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双手本能地抱着自己还没显怀的肚子:“奉国夫人,你是说皇帝的生母是奉国夫人?先帝跟奉国夫人,他们……他们怎么可以?”
昭亲王冷笑着说:“为了一晌贪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不配为人夫,更不配为帝。”
“母后一开始就知道这事?”五娘想到京中的皇帝:“皇帝的皇位,母后是下了大力气吧?”
“你很聪明,”昭亲王从不否认他很欣赏他的妻子:“母后原是打算让整个皇室给我皇兄跟我外祖陪葬的,只是出了意外,那个意外就是我。”
“镇国老侯爷?”五娘想到西北军:“西北军的军饷是怎么回事,皇帝这么多年就没给过你军饷吗?”
“没有,他想要西北军的兵权,我不给,”昭亲王很坦诚:“其实他早已知道他非我母后亲生,只是他死活都不会承认,大概是先帝跟他说了什么吧?”
“他作为皇帝怎么能这样,他就不怕饿死西北军吗?”五娘内心已经严重倾斜了:“母后为什么要忍他到至今?”
昭亲王笑说:“先帝死的时候,我才七岁,可我五个活着的哥哥都正当壮年,母后根本把控不了局势,只能把皇帝推上位。至于为什么忍他到今天?是因为关于皇帝的身世,母后手里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皇帝是先帝跟奉国夫人的奸生子,当年那些证据都被先帝抹得干干净净。”
谈到这里,五娘什么都懂了:“所以母后为了保护你,早早的就把你送到西北?”
“对,”昭亲王就知道他小媳妇不会让他失望,很多事情只要点到为止,她就能想透彻:“因为西北对我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有镇国侯府几代人的心血,而我身上流着周家的血,只要我不是坨烂泥,我就能在这里组建自己的势力。”
今天的事儿对五娘来说,冲击很大,但她更多的是心酸跟心疼:“母后真的很不容易,先帝……先帝怎么能做出那么荒唐的事?”
昭亲王从贵妃椅上起来,走到五娘跟前,抱她进怀:“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替母后讨回公道。”
五娘回抱着他:“景元昭,我丑话说在前面,从今天开始你从我这拿银子,你得给我打欠条,要是哪一天你敢有外心,我就把那些欠条誊抄无数份,让大景的百姓人手一份。”
“哈哈……,”昭亲王轻抚着媳妇拱在他怀里的小脑袋:“你倒是别出心裁,不过这是个好法子。”
“哼,”五娘嘟着嘴说到:“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你不许做对不起我的事,不然我可不会像母后那么好性子,我肯定……肯定断肠草伺候你。”
“嗯,好,”昭亲王也出言威胁:“你要是敢背叛我,我一定把你留在身边贴身伺候,我呢一天换一个女人,气死你。”
五娘紧抱着昭亲王的腰身,沉凝了很久,才开口:“我一直很心疼我娘,因为她从未过过一天幸福的日子,我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给不了我娘幸福。我自懂事以来,就一直在想我以后该怎么过?赐婚懿旨下来的时候,我其实很彷徨,你出身尊贵又位高权重,而我只是一个除了银子就什么都没有的平凡女子,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入得了你的眼?”
说到这,五娘仰起了头,双目中有泪:“不过我想过,我会努力跟你好好过,如果我努力了,还是不能得到你的敬重,那我就学我娘一样,自己过。”
昭亲王低下头,吻了吻她的眼睛:“我自小是看着我母后如何在先帝面前假装无知,又曲意逢迎的。我六岁能被封王,是我母后没日没夜地照顾了病重的先帝一个月换来的;我的封地也是我母后忍着心痛在先帝面前提到怀我兄长时的艰辛,唤起了先帝的愧疚才松口赐封的。母后身份虽尊贵,但却没有一天活得是快意的。”
昭亲王看向五娘的眼睛:“赐婚的前一天,母后召了我进宫,跟我说她要给我赐婚,我同意了。那时我已经打算好了,要是赐给我的是韩、黄两家的闺秀,我会让她们出不了闺门。后来得知是你,我就让人查了你。满满,我不重色,我只渴望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我的家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互相猜忌、没有背叛。我希望我们能够共度余生、白首到老。”
在昭亲王说出“白首到老”的时候,五娘眼角的泪瞬间滑落了眼眶,她抿了抿唇,哽咽说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34章
虽然两人把话说开了,但五娘还是躺在床上清静了两天,此时她正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叹着:“小算盘,你爹太好运了,竟然遇见你娘这么个通情达理的媳妇,简直就是积了八辈子的福。”
昭亲王倚在门边上,听着自家媳妇的自言自语,不禁轻笑出声。五娘掀开床帘把头伸出来,见她夫君倚在门边,就朝他吐了吐舌头:“偷听我说话。”
昭亲王来到床边,把床帘给卷了起来,就侧躺下,抱住五娘:“还生气吗?”
