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沧海一鼠
时间:2018-12-24 09:21:54

    迅儿吐吐舌头,从蒋惜惜身上滑下来,脚落地的时候,那包袱已被他拿在手中,可解开它翻看了半天,只找到一包糖角儿,于是嘟起嘴吧问道,“惜惜姐姐,你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以前每次从汴梁回来,祖父都会装一大包吃食给我,怎么这次只有这么一点点?”
    蒋惜惜摸摸迅儿圆溜溜的发髻,“你祖父现在正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工夫为你准备好吃的,这包糖角儿是我路上买的,你先吃着,若是不够,我一会儿到沁香斋再去给你买一些。”
    迅儿拆开纸包,拿了一颗糖角儿塞进嘴里,嚼了几下,脸上露出幸福满满的笑容,“祖父他老人家为何焦头烂额,难道是朝中事忙?”
    程牧游走过来,在他脑门上弹了个榧子,“有好吃的都占不住你的嘴,今日的功课做了吗,还不赶紧到书房去,一会儿我要考你的。”
    迅儿怯怯看了父亲一眼,紧紧抓着纸包走进书房里去了,程牧游这才望向蒋惜惜,轻声问道,“大哥的事还是没解决?”
    蒋惜惜摇摇头,轻声说道,“老爷为了大哥的事情,茶不思饭不想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可是大哥他还是执意要娶那姑娘进门,而且还擅自定好了日子,就是本月十五,他还说,届时要让大人和迅儿都过去呢。”
    程牧游愕然道,“都已经闹成这样了,他还准备大操大办不成?”
    蒋惜惜捂嘴一笑,“这不是大哥的意思,是那位姑娘的意思,可是大哥他现在对那还未过门的新娘子言听计从,她说什么,他便依着做,竟然全不把老爷的放在眼里。”
    程牧游摇头笑道,“那女子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让我这老实巴交的兄长迷恋到这个地步,我倒真要回去看看,见识下她究竟是花容月貌还是柳絮才高。”
    蒋惜惜竖起一只指头,高深莫测的摇了几下,“听老爷说,此女生的只能算作清秀,而才情嘛,更是同我不相上下,就是白丁一枚,所以老爷在反对这门婚事的同时,心里也是疑惑得紧,直说我们这大哥中了邪,才作了一个卖花姑娘的裙下之臣。”
    程牧游摸着下巴,“卖花姑娘?”
    蒋惜惜点头,“两月前洛阳城不是有牡丹花市吗,大哥随人一同去了,就是在那个花市上,他遇到了那位姑娘。”
    “他这样的人还会上演一见倾心的戏码?”
    “倒不是一见倾心、一眼定情。据说,那位姑娘当日被几个洛阳城的公子哥调戏,大哥便冲上去护她,结果以一敌三,将那几人打得抱头鼠窜。那姑娘便视大哥为救命恩人,将他当做心中的大英雄,非他不嫁。”
    听蒋惜惜如此说,程牧游脸上更添了几分讶异,“你说他为了护花,打倒了三个登徒子?这怎么可能,小时候我们两个一同去书院,但凡遇到同窗打架,他都躲在我的身后,即便个子高出我一头,还要靠我护着他,这么多年,我也从未见他和人起过争执,他这样一个人,怎么到做起护花使者来了。”他转念一想,又叹了口气,“或许真是情到深处,难以自禁,所以才摒弃了多年来的循规蹈矩,冲动了一回。”
    蒋惜惜耸耸肩膀,“谁知道呢?不过大哥现在已经不住在府里,而是同那女子搬至一处,好久都没有回来过了。”
    程牧游苦笑了几声,“不过我倒是能理解他为何如此执拗,他长到现在这个年岁,说得好听些,叫做过得小心谨慎,难听些,那就是窝囊,大家都说他没主见,是个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的好儿子,现在猛然间成了一个人心中的大英雄,心思自然瞬间膨胀起来,所以任凭父亲说什么,他不也是会听的。”
    蒋惜惜沉吟道,“那这件婚事,是无法阻止的了?”
    “心既已动,又怎能收的回去,可是即便门不当户不对,父亲也不至于反对至此吧。”
    蒋惜惜轻轻摇头,“我也不清楚,老爷只说,等我们见到她,自会明白他为何反对这门婚事了。”说罢,她看着程牧游,“大人,刚才我进府时,看到那李承业高高兴兴的出去了,他是不是拿到刘家赊的那笔银子了?”
