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玉拉开帘子,看到了这一幕。
心里凉了大半,坐在她对面的赵恪冷冷的看着瑾玉,好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瑾玉也看向他,从他满是稻草伤痕的脸上看到一种与这里不尽相同的感觉,
赵恪几近灰白的小腿裸露在外面,上面有一块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已经变黑,隐隐可以看到里面的白骨,瑾玉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看了看外面,已经是正午时分,刘三婆子正在吃午饭,瑾玉在空气里隐隐约约闻到了鸡腿的味道,她咽了口口水,除了早上的一个馒头,她什么也没有吃,而这些人贩子也没有想要给吃的意思。
于是瑾玉笨拙的从马车上下来。
“你这死丫头,找死是吧,出来干甚?”刘三婆子骂道,将手里的馒头扔到一旁,拿着手边的柳条就要像瑾玉打去,瑾玉赶忙说道。
“婆婆。我是觉得这天气天热了,蚊虫也多,你看你脸上都被咬了个包,我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出来这只是想某个好前程,不得有个好皮象卖个好人家。”
“说的倒是有理,可是你要干什么,这荒郊野岭的你找到什么东西?”
“这可不一定,我听我们村里的老人家说啊,在这六月里,这地上最容易长一种草叫虫尾巴对付那些蚊虫最厉害了,我去找一找。”
瑾玉来到一旁的草丛中,那种普通的驱蚊草很容易找,可是里面那个人的外伤草药很难找,上辈子,瑾玉在尼姑庵里要经常道山上采药,那个据说是宫里出来的老尼姑教她采一些简单的草药,瑾玉也不懂,但是,一两种简单的之外伤的,她还是认得的。
突然她看见了被那个刘三婆子扔掉的馒头,她放到怀里。
“婆婆我采好了。”瑾玉将草药交给刘三婆子,刘三婆子看了看说道“要是没啥用,你今天就不用吃早饭了。”
“肯定有用的,婆婆。”瑾玉爬上马车,进入里面,迎面看到赵恪明亮的眼睛,不禁咽了口口水。
“是不是很疼?”瑾玉掀开衣服,赵恪皱眉,瑾玉将怀里的草药嚼碎,敷到他那已然腐烂的腿上,然后用稍微干净一点的里衬包好。
“你我萍水相逢,也算缘分。”
赵恪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看着瑾玉,黑玉一般的眼睛里平静无波。
“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还有这样生活的人,但是现在见了总算知道什么是人心险恶,想必你也是被人骗过来的吧?”
赵恪没有说话,虽然瑾玉知道他似乎不会说话,但是没有想到他会坑都不吭一声。
“你为什么不说话啊?”瑾玉问道,她真的需要一个帮手,或者说是伙伴,虽然这个人最好不要是眼前这位,可是目前,她只能接触到这个人,所以目前来说,只有这个人能够有所突破。
但是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似乎没有什么用处。
瑾玉疲惫的闭上眼睛,此时此刻没有一丝希望,但是不代表永远都没有希望,此时瑾玉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她想了想今天的日期突然开口道“今天是我的生辰。”
赵恪睁开眼睛,看向瑾玉,眼神有些复杂,而后又闭上,瑾玉看向他,虽然满脸伤痕,可是依旧能看出来,这个人长的十分好看,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好像能够看到人心里去似得。
只是他的嘴唇一点颜色都没有,却好似画里面走出来的水墨人物。
瑾玉闭上眼睛,
夜凉如水,加上马车上十分潮湿,瑾玉便有些寒冷,模糊中感觉到身边有一个热源,便抱着那个热源这才好一点儿。
瑾玉又梦到那年冬天的场景,那个小院子冷清的连一个活物都没有,只有雪花一直不停的下,好像不停似得,瑾玉依偎在床上,一床破被子冷的像铁一样。
她感觉到自己快要被冻住,最后却感觉都非常温暖,暖的想让人睡觉。
她闭上眼睛。
她睁开眼睛,感觉到脸上一片湿润,伸出手,却又发现,自己抱着一个人,赵恪冷冷的看着瑾玉。
瑾玉小小的身子陷在他清瘦的怀里。
月光偷偷从帘子泻下,瑾玉的脸细腻如瓷,她从怀里拿出来那块馒头放到他眼前说道“这是从外面捡的,今天是我的生辰,我请你吃大餐。”
他们平常吃的都是粗面窝窝,难得吃上白面,赵恪看着那块小小的馒头,瑾玉有些恍惚,便将馒头塞进赵恪嘴里。
然后又迷迷糊糊的睡去。
但是依旧紧紧的抱着他,好想他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赵恪缓慢而郑重的咀嚼着那块干冷的馒头,他闭上眼睛,怀里的人软软的,最后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金陵城的兵丁出动大半说是这次辅家中的小姐丢了,这可把全金陵城的人给惊呆了,这张府的小姐一个比一个精贵,这次可算是了不得的大事,据说这个小姐的爹,可是金陵的解元郎呢。
张府,清和院。
“已经七日了。”程氏面如死灰般说道,张维文在一旁手足无措,张景宣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怎么办?怎么办?瑾玉那么小,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程氏泣不成声。
“四爷,有消息了。”一个青衣小厮说道。
“找到小姐了吗?”
