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他没多说话,拉着她拐进一个弄堂,七拐八绕,那些声终于消失了。两人又跑了一段才停下来,蝶儿这才意识到两人交握的手里都是汗,忙松了手。
那人抬手捂上右臂,轻微地抽气,她心里格登一下:“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擦破点皮,不要紧。”他声音微颤,手臂躲开蝶儿触过来的手。
蝶儿咬咬唇,低头撩起自己的裙子,“嚓”地把底边撕下来一条,借着人家窗子里射出来的灯光,给他包扎起来。
他没再躲闪,蝶儿这才发现伤口流血很多,不只擦破皮那么简单,所幸,子弹没留在里面。
草草包扎好,她说:“不行,得去医院。”
“不行,他们可能还在外面,再等等。”那人靠着一棵树坐下来,整个人更掩进了阴影里。
蝶儿也挨着他坐下来,半晌,谁都没说话。
“那酒吧你不能去了。这些人是黑社会,得罪了他们,你得暂时避一避。”
“我知道,可是芳姐那会不会有麻烦。”
“她开得了酒吧,自然有办法,你心自己就好。”
“你——怎么会在这?”蝶儿犹豫一下,还是问出来。
“我最近经常来,只是你没看见。”那人看他一眼,黑暗中,不明情绪。
“谢谢你,庄毅。”蝶儿开口,转过头去。
“为什么要唱歌?”庄毅叹口气,问道。
“因为喜欢。”蝶儿不愿多说,面对庄毅,她无法再做到像从前一样。
“喜欢就去正规的地方唱,酒吧,不是女孩子该待的地方。”
“那我去哪?回宋朝,我回不去;回齐家,你已经帮我把路堵死;去你的‘庄诺’,你知道,我做不来。”
“你喜欢唱歌,我帮你找个公司吧。”庄毅没接他的话,回道。
“谢啦,用不着,我这样很好。”蝶儿深吸一口夜晚的空气,凉凉的,但很舒爽。
“那个战辉,很在乎你。”
“不只是他,浩子,阿眯,芳姐,还有酒吧里的员工,对我都很好。庄毅,我现在比在念齐时快乐,你不用因为我内疚。”
“你不恨我?”
“恨!怎么不恨。但恨也改变不了什么,活不回来,庄诺也不能再更名回念齐。”
“你知道去世的事?”庄毅有些惊讶。
☆、86、会有办法的
“知道,”蝶儿看着远处的灯火,星星点点,却都裹着一室温暖,她又想起那个慈爱的老人,想起她墓碑上带笑的照片,心头漫起一片凄凉,“到底没舍得怪我,她的律师来找过我,的遗嘱上,继承人仍然是我,我没接受,我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呵呵,蝶儿,你骂人比以前艺术了。”庄毅低沉地笑,声音在里回荡,“其实,我有时也恨自己,这么多年,这么执着于这件事,现在做成了,反而觉得没劲。”
“但重来一次,你还是会这么做。庄毅,你把仇恨当成了正义,却不知道或许你的仇恨本就是一场误会。”
“这话什么意思?”庄毅猛地抬头,“你听说了什么?”
“你知道应该去问谁,我不能给你答案。”蝶儿站起来,“走吧,他们应该撤了,去医院看看你的伤。”
庄毅也站起来,他坚持不去医院,要送她去酒店住下,但蝶儿坚持先回酒吧看看。
庄毅无奈,陪着他回酒吧。远远的,有几个人冲过来,跑在最前面的一个一下子抱住她:“蝶儿,你没事,太好了,吓死我了!”
