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条红线成了精——温翡烟儿
时间:2018-12-12 11:33:09

  “嗯?”通钺疑心自己听错了。虽然他一生下来便父母离世,但好歹有师父照拂,师父还给他与妹妹取了名字。他法力高强又擅长使用刀兵,师父便给他取名“通钺”,而妹妹擅长音律,法器又是一把玉箜篌,便得名“闻音”。
  “我没有名字。”妖狐又重复了一遍,想了想,还补充道:“没人给我取名。”
  如此美好的女子,怎么会没有名字呢?这个问题在他跟着妖狐去采药疗伤时便一直占据了他的脑子。
  当他看见妖狐采来的草药里有着杜衡与杜若时,他不由得脱口道:“蘅若!”
  “什么?”妖狐正在细细分辨药草,听他忽然这么喊了一嗓子,不由得有些愣住。
  “啊,在下是看到姑娘采来的采药里有杜衡与杜若,又想起姑娘说还不曾有名字,便随口那么一叫,若是姑娘不喜欢……都是在下信口胡说的,姑娘不要放在心上。”通钺连连摆手,面上有些发红。
  “蘅若……”妖狐手上的事情停了,开始细细咂摸这名字。
  通钺见她不是很排斥,便道:“对,蘅若。杜衡又叫楚蘅,杜若之若,皆是香草,恰好配姑娘。”
  妖狐闻言一笑,眉眼弯弯如月牙,“这名字好听,我喜欢。今后我就叫蘅若了。”
  至那日妖狐替他敷好草药包扎好伤口之后,通钺也不曾知道那女子便是他要找的大妖。更是因为他之前与几只精怪打斗时见了血,感受到妖气之时都以为那是那几只残留在自己身上的气息,压根就没往蘅若身上想。
  *  *  *  *  *
  怪也只怪他多事,却又托了这多事的福,通钺因记着蘅若说她是孤身一人,待自己身上的伤好些,通钺便又去了那日他遇到蘅若的地方——希望她一向都在那一片地方活动。
  那日他倒是没遇到蘅若,却等来一群术士,气势汹汹地往山里走去。
  作为神族,哪怕只是半个,他也是天生就与术士有些亲近的,于是又多事地拦下一人问道:“兄台这是做什么去?”
  “捉妖去。”那人原本有些不耐烦,只是扭头一看通钺的打扮,见是个道士,才勉强生出几分亲切之心,问道:“道兄你也是来捉妖的么?”
  “不错。”这话却不是胡说,他原本就是为了捉妖而来,却不知这妖精如今在何处罢了,“你们要捉的是什么妖啊?”
  那人随口道:“是只狐妖,听说勾魂摄魄的,凶得紧。”
  通钺一听是狐妖便心生机警,问道:“是九尾红狐么?”
  “不知道,还没见过原型,只是听说的而已。怎么,你也要捉狐妖?看你孤身一人,遇到危险也没个照应,不如随我们一道?”
  “自然求之不得。”
  最终通钺与那道士一同围住的,却是那日才让他取了名的蘅若。他自然是不愿意相信的。
  “兄台,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几名术士不耐烦地挥手,难得还有人愿意亮出一卷画卷与他看,“你瞧,可不就是这副皮相么?她就是只狐妖,专挑年轻英俊的后生下手,道兄别是被这妖精给迷住了吧?”
  迷住自然是不能的,虽说蘅若真的很漂亮,但是他通钺见过的美貌神女委实不少,不说天后,便是他妹妹闻音,都是六界之中难得的绝色。
  蘅若自然是发现了站在人群中的他,却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便望向那些术士,眉峰高挑,神色十分厌恶,冷冰冰地道:“我不曾下山,又从未伤人,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呸,谁说你从未伤人?快把那后生的魂魄交出来!”有术士高声斥道。
  这回不用蘅若辩解,通钺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对。魂魄使归鬼界的,除非是怨魂自己不愿离去,能拘禁魂魄的,非法力高深莫测不能为。蘅若或许修为不俗,却也不至到了这个地步。
  蘅若冷冷地扫了说话之人一眼,问道:“什么后生?”
  “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先前说话的术士气得跳脚,就要拔剑冲上去,却有一年长的神兽拦住他让他不要妄动,然后才沉声道:“给姑娘一个提示,山下锦官城陈家的独子……”
  说得有名有姓的,看来竟不是胡说八道?
