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沧海一鼠
时间:2018-12-24 09:21:54

    到了这个时候,刘继恩才回过味儿来,他忙叫上几个仆役去将子予拉下来,可是,她的皮肤全部黏在铜柱上,几个人都被烧伤了,却还是不能将她扯掉。
    她就这样,被烧成了一块黑焦的人皮,从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变成了一块人皮。
    子予死得这样惨,魂魄自是不能安宁,刘家自此开始接二连三的死人,每个死去的人身上都有被烈火烤炙的痕迹。刘继恩怕了,雇了条船准备离开颍昌,船行到一半的时候,江面上突然冒出一只钗子,没错,就是那只蝴蝶玉钗,它一直漂在大船的旁边,不紧不慢的跟着它走。
    刘继恩被吓疯了,站在船舷上对着玉钗破口大骂,骂着骂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船帆竟不知什么时候被烧着了,在他头顶上摇摇欲坠,他刚想跑,巨大的帆布整个扑了下来,将他罩在下面,化成一个冒着烈焰的火球。
    刘继恩嘶嚎着,在甲板上滚来滚去,木船的其他部位也很快被火焰点着了,整个船体就像一只巨大的火棺材,火焰将天空染得通红,四里八乡的人都看到了。船在江面上烧了将近半个时辰后,才慢慢的沉到水底,船上所有的人都成了刘继恩的陪葬。
    “玉钗呢?”晏娘看着还沉浸在故事中的老头儿,轻轻的问道。
    他木然的看了晏娘一眼,“随船一起沉入江底了。”
    “我是说,另一半玉钗呢。”
    老头儿猛地抬起头,又倏地将头垂下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晏娘嘴角一挑,起身走入旁边的树林中,程牧游和史今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林中立着一块小小的石碑,石碑前面放着几株野花,新鲜的,上面凝着晨曦的露水,石碑上面,赫然刻着“辛子予之墓”这几个大字,大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夫由克俭立。
    看到墓碑,三人对视一眼,随即走出林子。
    晏娘看着那个沧桑的背影,“由克俭,你也说了,玉钗是信物,所以,她将另一半给了你,对不对?”
    由克俭回过头,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面庞上崎岖的纹路慢慢滑落,他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是信物,也是邪物,我留着这钗子,是想有一天在阴间得见时,告诉她,那番绝情的话并不是我说的,是这钗子说的,”他突然在破布衣里面翻了翻,掏出了一支玉钗,一支火红的蝴蝶玉钗。
    “那天,我想告诉她,要她不要过来,还想告诉她,我对她,虽然一开始是假,但是现在,全是真的,全部是真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不知怎么的,就讲出那么一大段绝情的话来。”他看着手里的钗子,眼球微微凸起,里面燃着仇恨的光。
    “由克俭,用不着等到死了之后,现在,你就有机会亲口告诉她。”程牧游在一旁淡淡说道。
    ***
    秦夫人把一个玉镯塞到沁儿手里,沁儿推脱了几下,终于还是难抵诱惑,将它慢慢的塞进袖子里。
    秦夫人笑笑,“一个玉镯而已,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的,事情办的好,以后还有你的赏呢。”
    “夫人夫人要我做什么?”
    “看戏那日,红毓去了你那里一趟,后来,那药呢?”
    沁儿嗫嚅着:“那晚不是出事了吗?那谢老爷子光顾着谢姑娘,药也没喝,我就把它倒掉了。”
    “倒掉了?红毓是不在了,难道的我的指示就不做数了吗,还是,你心里只有那位谢姑娘,已经不把我这个大夫人放在眼里了。”
    沁儿吓得赶紧跪下,“夫人折煞我了,沁儿只为夫人一人所用,以前如此,现在也不敢有半点怠慢。”
    秦夫人笑笑,拉她起来,手握住她的掌心时,已将一个小小的纸包塞过去,“那药会让人咳血不止,这谢老大本就有肺疾,就算是死了,也没人会怀疑到你头上。”她斜了沁儿一眼,“红毓以前怎么做,现在你就怎么做,出了疏漏,我唯你是问,要是办妥了,锦衣玉食有你享的。”
    ***
    “谢老爷子,该喝药了,我给您放下了。”趁谢小玉父女正在赏花,沁儿将碗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然后悄悄的躲到旁边的树丛里观望。
    谢老大应了一声走过去,拿起碗放在鼻下一闻,“太苦了,小玉啊,爹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每天还要灌几碗这个玩意儿,恐怕没病也要给它折腾出病来。”
    谢小玉笑笑,从谢老大手中接过药碗,“爹,还记得小时候你怎么哄我吃药的吗?你总是先偿上一口,然后说,玉儿,不哭,甜着呢,我放了糖在里面。”说着,她便吹了吹碗沿,咕咚一声,吞了口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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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回魂
    谢老大被她顽皮的举止逗笑了,手指点了点谢小玉的头,“你这丫头,药也是能随便吃的,小心一会儿肚子痛。”
