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沧海一鼠
时间:2018-12-24 09:21:54

    她猛地站起身,疾步流星的朝门外走,蒋惜惜起身唤她,可是追出门外,却发现人流如织的御街上,早已没有了晏娘的踪影。
    ***
    程夫人的墓碑就在眼前,上面刻着“先慈程门段氏之墓”几个大字,白碑黑字,甚是扎眼。
    墓前被何胥除去的野草又有冒头之势,长出一片绒绒的绿色出来,像一块平整柔软的地毯。
    晏娘站在碑前,躬身行了三礼,声音肃然道:“程夫人,今天要冒犯你了,不过,若想查出真凶,洗你冤屈,就只有这一个办法可行了。”
    话毕,她又静静的盯着那块墓碑看了一会儿,忽然握紧手中的锡杖,在土地上轻轻一捣。只听“哗啦”一声,墓碑旁登时多出了个黑漆漆的深洞出来,不大不小,将将能容得下一人钻进去,且没有波及到旁边的土地和石碑,倒像是从地里面长出来的一般。
    晏娘身子一跃,头朝下脚朝上轻盈的钻进洞中,胳膊紧紧贴在肋骨两侧,身体在蜿蜒的洞里游弋前进,柔软且灵活。眼睛处更是闪出两点红灿灿的荧光,即便在漆黑的地下,也依然能看清楚眼前的景况。
    如此在洞中钻行了一会儿,她轻轻翕动鼻翼,“不对呀,怎么还没有嗅到那股味道?而且,已经入洞这么久了,为何还没有找到程夫人的棺木?”
    她身子一转,朝更深的泥土中潜去,撞开粗糙的土块和树根,眼睛瞪得溜圆,身子上下翻滚,将那些冻在地下几千年的硬石都打得粉身碎骨。
    可是,如此又找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还是什么都没有寻到。
    什么都没有。
    那座安然伫立的墓碑之下,只是一片荒凉坚硬的土地,没有棺木,没有遗体,甚至没有一件死者生前穿过的衣物。
    它,什么都不是,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树立起来的一座碑而已。
    晏娘的身子从深洞中冒出来,脸上头上挂满了泥土和草根,不过此刻,她却无心将它们从脸上拂去,映着月光,她那张俏丽的小脸比寒冬的风霜还要冷上几分。
    伫立了一会儿,她的肩头稍稍放松下来,用手里的锡杖在地面上轻轻一敲,那些散落在四周的泥土便重新聚合起来,填满了深洞。她目光灼灼,再次望向碑上那几个大字,摇头冷笑道,“先慈程门段氏之墓,真是讽刺,程家人为了掩盖罪行,将你的遗骨都销毁了,却还要在你的墓碑上署上他们的姓氏。”
    刚转身要走,身子却猛地一僵,五指将锡杖攥的紧紧的,几乎要将它捏碎,“还有一件证物,他们应该还未来得及销毁。”
    想到这里,她疾步向墓园外冲去,身姿矫健的如一道闪电。
    她一路沿着御道前行,不出半刻中光景就来到一座威严的府门面前,朱门红墙,前面还立着一对雄浑的狮子,给整座府邸添上一抹肃然之气。
    “开封府。”
    她念出牌匾上的三个字,人已经悄然绕到高墙的后面,趁无人注视,身子轻轻一跃,消失在高墙内。
    现在是深夜,开封府里自然是一片静谧,晏娘功夫了得,出入天牢对她而言和进出家门并无太大分别,可是,她在上下三层的天牢里面寻了几圈,也没有找到何胥。她的眉头越皱越紧,“案子还未破,何胥的尸身怎会不在这里?难道难道自己竟是又晚了一步?”
