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妗抱着这会儿才睡醒的小福生探出窗外冲她挥手,福生从前与五公主不熟,可近来五公主有了皇后令牌,可以随意进出宫,小家伙与她便熟了起来。这会儿见她难过,便忙大声安慰:“知道啦!公主姨姨不要哭,福生爱你呀!”
五公主这才脸一红,破涕而笑。
正想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便有一道飞影掠过自己身边,带起一阵刮脸的冷风。五公主愣了一下,定睛看去,发现那是个穿着一身青衣,头发不羁地半束在脑后的青年。他骑着马冲到马车旁边,声音粗犷而爽朗:“我和黑子跟你们一起走!反正老子心愿已了,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往后就跟着你们混得了!”
“霍叔叔!黑子哥哥!”
“福……福生。”嘶哑的声音,有些结巴,是从那青年身前发出来的,五公主一看,发现原来青年前面还坐了个小少年。
“你怎么来了?不管你那些兄弟了?”
“管啥,反正他们也饿不死了……”
一行人说着就踏着渐渐清晰的晨光走远了,五公主看着那个她并不认识的青年的背影,心里生出了无尽的羡慕。
她也好想好想和他一样策马追上去,跟着阿妗姐姐他们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可惜她是公主,这一辈子都无法拥有这样的自由……
这个时候的五公主还不知道,她所渴求的一切有一天终将实现,虽然那个开头并不怎么美好。
***
对于霍云成和黑子的不请自来,越瑢十分嫌弃,黑子便罢了,霍云成他是怎么看怎么碍眼。偏这家伙死皮赖脸,怎么都不肯离开,实在是烦人得紧。
不过烦人归烦人,这家伙本事不错,再加上福生也挺喜欢和黑子玩耍的,越瑢看了看,到底是捏着鼻子忍下了。
苏妗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忍不住抱着福生一顿乐。福生不知道他爹曾被霍叔叔轻薄调戏过,还差点被他抢回去当压寨新娘,一脸疑惑地问她在笑什么。
苏妗忍笑答道:“没什么,娘只是想到了一些好玩的事情。”
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说的好玩的事情是什么的越瑢:“……”
福生却是好奇极了,缠着苏妗连连追问,苏妗没办法,只能随便编了个故事把他糊弄过去了。
高大如山的父亲形象险些不保的越瑢嘴角微抽,暗中捏了她的腰肢一把:“坏丫头。”
苏妗嗔了他一眼,又想笑了。
越瑢:“……”
早晚有一天他要把霍云成吊起来往死里打一顿。
这时福生突然拿起自己腰间挂着的一块葫芦状的碧玉小玉佩问道:“娘,为什么公主姨姨来送我们,阿昭姨姨却没有来?”
这玉佩是清平郡主送给他的,难怪他会突然想起她。
“你阿昭姨姨兴许是有事在忙呢。”苏妗面上笑答,心里却也是有些奇怪的。
得知越瑢辞爵,他们一家要离开京城的消息后,清平郡主第一时间就上门来问她了,可之后就再也没来过。她本以为她昨晚会来,或是今早会和五公主一起出现,还琢磨了一下,万一她和徐皇后碰上了该怎么办,结果一直到现在,那丫头竟都没有出现。
苏妗有些纳闷,也有些担心她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正准备一会儿就写封信送回庆阳长公主府,便听外头又是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她一愣,下意识探出脑袋一看,就见她心心念念的小伙伴,正背着个大包袱策马而来:“阿妗!福生!宋修和!你们等等我——!”
苏妗:“……??!!”
这模样可不像是来送别的啊!
第68章
清平郡主确实不是来送别的。
她是来搞事……阿不,追夫的。
知道宋修和也要随苏妗一家去西陲之后,她这心里就有点儿慌——听说北边儿民风开放,姑娘们都热情爽朗得很。宋修和长得俊,脾气又好,虽然有点迟钝有点呆,但还是很能吸引小姑娘的。再加上他这一走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清平郡主可不就紧张了么。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看得上,还惦记在了心里的人,她实在不甘心就这么与他错过,所以在家里与庆阳长公主磨了整整两天,这才终于得了她的同意,欢天喜地地追了过来。
庆阳长公主倒也不是不支持女儿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在这一点上,满屋子男宠的她可开放得很。她不答应,纯粹就是舍不得宝贝闺女跑那么远。可再舍不得,她也没能拗得过清平郡主,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不过,妥协归妥协,总得有个期限。因此她只给清平郡主半年的时间,要她在半年之内把宋修和追到手,然后带回京城成亲。不然她就亲自去帮她把人给绑过来,直接送他们入洞房。
清平郡主:“……”
论彪悍还是她娘彪悍。
不过半年时间不算短,她有信心一定能把宋修和追到手,因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苏妗听完这话,用力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千里追夫啊这是,简直感天动地。
越瑢也是没想到她能有这样的勇气,不由对她刮目相看,随即就将她扔进了宋修和乘坐的马车里,算是成全了她。
清平郡主知道他是怕她打扰他们两口子谈情说爱,也不在意,嘿嘿一笑,背着那大包袱翻下马背就钻进了宋修和的马车里。
猝不及防的宋修和:“……!”
