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沧海一鼠
时间:2018-12-24 09:21:54

    右耳吃了一惊,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口中急急道,“怎么使得,将来那妖道上门,这宝贝可以或可助姑娘一臂之力呢。”一边说,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那根锡杖瞅。
    晏娘于是又将它朝右耳的方向一杵,“拿着吧,你用和我用有什么分别,再说猴子这东西,本就擅长棍法。昨儿我到街市,正好看见了一个耍猴卖艺的,你可不知道,他那小猴儿舞棍舞得好着呢,三十六招七十二式,把我的眼睛都看花了。”
    话还没说完,她便掩口而笑,半天都直不起腰。
    右耳最恨别人说自己是只猴子,口中不满道,“我是灵猴、灵猴,不是一只普通的野猴子,我要说几遍你才能明白。”
    “有什么区别呢,不过灵猴嘛,当然要配这根锡杖了,你细心收好,要是丢了,小心我踢烂你的屁股。”她说完便把锡杖扔进右耳怀中,拍拍手站起来,冲着头顶的日光微微扬起脖子,似是在享受这冬日暖阳一般。
    右耳看着晏娘,心里忽的一软,它把锡杖紧紧握在毛茸茸的爪子中,嘴巴一扁,柔声道,“姑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那妖道伤着我,所以才把这锡杖给了我。可是你废掉了那妖道一只手,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这锡杖还是你拿着防身比较好。”
    晏娘瞥它一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才多少年修行?将来若真的短兵相接,你有这个防身,我也就不必多操一份心,可以专心应战了。”
    右耳不吭气了,过了许久,才拿起锡杖,起身绕过晏娘向院外走去。锡杖上的铁环叮咚作响,不过晏娘还是听到了它嘴里嘟囔出的四个字,“嘴硬心软。”
    右耳前脚刚走,刘敘樘后脚就走进院内,他手里端着一碗汤药,看见晏娘,有些不好意思,傻呵呵冲她一笑,抓了抓脑袋,“晏姑娘......不对,现在应该叫您程夫人。”
    晏娘回礼,口中愤愤道,“刘大人,这是要给蒋姑娘送药啊?府里这些仆人们真是越来越懒了,一会儿我得去教训教训他们,怎么能让刘大人亲自送药呢?”
    “是我非要来的,夫人不要责备他们了。”说完这句话,刘敘樘自觉中套,因为晏娘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夫人千万别误会。”他急的满脸通红,药碗一斜,几滴药汁洒落在地上。
    “误会什么,误会你喜欢蒋姑娘?”晏娘摇头一笑,抬头望向树枝上一颗小小的新芽,“爱慕一个人乃人之常情,这就和树木抽枝发芽是一个道理,刘大人又何必掩饰呢?”
    刘敘樘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对男女之事如此侃侃而谈,心中不禁生出少许讶异来,他看向晏娘,犹豫了半晌,终于问出一句话,“夫人嫁给程兄,也是因为两情相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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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龙
   晏娘愣了一下,随即答道,“那......自然是。”
    刘敘樘于是微微一笑,“这便好,看来是我瞎操心了。”
    听他这般说,晏娘倒来了兴趣,她上前一步,目光在刘敘樘脸上兜转了一圈儿,“刘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小女子愚钝,怕是听不懂弦外之音。”
    刘敘樘神色未变,“那我就说了,若是哪里说得不对,还请夫人见谅。”他轻轻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我虽认识程兄的时间不长,对他这个人却是颇为敬佩的,他心胸宽厚,为人坦荡,不管对朋友还是亲人都是如此。我也能看出来,程兄很在乎夫人,事事以夫人为先,所以心里便不免忐忑。”
    晏娘扬眉,“忐忑什么?”
    刘敘樘看着她,“我怕他痴心枉注,相思错付。”
    “哦?”
    “夫人恕我冒昧,我多嘴问一句,您对程兄到底有没有情谊?”
    晏娘怔了一下,“我......我并不讨厌他......”
    “只是不讨厌?”
    晏娘眨巴眨巴眼睛,神色显得有些无辜,“什么叫情谊?”
    刘敘樘瞠目结舌道,“夫人方才不是还讲得挺好,什么就如枯枝抽芽,老树开花.....”
