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来得毫无征兆,吓了两人一大跳。荣三鲤第一反应是留在城外的军队被发现,再加上已经听到开门声,就赶紧把霍初霄往大衣柜里塞,让他躲起来再说。
霍初霄个子那么大,艰难地挤进衣柜里,两条腿太长,仍露出一截在外面。
荣三鲤把他的鞋脱掉,努力将他往里推,才关上柜门,就听到顾小楼在外敲门。
她深吸了几口气,尽量装出被吵醒的样子,披着外套走去开门,特地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
门外原来不只有顾小楼,小白、黄老头夫妇、黄旭初,甚至小鬼和傻虎都醒了,茫然地站在院子里,望着街上投来的灯光。
顾小楼紧张地问:“你听到了刚才的声音吗?街上好像还有好多巡警跑过去,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荣三鲤想都没想就说:“我们明天就要走了,不要管闲事。”
“也是……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要不我来守个夜?”
她的首要任务本来是尽快带他们出城,可现在巡警都出来了,半夜开车出城容易被人发现,到时反而引火烧身。
荣三鲤沉吟片刻,决定先保证安全,看看情况再说。要是八万士兵真的被人发现,他们的计划就作废,需要从长计议。
她抬头看向顾小楼,正想让他回去睡觉时,突然有人来敲门,砰砰砰,力气极大,像催命鬼似的。
院子里的人脸都吓白了,尤其是黄老头夫妇,因为之前游。行被抓的学生还没放出来,他们以为是儿子被人供出来,要抓走了,连忙把他往房间推,要他找个地方躲起来。
黄旭初一只脚才跨进门槛,另一只脚都没来得及收进去,就听得一声巨响,敲门的人竟然直接把门栓给踹断了,闯了进来!
众人大惊失色,围在了一起。
顾小楼则第一时间冲到荣三鲤身边,用身体挡住她。
荣三鲤惦记着衣柜里的霍初霄,怕他一下子没忍住冲出来暴露自己,就顺手把门关上,想用关门声告诉他不要出来。
他们定睛看向来人,发现是两个带枪的卫兵。卫兵进来后也不说话,只往门口一站,随后走进来一个吊着胳膊的男人。
“督、督军大人……”
黄老头看清他的脸,惊讶地打起了结巴。
他对那些人看都不看,径自走到荣三鲤面前,把顾小楼往旁边一推,单手抓住她的肩膀冷笑。
“你果然没死。”
小泉次郎回来了。
荣三鲤看着那张熟悉却充满阴戾的脸,心底一片冰凉。
他不是已经跟陈闲庭回平州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来了,她还怎么去昌州?
原本畅通的前路被接连的异变堵得连丝缝隙都没有,而小泉次郎接下来的话,解释了她的困惑。
“陈总理想让我跟他一起留在平州,我偏不,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三鲤,你看我多爱你,哪怕断了一条胳膊,一收到你没死的消息就连夜奔赶来找你,就怕你跑得无影无踪。”
看样子,他已经猜到她之前在装病。
荣三鲤的指尖全是汗,放在衣服上蹭了蹭,正要开口时顾小楼冲过来,一把将他推开。
“你少碰她!”
小泉次郎没有防备,被推得倒退了好几步,站稳后看着他狞笑。
“你嘚瑟个什么劲?要不是看在她的份上,我早就把你们这几条狗给弄死了……不让我碰?哼,她是我的女人,我想怎么碰就怎么碰!”
顾小楼气到脸色发青,简直想跟他同归于尽。
荣三鲤低喝一声让他闭嘴,自己走到小泉次郎面前,镇定说道:“你愿意回来看我,我很感动,不过今天已经这么晚了,不如先回去休息,等明日再聊好吗?”
“行啊,正好我累了。”小泉次郎的身体朝她倾去,以一种狡黠且残忍的声音说:“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从今晚开始全城封锁,谁也别想出去!”
看着荣三鲤惊讶的表情,他哈哈大笑几声,带着卫兵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子。
第41章
“这个霍初霄,越来越可恶了!”
