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看着玄咫惊诧的眼神与织萝不怀好意的表情,元阙更加羞愤欲死了——在情敌面前接连丢人,谁能告诉我怎么办!
但玄咫这和尚当得一向厚道,见状也只是轻叹一声,“元公子原本十分英俊,又是七尺男儿……姑娘以后还是不要这样拿他打趣了。”
这一刻,元阙决定先原谅玄咫一炷香的时间,先夸了再说:“还是大师厚道!”
织萝没有犟嘴没有争论,因为她本来也不占理。她只是笑着岔开话题,“大师什么时候进宫里来的,怎的不曾听说过呢?”
“昨日忽然有人到慈安寺来,点名要找小僧,不由分说地便将小僧带到宫中面圣,也没说几句话,陛下便龙心大悦,叫小僧今日再来一次。原本是与国师一道瞧病,但后来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广平郡主带着外人去了临阳公主处,陛下便不管不顾地过来了。”玄咫一五一十地交了底。
元阙一时又忍不住嘴贱道:“哟,大师要改行做大夫了?”
织萝剜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然后才问道:“那依大师来看,国师……是欺世盗名呢,还是实至名归?”
玄咫愣了愣,“小僧不曾见国师动手,也说不上来。不过既然能在陛下身边待了三年还颇得信任,想必不是滥竽充数的。”
“那大师既然说是瞧病……让和尚道士来瞧的病,只怕不是普通病症吧?”织萝眼波流转,看得元阙有些牙痒痒,恨不能马上扯出一张面纱来将她盖得严严实实。
“御医看不出病灶,才请了国师来瞧。但国师……似乎也没发现什么不妥。”
织萝莞尔一笑,“大师发现了什么?”
“说来惭愧,小僧也是一无所获。”玄咫大大方方地摇头。
元阙不由得有些好奇,“这倒是奇了。陛下到底是什么病症?”
“神思不属,夜不能寐,总是梦到不该梦到的人。”玄咫摇了摇头。
看皇帝今天的面色,大约也知道他是近来休息得不好的。结合他今日无意间吐露的话和从前那个传闻,为什么会神思不属夜不能寐,也是不难猜的。
“因为……胡氏?”元阙试探着问。
玄咫却认认真真地道:“小僧不知这位娘子姓甚名谁,但陛下说……是他的发妻。”
发妻?这么深情的?好吧,皇帝可不就是以痴情而闻名的么?虽然最后也没什么好结局。
织萝眨了眨眼,问道:“陛下因为太过思念么?”
“至少陛下是这么说的。听几位中贵人说,近些日子陛下将一些封存已久的旧物全都找了出来,翻来覆去地看。大概是在睹物思人吧。”
对于人故去才知情深的,织萝一向没什么好感,对此也不做品评,只淡淡一笑,“若只是思念成疾,何须找法师进宫去?”
“因为陛下最近多梦,总是梦到些旧事,只怀疑是有妖邪作祟。”玄咫道。
元阙不由失笑,“这话稀奇得很,若是梦到旧事便是有妖邪作祟,岂不是连梦也做不得了?”
织萝已经懒得理会他,只是道:“莫不是频繁发梦?”
“是,日日不曾间断,有时一夜之间还会辗转反侧梦到数次,尽是……陛下此生最不愿忆及的事。”玄咫有些于心不忍。
元阙立刻问道:“大师有没有打听到是什么事啊?”
玄咫一愣,“这算是陛下的阴私,又是伤心之事,既然陛下不提,小僧自然也不能随便问。”
阿弥陀佛,真乃是当世一代高僧,我等凡人自叹弗如啊!
织萝问道:“不是食梦貘?”
“应当不是,此前国师曾经设下法网捕捉过,什么东西都没有。”
想来也是,食梦貘这东西民间传得神奇,但别说是在他们这些大妖精眼里,便是在道行稍微高些的术士眼里,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东西。整座皇宫内外其实早就布满了各式阵法与法网,一般的非人是根本走不进宫门,便是一些大妖,若是一个不慎也会被发觉。幸好今日织萝是跟着顾昭来的,若不然也难蒙混。那食梦貘委实弱小,想要不被觉察地潜入宫中,几乎毫无可能。
这么说来,宫里有冤魂作祟的可能倒是不小的。
虽说宫外有法网,但若是那鬼魂本就冤死在宫中又不肯离去,也是不能觉察的。皇帝号称是九五之尊真龙天子,身上原本就有紫微帝星庇佑,所以就算他手上染了无数鲜血,真的能缠上他的也是少数,一般来说都极其凶残。
愿意替旁人伸冤的魂魄不能说没有,但绝对是极少的,通常他们作祟害人,都是为了自己。皇帝既然接连梦到了胡氏,那么是胡氏本人出手的几率是极高的。
胡氏的下落至今不明,都是说是消失了,生死一概不知……莫不是她从传说消失的那一日便死在了宫里?若不然也委实不好解释了。
正当三人一齐胡思乱想之时,马车忽地一震,陡然停下。
玄咫倒没生气,只是温声问道:“发生何事?”
