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姐姐,救我,我快笑死过去了。”
“哼哧......”
“君生姐姐,君生姐姐,姐姐......我好疼......”
君生猛地张开眼睛,脑海中却还残留着翠羽最后说的那几个字:我好疼,姐姐,好疼。
焦灼一点点的顺着脊背爬到喉咙,君生觉得嗓子发干,舌头发胀,身体上可以吸气的地方都被什么东西密密的堵上了。窗户一点点的被推开了,一张皮影从下面缓缓的升上来,那是她亲手剪裁,然后用毛笔蘸着颜料一点点画出来的,皮影是个白面书生,长眉长眼,当时她们几个觉得这皮影倒是很有几分俊俏,但是现在看来,他浑身上下都是森森鬼气,让她的每一根汗毛都直愣愣的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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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激战
“你是谁?”君生强迫自己提着一口气,问出了这句话。
皮影慢慢的移到一边,露出后面的人脸,那张脸稚气未脱,满头秀发乌黑油亮,不是翠羽又能是谁?
君生心里一喜,方才的恐惧顿时消散无踪,她掀开被子就走下床,“翠羽,你可想死姐姐了,这死丫头,为什么一声不响的离家这么久,你知不知道,你爹娘,你哥哥,都要被你急死了。”
翠羽冲她一笑,露出雪白的贝齿,“君生姐姐,你还不明白吗,人生之路有长有短,我只不过是比你们先走一步罢了,”她低低的叹了口气,“好姐姐,我今天是来和你道别的,我没有姐妹,本是件憾事,但是你和燕儿姐姐却待我如亲妹妹一般,我也知足了。”说完,她深深的行了个礼,一扭头便朝大门口走去。
君生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穿过院门,走过那几个正在打盹的衙役身边,在巷子里渐行渐远,脑子里不禁轰的一声,想都没想便跟着她跑了出去。
若是她没有这么感情用事,其实本可以发现翠羽踩在地上的脚印,根本不是鞋子的形状,而是两排蹄印,两排大的吓人的羊蹄印子。
君生就这么一路跟着翠羽跑,两人走过几条无人的街道,来到了一座废弃的书馆旁边。
她走不动了,喘着气冲前面喊道,“翠羽,若你魂魄不宁,你至少要告诉我,是谁杀死你的,那个人他在哪里,我们也好为你报仇。”
听到这话,翠羽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瘦弱的身子一颤一颤的,甚是惹人疼惜。君生心下不忍,慢慢走上前抱住她单薄的肩膀,手触上翠羽的肩头时,她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翠羽体虚,身体常年都是凉的,哪怕在盛夏都是如此,可是这具躯体,却热得灼人,将她的手心都烫疼了,她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下面某种突突直跳的东西,不知是心脏还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
“你不是翠羽。”君生倒退了几步,瞪大眼睛望向前方,她看到“翠羽”瘦小的身子变得鼓鼓囊囊的,一会儿胳膊多出一块儿肌肉,一会儿脖子挤出几条青筋,终于,“她”甩了甩头,转过身时,已是一只巨大的山羊。
山羊的蹄子像盘子那么大,锋利如镰刀,厚厚的白毛中散发着湿寒的水气。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它的脑袋上,长了四只角,四只巨大的像树杈一样的角。
见君生吓得跌坐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怪羊从鼻子里喷出一道白气,摇了摇硕大的脑袋,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朝她慢慢的踱了过来。
一道巨大的黑影笼罩在君生头顶,那怪羊猛地将两只前蹄抬起,整个身子直立起来,就像一道排山倒海的巨浪。君生感到脸庞拂过一阵腥臭的风,随即脖子一仰,整个人朝后倒去。
见她晕死过去,怪羊停止了攻击,两只长长的角插进君生的衣服里,猛地朝上一挑,将那块布料扯得粉碎,露出里面白嫩的躯体。
看着这具完美的女性的酮体,它激动的在原地踱来踱去,嘴角流出浑浊的涎水。突然,它四蹄伏在地上,影子和身体同时扭曲翻动着,幻化出另外一种形态。
一个人形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那人穿着一身蓝布衣服,头带一顶瓜皮小帽,从背后看,确实和右耳有几分相似。不过两人之所以相似,是因为他们都没有适应人类的这幅皮囊,所以动作和肢体不能完美的配合,看起来可笑又滑稽。
他一跃而起,走到不着寸缕的君生面前,眼睛里流出淫邪的光,“好,真的好,这身体丰腴细腻,吃起来应该比那丫头过瘾多了。”他激动地两手直哆嗦,身体却灵活的朝下扑去,将君生压了个密密实实。
“啪”。一把布帛伞穿过层层夜色朝着两人直扑过来,伞柄狠狠的敲在男人的脑壳上,将他打得发出一声怪叫,从君生身上跳离开来。
他瞪着通红的眼睛,鼻孔中喷出道道白烟,四面八方的寻找着那个坏了自己好事的东西。
可是,那把大伞又一次隐入了黑夜中,静静的守候,伺机而动,准备发起下一次进攻。
“哐”远处传来了一阵鸣锣声,“天欲曙,淡银河。耿珠露,平旦演。辟凤阙,集朝绅。日出卯,伏群阴。光四表,食时辰。思政治,味忘珍。”更夫的声音愈来愈近,穿过平坦的街道,曲折的胡同,缓缓的传进了男人的耳中。
他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尚未到嘴的美味,朝半空发出一声嘶吼,重新化为一只披着白毛的怪羊,挥动着四只蹄子朝城门的方向跑去。
“什么声音?”两个更夫同时停住脚步,与同伴面面相觑。
“好像是羊叫?”
