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猫——慕吱
时间:2018-01-04 15:58:02

  霍绥是当天就得知苏花朝要做“晚五”的消息了,也没有人传话,是苏花朝自己和他说的。
  那天晚上苏花朝发了个视频通话给他,美国时间大概是早上七点,视频接通的时候,霍绥正慢条斯理的享用着早餐。
  苏花朝粗粗望去,几片吐司,一杯咖啡。
  她尽量用最简练的语言和他说自己打算做的事,说完之后竟像个小学生一般端坐在书桌前,心里惴惴不安的看着他。
  霍绥也不过几秒的停顿,声音冷静自持,“做吧。”还有些无奈。
  但到底还是同意了的。
  苏花朝脸上的紧张神色顿消,心里也涌上轻微的满足感。
  一直吊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妥帖的安置下来,苏花朝也有闲情与他杂谈。
  “茜茜的预产期在元旦,她说等孩子生下来,就让他们叫我干妈。”
  “他们?”
  “是的呀,双胞胎呢。”
  霍绥低低沉沉的笑了一声,迎着早日洛杉矶的日光,眼里似有万千碎金,“程叙之有福了。”
  “不过他们两个正闹别扭呢。”
  “为什么?”
  “茜茜说要回南城生,程叙之嫌路程远,要奔波,不让她回,说就在这儿生就好。”苏花朝两条腿都搭在椅子上,她一只手抱着膝,一只手拿着个杯子,喝了口水,说,“孕妇的脾气可大了,程叙之就说了几句,茜茜就哭了,哎。”
  霍绥把杯子放下,说:“我不会。”
  “嗯?”苏花朝看着他。
  他说:“我不会和你吵架,凡事都会顺着你,都听你的,花朝,等我们结婚以后,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那是他第一次提婚姻。
  在很久以前,苏花朝曾幻想过无数次与他结婚,但每次的最后,幻想都碎的不堪一击。甚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以为今生无望。
  可他最近频频提及婚姻,这让她对结婚也有了一丝丝的、渺茫的期望。
  苏花朝低头,敛眉,宁静美好的不像话。
  霍绥接着说,“等我娶了你,花朝,我保证,往死里疼你。”
  苏花朝有时候觉得自己可真世俗,单单这么一句话,就让自己心软到无以复加,她当下真的把那些阻碍都抛之脑后,眼下竟真的一心一意的,只看他。
  许久,她歪了下脑袋,说:“好啊,那到时候,你八抬大轿娶我。”
  霍绥嗤笑了下,觉得她这个提议可真庸俗,但接触到她眼里的那抹狡黠,他又只能点头,万事随她:“你开心就好。”
  苏花朝吃吃的笑,说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结果换来他万分真挚的目光,“我对你,从来没有任何作假。”
  她沉默了一刻,有句话在喉咙眼里反复咀嚼,但类似今晚的时光着实太难能可贵,这或许是他们这十几年来唯一一次没有争吵,和平到极致的谈话,她并不想破坏此刻的美好。
  只说,“我要睡了。”颤抖着关上手机,落荒而逃的离开他的眼里。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发来一条短信,说晚安。
  苏花朝十分的平静的看过,便合上了手机。
  那个时候她有一句话,真的差点夺口而出,
  ——那年我在病床上,我看到你和宋舒怀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霍绥,你敢不敢对我说,那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苏花朝生平第一次,徒生怯意。
  有些事,她知道,不必问。
  ·
  真正开始纪录片的工作已经是一周之后了,工作室的小左和小右背着剩余的器材由北到南,见过白雪皑皑的南城,来到了雨丝密布的锦市。
  苏花朝是住在姜锦茜家的,但小左小右一来,她总不可能再去麻烦姜家二老,准备去镇上租套房子。姜锦茜知道之后,连说,“你忘了你爸在这儿还有套小别墅的吗?”
  她这么一提醒,苏花朝的脑海里便多了个印象。
  苏启正当年,确实有套别墅在这儿,只是时间久远,她都快忘了。或许她的内心潜意识里是不愿意记得的,关于苏启正,他的一切她都不太想记忆太深。
  毕竟他是第一个教会她,抛弃这个词的。
  姜锦茜在旁劝阻,“去镇上住,你来回不需要时间的吗?把那时间花费在别的地方不好吗?更何况那房子我提早就给你打扫过了,你还想浪费我这么个孕妇的苦心?”
  苏花朝听得哭笑不得,“你还去打扫了?”
  “对啊。”
  苏花朝啧了一声,“你要不是孕妇,我真得揍你一顿了。”
  姜锦茜腆着脸笑,拍了拍肚子,“免死金牌,耶。”
  苏花朝轻叹了一口气,“茜茜,我没有办法住那儿,真对不起啊。”
  “我让你住那儿了吗?”姜锦茜翻了个白眼,“你们工作室那俩小姑娘住那儿,你呀,还是老老实实的给我待在这儿。”
  苏花朝:“啊?”
  姜锦茜在她身边坐下,头轻轻的靠在她的肩上,低声轻语,“花朝啊,你说,那年我要是死死抓着你,不让你去南城,该多好。所有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苏花朝抬头看向天窗,细密的雨滴滴砸在天窗上,声音清脆。那半寸的天空阴沉、雾霭密布,仿佛那年她被陈清月接走时的情景。那时,也下着这么大的雨,她笑着和姜锦茜告别,得意的以为自己是去南城全家团聚的。
  可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黄粱大梦,梦醒之后,满腔的意难平都化作空中的泡沫浮影。
  她说:“会吧,但茜茜,如果那样,我就遇不上他了。”
  有再多的意难平又如何,她到底是狭隘,遇上一个霍绥,便抵了之前历经的万千风霜。
  但如果真的不走,她便遇不上霍绥吗?
  不,不会的,她不会允许自己错过霍绥的。
  该相遇的人,是不可能错过的。
  