“大师,有人找您。”赶车的人恭敬地道。
玄咫虽有些奇怪,但还是与织萝和元阙说了声稍等,便自己掀帘下车去了。
车帘子打起那一角,恰好将外头那个说要见玄咫的人露出来。
金甲……神人……绿玉牌!
这可是惊天的八卦啊!
第78章 诱哄
在看到通钺的一瞬间, 织萝才明白为何自己看到皇帝会莫名觉得眼熟——他和通钺在五官上实在是长得太像了。
织萝看了一眼元阙, 用口型问道:像不像?
元阙也是知道她在问什么的, 当即毫不犹豫地点头,像!
玄咫下车之后, 织萝与元阙也没放下帘子, 掀起一角, 躲在里头听通钺说话。
“不知司法天神找小僧,有何贵干?”玄咫虽然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但对着通钺说话却也是不卑不亢的。
通钺倒不如他这么坦荡, 掩口咳嗽几声, 才问道:“近日……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玉牌?”
“什么玉牌?”玄咫猜到几分, 仍在明知故问。
通钺便更有些无奈了,神色十分不自然, 眼神也不敢落到玄咫身上, 只是道:“就是……一块绿玉牌子,上头刻着喜字的。”
玄咫淡然一笑, “是见过的。”
“麻烦大师将那玉牌给我,那是……本座的。”
“可惜啊,很是不巧,现在玉牌不在我手里。”
通钺愣了一愣, 却没有多想, 只是道:“无妨,随大师去慈安寺拿也是可以的。”都能打听到玄咫今天进宫来了,那么打听到他的落脚处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玄咫却摇头道:“慈安寺也不会有的, 小僧将那玉牌送出去了。”
通钺一听便急了,“给了什么人?”
虽说有时候通钺的脾气真的不大好,但也多半是因为“怒”才失态,这一次却是织萝见到他因为“急”而失态。
玄咫也不打算隐瞒,据实回答:“给了织萝姑娘了,毕竟那玉牌非同寻常,小僧对此并无研究,好歹上面有个结子,想着姑娘能知道得多些,就送给她了。”
见通钺转身就要走,玄咫还老老实实地道:“您请留步!织萝姑娘现在不在千结坊!”
通钺有些暴躁,“那她在哪里?”
“在小僧的车里。”玄咫欠了欠身子,将身后的马车让了出来。
一直躲在里头听壁脚,织萝当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动向的,且因为玄咫交代得太突然,她还来不及将车帘放下,玄咫让开身子之后就恰好与通钺目光对接。
躲是躲不下去的,织萝便大大方方地掀了帘子款款下车去,走到通钺面前盈盈下拜,柔声道:“见过司法天神。今日真是好巧,是什么风又把您吹下界来了?”
通钺没说话,目光直愣愣地望着织萝身后,嘴角不住抽动。
呀,忘记了,后头还有个元阙,事事喜欢跟着的。
元阙与通钺对视片刻,面上的神色很是淡定,内心却如同一锅烧开的滚油,翻来覆去地冒着泡——这下可好,丢人都丢到天上去了。
通钺勉强别开眼,咳嗽一声,让自己语气如常,“听说大师捡到那绿玉牌,在你手里?”
“没错。”织萝笑得恰到好处。
“你……给我。那是本座的东西。”通钺低声说着,神色掩饰不住的有些古怪。
织萝故作不懂,“虽然您是司法天神,位高权重,小女子是拗不过您的。不过……您有什么证据说那就是您的东西呢?红口白牙的,您说了我就给,若是日后它真正的主人找过来,小女子又该给个什么呢?”
“你……”通钺气结,不知道说什么。
元阙本是被他瞧了笑话,却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连忙上前道:“难道……司法天神近来是喜欢上收集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物件了?那您的眼光有些太差了,这东西不值钱的。”
通钺咬牙道:“那是一块绿玉牌,圆的,镂空阳刻的一个双喜字,下头缀着一枚同心结,是也不是?”
