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祈祷君
时间:2018-12-27 09:31:51

  “不知道啊,我都不知道这里有人施粥。”
  梁山伯又是一愣,刚想去锅边看看,就被人推了一把。
  “去去去,穿的这么好还来领粥!不知道这粥只给方大善人家遭灾的佃户吗?外面来的去别人家讨粥去!”
  “你这人怎么……”
  祝英台柳眉一竖,刚想喊一嗓子,却被梁山伯伸臂制止,摇了摇头。
  “我们是来送信的,送完就走,就别节外生枝了。”
  梁山伯叹道。
  马文才看着这水汽缭绕也有些不耐,看了眼巷子里。
  “走吧,我们去找方天佑家。”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在施粥,自然怕有人抢粮,门口也有人守着,不过祝英台几人都仪表不凡,又拿着那信说明了原委,立刻就有人让了路,让他们进去。
  方大善人有名,住的地方却不大,巷子里第三家便是,祝英台几人带着好奇找到了第三家门前,刚准备叩门,却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女子的尖叫。
  “没的煮了!什么都没了!你要再拿,就把你小儿子丢进去煮了喂他们!!”
  小剧场:
  傅歧整个人已经呆若木鸡,他手中的狗链却剧烈摇晃了几下,往后扯去。
  大黑:(汪汪汪!)坏了,这愣头青进了黑店,现在不跑,吃的就是我的骨头!
 
 
第123章 人心可欺
  这女子一喊,所有在门口的人反倒不好进去了。
  有句俗话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只是来送信的,不是来干涉人家家务事的,这里面夫妻两个明显在吵架,他们现在进去,这局面未免尴尬。
  门口的梁山伯给了马文才一个眼色,意思是问怎么办,马文才也拿这种夫妻吵架没办法,露出个棘手的表情。
  梁山伯和马文才不动,其他人也就更觉得现在最好别进去,一群人就跟傻子一样在门口站着。
  于是一时间,所有人就听着里面的声音越吵越大,先那男人还小声讨饶,他越讨饶那女子哭的越委屈,最后几乎是泣不成声。
  “我知道夫君要行善,我嫁过来之前,十里八乡都知道方家是积善人家,都夸我有福气,可谁来看看我这福气是怎么来的?几家像我们家这样坐拥良田,可主母还要自己织布穿衣的?你今天减租,明天借粮,这么多年了,都说你好,可你得了什么好?”
  那女子哭声悲戚。
  “我,我也没图有什么好处,我就是见不得人受苦……”
  方天佑不住的解释。
  “若是平时见不得人受苦,想要行善就算了,往日里还算富裕。可如今我们家田都被水淹了,你可怜那些佃户,可淹的大部分都是我们家的收成啊!”
  女人声音冷硬了起来。
  “大水一淹,今年颗粒无收,庄子里往年库存的粮食都被水泡了,就家里这些存粮连明年做种都不够。你心软,对上门投靠的佃户一声施米,下面这么多人拖家带口来投奔,怎么可能支撑得住啊!”
  “都是老佃户了,从我父亲那辈就租我们家的田,如今大家一起遭难,就,就在帮帮……”
  “人家又不傻!一直租我们家田是因为你们家今天免租,明天减粮!你看人家可怜,人家把你当傻子呢!不施米的时候过得下去,一施米全过不下去了?!”
  女子尖叫着,咒骂着,那声音中的绝望听者无不动容。
  “你看看那些厚道的,有几个进了城的!老根子家的,还有之前来还过米的,有在门口领粥的吗?那些人家连沛县的城门都没踏进来!”
  “娘子,这些话我们回头再说好不好?现在外面还等着熬粥呢,这粥也不是一时能熬好的,总不能煮清水吧?就这一天,这一天完了我就不施粥了,家里米用完了,我自己去想办法……”
  那“大善人”应该是被自家娘子捶打了几下,忍着痛求情。
  “你大前天这么说,前天这么说,昨天也这么说!姓方的,你不考虑我,也要考虑考虑你三个儿子!”
  有什么在地上拖曳的声音一点点传出,“老大和老二跟着喝粥喝几天了?都是长身体的时候,饿的脸都黄了。你天天只给奶娘喝粥,家里跑了几个奶娘了?谁顾着你是个大善人?我这胎逃水灾没做好月子,没奶,小的这个就靠一天几顿米浆搭着我的奶活了,你今天要拿这袋米出了这个门,回来就等着看我跟你几个儿子的尸体!”
  “娘子,娘子!”
  方大善人被女人话中的狠戾吓到了,门后传来噗通一下跪地的声音。
  “你别吓我啊娘子,我们成亲十年,不都是这么过的吗?现在只是艰难点,他们都说熬过去了,明年租子九成都还给我们,只不过熬一年……”
  “你儿子熬不了一年了!”
