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玖拾陆
时间:2017-12-11 16:15:36

 
    高仲盛的脸刷得沉了下来,红一阵白一阵的:“你们从哪里听来的?不能说出去,千万不能说出去!”
 
    “估摸着被设局了的不止你一人,谁也不想叫旁人晓得,”陆毓衍道,“高公子放心,不会说出你的名字。”
 
    高仲盛的嘴角抽了抽,陆毓衍这话,他半句不信。
 
    要是信了,就是一个大窟窿,一脚踩下去就咕噜噜地滚下去了。
 
    谁信,谁倒霉。
 
    可不信,他也不能不说。
 
    衙门里被圣上耳提面命了要年前破案,卡在他这儿了,人家回头御书房里多一句嘴,他高仲盛就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名姓是真不知道,”高仲盛忿忿道,“那女人确实挺好看的,我看她那样子,大抵她也是被逼的,那男人可真不是个东西,长得就不是什么好人样,怎么就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高仲盛不晓得对方名字,但好歹见过模样,不甘不愿地跟着陆毓衍和苏润卿到了廖家外头。
 
    门一敲开,廖普那张脸刚露出来,高仲盛就低呼道:“是这个混账没错!”
 
    廖普闻言愣住了,想关上门,叫松烟给拦住了,和竹雾、留影一道,把廖普押到了衙门里。
 
    查问官家子弟,要讲究的事儿多些,对付廖普这样的无赖,杨府尹半点不客气。
 
    廖普原本不承认讹诈,咬定高仲盛与廖张氏胡来,看着他在赌坊里的输钱的数字都面不改色,叫衙役们一通板子下去,立刻就老实多了。
 
    廖普没钱,好赌,偏偏十赌九输。
 
    有一回输得惨了,廖普就去寻廖张氏晦气,到了绢花铺子,见廖张氏与刘维安的小厮说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就觉得自己多了顶绿油油的帽儿了。
 
    一番吵闹过后,刘维安给了他二十两银子。
 
    那是二十两呀,票子轻飘飘的,但换作了现银,能让他抱着都手抖。
 
    廖普以为找到了生财之道。
 
    他逼着廖张氏再去寻刘维安的小厮,再得了十两之后,心眼更大的廖普生了更恶的念头——设美人局。
 
    廖张氏不肯就打,一顿不够打两顿,打得多了,女人就屈服了,依着廖普的设计,先后得手。
 
    高仲盛只是其中一人。
 
    廖普选的都是权贵家的子弟,自个儿本事不多,全靠父祖吃饭,银子数额能让他们肉痛,又不至于真的逼得过了,谁都下不来,因此,几次设局,都没有人报官。
 
    加在一块,差不多也有五六百两。
 
    廖普挥手间输了个干净。
 
    廖张氏病倒了,廖普并非不想掏钱给媳妇看病,这个媳妇是他的摇钱树,他看重得紧,只是分文不剩,他有心也无力。
 
    这等腌臜人,杨府尹看着就来气,咬牙道:“刘维安刘公子死了,你可有线索?”
 
    廖普梗着脖子,道:“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干系,我就是个讹钱的,不是索命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捕蝉
 
    大堂外头,风卷着残叶呼啸着。
 
    饶是里头备了炭火,依旧是冷冰冰的。
 
    廖普啪在地上,只觉得那冷风钻进了衣裳,连骨头都透着寒气。
 
    尤其大案后头的杨府尹,面无表情,透着一股阎王爷一般的阴沉气息。
 
    廖普倒吸了一口寒气,屁股上挨得那顿板子,这会儿都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痛了。
 
    杨府尹盯着廖普,道:“不是索命的,是个讹钱的?你做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你就不怕你被人索命了?
 
    刘公子那人,名声是一般,但还真不至于招惹了要夺他性命的仇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会动不动就拔刀子砍人了。
 
    衙门里查案,想来想去,恐怕也就只有你这儿这一宗了。
 
    你说与你没干系,那就没干系吧。
 
    廖普,你自求多福,最好是真的跟你没关系,万一真是因为你们两夫妻的事儿,等你讹人又穷得病死了婆娘的事儿传出去,你且看看。”
 
    杨府尹说完,抬手挥了挥,吩咐左右人手道:“行了,跟他没干系,那就让他签字画押,赶紧送回去,衙门里可没工夫给他请大夫。”
 
    主簿拿着册子到了廖普跟前,抓着廖普的手要画押。
 
    廖普僵着手臂,不肯合作了:“哎呦大人呀,不给我请大夫,我这么穷,我要是死了怎么办啊?”
 
    “死了找你那命苦的婆娘去!”杨府尹啐道,末了又摇头,“你这等人,还是别去祸害你婆娘了,让她好好投个胎,下辈子千万别遇上像你这样的人,简直害人害己!
 
    行了,给你请大夫,直接下大牢去待着吧,你设局讹诈的罪名,依着律法,你自个儿算算,还有没有命吧!”
 