    想到这里,心里竟有万念俱灰之意,她强打精神,顺着原路翻墙出去,心中却是悲不自胜,飘飘忽忽,竟没有发现旁边的大树后面躲着个人影,那人一只胳膊上缠着白纱,静静的立于树荫之下,将她出入开封府的行径全部收在眼中。
    ***
    迎帝神、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终献礼、撤馔、送帝神、望燎,一系列祭天仪式举行完毕后,黄袍加身的太宗皇帝从大庆殿昂首走出来,在各宫妃嫔的拥护下朝文德殿走去。
    “皇上,翠微殿那位夫人已经失踪了几日了,您看,需不需要派人到处找找。”一名内侍官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请示。
    “我知道了。”
    “那?”内侍官没有参透这四个字是何含义,却不敢多言,犹豫着说出一个“那”字,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就让她去吧。”
    公里的娘娘们接连从内侍官身边走过,他恍然大悟,答应了一声,陪着笑脸下去了。
    余晖落在大庆殿前雕刻着飞龙的石阶上,只停留了一会儿,便引去了光芒。
    天,黑了。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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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阴兵槽·共43章
 
第一章 月牙
    月牙趴在瞻月亭的栏杆上,胖乎乎的胳膊搂住一只衣裳磨得有些发白的布娃娃,仰望着天边那弯细白的月牙,两条腿则从栏杆的夹缝里伸出来,在半空中晃悠来晃悠去。
    “青龙头,白龙尾,小儿求雨天欢喜。麦子麦子焦黄,起动起动龙王。大下小下,初一下到十八,摩诃萨。”
    唱完这首祈雨的童谣,她便看到一丝乌云爬上了月亮的边缘,像一只细长手软的手指,轻抚着暗黄色的月华。
    月牙收回双腿,虔诚的在亭座上跪下,“龙王大人,月牙求求你,求你多打几个喷嚏,多来几场雨,千万别忍着,喷嚏打不出来是很难受的。”话毕,她便闭上眼睛,将布娃娃夹在臂弯,双手合十冲着天空拜了几拜。
    还未睁开眼,一阵冷风便从瞻月亭外面冲进来,将她散乱在耳边的头发吹得向后飘起,月牙冲着风,将双眼微微张开一条细缝,她看见天上的月牙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云,黑灰交杂,流动翻卷,竟真的像有头巨龙藏在里面一般。
    见状,她咧开嘴巴笑了,露出稀稀的小白牙,“龙王大人显灵了,龙王大人仙灵了。”
    她欢快的声音被一阵惊雷压了下去,雷声滚滚,响彻天际。月牙看着夜空,嘴唇微微兮开,心里蓦然腾起一股敬畏之情。恍惚间,她看到有什么东西在云层中忽隐忽现,黑乎乎的一团,不,是几团,间或从乌云的缝隙中露出一角,又很快的隐了下去。只能看到几团黑影在云层后面忽上忽下,朝着瞻月亭上方慢慢移动过来。
    月牙不敢挪开视线,脑袋拼命伸向外面,因为她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奇景,可是那团云却缓缓飘出她的视线,移到了瞻月亭的上方。
    月牙从亭座上下来,转身就朝亭外跑,刚跑出两步,却听亭顶传来“噗噗”的几声怪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砸到了亭顶。
    一股腥味儿突然罩上了瞻月亭,带着一丝臭,有些像坏掉的甜菜叶或腐肉。
    月牙站住不动了,她屏住呼吸,眼睛微微朝上翻起,因为她听到了亭顶上传来了另外一种声音。
    “沙沙沙沙”像是有人轻手轻脚的沿着瓦片朝下走。
    “朝下走。”月牙心里一紧,下面,不就只有自己吗?那上面那些东西是什么?怎么能在又轻又薄的瓦片上走的四平八稳,只发出这点轻不可闻的响动?
    “沙沙沙沙”她的心跟着这些脚步声一起跳动着,越跳越快,她能听出它们已经从中心走到了边缘,再向前一步,就会从上面掉下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声音消失了,月牙的眼睛从左转到右,又从右边转回来,在亭子的六个尖角上挨着看过去。
    突然,她的眼睛瞪大了,恐惧终于释放出来,从眼底汩汩流出,她张大嘴巴,发出长长的一声尖叫,不过雷声正盛,将她的声音全数卷走,吞噬的一点不剩。
    ***
    远处的天边传来一声惊雷,乌云紧跟在后面接踵而至,将半边天都染成了灰黑色。
    史飞在马鬃上轻轻拍了拍,冲前面那个带路的老头儿喊道,“老人家,眼看大雨就来了,我们要不找处地方避避雨,再接着赶路吧。”
    穿着草鞋拿着木棍的精干老头儿回头笑,堆起满脸的皱纹,“官爷,你放心,这雨下不起来的,今年自入夏以来天气就怪的很,每天只有雷没有雨,云过之后,天就会放晴,半根雨丝都落不下来,我都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怪事儿。”
    听他这么说,史飞史今兄弟俩同时抬头望向上面,天空更加阴沉了,铁块般的乌云已经占满了每一寸长空,同四周的高峰连在一起,像铁笼一样把他们几个围困住。
    史飞皱着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怪了,确实闻不到雨水的味道,不过倒是有另外一种股怪味儿,史飞,你闻到没有?”
