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沧海一鼠
时间:2018-12-24 09:21:54

    巷子加在两栋楼宇之间,狭窄而幽深,墙面不直,越到深处越是狭窄。段臻儿朝里看,发现尽头只剩下一点微光,便很是怀疑自己能否从这里穿到对面去,但是巷外的两人尚未离开,她现在绝不可能重新返回御街,所以只得硬着头皮朝里面走,期冀自己这幅单薄且尚未发育完全的身子骨能从墙缝中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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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窄巷
    昨晚刚下过一场雨,所以房檐上不时有雨滴落下,将臻儿的头发和衣衫都打湿了,她顾头便顾不着身子,索性什么也不顾了,迈着越来越急促的步子,在两面墙壁的夹击下快速朝前走。前面的路越来越窄,她走得也愈发艰难,衣衫紧贴着湿滑的墙面,肩膀和袖子都被粗糙的石头划破了,她不得不稍稍侧过身子,将身体转成一个微斜的角度,才能继续前进。
    好在身后的谈话声渐渐听不到了,臻儿回过头,发现王管家和李绅已经走开了,不禁在心里大大的舒了口气,她可不想自己精心策划的“出逃”计划才实施了半天不到,就被腰斩掉。要知道,为了能顺利实施这次行动,她谋划了已有数月之久,今天因为有贵客要来,所以一大早的,自己贴身的几个丫鬟都被叫到前院,帮忙准备菜品,她才瞅准机会,爬上了送货的那辆马车,在车厢里颠簸了半个多时辰,然后趁人不备,偷偷溜出了车子,呼吸到了盼望已久的自由的空气。
    现在,她站在两面墙壁之间,前后看了看,思索着是要继续前进还是重新回到御街?前面的路已经没剩下多少,再走个几十步就能出去了,可是她怕自己还没走完,就被墙体夹住了,可若是退回去,到了御街,万一再次碰上王总管和李绅可如何是好?思来想去,臻儿决定铤而走险,她没有转头,继续朝着前方那丝光亮走去,身子几乎完全横了过来,她像贴在墙面上一般,一点点的朝前蹭。
    二十步,不,再有差不多十步,她就能从这个让人压抑的空间里面挣脱出来了,臻儿深吸了口气,她现在深信自己一定可以穿的过去,只要再吸吸肚子,把胸腔里这口气吐出去
    “啪嗒。”
    一滴雨珠重重的砸在她的头顶,然后分散成几滴,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了下来。臻儿伸手擦了把脸,抬头的那一刹,她看到左边的房檐上伸出来了一个东西。
    一开始,她以为那不过是一只歇脚的鸟,因为按照正常的思维,只有鸟儿能停落在房檐高处,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还要什么东西能爬到那么高那么险的地方。
    可是刚刚垂下头,她就觉得有些不对,鸟儿的头有这么大吗?几乎占满了两道墙面之间的空间。
    心里陡然一紧,她又一次将头抬起来,却发现那东西朝下延伸了几尺,炽热的日光至上而下照在它上面,白晃晃的一片,让她无法分辨出来它的样子。
    臻儿猛地低下头,两手扶住墙面,用尽全身力气朝外面挤,她现在很恨自己,为什么如此自大,为什么在被爹耳提面命了这么多年,还是至他的忠告于不顾,非要自己出府。
    爹说的没错啊,外面看似热闹繁华,实则危机四伏,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被坏人盯上,可能自此就与亲人们阴阳相隔。
    臻儿原来从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但是现在,她信了。头顶的那个东西,当然不是一只歇脚的小鸟,鸟儿怎会贴着墙面,头朝下的爬下来,况且,还是是那么大的一团,白得刺眼,像是一张被风吹起的被面。
    头顶传来“沙沙”的摩擦墙面的声音,臻儿这回已经不敢抬头了,她怕看清楚了那东西的样子,自己会腿软的无法再前进一步,可是,即便她没有抬头,在朝前挪动了几步后,却依然走不动了,因为她低估了墙面的狭窄,现在的她,已经被夹在了两扇墙之间,再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头顶那片阴影越罩越低,遮蔽住了日光,与此同时,一股深深的寒意铺天盖地,从上至下的席卷而来,让她如同置身在冰窟中一般。
    “嗒嗒嗒嗒”
    沙沙声里面,隐约还掺杂进了另外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木棍在敲击墙面,一声连着一声,由远及近
    可是现在臻儿已经无心思量这到底是什么声音,她急中生智,身体擦着墙面朝反方向挪去,没有前路,索性还有后路可退,她此刻不顾一切,朝着来路的方向走去,空间越来越充裕,她走动的速度也跟着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终于,她整个身子都能扳正了,于是紧紧的咬着嘴唇,用尽全身力气朝御街的方向跑去。
    可是,背后那个东西似乎没想就此放过她,而此刻,它也顺着墙面落到了巷子里,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嗒嗒嗒嗒”