“快看,前面好像躺着个人呐。”
“是个女人啊,可是,她怎么没穿衣服呢。”
怪羊一路狂奔,来到了郊外红的似火的枫林中,一阵秋风萧瑟拂过,枫叶随风飞舞,像一只只疲惫的蝴蝶,无力的拍打着翅膀。
它停下来,转头对准身后,肚子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
一把布帛伞从树后面闪出来,浮在半空中,轻巧的打了个旋儿,将伞面缓缓乍开,然后冲着怪羊俯冲下去。
怪羊腹中发出一阵“呼噜呼噜”像打鼾一般的声音,突然,它四蹄蹬地,身体一跃而起冲着那伞直飞而去,双方撞在一起,迸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将满林的枫叶打得簌簌而下。
“咔嚓”一声,一只羊角从空中迎风落下,摔在地上,化为一缕黑烟,融入夜色中。
“砰”油纸伞紧随其后落了下来,它的伞骨折了,伞面也被划得稀烂,一条条破布垂下来,无力的挂在折成两段的伞柄上。
山羊踱着步子走到残破的伞身旁边,一只蹄子在伞上面刨了几下。
它停下不动了,鼻子喷出的白气将下面的泥土冻出一层冰霜。
冰霜之中,却哪里还有那把破伞,那里只有一根细细的绣花针,不过它已经断成了两截,正挺着残破的身子,冷眼瞅着怪羊那张鬼魅般阴暗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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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拜月
“断了。”右耳见针线盒闪了一闪,赶紧朝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晏娘汇报。
晏娘翻了个身,“断是一定的,小小的一根银针,哪里能对抗得过土蝼的袭击。”
“土蝼?”
“昆仑之丘有怪兽,其状如羊而四角,名曰土蝼。”晏娘被他烦的睡不着,索性从床上坐起来,一字一句的向他解释道。
“所以今晚袭击那女子的人,就是这只名叫土蝼的凶兽?”
晏娘点头,两道长眉却微微皱起,“土蝼嗜血,尤其喜欢童女的精血,由于作恶多端,早在万年前就被黄帝用轩辕赶到地府,可是现在它却重现人间,着实蹊跷。”
右耳跑到床榻旁,托腮看着晏娘,“这不可能,你又不是不知,地府的那本名册灵的很,所有鬼怪都被记录在册,少一个人都会被发现,它土蝼一走这么多日,怎么还没有阴兵来抓它回去?”
“所以我才奇怪,这样吧,明日我亲自去一趟,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古怪。”
***
“哒哒哒哒”
“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也罢,这里已经下了一天的雨了,这雨可不比人间,砸在衣服上,将衣料都腐出了几个洞。对了,刚才我看到了一个女人,撑了把伞从旁边走过去,原来你们这里的人也是需要用伞来避雨的,这倒好了,我琢磨着,再过几天啊”
“哒哒哒哒”
“呀,你的角怎么少了一只,是被何人打断的?”
“难道你已经被官府的人发现了吗?那可了不得了,这几日你还是躲起来吧,避避风头,等事情了了,再出来也不迟。”
“哼,你不是怕我拖累你吧?”
“我的事情被揭穿了,于你又有何好处?”