    晏娘耸耸肩膀,“放到你们身上我当然懂了,一提起蒋姑娘你就红了张大脸,像这晚霞似的,可是我自己,是搞不清楚这情啊爱啊的到底是什么。总之,”她两手一摊,做无奈状,“听起来还挺复杂,挺费人心思的。”
    刘敘樘更迷茫了,“可是夫人和程兄都已经成亲了,你还不明白情爱为何物?”
    晏娘本想回他一句成亲又如何,转念一想,心里忽觉有些理亏,于是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好了刘大人,您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一会儿官人回来,我会与他把这个事情说明白的,您就放心吧。”
    刘敘樘心说这哪是想说明白就能说明白的事情,可是见晏娘一脸天真,便觉得自己与她更说不清楚,只得抱拳行了个礼,欲重新回到灶房把那碗早已凉掉的药热一热。
    谁知刚走出两步,晏娘又在身后叫住了他,“刘大人,你若真心喜欢蒋姑娘,就带她离开,远走高飞,不要再理朝中之事。”
    刘敘樘脚步一滞,回头看向她,“夫人......何出此言?”
    晏娘迎着他探寻的目光淡淡一笑,“那个地方不适合你,也不适合蒋姑娘,你们两个都是干干净净的人,不应该陷在污秽之中。外面的天地更广阔也更纯粹,只要你们两个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四海八荒,何处不是家呢?”
    刘敘樘看了她一会儿,终是未能从那张平静的脸孔上发现一丝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于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朝院外走去。
    “若真相能伤人,还是把它隐藏起来吧,于你,于蒋姑娘都是如此。”听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晏娘垂下眼睛,轻轻说出这样一句话。
    ***
    烛光摇曳,扰乱了程牧游的思绪,他索性把它吹熄,将自己投入这一片深海似的黑暗之中......
    “程大人请留步。”
    “你是......”
    “沈骥如之子沈玉棋,我沈家一直住在新安所辖的玉泉镇,后来搬到了江南。一年前,大人曾让一位官爷来沈家打探那位晏姑娘的事情,当时,我对大人的属下说了谎。不过当时说谎是怕泄露了那位姑娘的身份,现在找大人说明内情,则是因为大人是个可以信赖之人,还望大人能体谅我的苦衷。”
    “你现在又为何觉得我可以信赖了呢?”
    “十年之祭,大人也参与了,还有比这个更好的证明吗?”
    “沈公子,程某谢谢你的信任,不过你要说的那件事,程某已经弄清楚了。”
    “大人已经猜到了晏姑娘的身份?”
    “不瞒沈公子,我为她诊治伤口时,曾见过她的真身。不过那时我还不能确定,后来,听我一个属下提起他年轻时经历的宋辽之间的第一场战役,他提到那个人,提到他与先帝的恩情,我才第一次把她和他联系到一起。盘龙随镜隐,彩凤逐帷低,她有一个心心念念的人,有一段非报不可的仇,不是他又能是谁呢?”
    “原来大人早就知道了,如此看来,倒是沈某多心了。”
    “沈公子,若是方便,程某还想请教一件事情。”
    “程大人请讲。”
    “荆云来曾说,他在尸骨坑中快要饿死时,被一队军人所救,领头的那个将军应该就是先帝吧。”
    “程大人猜的不错,先帝未称帝时,曾亲自到玉泉镇送粮,救民众于水火。也就是在那里,父亲和先帝相识,再后来,便一直跟随着他,入朝廷为官。听父亲说,那时林镜隐也来到了玉泉镇,不过先帝不许他跟着,两人还因为此事起了争执。”
    “为何不让他跟着。”
    “先帝说,她一个大姑娘家会扰了军心。可是没几天,林镜隐又死皮赖脸的跟来了,不过这次她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玉树临风一身青衣的公子,先帝无话好说,只得让她留下。”
    “她为何一定要跟着先帝?”
    “报恩。”
    “报恩?”
    “鲤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龙,若想化成龙身,除了要渡劫和走蛟,还要躲避迦楼罗鸟的掠食,困难重重。无涯河畔,她被一束红莲缠住,无法脱身,恰巧此时,迦楼罗发现了她的踪影,从天而降,欲将之吞进腹中。好在先帝偶路此地,不忍这只刚刚长出龙角的小龙被食,于是跳进池中,挡在水面上方,以肉身阻挡迦楼罗的利喙。先帝乃紫薇星转世,是斗数之主,迦楼罗不敢造次,只得悻悻离去,那小龙也因此得保性命。”
    “龙......”