  那女人应该也是噗通跪下了。
  “你也给我们娘儿们一条活路吧!”
  这哭闹争吵间,来龙去脉大致听了个清楚,这人家大概也就是个乡下的庶族土地主,家里的仆人都到门口去主持施米的秩序去了,奴婢大概是向着主母的,吵了这么久都没有人出来劝一声。
  这哭闹听得人人都皱着眉头,尤其是傅歧,一脸震惊,大概是没见过这种自己儿子都要饿死了还要出去散粮的。
  “怎么办?”
  祝英台在门口小小声地说:“不能一直这么站着吧?我们明天再来?”
  给他们领路的小厮听到里面要出人命,早已经吓得跑了。其他几人怕弄出声响,也就没阻止。
  “再听听,这女人情绪不对。”
  马文才摇了摇头,怕出事,小声的回应。
  梁山伯却不仅仅注意里面,他走出去几步,看了看外面一眼看不到头的散米队伍,见那队伍已经开始有些慌乱,一口气叹了出来。
  “看样子是这轮粥散完了,有人在闹了。”
  “不至于吧,这才什么时候?”
  祝英台看了看天色,都快到午时了。
  普通人家大多是两餐,许多家境中落的士族也都是两餐的,他们进来的时候看着外面热气蒸腾,也不知煮了多久的粥了,应该散了许久,这要闹,难道中午还想再吃上一顿?
  靠别人施舍还想一日三顿,这要多大脸?
  “这,这人家……”
  傅歧不可思议极了,“往年建康里富户也多有散米的,没这么散的啊。”
  “大概都是自家佃户,不好意思撒手不管吧。”
  梁山伯见得多,也有些同情这户人家。
  几人在门口小声窃窃私语,却听得里面有动门的声音,顿时有些惊慌失措的避开,生怕被人发现在人门口鬼鬼祟祟。
  可门没打开,倒先听到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方天佑,你看看这是谁!”
  那动门声突然不见了,离门不算太远的几人听到里面方天佑带着哭声说:“娘,娘子,你放下儿子……”
  坏了!
  “方天佑,你去我屋子里搜米的时候我就把幺儿放在窗下了,你真敢出去,我就把他掐死,然后自己一头撞死!”
  那女人咬牙切齿,声音中有说不出的恨意。
  “你就让我们死吧,你不就是怕跌了名声吗?反正都是你家女人冷血无情,我们真死了,大概也就没人再来要粥了,好歹我大儿子和二儿子还能吃上口饭。不至于一家子全饿死了……”
  “娘子,我不拿出去了不行吗?我这就把米放下!”
  门口立刻便传来什么重物噗通落地之声。
  “那可不行啊,夫君……”
  女人声音柔柔,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我怕我睡着了,打了个瞌睡,这一睁眼,米又没了。你说我这法子难道不好吗?反正这小子要真饿死在我怀里,我也是不想活的,不如现在死了干净呢……”
  这妇人不吵不闹了,倒更是吓人。
  祝英台拉着马文才的袖子,眼睛看着梁山伯,嘴唇不断开合,口型全是“怎么办怎么办”,可见已经吓得不行了。
  “进去吧。”
  梁山伯叹气,上前敲了敲门。
  现在再不打断这剑拔弩张的局势,说不得这妇人真就把窗下的儿子掐死了。
  这几声敲门声此时传来,对里面的人来说倒像是催魂声,那方天佑当即就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句:
  “等会,我这就把米送出去!”
  马文才一听这话就知道要糟,也不顾里面人开不开门,抬脚就把门一把踹开。
  嘭!
  一声巨响之后,马文才当先进了门,低喝了一声。
  “我们不是来讨粥的,我们是来送信的!”
  大概是丈夫刚刚的话已经让那妇人彻底死心,这妇人已经下手掐了孩子,可怜那襁褓里的孩子大概是真的虚弱,一直在睡着,之前夫妻两个吵成那样都没醒,这时亲娘下手掐住喉咙,连咳嗽几声都没有,脸就已经憋得通红。
  “娘子!”
  方天佑眼眶里全是泪。
  “孩子是无辜的!”
  “方婶子,赶紧松手!我们是李思田的同窗,给他舅舅送信的!”
  梁山伯最是稳重,上前几步将方天佑挡在身后,生怕又刺激到这妇人,又立刻回头。
  “祝英台,信呢!”
  “信,对对对,信!”
  祝英台见方天佑的妻子已经将信将疑的松了手,立刻从怀里掏了信送上去。
  “我们大老远来送信的!”