    史今点头,“又腥又臭的,我老早就闻到了,想是山里的野兽死在这附近了,尸体发臭,才传出来这么一股子味道。”他说着又看了前面那老头一眼,“老人家,既然无雨,那我们就快些赶路吧。”
    老头儿“哎”了一声,把鞋底上干掉的泥土抠下来,带着两人继续沿着那条曲折的羊肠小路朝前走。几人在崎岖的山路上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来到了一个岔路口。
    面前有两条路,一条顺着山势绵延朝上,放眼望去,坎坷陡峭,堪堪只有几尺宽,下面就是万丈高崖。而另外一条路,就是位于几人西南方的一座幽深的山谷,它上面虽蒙着一层薄雾,但是从这个方位望去,能看到谷底宽敞平坦,碎石都很少见。
    “老人家,这两条路,哪一条通往左权?”史飞问道。
    老头儿砸吧了下干枯的嘴唇,“这两条路倒是都到左权。”
    “都到?”史今提高声音,“那还有什么好选的,咱们就从这条山谷过去吧,这里可比那条山路好走多了。”
    他说着便牵起马缰欲朝下走,没走出两步,右肩就被史飞按住了,“先别着急,听听老人家怎么说。”
    老头儿敬佩的看了史飞一眼,“官爷心细,一眼就看出这其中有异,不瞒您说,那条山谷虽然好走,但是这附近的村民们却从来都不敢从此处经过。”
    “这么好走的一条路,为何不敢走啊,难道里面埋伏着野兽不成?”史今疑道。
    “野兽倒是没有,不过,大家都说,这条山谷里面,经常会有阴兵过路。”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山谷中突然刮来一阵风,将谷中那些飘飘渺渺的雾气带到了几人身边。
    见状,那老头儿打了个哆嗦,连忙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三炷香,用火折子点着,插在前面的土地上,恭恭敬敬的冲着山谷的方向拜了几拜,“我们几人偶从此路经过,不敢久留,若是打扰了各位的清净,还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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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阴兵
    说完,也来不及多解释,便急急忙忙的拉了史飞史今朝右上方那条迂回曲折的山路走去。一直走出了一丈来远,再也看不到下面的山谷时,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对身后跟着的两人说道,“两位官爷,实在也不是小人迷信,而是这山谷着实邪门的很,不得不有所避讳呀。”
    “老爷子,您方才说此处阴兵过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史飞牵着马跟在那老头儿身后问道。
    老头儿轻轻擦了把汗,“三十年前,宋辽两军在此处打过一场硬仗,当时,辽军的统帅耶律挞烈命手下官兵在这里挖了一条山路,并将宋军引到此处,想趁机伏击宋军主力,可是,呜呜的号角响起之后,已经进入山谷的宋军却突然不见了,几队精兵强将,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像是被雾气吞噬掉一般。埋伏在一旁的辽军惊诧万分,纷纷来到山谷中查看,谁知就在这时,号角声突然从四面八方的山头传出,宋军的弓箭手如神兵天降,从山间的草木中一个个探出头来,将拉的满满的弓对准了山谷之中的辽军。几轮乱箭疾射之后,辽军死伤惨重,宋军此时从山头冲下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大辽三千余名军将通通斩杀。当时天气炎热,为怕有瘟疫传出,所以宋军就地将辽兵的尸首掩埋在这个山谷里面。所以这看似普通的山谷下面,实则白骨森森,因为这里其实是三千辽军的坟冢。”
    史今满不在乎的清了下嗓子,“嗨,我还以为多了不得呢,不就是死人嘛,哥几个也不是没见过,我们在官府当差,见得死人比活人都多,老爷子,早知道我便不听你的了,从下面的山谷走,可比这山路好走的多了。”
    那老头儿连连挥手,“官爷,这大话可说不得呀,这座山谷若只是埋了一些士兵的尸身,那倒也罢了,邪就邪在,这些士兵们的魂魄到现在都不得安宁,时常出来扰世间清净呀。”
    史飞瞪了他兄弟一眼,遂又望向那老爷子,“此话怎讲?”
    老头儿咬了咬嘴唇,面色略显青白,“两位官爷,可知这山谷叫什么?”
    “我看它也不长,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山谷罢了,怎么还有个名字?”史今不解。
    “它叫阴兵槽。”
    “阴兵?”
    “人们都说在经过这条山谷的时候,能听到兵器相碰、战马嘶鸣的声音,甚至有人还看到过一队穿着戎装的士兵,慢悠悠的从山谷里经过,只不过,他们衣衫破烂,面色惨白,身后跟着的战马身上也满目疮痍,流着脓水。有些士兵,脖子上甚至没有脑袋,手里却掂着自己的首级”
    此话一出,身后变得寂寂无声,可没过多久,史今突然放声大笑,“这故事编的还挺好的,竟把我给唬住了,老爷子,你到说说看,他掂着自己的脑袋,那看人的时候,到底是脖子动还是用手提着脑袋看人呀。”
    话没说完,前面忽然“轰隆”一声,一块巨大的山石从天而降,正正落在三人前面不足五尺的地上。
    巨石从天而降,声音振聋发聩,史今史飞身后的两匹马儿受了惊,脖子使劲儿的朝后仰,前蹄抬得老高,口中发出阵阵嘶鸣。它们猛地挣脱了缰绳,朝后退了几步,在一处稍微宽敞点的地方转了个身,撒开四蹄朝反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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