    听她这么问,程牧游的面色陡然黯淡下来,“月牙被李德让带走了,刘家现在算是绝户了,所以辽阳新上任的县令便将他们家的财物房屋变卖之后,该还钱的还钱,该收归国有的收归国有,李承业自然也拿到了自己的那部分钱财。”
    蒋惜惜心有不忍,“月牙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程牧游轻叹一声,“不知道,不过李德让虽然杀了她全家,对她却是极为上心的样子,我想,她在辽国应该也不会受苦。”
    蒋惜惜咬着嘴唇,“可李德让是杀了她全家的仇人,若是有一天她知道了这件事,岂不是更加痛苦?”说到这里,她深深叹了口气,“大人,还有一事我至今都没有想明白,你说那老道是他人假扮成的,那人是谁?”
    程牧游将目光转向旁边的墙面,白墙之上,地锦的叶子已经由绿转黄,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
    蒋惜惜恍然大悟,“他是晏姑娘?”她愣了一会儿,又看向程牧游,“只是,为何只有大人认出她来了,我和刘大人谁都没把她认出来。”
    程牧游一怔,心中像涌进惊涛骇浪,久久都无法平静。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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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人面豆·共43章
 
第一章 酒席
    酒席已经摆好了多时,菜都凉了大半,却没有一个人提起筷子。大家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围坐在桌旁,一动不动,若不是墙上大红的喜字,估计没人会将这么几桌面容严肃的宾客同婚庆之喜联系起来。
    而这一切皆因为新娘子还没有入座,今日一早,她才被一顶花轿从侧门抬进来程府来,冷着脸敬过程德轩和程秋池的正室刘子芊后,便在丫鬟的陪同下去了自己的屋子,一直到宾客都入座了,也没有出来。而程秋池,在半个时辰前也去了新娘子的房间,到现在还没有露脸。
    眼看程德轩的脸色越来越暗沉,程牧游忙站起身,“父亲,哥哥他们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要不,我进去看看。”
    程德轩没说话,只冲他略一点头,程牧游便离了席,走出前堂朝后院走去。一路走到新布置出来的那间婚房,他隐约听到里面有哭声传出,一时踟蹰,不知该走近叫门还是先行回避。正犹豫不决,房里传来程秋池的声音,“玉珊,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妾氏进门不能穿正红,这是老祖宗立下的规矩,总不能到我们这里,就弃之不顾了吧。”
    女子带着哭音嘤出一声,声色脆嫩,听得程牧游鸡皮疙瘩都浮了出来,“我也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人,方才进府时,我就依你所言没穿红衣,可是现在要见宾客了,我换身衣服也不成吗?这衣服,是我娘离世前亲手缝制的,就是想让自己的女儿风风光光的出嫁,她是妾氏,一辈子没穿过嫁衣,所以便提早为我准备了一件,现在她不在了,我却连她的心愿都不能达成吗?”
    “可今天是你进门的第一天,就要坏了规矩,违逆父命我怕我怕日后大家不好相处”程秋池的声音里充满了为难。
    “第一天就让我屈从于他,那日后,他还不真把我当下人使唤了,我以后在这程府里可还有立足之地吗?”女子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但是随即又软了下来,呜呜的哭出声来。
    “唉”
    过了很久,屋内传出一声长叹,程牧游心里一凉,知道自己这兄长思量多时,还是要妥协了,果然不出他所料,没过多久,屋门猛地被推开了,程秋池拉着一身红衣的李玉珊走了出来,他看到程牧游,稍稍一愣,一言不发的绕过他向前堂走去。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在程牧游的预料之中了,酒席从开始到结束,程德轩都没有说一句话,他那一向谨慎少言的大嫂刘子芊更是在吃到一半的时候,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告退了。当然最为尴尬的还是那些亲朋好友们,整顿饭吃的是战战兢兢,筷子拿了又放,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怎么做都觉得不够得体。于是,一个个急匆匆的填了个半饱,就接二连三的告辞了。
    不过得意的人也不是没有,当然就是他那刚过门的新嫂子李玉珊了,她端坐于桌前,满脸含笑,还时不时为父子三人夹菜,像是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迅儿终于玩够了,从桌下面钻出来,他发现客人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主桌旁只坐着祖父、大伯和父亲,以及一身红衣的新娘子。他将下巴放在桌面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几人一番,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眼前的四个人神态各异,程德轩一言不发,程秋池战战兢兢,李玉珊春风满面,只有程牧游还算是正常,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立在一旁伺候的蒋惜惜趴到他耳边问道,“你笑什么?”