浩子的大嗓门里竟带了哭腔,蝶儿笑着拥紧他:“我不是女侠吗?哪那么容易出事。”
浩子笑了,抱着她转了一圈,然后,她被交到战辉怀里:“有人比我还担心,现在又不说,嘴巴属锁头的。”
蝶儿身体微僵,感觉面前的怀抱比她更僵,她一下就放松了,两手环抱着战辉的肩臂:“战辉,谢谢。今天晚上我很感动。”
战辉没说话,只是回抱了她,用了更大的力气。
阿眯也走上来,已经哭红了眼睛:“对不起,蝶儿,我……”
“阿眯,有你们,我好高兴。”蝶儿知道阿眯是为刚才没冲上来帮她来自责,可她一点都不怪她,她出来,只能害他们更担心。
几人总算留意到庄毅的存在,浩子豪爽地握他的手:“谢谢你救了蝶儿。”
“不用,我比你们更关心他。”这样的道谢让庄毅很不痛快,他冷着脸,让浩子脸上的笑容尴尬地僵硬。
“我走了,记得不要再回酒吧。有事打我电话。”庄毅转头看蝶儿,然后直接拦了车坐上去,并没回酒吧去取他的车。
蝶儿看着那车子消失,心里不是不难过,然后,她转头抱住阿眯的腰:“阿眯,今晚你得收留我。”
回到阿眯的小屋,两人洗漱后躺到,已经是凌晨四点钟,按照她们的生物钟,正是最困的时候,两人却都没有睡意。
阿眯第一次聊起了冷风,原来,她一直爱着冷风,但表面温和的冷风却和战辉一样,心上有道门,她怎么也走不进去。几度表白都碰了软钉子,她有些绝望,父母又一再催着她回老家,在那,她有一门娃娃亲,从去年起男方家就催着结婚。阿眯本不拿这婚事当回事,十五六岁就从苗寨里出来闯荡,她做的事,桩桩件件在寨子里的老人眼中都是伤风败俗,她不在乎。
可是,冷风对她的疏离防备让她心寒。那天,当她借着酒意爬上他的床,像藤蔓一样缠上他,撩拨起他的,他竟然在最后时刻刹了车,冷冷地推开他,眼中的鄙弃像刀子一样,剜着她。
她当即离开,随便买了张火车票就上了车,却在中途接到浩子的电话,冷风出了车祸。
当时,她急得差点从火车上跳下来,在最近的一站下了车,为了最快赶到z市,转了三次车。一路上,她给浩子打了好几个电话,听说冷风发现她走后发疯地找她,开车心不在焉出了车祸;听说冷风手术成功,脱离危险;听说冷风血液查出问题,医生怀疑是血癌。她的心一会儿天堂一会儿地狱,同座的人见她哭得那么凶,甚至以为她有什么事想不开,不停地劝慰她。
总算赶到医院,冷风依旧对她不冷不热,她也不在乎,只管乐呵呵地在他身边转,有时,感觉到他偷偷瞄她的目光,她的心里快活又苦涩,一遍遍地祈祷,是医生弄错了,上天不会对冷风那么残酷。
可,她的祈祷显然没有奏效。当医生宣布冷风确诊为血癌,他们还在商量着如何瞒住冷风,他却已经知道了。
他依然平淡温和,仿佛得这样的病是情理之中。他不排斥药物,不排斥化疗,不排斥战辉和浩子,不排斥孤儿院里来看他的大大小小,却独独排斥她。
那天,战辉和浩子强行把她带离医院,她气得和浩子打了一架。在这样的时刻不能陪着冷风,这让她抓狂,可又没有办法,她知道战辉是对的,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冷风要手术,需要大额的手术费,他们必须筹到这笔钱。
说到这儿,阿眯长长地一声叹息,蝶儿感觉脸上凉凉的,摸一摸,竟都是泪。
“那钱的事,有着落了吗?”她轻轻地问,隐约觉得阿眯今晚跟她说这些,是有些用意的。
“有家唱片公司很想签下我们,可战辉始终不同意,蝶儿,我想让你劝劝他。”
“我?”蝶儿自然地反问,“他哪里会听我的。”
“会!”阿眯的声音有些急切,“今晚找不到你的时候,战辉都快疯了,认识他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看他这样。蝶儿,你在他心中有份量,你说话,他或许会听。”
“不,阿眯,你看错了,我和战辉只是普通朋友。战辉表面冷漠,实际对人很真诚,作为朋友,他当然看不得我出事。”
“蝶儿,你这是自欺欺人。要说,我对战辉比你对他更了解,我不会看错。他喜欢你,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欢!”
“阿眯,别说了,我答应帮你劝劝他,但不要抱太大希望。不过,战辉为什么这么排斥?能站在一个正规的舞台上唱歌,不是很好?”
“这好像跟战辉的妈妈有关,她妈妈就是个歌手,为了登上舞台,抛弃了他。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自己从来不说,问冷风,他也只是一两句话带过。”
“哦,阿眯,那让他,是有点强人所难。钱的事,就没有其它办法了?”