“放心,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
书房很安静,里面的空气平和且温暖,却抚平不了刘叙樘多日来的焦灼。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天,白日就一本本的翻看外祖父留下的那些古籍,晚上便和衣而睡,一点时间都不敢耽搁。
他总觉得扈家一百多口人的死和程牧游口中的那本魔书有关,所以便没日没夜的将自己困在书房里,试图找出与那本书相关的线索,可是如此折腾了几日,书房里的书都被他翻了一遍,却仍没发现任何疑点。
耳朵里传来拍门的声音,刘叙樘抬起眼睛,轻声说了句“进来”。
门被推开了,他的护卫韩威走了过来,行了个礼,“大人,有人求见。”
“是谁?”
“是一位老者,他说自己是扈郑先生相识多年的朋友,听说扈家出了事,专程从外地过来祭拜。”
刘叙樘点点头,“请他进来。”
没过多久,门外就走进来一位老人,他年近花甲,头发胡子白得很彻底,仿佛从未黑过一般。看见刘叙樘,他便踉踉跄跄的走上前来,抓住他的胳膊哽咽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韩威见那老头儿如此失礼,刚想上前阻止,却被刘叙樘抬手拦住了,他示意韩威出去,自己则扶着那老人家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老伯伯,恕我眼拙,不知晚辈知该如何称呼您呐?”
“我姓陆名青,你就叫我陆伯好了,我师从你外祖父的时候,你还是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我们总共也没见过几面,你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的。”那老者一边擦泪一边摇手叹道。
刘叙樘行了一礼,“原来您是我外祖父的学生,是晚辈失礼了。”
老者又抹了抹眼角,“恩师一生好施善布,没想到他的家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是让我情难以堪啊。”
他站起身,绕着书房转了一圈,手指从一本本书上划过,“这书房我还记得,很多失传已久的书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先生心软,总将自己珍藏的典籍借于我们翻阅,可是当时我却不懂事,不知爱书之人竟将书当成了自己的性命,总是将他借给我的书弄折弄脏,每次还书之后,他都将书页一一展平,再拿到太阳下晾晒半日”
“等等,”刘叙樘唐突的打断了他,“晚辈有一事想向前辈请教,不知外祖父的藏书中可有一本黑色书封,上面全是古怪字符的古书啊。”
那老者低头沉思了半晌,“黑色?字符?”他慢慢抬起头来,“确实有这么一本书,但我也只见过一次,因为那件事后,先生他便不许我们再入书房半步,若想借什么书,只需要将书名告诉他,先生便会亲自将书送来。”
刘叙樘只觉的脑子里有东西炸开了,他站着不动,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那件事?”
陆青扭头看着他,“先生他没告诉过你那本书的来历吗?”问出这句话,他兀自摇了摇头,“也是,毕竟那时你还小,他也不会同你细说那件事情的原委的。”
“到底是何事?还望陆伯细细言明。”
陆青看着他,“其实我也没有亲历事情的全过程,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先生转述的而已,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天是中秋节,我们几个按惯例随先生上山赏月。摆好美酒和贡品后,我们便对月跪拜,虔心唱诵,仪式结束之后,大家便饮酒的饮酒,对诗的对诗,抚琴的抚琴,好不快活。酒过三巡,先生站起身来,他脸上微酡,明显已不胜酒力,他说,陆青,我要去溪边洗把脸,一会儿回来还要和你再引上三杯。我从未见先生喝醉过,便要同他一起去,可是他却推开我,朗声大笑了几声,一个人朝林间的小溪走去。我们几个又饮了两圈,却仍没见先生回来,我心里焦急,便起身去寻他,刚走出两步,却见先生急匆匆的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他脸上的红晕没有了,酒意似乎已经全消了,他虽然看着我,我却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心思在其他地方。刚想上去询问,先生却挥了挥手,示意我不要说话,他说,陆青,叫上他们几个,我们快走,所有的事,我都留到山下再与你们解释。”
“那他解释了什么?”刘叙樘感觉自己的嗓子很干,说出的话都不像自己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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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银针
陆青搓了搓手,“一直走到了山下人多的地方,先生才告诉我们,他刚才救了一个人,他说那人是个老道,模样普普通通,放在人群里谁都不会多看一眼。不过,那道士的脖颈上有一道疤,麻绳那么粗的一道疤,在脖子上绕了一圈,不仔细看还以为他套了个项圈。”
“老道?那外祖父可有说他是因何而救人的?”刘叙樘的心都快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