五娘瘪着嘴在他胸前画圈圈:“我没有生气,只是你要给我点时间缓缓,消化消化。明天我就不再躺着了,得起来看看怎么多赚点银子给你养兵建城,不然我总觉得我脖子上的脑袋晃来晃去的,不定什么时候就搬家了。”
昭亲王抚着她的乌发,眨了几下眼睛,后才跟她说:“其实我养兵的银子已经有了,你不用那么费心思赚银子。”
五娘仰起脑袋说:“哪来的?我可告诉你作为一方之主,你可不能看不见百姓疾苦,只晓得盘剥民脂民膏,这种事情咱们可不能做。”
“你想哪去了?”昭亲王见小媳妇面上不好看,就也不再隐瞒了:“是岳母。”
五娘不淡定了,她也不再躺着了,瞪圆了一双柳叶眼:“你可真本事,连我娘都敢骗。”
“我可没骗岳母,在我去你家下聘的次日,我的底就都被岳母给翻了,”昭亲王仰躺着,双手垫在脑后,笑说:“然后岳母就给我找了个金主,你猜猜那个金主是谁?”
五娘眼松了口气,眼珠子一转,很是肯定地说:“汇通钱庄。”
昭亲王有些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五娘又躺回到他怀里:“我娘是汇通钱庄的老板之一,几年都不去钱庄一次,恰恰在你来府里下聘礼的次日去了钱庄。你每年过年的时候都要回京城,除了给母后祝寿,大概就是为了军饷。你们在汇通钱庄汇兑的金银应该不少吧?钱庄估计是把账目透给我娘了,依我娘的本事,只要拿到你的账,她能把你的老底都给算出来。”
昭亲王摸了摸鼻子,没有否认:“汇通钱庄每年给我十万两黄金,再加上我手里的产业跟封地的税收,西北军的军饷绝对是丰足了,所以你不要劳累到自己,该怎么过你还怎么过,我不想你辛苦。”
“钱庄这么大手笔,看来是遇到麻烦了,”五娘对利益往来看得很透彻,钱庄才不会无缘无故给她夫君当金主:“你也要多注意些,不要让人给算计了。”
“好,我会注意,”昭亲王对五娘说的点还是很认同的:“明天要是你心里好受了,我带你去咱们的封地转转。”
五娘点点头:“也好,这都九月了,很快就要入冬了,我去转转也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来到西北之后,五娘就一直有一个想法,只是这个想法暂时还未成熟。
次日一早夫妻二人用完早膳之后,五娘就带着芍嬷嬷跟她的两个丫鬟随着昭亲王出府了。
他们没有在城里逗留,而是直接去了城外。昭亲王带着五娘来到连指山,他一手揽着五娘的腰,一手指向西边一望无垠的草原,说:“满满,你看那边,越过这个大草原,再过一条无望河就是边莫。每到冬天,无望河的河面都会结着厚厚的冰,边莫人就会借着冰层,越过无望河,到大景烧杀抢掠。”
五娘看着山下的那片大草原,现在是秋天,那些草都泛黄结了草籽,风一吹,草籽便随风飘落:“边莫是以游牧为主,那边盛产牛羊跟马匹,但边莫人好似不怎么会种地养桑,每到冬天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就会觊觎大景的丰足,而冰封的无望河就给他们提供了便捷。”
“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们赶到天山以西,让他们再也不能来大景强取豪夺,”昭亲王神情严肃地看着西边,双目透着坚定,他在西北十年,见过太多大景无辜的百姓死在边莫人的刀下,他心中有恨,可是他不能妄动,毕竟还有北辽在一边虎视眈眈。
五娘不再把眼神放在西边,而是扭头看向北方:“那边是北辽?”
昭亲王闻声,点了点头:“是的。”
“北辽出产的宝石跟皮毛可是很得富贵人家的喜爱,当然他们也盛产良驹,”五娘环视着四周,双目发亮,兴奋地说:“西北真是个好地方。”
昭亲王看他媳妇这样子,感觉她现在就好像是掉进米缸里的小老鼠一样,眼睛贼亮贼亮的。
五娘可不管她夫君在想什么,反正她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她拽着昭亲王的衣袖说:“西北是不是有很多这样的草原?你给我划几块出来。”
昭亲王笑着摇摇头:“这样的草原就这一片,其它的都是旱地跟荒地。”
五娘一愣,后看了看眼前的草原,又扭过头来:“那就给我划几块荒地,要大。”
“你先说清楚你要那些荒地干什么?”昭亲王以前也打过这片草原的主意,不过后来发现不行,这片草原紧挨着无望河,里面的凶兽可不少。
“种草,”五娘很是自信地说:“我要建马场,我还要养牛羊。”
“建马场,”昭亲王盯着五娘看:“你会养马吗?”