顾小楼气得身体一阵抖动,黄老头则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眼儿子,怕他被霍初霄发现也参加过游。行抓走,见儿子早就藏进房间里,刚才督军说话的样子也不像是注意过他的,稍稍放下心。
小白抱着小鬼,手指在它后颈上轻挠着,喃喃道:“我怎么感觉督军越来越不帅了?奇怪……”
荣三鲤浅浅地吁了口气,耳边仍然回荡着警笛声,街上步伐杂乱响亮,似乎巡警们还未离去。
周边的百姓已经被吵醒,家家户户亮起灯,狗在院子里狂吠。
看来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封锁全城,显然在这种时候跑出去是自寻死路,也很难避开巡警逃出城门。
荣三鲤十分惋惜,但还是决定放弃这个机会,抬起头道:“好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三鲤,要是他又来了怎么办?他肯定会抓走你的,我给你守夜吧。”
顾小楼再一次毛遂自荐。
荣三鲤对于小泉次郎走之前留下的话其实也有些担忧。然而正主此刻就在房间,两人必定还会有交谈,在还没做出决定之前,她不能让霍初霄暴露,最好除了她以外谁都不要知道他来过。
于是她摇摇头,“我想他暂时应该没有精力来管我,放心好了,我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顾小楼看房门之间的距离的确算不上远,便道:“那好吧,你千万要注意啊。”
大半夜被吵醒,是人都不痛快,荣三鲤放话后,他们就各自回房中继续睡觉。
她也要关门,黄旭初突然跑到门外,一个健步蹿了进去,拉着她的胳膊极小声地问:“他是不是发现上次的事是我们干的了?”
在他进来的那一瞬间,荣三鲤的心脏都悬到了嗓子眼儿,以为他发现了房间里的秘密,差点抬手把他往外推。
幸好在最后一刻他开了口,听到他的问题后荣三鲤大松一口气,下意识地瞥向衣柜,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
黄旭初见她没有立即回答,心情愈发沉重。
“莫非我说中了?”
“不。”荣三鲤回过神,冷静答道:“暂时还没有证据证明他知道了那件事,目前顶多是知道我在装病而已,不要自乱阵脚。”
黄旭初道:“现在他来了,肯定不会让你走的,还全城封锁……怎么办?太危险了。”
荣三鲤看他一脸的忧心忡忡,尽管自己心中也有着担忧,却还是选择安慰他,毕竟无论在锦鲤楼还是荣门,她都是大家的主心骨,绝对不能慌。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那么多苦难都撑过去了,绝对不会死在这个档口。别忘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这句话让黄旭初重新燃起斗志,握紧拳头用力嗯了声。
荣三鲤拍拍他的胳膊让他回去休息,关上门,等了一会儿觉得不会有人再来后,就走到衣柜外面,打算让霍初霄出来。
他个子太大,缩在里面肯定很难受,身上还带着伤,也不知道究竟严不严重。
她的手搭在柜门把手上,正要拉开时,脑中神使鬼差地闪现过一副画面,正是之前霍初霄把她压在墙上,疯狂亲吻时的样子。
他没有说过他爱她,最情真意切的话也不过是想保护她,可是刚才他灼热的呼吸、温暖的体温、强硬的力度,让她很清晰地感受到,他对她的感情不一般。
动作变得迟疑起来,荣三鲤抿着嘴唇收回手,看着柜门道:“他们走了,出来吧。”
柜门老半天都没动静,甚至听不到呼吸声。
他全身是血,该不会死在里面了?
想到这点她担心起来,再也没工夫管那些你侬我侬,立刻打开了柜门。
霍初霄蜷着长腿躺在衣柜里,头顶上悬挂着她的大衣,脑袋轻轻倚着一床被子,双眸紧闭,胸膛在微微起伏,竟是累得睡着了。
荣三鲤还是不放心,亲手试探了他的鼻息和脉搏,确认无异常后,担忧减轻了许多。
霍初霄睡得很沉,这样都没把他惊醒,也不知道有多少天没睡过好觉。
荣三鲤抱着胳膊站在衣柜外,看着里面英俊的男人犯起了仇。
她出不去,霍初霄也出不去,这几天该怎么办?只能共处一室吗?
嘈杂而恐怖的一夜过去,天亮之后,吵了大半夜的警笛终于停下。
锦州的人们至今尚未经过战火的洗礼,神经还是非常敏感的,昨夜的突变令他们感到惶恐和不安,天亮以后就跑上街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是上面除了发布下一个封锁全城的命令外就什么都没说,连在巡警队工作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全天候无间断的巡逻到底是为了什么。
上面没给出答案,下面就只好自己猜测。有人说省长家里失窃了,省长太太丢了她一钱重的宝贝大钻戒,偷钻戒的人现在还藏在锦州城里,所以要封锁查找。
也有人说东阴军要攻打过来了,他们提前派出卧底和奸细潜入城里,准备在开战之后帮东阴军打开城门放进来,所以要把他们找出来。
在这些宛如浪潮般汹涌的议论声中,锦鲤楼暂时没有易主,一来是接手的人胆子太小,一定要等到风波过去后才肯来。二是城门关上,严禁任何人进出,他们走不了。
酒楼还是没开张,众人都待在后面的小院子里,像普通老百姓一样买菜做饭、吃饭睡觉。
因顾小楼和小白想念书,黄旭初就把自己以前用过的课本贡献出来,给他们充当临时的教书先生,借这段空闲时间教他们学前必读文章。
顾小楼一边念着“猫捕鼠,犬守门,各司其事,人无职业,不如猫犬”,一边发现了荣三鲤的异常。
她每次吃完饭就跑进房间里,几乎一整天都不出来。
他跟着三鲤这么多年,很清楚她不是一个喜欢赖床偷懒的人,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难道她的伤还没好,痛到只能躺在床上?行动自如都是装出来的?