早上起得太早,他一上车就补觉去了,刚才是被清平郡主的叫喊声吵醒的,结果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见这一身红衣,笑容灿烂的姑娘大咧咧地钻进马车,往他身边挤了过来:“你在睡觉啊?没事,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宋修和惊呆了,随即就脸色一红,整个人往旁边退了两步:“郡、郡主?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在这里?”清平郡主将身上的大包袱解下来放好,跟着挤过去冲他一笑,“自然是来找你的呀。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虽说我们俩现在还不是那种关系,不过迟早会是的,所以你要去西陲,我也只能跟着你来啦。”
宋修和:“……”
他心头微跳的同时整个人都无奈了,脸色通红地别过头,不敢看这跟个流氓似的将自己堵在了马车角落里的姑娘:“在、在下早就说过,我如今并没有娶妻成家的打算,郡主这又是何苦呢?”
清平郡主是个行动派,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就已经与他表过白了。宋修和被她吓得好长一段时间见到她就躲,如今却是躲不过去了,只能努力重复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希望能打消她的念头。
然而清平郡主岂是那种会因为他的几句拒绝就死心的人?闻言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说话,一脸的“你随便说,反正我是不会听的”的样子。
宋修和:“……”
他被她闹得简直是没脾气了,半晌才揉揉额角,无奈地说:“罢了,郡主要跟便跟吧,只是我们真的是不可能的。”
他说着就要起身骑马去,被清平郡主一把拉住了:“就你那多走几步就呼呼喘气的弱鸡身体,还骑什么马?好好在这坐着,我不闹你了就是。”
突然遭遇人身攻击的宋修和:“……?”
说好的爱慕者呢?这就是你爱慕我的方式?
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清平郡主眨眨眼睛,冲他嘻嘻一笑:“我是喜欢你但我也没瞎啊。放心,就算你弱鸡我也不嫌弃你,反正我身体够强壮。”
宋修和:“……”
他一时哭笑不得,又见她说着终于后退一步,乖乖坐好了,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却还是愁得很:他是真的无心男女之事,也从没想过要成亲啊……这可如何是好?
***
因为清平郡主的突然出现,宋修和都想改道回青云山了,然而清平郡主已经放话:你去哪我就去哪。他心知逃不开,也只能认命地继续前行了。
好在清平郡主虽说缠人,却并不是那种行事霸道不讲道理的姑娘。除了刚上车那会儿往他身边凑了凑,直白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心意,之后就没再乱来,也没再说让宋修和尴尬的话,只转移话题,与他说起了自己的月事症状:“……这次来的时候肚子也没有以前那么疼了,这是不是有所好转的意思?我还要继续吃你说的那些药不?”
宋修和:“……”
以前面对这方面的问题,他从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可如今也不知怎么回事,见她一本正经地说起了自己身体的情况,他竟心跳失序,耳朵发热,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然而医者父母心,她又确实是在认真地向自己请教,宋修和不好不答,便只能努力稳了稳心神,认真地回答起她的问题来。
清平郡主:嘻嘻,上钩啦!
她摸了摸自己袖子里藏着的一张小抄,漂亮的杏眸转了转,心中很是得意。
为了这一路与他有话题说,她可是命人搜集了很多疑难杂症呢,他休想再躲着她!