“找到了,说是在山崖下,说是,说是摔死了,血肉模糊。”小厮颤颤巍巍的说道。
“胡说!”程氏将手旁的花瓶扔掉。
☆、第三十章 普阳
瑾玉感觉这车子走了有好几日,每日仅有一顿饭,虽说是六月时节,可是夜晚总会有些冷,而且还连着下了几日的雨,瑾玉看向一旁的赵恪,赵恪看了她一眼,于是,瑾玉看着赵恪,赵恪看着瑾玉,瑾玉看着赵恪,赵恪看着瑾玉。
“你都不能笑一笑。”
瑾玉伸出手,扯着他的嘴角。
“这样才好吗。”
赵恪抓住她的手,慢慢的放下,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的伤口还疼吗?”瑾玉拉开他的裤管,打开伤口,虽然不见好转,但是不恶化就已经很好了。
“过今天到城镇上,我向刘三婆子求求,看能不能带你去看大夫。”
瑾玉为他换了药,里面的襦裙已经基本上没有了,瑾玉好像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于是老脸一红。
“也不知道,会被卖到哪儿。”
这几日,他们走的都是那些偏僻的山沟里,里面不是买媳妇就是买童养媳,由于瑾玉长得好看,所以卖得很贵,那些土里面刨食的,可没有那那么多闲钱来买,所以瑾玉就一直和这个残了一条腿的赵恪剩下了。
很多男孩子是备准卖给有钱人家做家仆,长得好看的丫头也是会被卖到大户人家最丫鬟的,瑾玉估计自己会被卖到大户人家,可是年龄又有些小,所以瑾玉告诉刘三婆子,自己已经八岁了。
多报了一岁。
此时马车外又开始下雨,马车很破,所以漏水,不一会儿就湿了,不过瑾玉他们做的还是好的,有些孩子坐的车根本就没有棚。
雨下了好久,整个车厢里面积满了水,瑾玉不停地用手将水舀出去,可是依旧全身都湿了,她退回来。
“别把腿给弄湿了。”瑾玉将赵恪的腿放到自己的怀里抱着,嘴里喃喃道“只要腿别湿就行,只要腿别湿就行。”
瑾玉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瑾玉真的是挺佩服的,自己的身体在这么冷的情况下竟然都没有生病,只是坐在积水中,整个身体都是冷的,奇怪的是她抱着的人身体确实热热的,只是脸色愈加苍白。
“赵恪?”瑾玉摇摇闭上眼睛的人,犹如蝶翼一般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睁开眼,嘴角微微一弯。
“你没事吧?”
瑾玉摸了摸赵恪的脑袋,感觉到有一点儿热,顿时有些担心。
“不会生病了吧。”
瑾玉打开湿漉漉的帘子,顿时一惊,外面依旧是瓢泼大雨,马车的轮子艰难的走到泥泞不已的路上。
前面是古朴的城墙,上面隐约有两个字。
“普阳,我们到普阳了。”瑾玉拉着赵恪的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赵恪的手忽然一颤。
“怎么了?”瑾玉看向赵恪,但是此时他的表情又恢复了过来。
“到了城镇之后,你的腿就有救了。”瑾玉有些开心,便拉着赵恪的手。
“你手好凉啊。”
普阳城虽说不比金陵,但是也是南方的一座重镇。
瑾玉他们并没有到城内而是往城西走。
这里的瓷器非常有名,更有名的就是绵阳东边的雁江,前朝覆灭前雁江水患大发,数百万灾民流离失所。
加之前朝夺嫡风波**混乱,前朝就此覆灭。
“你说,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可以解决雁江水患呢?”每年都有很多人死在雁江水患。
马车停靠在一座有些破旧的客栈外面,瑾玉一行人从马车上下来,刘三婆子冒着雨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
“快下来。”
马车上的孩子们一个个下来,瑾玉扶着赵恪从马车上下来,便赶紧跑到客栈中,外面的雨势依旧不见减小,里面的黑脸掌柜看到一行人,便对着刘三婆子说道“今天这货色不怎么样啊。”
“你还不知道啊,现在这生意不好做了,凡是家里有些银钱的怎么舍得把孩子给卖了。”
“你这刘三婆子,这些孩子从哪儿来的,我还不知道吗?”