  “陈家独子……什么人?”蘅若微微侧了头,似乎是在思索,面上的疑惑不似作伪。
  “师兄,我就说这妖女不会承认的吧!还与她废话做什么?直接拿下便是!”几名术士“蹭蹭”拔出剑来,不由分说地就扑了上去。
  通钺原本还想劝一劝,问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不料变生腋肘,他一个人是拦不住这三五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的。
  他也不知帮谁才对——按说本该是帮术士的,但这一群人实在是不分青红皂白,不值得一帮;但这蘅若却又似乎是妖物,还极有可能是他本来就要杀的那只妖,若是帮了,日后还怎么下得去手?
  就是这一踟蹰,那边有个术士便一剑刺中了蘅若的肩。
  “我说我不曾伤人,更不认识你们说的那位什么陈家的独子,若是你们再这样,休怪我不客气!”蘅若盛怒。
  但术士中立刻有人怪笑道:“哪有妖精害人之后还承认的?你说的,我们一个字也不信!”
  解释无用,何况连分辨的机会也没有,蘅若自然是十分生气的。眼见那些术士的攻势越来越猛,蘅若也不再忍耐,忽地长啸一声,双手成爪,就近抓住身边的两名术士,使劲一划,两名术士便当场被开膛破肚。
  “师弟!”剩下的几名术士长声惨叫,便是站在一旁左右为难的通钺也被吓到,不料蘅若原来还真的有这样一面。
  先前还算冷静的那个年长的术士怒道:“还说你不曾还人么!”
  “你们不先动手,难道我会平白无故地招惹你们?”蘅若冷笑一声。
  “好一个冥顽不灵的妖精!就让你给我的师弟们陪葬!”那术士悲鸣一声,招呼另外几名术士向蘅若围了过去。
  通钺大急,连声劝道:“几位先住手!将话说明白不迟啊!”
  只是几人都被血激红了眼,谁也听不进通钺的话去。通钺只恨自己下界之时为何要将自己的法力封了部分。
  那些术士到底不是蘅若的对手,很快便都倒作一团,一个个都是死不瞑目状。
  蘅若被彻底激起了凶性,以至看着通钺之时,双眼还是血红的,双爪横在身前,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通钺估量了一下现在自己还能调动的法力,是决计不能与现在的蘅若相抗的,便放弃了动手的念头,只是双手微微抬起,示意自己手上并没有任何兵刃。
  平复了好一阵蘅若目中的赤色才算消退干净,迟疑着问通钺:“小道士,我……没伤到你吧?”
  望着一地狼藉的尸身,通钺不由得怒意上涌,“你知道问我是不是有事,可难道他们就不是人了?”
  “分明是他们毫不讲理,要取了我的性命。”蘅若愣了一愣,似乎不知道通钺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
  见她一副浑然不知错的模样,通钺更是恼怒,“他们无礼在先,小惩大诫便是,何至于取了他们性命?”
  蘅若也被激起了几分火气,面容越发冷了,“方才动手,你也在边上看着。他们用的什么招式你不知道么?他们招招毙命,但求一击绝杀。难道我就不能用上杀招了?”
  “他们不是你的对手。”通钺道。
  “我也当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他们已然动了杀心,我为何要心怀仁慈?”蘅若冷笑一声,目光灼灼地望着通钺,“就因为我是妖,所以他们杀我天经地义,我动了他们便是法力难容么?真是好笑!”
  妖就是妖,野性难驯,都知道那几人不能把自己怎样了,还是痛下杀手,难怪天后要下令诛杀。通钺暗自摇头。
  他完全没有伪装自己的神色,心里在想什么简直是一目了然。
  蘅若见状后,面上的神色更冷了,“怎么,这位道长现在要亲自动手替天行道了?”
  他原本也倒是想,何况这本就是他的任务,他也不想耽误,但并不是现在。
  于是通钺一言不发,既没说句软和话,也没留下什么“好自为之”的狠话,转身便走了。
  蘅若自然也没去留他。
  *  *  *  *  *
  又过得几日,通钺再次见到了蘅若,却不是在青城山上,而是在锦官城中。更巧合也更是讽刺的是,他本是在那陈家外头打听消息,抬眼便看见了蹲在墙头上跃跃欲试的蘅若。
  无语了片刻,通钺还是肃容道:“这里是正经人家,受不得惊吓,还是走正门得好。”
  蘅若大约是觉得有理,从墙上一跃而下,落到了通钺身边,然后也不同他说句话,便径直越过他,抬手敲响了陈家的大门,让通钺根本就来不及阻拦。
  哎……这胆子也真够大的,明知陈家都已经派人去搜寻她的踪迹了。
  不过如此的坦荡,倘若真是做了什么亏心之事,也是难有这般做派的吧?
  朱门终于打开,站出个干瘦的老头,眯眼打量二人许久,才问道:“两位……有何贵干?”