    手指刚触上谢小玉的额头,脸上突然一片湿热,谢老大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看见谢小玉嘴角溢血,瞪着双无神的大眼睛,惊恐的看着自己,手里的药碗掉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谢老大伸手朝脸上摸去,黏黏的,热热的,他哆嗦着将手掌移到眼前,猩红的一片血,铺天盖地的映在他的眼中。
    “爹爹”谢小玉无力的朝他伸出手,怎奈指尖还未相触,她便已经倒在地上,胸口重重的起伏了几下,突然塌陷了下去,一动也不再动。
    “来人呀,快救人呀。”谢老大抱着女儿绵软的身体,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没一会儿功夫,亭子周围就聚满了婢女和小厮们,里里外外的围了好几圈,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去。谢小玉微翻着眼睛,躺在谢老大的怀里,脸色白的像地上瓷碗的碎片,显然是没有半点生气了。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极近的传来,秦应宝推开人群跑进亭子,见到谢小玉这副模样,他脚一软瘫在地上,手指颤颤的伸到她的鼻翼下面,又猛地缩了回来。
    过了半晌,他才猛地回过头,眼里冒出野兽一般的光芒,“是谁?是谁害了她?”
    众仆役被他的嘶吼吓的一抖,缩着肩膀垂着脑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说话。
    秦应宝忽然瞥到人群最外围那个身影,他站起身直冲她走过去,右手一把握住秦夫人的下巴,五指抠的紧紧的,将她的下颌都抠出血来,“是你吧,在这校尉府,只有你能做出这种事来。”
    秦夫人瞪着他,她觉得自己脖子快被他扼断了,一口气卡在气管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小脸涨的通红。
    秦应宝见她这般模样,不但没有住手的意思,反而越扼越紧,将秦夫人的身体整个提离了地面。
    仆人们眼见又要出一桩命案,一个两个的都跪了下来,嘴上叫着“校尉息怒,校尉息怒啊。”
    “校尉”这片鼎沸的人声中突然传出了一声莺莺细语,声音虽小,却让秦应宝果断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转过头,发现谢小玉竟坐起了身,一边用手擦拭着嘴角的血迹,一边冲他笑。
    秦应宝将秦夫人扔在一旁,脚底生风似的冲到亭子旁边,他看着里面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却不敢再向前迈近一步,生怕自己走进去,她就被风吹走了。
    谢小玉还在冲他笑,明媚中透着妖异,“怎么见了我像见了鬼似的,”她朝旁边看了看,见谢老大也同秦应宝一样,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于是又笑了一笑,“你们不会以为这药里有毒吧?”话毕,她用手指在地上的药液里蘸了蘸,然后放进嘴里吸吮着,目光里满是**的意味,“校尉,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秦应宝冲过去将她抱住,失而复得应该是全天下最美好的感觉,谢小玉靠在他的肩头,眼神却飘向站在人群最后面的秦夫人,用口型冲她说出两个字:谢谢。
    ***
    秦夫人的手指在椅背上越抠越紧,眉间的纹路也越来越深:方才谢小玉对她说的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谢谢?她要谢什么,谢自己差点毒死她吗?
    “咔嘣”一声,指甲断掉了,心里最后那根弦也被这声音吓得断开了,她勉强将几欲冲出喉咙的一声喊叫憋回去,身上泛起了一层涔涔的湿汗。
    门忽然慢慢的被推开了,秦夫人两眼紧盯着门中间,身子一点一点的挪到椅子后面,抓起桌上的一只青花瓷瓶,身子绷得像一张拉满玄的弓。
    看到沁儿的身影出现在门中央时,她才缓了口气,慢慢的将那只瓷瓶重新放回原位。沁儿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悄声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秦夫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两手抓住她的肩头,“放进去了吗?”
    沁儿拼命点头,“我亲手放的,药也是我亲手端过去的”
    “那怎么可能不死,那可是砒霜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夫人,我也奇怪来着,她明明就已经没气儿了,可怎么忽的一下子,又活过来了,就跟回魂了似的。”
    “回魂?”秦夫人抓住她话中的重点,“回魂回魂”喃喃重复了两遍之后,她突然大踏步走向衣柜,随便抓了几件衣服出来,又去取了几锭银子,将它们草草的包在一起,随后,她回到沁儿身边,将一块银子交给她,眼神朝左右看了两下,才小声吩咐道,“谁也不要说,你去外面雇一辆马车,同车夫一起,在校尉府的偏门等我,我现在就要回汴梁,一刻也不能等了。”
    “汴梁?可是夫人,您要是走了,这校尉府不就成了那位谢姑娘的天下了吗?”沁儿很是不解。
    “地位重要还是命重要,”秦夫人突然放大了声量,但是随即又降了下来,她捉住沁儿的手,“我爹是侍御史,到了汴梁,什么都不会缺你的,你按照我的话,快去找辆车回来,记住,谁都不要惊动,快。”
    沁儿点点头,急急忙忙的出去了,秦夫人一人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嘴里又一次说出那两个字:“回魂回魂回的是谁的魂?”