    廖普的脸色刷得就白透了。
 
    下大牢,医好了是死,说些好话回家去,叫衙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断断不会愿意消息传出去,被人当成年节里酒桌上的笑话。
 
    指不定熬着熬着,他身子骨结实,就熬下来了,
 
    可、可还有催命符啊……
 
    廖普一把抓住主簿的手,哭丧着脸,道:“大人呐,我不索命,但我怕别人索我的命!刘公子真不是我害的,但、但我那小舅子,也许是他动手的。
 
    我那婆娘没了,我就给岳家传了信,我那小舅子在京中奔丧,我这不是……就……”
 
    廖普说得支支吾吾的,但在场的众人都晓得他的意思。
 
    那廖张氏,三十出头了,但还真不是病了就救不回来的年纪,小舅子定然是要向廖普讨说法的。
 
    廖普怕叫小舅子知道自己好赌,更怕他知道自个儿逼着廖张氏设美人局,就把事情就推到了刘维安身上。
 
    当时刘维安出银子的事儿,小舅子只要去向知情的绢花铺子东家打听,也能证实这一说法。
 
    廖张氏不守妇道在先,没有休出门去,让她走得还算体面,廖普自诩“仁至义尽”。
 
    与人**,小舅子说到哪儿去,都丢人没脸,自然也就不好跟廖普硬碰硬,这口气,也就朝着刘维安去了。
 
    廖普原本想着,把小舅子打发走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昨儿个刘维安出事,他也压根没往小舅子身上想,这会儿叫杨府尹半骗半吓了一通,自个儿就怀疑上了。
 
    万一,真是他那小舅子,看着老实巴交的,实则是个敢杀人的,那他……
 
    消息一旦走漏,小舅子还不砍伤门来?
 
    平素,身高体重的廖普是不会怕他小舅子的,敢动刀子,谁砍谁还不一定呢。
 
    但是,现在的廖普,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衙门的这一通板子,让他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他怎么打得过他小舅子?
 
    “大人,把他抓起来,就晓得是不是他了。”廖普连声道,恨不能衙门里当即就把人抓回来,关进大牢里,那他就安全了。
 
    即便是抓错了人,等放出来也要出了年了,那个时候,他廖普伤势已好,又是一条好汉。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廖普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苏润卿摇了摇头,忍不住低声骂了句。
 
    谢筝也觉得廖普可恶极了。
 
    杨府尹压着心中鄙夷之情,沉声道:“你那小舅子叫什么?如今在哪儿?”
 
    “叫张丰,”廖普忙道,“我也不晓得他在哪儿,他来送走他姐之后,就离开了。”
 
    杨府尹揉了揉眉心。
 
    京城,这偌大的京城,哪里去找一个只知道名字的人?
 
    衙役们也不晓得那张丰长什么样子,街上擦肩而过,都不认得。
 
    杨府尹下意识地看了陆毓衍一眼,真要满京城找人,什么时候能找到?这还怎么给圣上交代?
 
    陆毓衍垂着眼帘,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只背手站着,沉沉看着廖普。
 
    谢筝抬眸看向陆毓衍,她想,他是生气的。
 
    哪怕五官上没有显露,但谢筝看懂了。
 
    “杨大人,”陆毓衍不疾不徐道,“寻找张丰一事,宜早不宜迟。若真是张丰下手,他自觉手刃了仇敌,一定会尽快离京,指不定还能赶在年前回家。”
 
    “可不是嘛!”杨府尹点头道。
 
    “我们找他不易,可他找廖普容易,”陆毓衍冷冷瞥了廖普一眼,道,“让张丰知道他杀错了人,他自然会来找廖普算账。”
 
    趴在地上的廖普听明白了,急得哇哇大叫:“你们、你们是想拿我做饵?他真是凶手,我岂不是死定了?”
 
    “慌什么?”陆毓衍打断了廖普的大呼小叫,道,“你就在家里趴着,衙门里有人手看着院子,只要张丰动手,就有人抓他,到时候人赃俱在,凶徒、凶器都有了,案子也能办了。”
 
    廖普慌得浑身都抖了起来:“不行、不行!”
 
    “不行?”陆毓衍嗤笑一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不正是你想出来的局吗?”
 
    廖普的眸子骤然一紧,愕然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曾逼着廖张氏做蝉,自个儿做抓螳螂的黄雀,眼下,陆毓衍告诉他,他成了那只蝉了。
 
    他一点也不想当蝉。
 
 第二百五十九章 流言
 
    廖普哭了,哭得撕心裂肺的。
 
    五大三粗的男人痛哭起来,实在叫人侧目。
 
    偏他什么都顾不上,只晓得哭。
 
    这种哭嚎,与之前挨板子时的那种叫唤是截然不同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恐惧,仿佛张丰手中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胸口上,下一瞬就要刺下来。
 
    苏润卿啧了一声,而后朝陆毓衍竖起了大拇指:“这个法子不错,正适合这家伙。”
 
    廖普哭喊着,想再说些什么,叫马福带着人手给拖了出去。
 
    杨府尹从大案之后站起身来,搓了搓冰冷的手,走到陆毓衍身边,道:“还是贤侄聪慧,这么快就想到了好办法。”
 
    陆毓衍抿唇,拱手道:“大人过奖了,是大人先吓唬住了他,我还需向大人多多学习。”
 
    杨府尹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官场之上,坑蒙拐骗,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尤其是对付廖普这种混账,吓一通和打一顿一样有用。
 
    杨府尹自认为官的本事还不错,可真要论“坑人”,他是真的比不过陆毓衍。
 
    半年之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后生,把多少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头子坑得不要不要的,私底下说起来,都是“陆培元教得这儿子真真厉害”。
 
    陆毓衍说要向自个儿学习,杨府尹以为,无论他点头应了,还是谦虚推诿,都不是个滋味。
 
    这话,真是太难往下接了。
 
    杨府尹干巴巴地笑了笑,干脆直接岔开了话题,道:“那就这么定下,赶紧让人满京城把消息传出去,再让人看着廖家,一旦张丰露面下手,就能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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