看着手中发黄的破旧课本,他决定找个机会突击一下,不能让她自己苦撑。
院外时不时传来念书声,屋里荣三鲤与霍初霄坐在床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霍初霄万万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两人本都商量好了去昌州,可那天天亮后他醒来发现自己从衣柜到了床上,被子也盖得好好的。
他以为是自己太困误了事,见荣三鲤走进来,忙冲她说抱歉。
荣三鲤则从袖中摸出两个肉包子给他,叹着气说,他们走不了了。
听她解释完,他才知道锦州城已被封锁,全面戒严,连只狗都休想离开。
城外的军队暂时不用担心,他的副官会带着他们找到安全之地驻扎,周围也没有能与他们一战的势力。
眼下需要考虑的是,他们自己该怎么办?
信息没法传递出去,想出城只能靠自己硬闯,若他一个人还好说,可是却有四个人,以及一只猴一条狗,都是这个家中的成员,谁也不能丢下。
他们决定先按耐不动,看看情况再说,毕竟直到现在省长都没有公布全城戒严的原因,或许没有他们想象中的严重。
霍初霄身份特殊,小泉次郎又在锦州,荣三鲤是唯一知道他存在的人,她的房间就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他在这个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隐藏起来,荣三鲤每到饭点都会带些东西进来给他吃,又因担心自己不在时,别人误闯房间发现他,于是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随时预备着给他打掩护。
霍初霄生活得还算舒适,只是有个问题很尴尬,两人无时无刻不面对彼此,却没有事情可做,计划暂时也没办法进行,只好扯些杂七杂八的话题闲聊。
“那个……多谢你帮我打洗澡水。”
现在处于夏末,白天热晚上冷,霍初霄的衣服上全是血,脏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热气一沤,隐约散发出臭味。
他嘴上没说,但荣三鲤知道他是个爱整洁的人,一定受不了这股气味,就在昨天半夜里众人都睡下后,蹑手蹑脚地帮他打了一桶水进来,让他洗澡。
洗澡时她背对着他躺在床上被窝里,听着身后稀稀拉拉的水声,心中感觉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霍初霄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穿上她从顾小楼衣柜里偷偷拿来的干净衣服,想开门倒水。
荣三鲤听见动静忙说:“放那儿吧,我明天倒,省得被人发现了。”
霍初霄很不好意思,却也没别的办法,从衣柜里拿出被子和草席铺在地上,打地铺睡觉。
顾小楼已经是酒楼里个子最高的人了,可他的衣服穿在霍初霄身上还是明显短了一截,连脚踝和手腕都露在外面。
眼下一夜过去,衣服皱吧了些,再加上他屈膝而坐的姿势,整截小腿都露了出来。
污垢洗去,露出他原本白皙的皮肤。他发量很多,腿上的汗毛却比绝大多数男人都要少,只有薄薄的一层。
男人体毛越少,说明性能力越差。
荣三鲤耳中突然响起曾经与二姐躲在被窝里说私房话时,她告诉她的道理,不由得耳根一热,紧张地移开了视线,同时忍不住在心中暗道——这句话一点也不对。
霍初霄对她内心的声音毫无察觉,见她看向另一边,以为她感到无聊,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话题。
“你大哥挺厉害的。”
在他假装陈闲庭亲信时,两人相处得挺自然,怎么互相坦白之后反而变得这么尴尬?真是奇怪。
荣三鲤心不在焉地嗯了声,“你也很厉害啊。”
“我记得以前大哥还把我揍了一顿,让我少去你家偷看你。”霍初霄带着一身狰狞的伤口,却在想起童年趣事时露出天真的笑意,“你说等我们以后去昌州,他会不会还是不许我靠近你?”
“大概吧。”
“我还记得定娃娃亲那天,你说以后的嫁妆想要一匹大宛驹……”
荣三鲤要窒息了,为什么老说过去的事?再这么聊下去,她感觉两人非要亲上不可。
眼角余光扫见他手背上的伤口,她转移话题道:“我还是帮你看看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