  马文才几人穿着不俗,祝英台也好马文才也罢,那都是环金佩玉的,看这样的穿着也就知道人家不稀罕你一碗粥。
  没有母亲不心疼孩子,若不是方天佑暴露了心里真实想法的那句喊叫,方婶子也不会哀莫大于心死的非要掐死孩子一起死,现在有个缓冲,那一触即发的紧张立刻就松了不少。
  祝英台把信往方天佑手中随便一塞,冲到那妇人身边就看孩子。
  “婶子,先看看孩子!看看孩子有没有事!”
  祝英台低头望向襁褓,她年纪小,就算是外男也不算轻浮,满脸担忧地凑在方婶子身边。
  “这么小!你赶紧哄哄,别伤到哪儿!”
  那妇人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抱着襁褓摸了下儿子的脖子。小孩子的脖子本就短,这一掐一片红印,可怜那小孩只发出了猫儿一般的叫声,浑然不知自己逃过了一劫,边哭边伸出小拳头要和母亲碰上一碰。
  方婶子手一颤,抱着孩子就嚎啕大哭。
  “不是为娘的心狠,是你父亲逼着我们死啊!”
  那方天佑跪坐在梁山伯身后,原本还想说什么,结果梁山伯回身一瞪,摇了摇头,他硬生生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一院子人只能眼看着方婶子情绪崩溃地嚎啕大哭。
  大概是有和所有人都不相干的外人在,也不怕家丑外扬,方婶子越哭越是难受,索性边嚎边把嫁过来后受得苦全发泄了出来。
  方婶子出身也不是什么贫贱人家,父亲是衙门里的算吏,只是只有一个女儿,原本还想招赘个顶门立户的。恰巧方天佑的父亲那时病重,想要在死之前看到儿子早点成家,问了几户人家都说他家女儿好,就有人来撮合。
  那时方天佑年轻,独子,姐姐已经嫁了,方天佑家境殷实名声又极好,父亲病重母亲早丧,嫁过去就当家又不要伺候公婆,她父亲就还是把她嫁了,而没有招赘个身强体壮的。
  嫁过去前几年,方婶子的日子过得也还舒心,方天佑确实是个性情好的,也不好色,方家在沛县有不少田地,每年靠收租就能过日子。
  可渐渐的,方婶子便发现丈夫和他父亲一样,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这家出事他们周济,那家有事他们帮忙,说起来也是方天佑父亲带坏的头,可这些被帮的人家除了口头说好,就没几个实际上有什么回馈的。
  田里的佃户也是,刚开始几年不知道方天佑什么性子,自然是按租缴粮,小心翼翼,本来方家就不是那苛刻的地主,按旧规矩来就是。
  可时日一长,这些佃户知道方天佑是什么样的人,遇到风调雨顺还好,一旦气候有一点点不好,那些佃户不是这个来哭家里要饿死人,那个就哭家里困难,这租子不是少点,就是晚点交,日子竟没前几年好过,有时候大家一起来哭,那年租子连往年一半都收不到。
  方婶子只是个女人,管不到外面的事情,方婶子的父亲心疼女儿女婿,又是衙门里的算吏,曾经管过几回,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有一天他出远门办差回来的路上,竟不知道被谁从后面用石头砸死了,到现在犯人也没抓到。
  按理说出了这样的事,方天佑应该心寒,可也不知是他性子懦弱还是家中历来如此,越发变本加厉,还说是要给家人“积福”,免得再有这样的飞来横祸。
  方婶子那时候带着身孕,又看着家中忠仆因为劝说主家不可太过仁慈而被拒绝,怒其不争地一个个请辞离开,眼看着家要散了,为了刚生的儿子日后不至于继承个落败的家业,一咬牙以怀中的孩子做威胁,吵着要到城里来住。
  方家原本是靠田租为生的富户,方婶子却是从小在沛县里长大的,这大婆儿巷的屋子就是他父亲当了十几年吏官后攒下的家产。方天佑既然是个心软之人,自然也就不会真看着一尸两命,再怎么不舍,也只能抛下家中祖产的庄子,带着家人进了城住。
  这进城后,果然阻挡住了各方不时来打秋风的劲头,进城毕竟麻烦,何况方婶子从小生活在这里,自然有相熟的照拂。
  别的不说,衙门里那些皂隶都是方婶子父亲的老交情,惹急了方婶子费点钱粮,请一拨皂隶来就能把人直接赶出去。
  可这好日子没过多久,外面又开了一个无底洞。
  方天佑远嫁到外面的姐姐丧了夫,又不愿意回乡投奔娘家,家里田地收成不好,还有患病的公公婆婆和年幼的小叔,自家还有儿子要养。
  那公公婆婆是偏袒小儿子的,她是方家养大的女儿,性子懦弱,两家以前就是世交,知道方家人都是什么脾气,方家姑子被公公婆婆一逼,就三不五时写信回来哭穷,说是只能带儿子投河了,方天佑心疼姐姐,家中钱粮每年就不停往钱塘送,这路费就是一笔好大的开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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