  “你们家公子……在哪儿?”蘅若倒是开门见山。
  “公子病了多日,现在不能下床见客,姑娘……”老者话说了一半,那双浑浊的眼却忽然一亮,高声道:“啊!原来是你这妖女!你竟然还敢上门来!快来人呐,捉住这妖女啊!”
  老者这么一喊,宅子里便流水般地冲出一群年轻力壮的家丁,各个操着儿臂粗的木棍,气势汹汹地围拢来。
  好好的,怎么又要动手?
  通钺害怕蘅若再次凶性大发,连忙拉住她的袖子,将她往后拽了拽。
  好在这场冲突最后也没起得来,因为忽然有个打扮富贵、保养得宜的妇人从屋里走出来,喝道:“吵什么吵?安儿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不给他留点清净么?”
  “夫人……这妖女上门,说是要见公子……”有个家丁小心翼翼地道。
  原本还慈眉善目的妇人听了这话,霍然抬起头,目光如电般落到蘅若身上,然后浑身一阵,一点仪态风度也不顾了,疯了一般地扑了过来,如泼妇一般扯住蘅若,又哭又喊,“你还我儿子来!”
  通钺先前还紧张了一阵,好歹蘅若也知道这妇人不过是撒气,并不是想真的杀了她,也没这个本事,便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任她搓圆捏扁。
  反倒是通钺有些看不下去了,出声道:“这位夫人……令郎不是还在屋里么?”
  妇人听见有人说话,百忙之中还不忘抬头看了一眼,声音便更加尖利了,“好你个不要脸的妖女,竟还带着姘夫上门来!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安儿还剩一口气,所以安心要气死他啊!”
  这话说得忒难听,通钺好歹也是一介战神,怎能让一介无知妇人如此污蔑?于是他怒道:“住口!你把人家的清白都当什么了?岂容你随意污蔑?”
  “你若是清白的,怎会跟她在一起?”
  蘅若忽地回头,似笑非笑地望了通钺一眼,眉眼又弯成了月牙,一见便是十分愉快的模样。
  然而通钺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愉快。
  “方才你说你儿子,也就是陈家的公子还有一口气在,那便是我不曾害死他的意思。既然是这样,我就是来与他对峙的。”蘅若气定神闲地道。
  妇人状若疯癫一般,“你是真的要害死他才甘心么?”
  “见我一面便是害死他了,那你们先前还费尽心思想抓住我?”蘅若不由得有些好笑。
  “母亲……是、是那位姑娘来了么……”屋里忽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声音,若不是蘅若与通钺耳力惊人,只怕都会把这一声忽略掉了,“快!快请他进来!”
  “你真想死在她手上么?”妇人怒道。
  陈安却坚定地道:“母亲!”
  不得已,那妇人只好让开身子,咬牙切齿地道:“安儿想见你。不过我警告你,若是你敢对安儿不利,我就……”
  就能怎样呢?区区一介凡人,还是一名年纪不轻的妇人,能对一只能顷刻间杀死几名术士的狐妖如何呢?不过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维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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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钺跟着蘅若进到里间,一股浓郁的药气便扑面而来,熏得通钺不由得皱了眉头。
  只是比这药气更有冲击力的,却是那床上躺着的年轻男子。衣带宽松,形销骨立,皮肤苍白,嘴唇干裂,偏偏一双眼睛却大得出奇也亮得出奇。
  但通钺细细查探,却不觉得那陈安是失了元气。
  陈安大约是久病而无力,但一见蘅若,却惊喜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吓得陈夫人连忙要上前来搀扶,但陈安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满心满眼都是蘅若的模样,喜道:“姑娘,你终于来了……这次,在下可以冒昧一问姑娘芳名么?”
  “我叫蘅若。”她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却又瞥了通钺一眼。
  那眼神仿佛小钩子一般,勾在了通钺心上,竟有些发痒。
  陈安却没注意到他们眉眼间的官司,只是为自己得知了姑娘芳名而狂喜不止,又问道:“姑娘……还记得在下么?”
  都想了几日了,足够蘅若想起许多事,何况她已然找了过来,想必是已然记得了。
  于是蘅若点头道:“你是那日在山瀑边弹琴的那人。”
  “真是在下。”陈安点头如捣蒜,“自从那日一见姑娘的芳姿,在下便难以忘怀,以至魂牵梦萦,再难忘却。这么许久过去了,姑娘吹木叶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荡。只是……再也找不到木叶吹得如姑娘一般的人了。”
  陈安说得忘情,手舞足蹈,蘅若却是木然听着,时不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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