宋修和不知道清平郡主正准备温水煮自己这只青蛙,见她不再搞事,到底是渐渐放松了下来,也一点一点习惯了她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的样子。
虽然心里还是觉得孤男寡女同乘一车不合规矩,可每次一提到这事儿她就要佯作生气地凑到他跟前,借机调戏他一把什么的,宋修和无奈之余也只能硬着头皮忍下来,然后尽量地坐得离她远一点了。
苏妗得知两人相处的情况,对自家小伙伴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也不怎么意外,毕竟庆阳长公主可是出了名的撩汉高手,阿昭是她的女儿,手段自然不会弱。
就是……
“你说师兄多久会败下阵来?”这天晚上,一行人住进了一家路过的客栈,福生因为路上疲累早早就睡着了,苏妗和越瑢也在简单收拾了一番之后躺了下来。
“反正不会太快,”看着怀里兴致勃勃的媳妇儿,越瑢挑了挑眉说,“他脑子里根本没有谈情说爱那根筋。”
苏妗想了一下:“可师兄看起来并不讨厌阿昭,以阿昭如今的攻势,我觉得他应该会慢慢开窍的。”
越瑢笑啧:“那不然咱们打个赌?”
“赌什么?”苏妗来了兴致。
“赌他什么时候开窍,我猜至少三个月以后。”
“那我猜……两个月之内吧。”苏妗说完又问,“那赌注是什么?”
“赌注……”越瑢眸子一闪,凑到苏妗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苏妗脸一红,抬手就推了他一把:“不行!换一个!”
越瑢一把抓住她的手亲了一口,勾着嘴角痞笑道:“怎么,夫人莫不是怕了?”
苏妗:“……谁怕了!不过是觉得你太臭不要脸而已!”
越瑢啧啧,理直气壮:“夫妻敦伦乃天地之道,我怎么就臭不要脸了?”
苏妗羞恼:“那!那也不能拿这个来打赌!”
“好妗妗,你就答应我吧,我都想了好久了!”
“不行,换一个……”
日子就在小俩口的嬉笑打闹中一闪而过,很快,锦州就到了。
锦州距离京城不是特别远,人情风貌与京城差别不是很大。越瑢一行人进了城,寻了间最近的客栈准备住下,突然有一大汉扶着个颤巍巍的老妇人从街边人群中冲出,神色激动地问道:“请问各位,各位可是来自镇北王府?”
彼时越瑢正抱着福生从马车上下来,闻言眸子一闪,面色疑惑地转过了身。一旁叶风忙上前一步道:“我家公子已经辞爵,如今已不再是镇北王,镇北王府也不复存在了。你们是什么人?找我家公子有什么事?”
镇北王当朝辞爵一事已经传遍天下,路人们闻之皆惊,纷纷跪地叩拜,以示心中敬仰。
对他们而言,哪怕镇北王不再是镇北王,也依然是他们心中的英雄。
越瑢忙出声让众人起来,随即温声问那泪流满脸的老妇人:“老人家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老妇人噗通往地上一拜,哭着说道:“求王爷救救我家孙儿吧!”
“这……发生什么事了?”
老妇人就在那大汉的帮助下,当众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这老妇人的独生子曾在老镇北王麾下为将,可惜天妒英才,数年前战死在了沙场上。消息传来,他怀着八个月身孕的妻子悲痛过度,难产去世,只留下一个可怜的孩子与老妇人相依为命。
家里已经没有别人,老妇人带着孙儿在街坊邻居的帮助下努力生活,倒也勉强将日子过下去了。可惜她日渐老迈,那孩子又因为早产身子一直不好,前段时间老妇人身子不适,请大夫一看,发现自己竟已命不久矣。她生怕自己一走,年仅九岁的孙子孤苦伶仃一个人没法生存下去,所以才会在听说镇北王要经过这里的时候,腆着老脸跑过来,希望他能行行好收留她孙子,好让他能活下去。
苏妗一开始还有些惊疑,听到这里就反应过来了——这应该就是越瑢特地给二皇子安排的“合理身份”了。
果然越瑢听完这话后,便问了那孩子父亲的姓名。
“我儿名叫云信。”老妇人抹着眼泪说。
越瑢一听,面色大惊,随即忙亲自上前将老人家扶了起来:“没想到您老竟是云大哥的母亲!我父亲曾与我说过,云大哥是为救他而战死的,这些年他也一直在命人寻找云大哥的遗孤,只是一直没找到,没想到竟在这里叫我遇见了!老夫人请放心,云大哥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往后我定待他如亲生!”
苏妗看着他一本正经飙演技的样子,心里有点儿想笑,面上却很是配合。
丰顺帝必然会派人盯着他们,这事儿又事关重大,不能有半点错漏。
众人把该走的流程都认认真真走了一遍,然后才在那老妇人和那个冒充“热心邻居”的徐皇后派来的暗卫带领下,去了老妇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