    像是木棍在敲击着石板铺成的路面,越来越快,它似乎已经近在咫尺,冰冷的气息甚至喷上了她的耳垂。
    臻儿哭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父亲,难道他在花甲之年,要再经历一次丧女之痛,失去最后一个女儿吗?她为何如此任性,偏生不听他的教诲,做出让自己后悔不迭的事情。
    头皮一紧,跑散的发髻被从后面扯住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身体朝后猛地一仰,眼看就要倒下,手指却死死的抠住了两块青砖之间的缝隙,指甲都断裂掉了,却依旧没有撒手。
    “救命,救人啊。”
    臻儿冲着御街疯狂的高呼,前面人影憧憧,车水马龙,无奈喧哗声太大,竟无人能听到她的呼救。臻儿向后仰着身子,勉力支撑自己不朝后倒下,她知道,若是真的倒下,她将再也爬不起来,此生,将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救救我啊,谁来救救我”
    她哭着冲外面大喊,身后的力道越来越大,那个冰冷光滑的东西逐渐向她靠近,她能感觉到它已经立起了身子,朝自己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臻儿咬牙切齿,猛地朝前一冲,扯断了自己的一缕青丝,挣脱了身后的束缚。就在同一时间,巷口闪过一道火红的身影,那人骑在一匹红棕色的大马上,昂首从前面经过。
    “救救我。”段臻儿飞扑向前,“壮士,救命。”
    那一身火红的人影冲巷子里转过头,眼睛闪闪发亮,“壮士?大人,有人叫我壮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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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心结
    段臻儿见那人停住不动,激动的泪流满面,她边喊边朝她跑过去,来到巷口,才发现那高头大马身上坐着的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根本不是什么男人,可是现在她顾不了那么多了,抓住马儿的笼头指向身后,“姑娘,有人不是人,是怪物,有怪物在这条巷子里,想把我抓了去。”
    那红衣女子朝她身后探头一望,“怪物?光天化日,哪里有什么怪物,姑娘是不是看走眼了?”
    段臻儿听她这么说,赶紧转过头,她看到窄巷里什么都没有,只在尽头处露出一条白光,那个跟在后面的东西消失了,它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这红衣女子都没有看到它。
    “它不见了?可是方才,它真的就跟在我的身后,还拽掉了我一缕头发”段臻儿摸着自己的脑袋,右上方隐隐透出的疼痛似乎在提醒她,刚在那噩梦般的恐怖经历是实实在在发生的,并不是她的臆想。
    红衣女子于是从马上跳下来,冲身后说道,“大人,这位姑娘说刚才这巷子里有人追她,可是这里空空荡荡的,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古怪。”
    段臻儿现在才注意到那红衣女子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她寻声望去,看见门帘处伸出了一个圆溜溜胖乎乎的小脑袋,四目交对,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小姨。”
    “迅儿。”
    迅儿掀开帘子,自己爬下马车,来到段臻儿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腰,“小姨,迅儿想你想的好苦,你为什么不来新安找我,是不是把迅儿给忘了。”
    原来这段臻儿就是程夫人最小的妹妹,蒋惜惜只和她没见过几面,再加上日久岁深,段臻儿也从那个黄毛丫头蜕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她早已认不出她的模样。但是迅儿就不一样了,每年,他都要到宋家住上一段日子,段臻儿遵父令无法出门,就整天陪着他玩耍,再加上他是她大姐留下的唯一的孩子,所以自是对他疼爱的不得了,两人的感情比旁人也要深的多。
    刚才在马车里时,迅儿就觉得这声音熟悉,打开门帘,果然是疼爱自己的小姨,两人自然是相见甚欢,喜不自胜,段臻儿更是将刚才发生的那件事完全抛诸脑后。
    程牧游也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宋臻儿身边,不过,他和她并不像迅儿那般熟识,于是,在打了声招呼之后,他朝她身后的巷子中仔细看了看,“臻儿,你为什么放着大路不走,要到这条巷子里去?”
    段臻儿被戳到痛处,红着脸支吾了半天,才说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迅儿站在一旁刮脸蛋子,“小姨,你都长这么大了,怎么比我还怕自己的爹爹,真是羞羞。”
    段臻儿冲他做个鬼脸,突然娥眉一挑,“怪不得一大早父亲就说有贵客要来,原来,这贵客就是姐夫你们。”
    程牧游摇头浅笑,“可惜打扰到你的计划了,臻儿,你现是准备跟我们一起回去还是要接着逃亡?”
