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七皇子殿下的的莅临亲请,齐念在取得了华章的点头同意后,便乘了顶小轿只带了一个丫头,就随他去了。
待到了国师府下了轿,倒是令人有种颇为不一样的感觉。
可能李锦见察觉不出,但齐念却是很明显的感觉到,这府中似有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正在静静的伏蛰着,等待着,觑得一个上好的良机就会暴起而攻之,让人顷刻毙命。
齐念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下,望着眼前这座黑洞洞的府邸,那大开的府门仿佛一张血盆大口似的,谁进去就吃掉谁,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
她忽得有些明白皇帝的真正意图了。
李锦见对她的感受最为警觉,见她神色颇为不对,便低声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齐念微微摇了摇头,“无妨,待我进去了才会知道。”
他们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李锦见将人送到门口正打算随她一起进去,但守在门口的侍卫却拦在了他的面前,齐声道:“皇上有令,只许华七小姐一人进去。”
李锦见不由面色一冷,斥道:“放肆!”
另有侍卫忙恭谨的上前来行礼道:“请殿下息怒,这当真是皇上的口谕,卑职实在是不敢不从啊。还请殿下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当差的,若是有什么闪失的话,卑职这几人的脑袋,可都要保不住了。”
看他这架势是要拔刀现在就砍了他们几个的脑袋,齐念忙制止了他,“殿下就在外边等等吧,我很快就会出来的。”
他只好把按住剑柄的手给松开了。
眼瞧着那侍卫似还要啰嗦些什么,齐念怕真的便将李锦见给激怒了,忙打断了他的话,“烦请前面带路。”
那侍卫只好应了她的话,进门去了。
齐念看了李锦见一眼,低不可闻的道:“我进去若是一个时辰还未出来,你便进来找我吧。”
这话说的蹊跷,倒令李锦见的双眉瞬间便锁紧了。
他正要再多问几句,却只见齐念只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径自跟上了那个侍卫。
此时已然是无法,他只目送着她的背影直至不见,这才强耐着性子,只在门口等候着。
齐念自打进门之后,便只觉这国师府内处处都是玄机,当真是令人眼花缭乱,打从心底里便赞叹不已。
说起来这位国师亦正亦邪也当真是个妙人,说他沽名钓誉欺瞒君上吧,他却从不敛财扬名,这座国师府除了那些高人所布的奇阵异石之外,倒真是十分朴素,竟连半点儿奢华的迹象都没有。
但又说他勾结内宫残害皇嗣,却只在李锦见幼年时做过一次,后来便再也没有动过手了。否则就仅凭沈灼华一己之力,又岂是他堂堂国师的对手。
所以说这个人就是个迷,令人无论如何都琢磨不透,仿佛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似的,令人恨不得敬而远之,却又忍不住心生向往。
这座府邸也不算太大,不过只是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穿过两道穿堂之后,便到了国师的卧房了。
那侍卫只将齐念引至卧房门口,便自行离去了。
这里是一座天井式布局的房屋,中间一条小石径两侧的花圃上都栽种着各式奇花异草,东西两侧的厢房简朴无奇,石经直通之处,里边躺着的应就是众人口口相传昏迷不醒的国师。
齐念站在花丛之中立定了片刻,忽得只朗声道:“国师大人,玉萧已然经你的传唤而来,大人应当露面才是。”
这若是让旁人见了定然只会觉得莫名其妙,国师已然昏迷数日连意识都渐而消散了,又怎会应你的声而自行下床出来?
不过下一幕,便只见紧闭的卧房大门忽得自里边被打开了,众人皆以为此时只剩下一口气的国师,竟然就这样面色如常的踱步出来了。
他甚至还向齐念笑了笑,淡然道:“华七小姐,果然是你。”
齐念也笑了,只缓步过去便道:“玉萧也是按照国师大人的意思才来的,否则若是早知道你已布好龙潭虎穴,玉萧即便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就这样贸然进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 如你所见
“七小姐其实不必对我有这样大的敌意,贫道所做的这一切,实则都是为了你好。”
齐念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不由反唇相讥,“哦?原来国师大人苦心孤诣所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玉萧啊。那玉萧可的好好感谢国师大人了,你这是为了我好方才致我于这样的境地,你若是要与我对着干,岂不是片刻之间便能要了我的性命?”