    迅儿忍住笑意,“惜惜姐姐,你知道什么叫各怀心思吗?看看祖父大伯他们就明白了。”
    刚说完,就迎来了程牧游的白眼,于是迅儿吐吐舌头,又一次缩到桌子下面去了。
    夜已经深了,星光格外明亮,在侧身躺在竹床上的程牧游的衣袍上镀了一层银色。
    蒋惜惜轻手轻脚的走过来,静静看他一会儿,将手里的薄被轻轻盖在他身上,没想被子刚刚落下,程牧游却睁开了眼睛,冲她轻柔一笑,“没睡着,只是闭目养养神罢了。”
    蒋惜惜立在一旁,“大人还在为大哥的事情发愁?”
    程牧游从竹床上坐起来,“莫说发愁没用,就是想发愁也轮不上我这个做弟弟的,我心里想的还是辽阳的事情。”
    “辽阳?”
    “惜惜,你不觉得奇怪吗?晏娘不仅派了右耳过来,到最后,还亲自到辽阳协助我们破敌,就好像她一早便知道辽阳城凶险万分似的。”
    蒋惜惜瞪圆了眼睛,“大人,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临行前我们曾遇到晏姑娘,她听说我们要去辽阳,当时神色便有些不对劲,难道难道她也知道阴兵槽的事情?”
    程牧游凝望满天星光,“此事距今已有三十年,若非亲自参加过那场战役,怎会对内情知晓的如此清楚?”
    蒋惜惜笑道,“大人,您糊涂了吧,晏姑娘也就比我稍大些,三十年前,她还没出生呢,想是她云游四海,听人说起过也不稀奇。”
    她说得如此轻巧,显然是没理解自己话中的深意,程牧游亦不愿伤了她的天真,只得淡淡一笑,“是了,是我多想了,只是现在夜深了,你怎么还不歇着,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路。”
    蒋惜惜犹疑了一下,这才轻声说道,“大人,老爷他让我把夫人留下来的衣物用品收拾一下,全部全部拿出去烧了。”
    程牧游吃了一惊,“为何?”
    “他说夫人对不起你,亦对不起程家,所以所以”
    程牧游愣了一下,又长叹了口气,“迅儿刚懂事的时候总问他母亲去了哪里?为何别人都有母亲陪着,单他却没有,也为此整夜整夜的哭着不睡,惜惜,你可记得,当时你是怎么做的?”
    蒋惜惜泪盈于睫,“我便将夫人的衣服拿出来,迅儿抱着,方才能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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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灯笼
    程牧游垂下眼睛,“淑媛就算有错,可她毕竟是迅儿的生母,他们母子之间的情分不会有假,我们又怎能妄加干涉。”
    “老爷许是白天不痛快,这才又想起夫人的事情,所以一时气急,便让我将夫人的东西通通烧掉,可是明天我们就要走了,这些东西又该怎么办呢?就算我们不动,老爷也不会让它们再留在程家了。”
    程牧游低头想了一会儿,这才对蒋惜惜说道,“你今晚将东西都收拾好,留几件淑媛生前的衣服带回新安,剩下的,明一早便送到岳丈家中,他们定会妥善保管的。”
    蒋惜惜脸上露出了笑意,“还是大人的法子好好,东西我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再看看有没有遗漏下的,全部收拾妥当便给段家送过去。”
    话落,她便走进屋子,可是没过多久,又匆匆走了出来,手上却多了个白色的灯笼,“大人,您看这灯笼,它在夫人的柜中放着,收的好好的,这也是夫人的东西吗?”
    程牧游神色一滞,思绪猛然回到自己大婚的那个晚上,他喝了酒,虽然未醉,但父亲怕他走夜路摔着,所以将一只灯笼递给他。只不过,那时的灯笼不是白色,而是鹅黄色的,里面点燃的红烛更将它映得红灿灿的,格外喜庆。他一路走到婚房,进门后,便将灯笼放在桌案上。第二天醒来时,却看到灯笼被淑媛擦拭的干干净净,还在上面罩了一层布,摆放在床头。他觉得奇怪,便问她为何要这么做,淑媛只是羞怯的笑,却什么都没有回答。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灯笼早已褪掉了颜色,只是他没想到它还在这里。
    “大人,这灯笼还要吗?”蒋惜惜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拽出来。
    程牧游“嗯”了一声,“留着吧,它被她保存的这般好,一定有特殊的意义。”
    蒋惜惜疑道,“一盏灯笼罢了,能有多要紧的,难道是信物不成?”
    听到信物这两个字,程牧游心里“咯噔”一下,又一次将目光转向那盏白色的灯笼,心口一时间涌进了千思万绪,却无法将它们捋个清楚分明。
    正胡思乱想,院外忽的闪过一个人影,程牧游“腾”的站起身,“谁在那里?”
    外面的人犹疑了一下,还是款步走了进来,原来那人竟是李玉珊,她见被人发现,倒也不慌,笑着冲程牧游说道,“小叔,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歇着,明天一早不是还要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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