔细回忆着将军坊里的状况,突得脑海里就闪过了一个身影。
 
    她有些记不清五官了,毕竟与貌美的廖张氏相比,张丰实在平平无奇,往人群里一扔,谁也想不起来他。
 
    亏得谢筝记忆较常人厉害清晰,才隐约有那么点儿印象。
 
    “我见过你,”谢筝走到张丰身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刘维安死的那天,我在将军坊里见过你。”
 
    张丰愕然,抬头看着谢筝。
 
    杨府尹赶忙问道:“阿黛姑娘,此话当真?”
 
    谢筝点头。
 
    “姑娘口说无凭!我怎么会去过将军坊,我一个小木匠,还能进得了那地方?”张丰并不承认。
 
    能够出入将军坊的不是官家子,就是富家商贾,单凭张丰,是断断进不去的。
 
    谢筝挑眉,一字一字道:“我口说是无凭,但谁说就只有我一张嘴?做迎来送往生意的人,认人的功夫很是厉害,杨大人不如请将军坊的管事们来,都认一认,此人有没有进过将军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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