    ***
    宴席结束,丫鬟们撤下餐具,换上茶水果子,便在段知行的示意下离开了,独留他和程牧游两人坐在院落中谈话交心。
    微风吹过,送来花的清香,程牧游仰头轻嗅了几口,笑着对段知行说道,“这些年玉春林的生意越做越大,我在新安城都看到好几家铺子,宾客如流,红火的很。”
    段知行却摇摇头,“可惜我年事已高,又膝下无子,有时想起以后的事情,倒是颇觉得有些发愁。”
    “臻儿也到了岁数了,岳丈何不为她择一门亲事,这样,也好多个人手来帮你。”
    段知行一怔,随即说道:“她刚满一十六岁,还是在家里再多待两年,再出阁吧。”
    程牧游见他神色黯然,心里便也跟着不太舒服,不过该劝的还是得劝,毕竟今天他已经答应了段臻儿。
    “我知道您老还是放不下那件事,不过,这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不能总让死去的人来羁绊活着的人,我倒觉得臻儿是个聪明伶俐的,若是让她跟您学着做生意,将来说不定将来倒是能帮得上忙。”
    段知行脸色微变,“做生意就得抛头露面,万一万一她被哪个坏人登徒子盯上了,谁来负这个责?”说到这里,他竟兀自红了眼眶,手里的茶杯颤了几颤,“咯噔”一声落在桌上,“贤婿啊,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思,但是你肯定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丧女之痛,不像其它病症,随着岁月的流逝会愈渐痊愈,它反而会越烂越大,变成一道根本触碰不得的疮口。我也知道自己对臻儿有些紧张的过了头,但是我管不住自己,或许,哪天我一蹬腿过去了,我们两个就都解脱了。”
    程牧游站起身,冲段知行深深行了一礼,“岳丈大人,我此次来汴梁,就是要治愈您心口的这道疮口。”
    段知行愣住了,“我知道你医术高明,可是心病又怎会有药可医?”
    “您之所以郁郁不乐,对臻儿千般小心万般呵护,皆是因为害死毓儿的凶手没有抓到,若是凶手归案,想必能就此了却您多年来的一桩心事。”他略顿一顿,“不瞒您说,新安城最近刚发生了一起案子,死者的模样和毓儿当年很像,我想趁此机会抓住凶嫌,为毓儿报仇。”
    段知行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他一把抓住程牧游的胳膊,“贤婿,你的意思是,你要重新调查毓儿的案子?可是当年,当年开封府查了数月,也没有抓住害死毓儿的真凶,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六年,证据早已湮灭,你怎么破解这起案子啊。”
    程牧游神色坚定,“我也不知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但是,我一定要试上一试,现在,就请您老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仔仔细细、一点不落的全部告知于我吧。”
    段知行抹了把老泪,“六年前,毓儿和臻儿现在差不多年纪,也就是这个刚入暑伏的时候,有一天,她去找她的姐姐,也就是你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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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回忆
    那是迅儿半岁的时候,那天,毓儿和你夫人也就是淑媛约好去云翠寺为迅儿祈福,所以一大早她们就出发了,轿子把两人送到山下,便在山脚候着,两姐妹带着个丫鬟独自上了山。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淑媛急匆匆的从山上跑了下来,问歇脚的轿夫们看到毓儿的没有,原来,祈完福下山的路上,淑媛遇到了一个旧相识,两人谈话的时候,毓儿无聊,就一个人摘草拈花,慢悠悠的朝山下晃悠,可是,等淑媛同那人告别,再去追寻毓儿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了。
    淑媛怕她先行下山,于是和丫鬟匆匆忙忙的来到山下询问轿夫,可是几人都说未曾见过毓儿,这下淑媛彻底慌了神,因为那天天热,她和丫鬟两人沿路走下来,并没有碰着几个人,所以不可能没看到毓儿,这就表明,在下山的这段路山上,毓儿失踪了。
    不过当时淑媛还抱着希望,因为毓儿年纪小,还没有定性,说不定看到山里风景优美,就被吸引过去了,因此不在山路上也是有可能的。于是淑媛果断的让几个轿夫上山找人,自己也带着丫鬟跟着他们一并进了山。
    一行人兵分两路,在山林间整整找了两个时辰,直到日落西山,还是没有寻到毓儿。淑媛这时腿已经吓软了,她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只是不断呼唤着毓儿的名字,最后是轿夫和丫鬟们强行将她从山上架下来的,因为白天和夜晚的山林完全是两种样子,暗夜无光,月色被林荫遮蔽,野山上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丢了性命,根本无法再寻人。
    当天晚上,我们就向开封府报了案,你父亲当时也帮了忙,因此官府倒是对此事颇为上心,第二天刚蒙蒙亮,就派了几队衙役上山寻人,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放心,带着家丁也跟着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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