国师不禁轻叹了一声念了句道号,“还请七小姐进来说话,在门外站着始终不是待客之道。贫道可以证明此番并非有恶意,还请七小姐能给贫道一个解释的机会。”
齐念一想,眼下横竖已然是进退两难了,还不如就听听他的胡说八道,兴许会有些可取之处。
国师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便将门大敞着自己先进去了。
屋里一如屋外这样的朴素,犹如苦行僧一般,四处都是空空荡荡的,只在正中有一张矮几,上有杯盏茶具,便也就罢了。
齐念走了进去,国师请她在矮几边的蒲团上坐下了。
她原想着这或许是个局,又许是个计,在她的心中国师这样的对手虽不能站在同一立场上,但却不得不畏他三分,打起自己全部的精神来应付。
但不曾想他不过只与她相对而坐,倒上两杯香茶之后便在袅袅升起的茶香之中平淡无奇的说了一句,“七皇子殿下乃是当世英才,是未央国中最有资格登上帝王宝座的一位皇子。”
齐念毫不客气的道:“这无需你来说,他的前路也不是你三言两语间便可断定的。”
“可是于天下苍生而言,他却一定不能登上帝王座,掌控万民之生死。”
“天命又岂是你可言喻!国师大人,有人道你能开天眼看尽前尘往事,但这些把戏不过只是糊弄人罢了,有谁能真与天意想通,再来插手凡尘中事?不过是臆想罢了!”
国师不由长叹道:“我本道你是七窍玲珑的心肝,没承想竟被凡世情爱蒙蔽了双眼!”
齐念被他气得直干瞪眼,却也不欲再与他争辩是非了。
“罢了罢了,这原也是我的罪孽,如今却要你来担待,我便让你看个清楚明白吧!”
她还未曾想清楚到底是什么罪孽,又要她来担待什么,便只见坐她对面的国师忽得伸出了一只手,四指弯曲食指上前,伸过来便要触碰她的眉心。
齐念被他这忽然间的举动吓了一跳,正要躲开时却感觉自己的身躯全然僵硬,竟连最为简单的躲闪都做不到。
她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国师的食指轻轻的触碰到了她的额头。
就在这一瞬间的触觉,却好似已然经历了千百年。
齐念还是原来那个齐念,但就在国师触碰到她的额头的那一刹那,这心境却只在瞬息之间便换了一个人似的,她为自己眼前骤然闪过的那些画面震惊得无以复加,若不是她素来心智坚强,恐怕此时便时连坐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国师默不作声的看着她,不知何时他已然收回了自己的手。
齐念苍白的面颊上已然划过了颗颗晶莹的汗珠,她的眸光尤为冷冽森寒,忍不住长舒了口气后,才低声质问道:“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儿?”
国师低低的念了句道号,面色悲悯而又仓皇,“如你所见。”
人间犹如地狱,战火延绵万里,饿殍遍地枯骨,浓烟哭嚎浮世。
这便是在齐念的眼中,若是让李锦见登基为帝之后的数十年间。
虽然这些令人观之难忘浑身颤栗的场景都是国师让她看见的,但就在那一眼万年的震撼之中,那样真实的感觉,令她不得不相信这样奇幻而又玄妙的事情。
“为何会如此……你不是说,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帝王之才么?”
“这确实是他的命数,但仅限于在遇见你之前。”国师的面色愈加灰暗,声音也愈加低沉,“七皇子殿下自诞生那日起,便天生异象,星轨不宁。我潜心参悟了天象许久,方才可以确认,他便是会给未央国带来灭顶之灾的那个人。就在我于泰安山上修建道观的那年,忽得夜降天火,将那几乎全然建好的道观付之一炬,我便知道,这局势之凶险,远在我的想象之外。”
齐念此时面色已然恢复了许多,她虽相信眼见为实,但到底心中还是偏向李锦见的,便忍不住问道:“这就是你煽动举国臣民,一致要将他送上祭台的原因?”