    同一时间,裴然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刚才在梦里,他在大声的喊着小玉的名字,因为他梦到她穿着那条粉色的裙子,凄凄的站在床边,屈身冲他行了个礼,“裴然哥,我这就走了,今天特来向你告别。”
    裴然在她胳膊上一抓,却抓了个空,背上的冷汗陡然出了一层,“小玉,你这是要去哪里?”
    谢小玉却不言语,只冲他笑着,笑容渐逝,她的身子也变得透明起来,最后,慢慢的消失在空气中。
    裴然捂着脸放声悲哭,裴斐从外面急急的推门走进来,“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小玉她应该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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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她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狂奔向前,马蹄声响彻了整个峡谷。车夫头一次收到这么多银子,自然不敢拿钱不办事的,他也管不了拉车的两匹马已经累的半死,又狠狠的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马儿受了刺激,撒开蹄子连蹦带跑的一路朝前冲去。
    车内,沁儿被颠的受不了,她紧紧的抓住窗棱,回头望着秦夫人,“夫人,让他慢些吧,再这么跑下去,恐怕马车都要散架了。”
    秦夫人不理她,眼睛死死的盯住窗外弯钩似的月牙,将手里的一串佛珠拨得“噼啪噼啪”的响。
    这声音本来是让人静心的,可是沁儿却被它扰得愈发心神不宁起来,她索性将脑袋探出窗外,想让自己吹吹凉风,沉静下来。
    山中很黑,头顶的月牙和几颗寒星根本无法将这黑暗穿透,只将上方几块嶙峋的怪石投影下来,将山路衬托的更加神秘骇人。
    “扑棱扑棱”沁儿耳中忽然传进几声翅膀扇动的声音,她下意识的在耳朵边挥了几下手,却什么都没有触到。刚想把头缩回去,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一抹红,暗色的,浓稠的,像谢小玉今天吐出的那一口毒血。沁儿身子猛地一颤,慢慢的将头转过去,她看见一只红色的蝴蝶贴在自己的脸颊旁边,身体剔透,如同被雕刻出来的一般。
    沁儿张开嘴巴,刚想发出一声呼喊,蝴蝶却倏地一下钻进她的嘴里。
    玉,本应是凉的,然而这血玉做成的蝴蝶却是灼烫的,比烧热的油还要烫上百倍。沁儿闻到一股肉香,她知道那是自己的舌头被烤焦了,蝴蝶却没有停下来,顺着她的喉管向下滑,越来越深,将复仇的烈焰渗入到她每一寸肌肤里面。
    冷风从窗口灌进来,把半睡半醒的秦夫人冲的浑身一个激灵,她睁开眼,看见沁儿还探身在窗外,下半身在马车内来回的摇晃,便冲她说道,“半夜风凉,关上窗子吧。”
    沁儿没有回答,还保持着这个姿势趴在外面,秦夫人心下不耐烦,上手就拉了她一把,将她拽回车内。
    沁儿的身子重重的落在车厢里,车窗也随即合上了。
    秦夫人忽然不再感觉到冷了,因为沁儿的脑袋,是一个冒着黑烟的火球,火焰是从内向外燃起来的,将她的皮肤烧成一层满是鳞片的黑壳,壳的缝隙里,隐约透出几点红色出来,不知是血肉还是红光。
    “哧”的一声,她全身的衣服也被里面的高温点燃了,衣料瞬间爆裂开来,露出里面焦黑的身子。
    秦夫人张了几下嘴巴,终是没能将那声求救从嗓子中喊出来,或许,人在极度恐惧的状态下,是叫不出来的,喉咙的肌肉在这个时刻已经痉挛了,再可怖的嘶嚎都只能被深深的压在肚子里。
    马车又是一颠,沁儿的身体向前顷了顷,突然靠在秦夫人的身上,将她那身金线如意细锦给烧着了。秦夫人被烫的个瑟缩,拼命想将她的身体扒开,怎奈沁儿已经从里到外被烧了个彻底,皮肉就是一滩固态的油脂,牢牢的附着在秦夫人的身上,根本扯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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