    “龙,能幽能冥,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兴风利万物,注雨济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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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逝
   “黑灯瞎火的,我还以为官人睡着了,为何不点灯呢?”
    晏娘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轻轻阖上门,走到程牧游身边,趁着一丝月色直视他略显忧愁的脸庞。
    “想事情想得入迷了,忘记点灯了。”他说着就伸手去够烛台,还未触到,却被一只冰凉柔软的手握住了。
    “既然无事,那就不用点灯了。”
    晏娘牵着他的手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后,见程牧游愣着不动,便拽了他一把,让他在自己身旁坐好。
    “夫人......要做什么?”她的手和身体都透着一股凉意,可不知为何,程牧游却觉得手心中窜起了一把火,顺着脉络烧遍他的全身。
    晏娘没理会他,另一只手却探向他的腰间,轻轻一摸,外袍的绑带便断了,袍子落在床榻上,他身上......只剩下一件睡觉穿的汗衫。
    她就势翻了个身,把程牧游压在下面,黑暗中,她的眼睛像两颗寒星,攫住程牧游所有的目光,一丝不漏。
    “刘敘樘说我不懂情爱,我本想回嘴,可转念一想,也对,我与官人徒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自然无法了解情爱为何物,所以不如今晚与官人试上一试,改日我也好反驳他。”
    她这句话说得坦坦荡荡,脸上的神色更是颇为丧气,像是与人打赌打输了一般。
    不过程牧游浑身的毛孔却都因为这句话收缩起来,连呼吸都跟着变得急促,他强压下心头那簇跳动的烈焰,张口预劝服她。可话还未说出口,她忽然全线进攻了......
    柔软的身子压在他的身上,她趴在他耳根旁边又啃又咬,青涩,却带着天塌地裂、移山倒海的气势......
    程牧游闭上眼睛,双拳紧紧攥起,几乎要把指头掐断。最后一丝神智泯灭前,他猛地咬紧牙齿,伸手把她从身上推开。
    “试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说完这句话,他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耗尽了,他仓皇起身,踉踉跄跄冲出房门,仿佛一辈子都没有如此慌乱过。
    晏娘站在床边,看着那个匆匆离开的身影,过了好久,才嗤笑一声,小指轻扫过嘴唇,“我不懂?我比你们多活了一千年,竟然说我不懂。”
    ***
    程牧游走进书房,把寒气和冷风关在门外,由于只穿着一件汗衫,他几乎要被冻僵了。于是慌忙拿起椅背上的一张皮毯裹在身上,这才颓然的坐下,两手抱头趴在桌上。
    “大人,是你吗?”
    门外响起蒋惜惜的声音,程牧游把毯子裹了裹,冲门口说道,“是我。”
    门被推开了,蒋惜惜跨进门槛,见程牧游没穿外袍,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我刚才看到一个人影跑进书房,还以为府里进了贼,大人,这深更半夜的,你怎么不回房歇息?”
    程牧游不知该如何答她,只得顺着她说道,“你还不是没睡,怎么,有心事吗?”
    被他这么一问,蒋惜惜涨红了脸,程牧游知道自己说中了,于是笑道,“到底是什么事?怎么在我面前倒害起臊来了?”
    蒋惜惜把头垂得更低了,过了一会儿,才嗫嚅道,“刘大人......说他想娶我。”说完,见程牧游满脸皆是惊诧,赶紧摆手道,“我......我可没答应他,我说过的,这辈子都不嫁人,要一直在大人身边伺候大人。”
    “刘大人真的这么对你说的?”程牧游站起身问了一句。
    蒋惜惜吞了口唾沫,“他这几日每天都来给我送药,细心照顾我,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可没想到,今天晚饭的时候,他就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荒唐的话来。”
    程牧游激动地两掌一拍,“看来刘大人是真心喜欢你,惜惜,你好福气啊。”
    “送了几次药罢了,大人就说他真心?”蒋惜惜有些不解。
    “哦.....也不单是这件事,其实我早就看出他待你与待他人不同,他又生的一表人才,人也阳光开朗,若是嫁给他,岂不是一桩良缘。”
    他嘴上虽这么说,内心所想却是另一件事:这刘叙樘是知道蒋惜惜的身体状况的,可是他明知她不能生育,却还要娶她为妻,除了用情至深外,实在也找不出别的原因。蒋惜惜伤到胞宫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结,现在这个结解开了,他怎能不欣喜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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