“哪有什么办法啊?我们这些年唱歌挣点钱,除了挥霍,就都捐给孤儿院了。”阿眯又叹口气,声音里满满的无奈。
“阿眯,别急,会有办法的。”蝶儿轻轻的一句,语气却很坚定,“老天不会一直这么残忍。”
☆、87、世界真是小
第二天,蝶儿和阿眯是被电话声吵醒的。话筒那头,浩子的声音焦急慌张:“阿眯,医院打话说冷风不见了。”
阿眯惺忪的睡眼瞬间放大,然后跳下地就往外面冲。
蝶儿拉住她,示意她换衣服,然后从她手里拿过手机问:“浩子,你们现在在哪?我和阿眯过去。”
“战辉已经先去y市了,我在楼下,你让阿眯下来。”
“我跟你们一起去!”蝶儿一边说,一边看向阿眯苍白的脸,她把衬衫扭子都扣串了,却没有发现。
“不,战辉不让你出来,你就呆在阿眯的房间里,有事我们给你打电话。”
“我眼你们去,不会有事的。”
“不行!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冷风可能去哪,你并不知道。我们三个就够了,你让阿眯快点下来。”
浩子说话很少这么果断,带着命令的意味,蝶儿不再坚持,送阿眯下楼,从窗口看着浩子的二手本田飞快地窜出去。
房间里一下变得很空,她整理了床铺,又煮碗面条解决了午餐,想了想,掏出手机给芳姐打电话。
“芳姐。”电话接通,她叫了一声,有些惭愧。
“还行,知道给我打电话,在阿眯那里?”芳姐的声音依旧懒懒的,但透着疲惫。
“嗯。昨晚的事对不起,芳姐。”
“不关你事,是他们欺人太甚。”话筒那爆芳姐好像在磨牙。
“酒吧会不会受到影响?”
“没事,人都没受什么大伤,砸了些桌椅杯子,田七说都算他头上。”
“您见过他了?”
“嗯。他是来闹我的场子,你只是恰好成了由头,说起来,这事怪我。”芳姐声音低沉下来,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
“蝶儿,那田七在z市是号人物,昨晚闹那么大,他脸上也不好看,他提出以后不准你再在忘情酒吧唱歌。”
“嗯,我知道芳姐,我不会再给您添麻烦。”
“唉,”芳姐叹了口气,“人在江湖,总有很多无奈,别怪芳姐。”
“不,我不怪您,相反,很感谢您在那个时候收留了我。”
“说来你在这的这段时间,还是我赚着了。不说了,有去处吗?用不用我给你介绍朋友?”
“不用,芳姐,等我安顿好再联系你。”
蝶儿礼貌地跟芳姐道了再见,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酒吧不会因为她受影响,她心里也会安宁些。不过想到要离开忘情酒吧,离开战辉他们,她心里多少有些难过。来到这个世界,她好像一直漂着:马场、念齐、忘情酒吧,好像是她的一个又一个驿站,她随着命运的河流漂来漂去,却不知最终要停靠的地方在哪里。
心情有些低落,又在屋里闷了一会儿,她决定出去走赚顺便看看哪有招工的。
外面竟然在下雨,不大,雨丝细细的,伴着凉风,已经是秋天的感觉。
她也没带伞,不一会儿身上就有些湿了。走到公交车站,见有车驶来,也不管开向哪,直接坐了上去。
车的终点竟然是金辉国贸,金碧辉煌的大厦,在雨中显得低调了许多。她想起那天下午,因为梦幻星空的事,那个中年妇女对她的指责甚至打骂,原来,她也有那般窝囊的时候。
嘴角一丝自嘲的笑,她抬脚向商场走去。门口铺着地毯,把客人脚上的雨水都吸了去,里面的瓷砖通明锃亮,映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简约而大气。
她乘电梯上了男装部,想挑些礼物送给强子他们,昨晚因为他,他们也吃了苦头。这些男孩待她真的不错,她平时不表达,但要离开了,想让他们知道她心里的感谢。
售货对她并不热情,她也乐得清静,慢慢地逛着。礼物真不好选,挑来挑去,给他们每人买了一条围巾,这些纯棉布的格子围巾,颜色有素雅有活泼,她根据每个人的喜好细细地选了,请店员包起来,
拎着也是不小的一包。
正要离开,想起战辉的鼓槌昨晚好像弄折了,正好送他一副。乘电梯到顶楼,各种乐器应有尽有,她请售货推荐了几款鼓槌,选了副价钱最贵的,掏钱时有些雄,但心里还是觉得值得。
到了一楼,看看外面雨下得大起来,干脆到旁边的咖啡厅坐坐。
人有些多,估计有不少是被大雨隔在这的。
她的座位靠着窗户,她捧着咖啡,看着窗上的雨,那些雨点扑到玻璃上,模糊成一片,再汇成流淌下来。单调的重复,倒叫她看出了趣味,那些水珠总会选择不同的路犀她一边看着,一边猜这次水会从哪里流下来,倒觉得很有乐趣。
“这里有位子,咱们坐这吧。”有人在她对面坐下,她没有扭头,也能感觉到那是一对情侣,女人的声音很甜美,糯糯的,搬到屏幕上,会迷倒无数耳朵。
男人没有出声,但她感觉到了他的气场,有点冷。唉,这世界实在是不大,她在心里想。
女孩招来服务生,要了咖啡,其中一杯的要求很啰嗦,她猜是给那男人要的。她仍然没回头,端起自己的咖啡喝一口,有点凉了,苦味略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