看来在十几年前的那场轰动全国的纷争最根本的原因竟是因着这,而不是她之前所预想的那样,都是宫廷内斗引起的。
不过想来也是,似国师这样高深莫测之人,又怎会甘心受后宫妇人的驱使,做那些上不来台面的尔虞我诈之事。
“他虽是帝王之才,但若是行了偏道逆天而行,即便是再有帝王之相,到头来也不过是亡国之君罢了。这天下分分合合总有尽时,但不论到头来谁是一统江山的帝王,遭殃受难的却总是黎民苍生。”
这种话若是在之前说给齐念听,她定然只会以为那是国师的托词。
但刚刚钻入脑中的那副奇景尚还在眼前浮现,倒让她觉得这样的说辞再真实不过了。
即便是国师曾经有过要取了李锦见性命的做法,且在后来又于梦境之中想把她拉入黑暗里永世不得翻身,且还将那些不堪回首的回忆全都公布于李锦见的眼前,让他们之间产生了巨大的裂痕。但不得不说,国师是怀有博爱天下的心境,是个值得敬佩之人。
虽然他们之间的对立关系,并不会因此便消散了。
国师显然也知道齐念不是那样好说服的,是而他说这些话也不过只是为了让她对此有所了解,也好到了危及关头以尽职责而已。
“但是那时你并没有得逞,李锦见也未曾因此丧命。未央国依旧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倒不见半分你所预见的趋势。”齐念定了定心神,此时她已全然恢复了原样,眉目清冷的道:“你的手段我可见识过,若是危言耸听,我也并非就分辨不出来。”
第四百一十七章 虚幻之境
国师静静的凝望着她,“只是因为后来,你出现了。”
齐念的手指有些微不易察觉的抖动,她定声道:“此话何意?”
国师的声音忽得听起来似有些忽远忽近,“你,就是那个能改变他的人。你这个人原本与他的命格并无半分关系,即便是曾经相识,也不过只是露水之缘而已。他的暴君命运原也不是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可以改变得了的,不过自从你突破了前世的障碍,自此便改写了这整个的格局……”
他的话依旧是迷雾遍布,让人听着只觉云里雾里的,丝毫都参不透他究竟是想说什么。
齐念本也自诩是个聪明人,可是在他的面前却好似脑袋无论如何都有些不够用了,她愈是想听清楚便愈是听不清楚,她愈是想弄明白,这眼前的一切便愈是模糊不清。
此时她即便是急得抓心挠肝,也依旧是改变不了坐在面前的这个人,渐渐的便让无尽的漩涡吞噬了他的躯体,看着他的双唇一张一合,却愣是连半个字都听不见。
这样无能为力只能袖手旁观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齐念伸出去的双手徒劳的在半空中抓了几把,自然是连国师的半片衣角都不曾触碰到。她的对面好似始终都只是一团虚无缥缈的空气,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她怔愣了片刻,忽得狠狠的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想把浮现在脑海中刚刚国师所说的所有话全都丢出自己的记忆里。
但她愈是如此反应,却听的愈加清楚。
我本道你是七窍玲珑的心肝,没承想竟被凡世情爱蒙蔽了双眼。
这原也是我的罪孽,如今却要你来担待。
他便是会给未央国带来灭顶之灾的那个人。
你,就是那个能改变他的人。
……
若是早知道,这一趟即便是打死她,都不会跑的。
国师仍旧躺在十分简陋的床铺之上悄无声息的,若不是走到近前去,恐怕都会觉得他是个早已断气的死人。
齐念倒是坐在原位,自己的面前摆放着一杯茶,对坐的桌角处也放着一杯茶,都已然是热气全无,冷透了的。
她坐在蒲团上,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在这大热天里没有出一身的汗,反倒感觉身上有丝丝的凉意让人忍不住的想打寒噤,委实也是一桩奇事。
她又坐了会儿,好不容易等已然僵硬的腿脚都活络开了,这才心有余悸的站起身来,抬眸重新打量起这间她刚已然待了许久的屋子。
与她印象中一样,依旧是简陋而又朴素,屋里没有一样东西可以跟奢华沾的上边儿,且这偌大的房屋里也没有几样家具,显得空空荡荡的,没有半分人气。
谁能想到,在朝堂之上炙手可热的国师大人竟会住这样连普通人家都不会住的屋子里,且在齐念一路走进来时,在这做大宅院中竟连一个家仆都不曾看见,想来似奴仆成群这种待遇,国师也从来都没享受过。
其实这种落差只会让齐念略觉惊讶而已,也算不上多大的事儿。
不过就在她的眸光落在墙角那张床榻上时,却还是被结结实实的给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