“这话就不对了,好像你老李头干的都是正当买卖一样。”两人就样说着,战成一排的孩子们瑟瑟发抖,一个厨子样的人说道“都跟我来吧。”
瑾玉和仅有的几个女孩子依偎在一件房子里,虽说简陋无比,但是起码不漏水瑾玉将身上的衣服晾干之后,躺在大通铺上,闭上眼睛,但是脑海里却出现赵恪的面容。
也不知道他的腿有没有事。
次日一早,每个人都有一碗粥和一个馒头,瑾玉吃的格外香。只是心里有些忐忑,她偷偷跑到男生屋舍旁,看到赵恪一个人在吃馒头顿时放心,便到前堂去找那刘三婆子。
“婆婆那个瘸腿的哥哥。在不治腿就真的没有人要了。”刘三婆子掐着瑾玉的耳朵说道“你这小丫头管那么多干什么啊?”
“我就是觉得婆婆这么辛苦为我们谋生路,总不能亏本呢不是?”
“说的倒好听,这治病不要钱啊。”
“婆婆你看,那孩子长得那么好,腿一治好绝对值钱。”
瑾玉觉得自己都快成牙婆了。
“到城内再说,你这鬼灵精的丫头!”
金陵城内。
“据说这普阳一带今瓢泼大雨一直不断。”温均拿起青瓷茶杯轻抿一口,满脸忧愁,一旁仙风道骨的真玉说道“温兄宽心,朝廷已经派人前去查看水势了。”
“话虽如此,可是今年的雨似乎格外的多啊。”温均接住从房檐之下滴落的水。
“这段时间也是多事之秋啊”真玉叹气。
“重言家那个鬼精灵的小姑娘坠崖死了。”
温均叹了叹气想起自家学生郁结的脸色,放下手中的茶杯,真玉口气突变,“说起来真正不好的事,我那侄儿至今未曾找到,陛下也是长长泪流满面。”
“恪皇子?”
“是啊。”
“朝中局势复杂,太子无能,陛下又子嗣众多,却独独宠爱恪皇子一人。真是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呢?”
“我这个哥哥一向看不透,还是莫要多讲了。”
“我知道,这雨夜无事,与你闲聊,就莫要说这些烦心的了。”
二人看向亭外。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第三十一章 雁江决堤
小松坡上的有福客栈孤零零的矗立在哪儿,这里算是城西最为冷清的地方,普阳地界的人都知道,这个有福客栈可不是什么清清白白做好生意的地方,所以轻易不来这个地方投宿。
所以这里冷冷清清的。
瑾玉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了一只干巴巴的鸡腿,好不容易从那心善的厨子哪儿要的,她跑到男子住的通铺屋子中,看到赵恪一个人坐在床上。
“你早饭没有吃饱吧,我给你带的鸡腿。”瑾玉从怀里拿出油纸包,里面是一个有些干巴的鸡腿。
赵恪看了一眼,没有吃。
“你不饿吗?”瑾玉看着赵恪有些苍白的脸色,好像一来到这个地方,他就有些不对劲儿。
“我想着我们到普阳的时候,就给你找个大夫看看你的腿,到了有官府的地方,我就能救你出去了。”赵恪突然抓住了瑾玉的手,一双黝黑的眼睛直视瑾玉,他在瑾玉的手心里写道“我不能见于官府,你不必管我。”
“你?”瑾玉握住赵恪有些冰冷的手。
“算啦,到时候再说,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这雨才会停呢。”瑾玉从通铺上爬下来,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赵恪坐在床上,苦笑了一声,可是他的笑却没有声音。
刘三婆子与钱三坐在饭桌上,面前摆这三荤四素,还有一壶小酒,两人看着窗外的大雨,吃着酒食,好不快活,只见这刘三婆子说道“我听闻雁江似乎又要决堤啦!”
在掌柜台里面站着的黑脸掌柜说道“哪能说决堤就决堤呢?这皇爷可是派了十万兵丁在哪里驻守。”
“那说的也是。”刘三婆子吃了口菜,一旁的钱三喝了口酒,看着刘三婆子道“婶子啊,这雨要在这么下着,这不得多花多少钱啊。”
刘三婆子一筷子打到钱三的脑门上。
“你也为我不急啊,这该死的老天,断我财路。”此时黑压压的天空中突然降下一道惊雷,将不远处的一个歪脖树给劈了。
“哈哈哈,你这老婆子说话没遮没掩的,遭天谴了吧!”黑脸掌柜笑道,此时有时一道炸雷,屋子里猛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