“不会,”五娘倒是很干脆:“不过肯定有人会,只要我有想法就行,接下来的事,我出银子,难道还怕没人干吗?”
昭亲王双目微缩,养马他也有想过,但他从未想过自己种草原建马场,因为自古以来田地都是用来种粮食的,谁会舍得拿它们来种草:“你确定要建马场?”
“是,”五娘很坚定地说:“边莫跟北辽都出产马匹,是因为他们有草原有绿洲,西北紧邻着它们,没理由他们能咱们就不能。没有草原,我就种出草原,反正西北这边有大片的荒地无人开垦,既然如此,那咱们为什么不拿来试试?”
昭亲王看着她侃侃而谈神采飞扬的样子,心噗通噗通地跳着,他喜欢她这么生动,这么灵俏:“你先种草原,我给你找擅养马驹的人,马种我也给你提供。”
“好,”五娘又扭头看了看那片草原,语带希翼地说:“如果有一天这片土地安宁了,也许这里会成为一个不弱于京城的存在。”
昭亲王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片草原:“会有那么一天的。”
离开了连指山,他们夫妻又去了几个村落,去了洛河,去了西街。直到下午申时才回了王府。
回到王府之后,昭亲王就去了军中,而五娘则是拿出了纸张跟算盘开始算了起来,算了近半个时辰,她才不再拨弄算盘。
芍嬷嬷见她终于歇下来了,赶忙端来一碗乌鸡汤:“娘娘,您中午进的少,现在想必也饿了,奴婢炖了乌鸡汤,您进一些吧。”
五娘看着冒着热气的乌鸡汤上漂着绿油油的葱花,顿时就感觉很有胃口,她接了过来笑说:“谢谢嬷嬷。”
芍嬷嬷见她没犯恶心,就放心了,不过有些话她还是要说:“娘娘,您现在怀着身孕,可不能劳累。瞧您在外都奔波一天,回府之后也不休息,又费神想事,这一天两天的还好,长久了可不能这样。”
五娘知道芍嬷嬷担心她,不过她心里有数:“嬷嬷提醒的是,不过我就算算,接下来的事儿,就放手让小应子吩咐人去做了。”
“那就好,小应子皮实,您有什么事儿就交代他,”芍嬷嬷这才宽了心,她一个做奴才的,话只能点到为止,不能总是多嘴,不过好在王妃是个拎得清的。
次日,五娘送走了昭亲王,就让兮香把小应子叫来。小应子来的时候,是惶惶不安,毕竟他也不知道他家王爷有没有把事都给交代了:“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五娘拿着张单子,递给小应子说:“你让人按着这单子誊抄几份,张贴在城门上,之后你便派人带上麻布袋跟秤去府衙门口收购草籽。”
小应子接过单子,双目一扫,嘴都合不拢了,他家王妃这是有银子没处花吗:“娘娘,您真的要收购草籽?”
五娘知道他会惊讶,但她要建马场,当然得要先有草原才行:“是的,你按着我写的做就行了。”
“两文钱一两草籽是不是有些价太高了?”小应子觉得现在正处秋季,草籽到处都是,他们娘娘不食人间烟火,他可不是,绝对不能让他们娘娘当了冤大头:“奴才觉得两文钱一斤都价高。”
五娘看小应子那斤斤计较的样子,虽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但又想想马上就要入冬了:“那就五文钱一斤吧。”
西北是他们的封地,西北的百姓都是他们的子民。百姓只有在西北能活下去,才不会离开西北。以人为本,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小应子也不是个木头脑袋,一细想其实他就懂了:“嗳,那奴才这就去给您办。”
“去吧。”
说来也巧,今天刚好宁州城逢大集,现在又是秋收刚结束,许多住在很远的百姓都过来赶集,卖些地里收的,好换些油盐回去,哪想这次进城竟碰着好事了?
辰时刚过,几个衙差就在宁州城各个城门张贴告示,百姓纷纷围了过去,以为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衙差贴完告示之后,也没有立马就离开,而是敲了几声响锣,就大声说:“安静一点,别嚷嚷,今天是好事儿,昭亲王府要大量收购草籽,五文钱一斤,你们要是收集好草籽就拿去府衙门口就行了,那里会有人等着。”说完也不等百姓回神,衙差就走了。
衙差刚离开,就有一挎着篮子的妇人说到:“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昭亲王府竟收购草籽,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