东西原在织萝手里,能说上来这些细节,便真的是这玉牌的原主人了。还真叫他们猜对了,这果然是通钺的东西。如今通钺还为了这东西亲自下届来找,足见其珍贵与隐晦。
织萝点头道:“果然是您的东西。只是小女子总不会将那么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整日揣在身上不成?玉牌如今是在千结坊里放着。您看是您就在此处等着小女子给您取过来,还是您亲自跟我们走一趟?”
别说司法天神当街这么杵着等织萝跑个来回也委实太傻了,他也还担心织萝一去之后还能不能回来,于是果断地道:“本座随你们去。”
织萝笑得眉眼弯弯,抬手指了指身后的马车,“不过真是非常不好意思了,大师今日也没想到碰上我们,宫里去接他的马车就这么一点大,装上我们两人已然是十分拥挤,何况您……身材高大,委实也挤不下了。只好……委屈您自己走过去了。”
通钺的目光在那三人之间转了一圈,一时间竟说不出能把谁给换下来,也只好认命了。
好容易回了千结坊,恰好看到连镜自己家的铺子不管却在这边跟着聆悦团团转,织萝不由得有些好笑,迎上去道:“连公子今日过来是要买东西么?”
“啊……买,有几块新到的玉,需得买几个穗子配。”连镜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溜,就想回自己那边去,没成想一眼又看到了元阙,便站在门口笑得直不起腰来,“天呐元兄,你这是……怎地就想不开了?啊你不像是个想不开的人,毕竟读书读了这么久科举没考上也不见又一点不开心的样子。这个应该是织萝姑娘的主意对不对?她才这么磨人的。”
“……”这位兄台,就你还能平安活到这么大,真是个奇迹。
连镜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一边打趣一边往外走,却正好撞上通钺阴沉着脸走了过来,吓得非同小可,又一溜烟地钻回了千结坊,还拉着聆悦道:“快到后面去!”
聆悦原本在后边的柜台上,看不见门口,被拽了之后还一脸莫名其妙,“你发什么疯?”
“玉牌在何处?快些给本座。”通钺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在外头响起。
于是聆悦也大惊失色,跟着连镜便窜到了后头去,任凭织萝怎么叫她拿东西去也假装听不见了。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没什么好留恋的,还是小命要紧。
不得已,织萝只好自己去找来玉牌,又叫元阙烧好茶水后再去换衣服,却又不立时把那玉牌还给通钺,只拿在手上慢慢把玩,笑道:“听说司法天神一向是公正严明的,为了维护九阙天的法度,连成家都耽搁了,如今却忽地多出块喜字牌……不知司法天神是什么时候有的红颜知己呢?什么时候可以喝一杯喜酒啊?”
“此事与你无关。”通钺压着火气低声说着。
“当然跟我无关,不过小女子只是好奇罢了,既然司法天神都已经在这儿了,就不能跟小女子多聊两句?”织萝将那玉牌套在指尖绕得滴溜转,“说起来也是十分奇怪,神界是不禁嫁娶的,就算是成家了也不耽误司法天神做正事啊,这么多年来,您就没遇到一个动心的?”
“快些还来!”通钺忍不住伸手去夺。
这还是第一次见通钺这么失态,织萝也愣了片刻,才一下子夺了过去,将玉牌塞到衣襟里,继续接了方才没说完的话,“是没有瞧得上眼的呢,还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玄咫没回慈安寺,因为原本打算说一说皇帝的事,不料半途忽地杀出个司法天神。还想着打发完通钺再继续说未竟之事,就一道来了千结坊,谁知却听到了这么大个消息。他只是让自己不能妄动凡心罢了,却也不是不懂这诗句什么意思。他心下大惊,不知织萝怎么忽然问了这样的话,连忙冲着她摆手。
不过织萝也只作不觉罢了。
“这是我的东西,快些给我!”通钺眼角有些发红。
“哎呀,现在只是四月,司法天神怎么就这么大的火气?要不要在下去买一碗绿豆汤来消消火呢?只是不知道外头有没有卖的。”元阙终于换回了素日的衣裳,又变成了玉树临风的好儿郎。
织萝托腮笑道:“若是找得到便买吧,自己掏钱。”
元阙果断搬了张凳子在织萝边上坐好,再不提绿豆汤的事,只是道:“姑娘,司法天神不说,我说怎么样?给不给钱啊?”
“要是说得我开心,就给你发钱。”织萝难得大方。
阿弥陀佛,你们两位……这是嫌命长了?玄咫听得心惊胆战,已经开始暗暗在心中念佛,乞求司法天神莫要当场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