 
  ☆、晋/江/文/学/独/家/发/表
 
  
  那栋别墅在早些年算得上是这片数一数二的豪宅了, 但过了这么多年,风雪的磨砺使外墙砖瓦褪成灰白浅色, 屋檐下痕迹斑斑, 院子里的石椅上生了许多青苔,苏花朝拿着钥匙打开了铁锈斑斑的门,打开的瞬间,空气中夹杂着风尘气息尤甚。
  室内的布置一如往常,白色地板,暗沉色的沙发,同色系的一套家具。
  沿着楼梯往上走, 走廊的末端是她当初住的房间。
  走不动了。再往前走半步, 她说不准真的会心软,毕竟当初苏启正, 待她真的极好。
  毕竟当初。
  然后后来。
  后来她最爱的人成了她最恨的人, 她觉得最难以接近的继兄,成为了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时过境迁, 所有的事都已经悄然无声的发生了改变。 
  再出来的时候, 发现外边又开始下雨了。
  南方的冬天, 多雨、湿冷,寒风像冰碴子一般刮在脸上,生疼。脚下的地面始终是湿的,每踩一步,都要小心雨水的溅渍,风裹挟着尘土卷在雨珠上, 天地之间,所有一切都是枉然。
  苏花朝撑着伞离开。
  ·
  霍绥到锦市的时候,也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他在洛杉矶下榻的酒店大堂里摆了一棵极大的圣诞树,树上挂满了各种装饰物,玻璃灯光闪烁,吸引小孩子纷纷上前触摸。也有一些年轻女子前去拍照,霍绥不以为意的走过去,却被人拉住,对方一脸羞赧的看着他,咬着唇,轻声问,“Can l take a photo with you?”他摇头,在女孩遗憾的表情中,抬腿的动作收回,拿出手机,问她,“你能帮我拍张照吗?”
  “啊?”
  霍绥说,“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她点头。
  霍绥双手插兜,遗世独立的站在有五六米高的圣诞树旁,落地窗外的积雪厚积,行人神色匆忙,他立在室内,对着镜头的眉眼温和,嘴角微微上扬,淡笑。
  拍照的年轻女子有些微滞,霍绥问她:“好了吗?”
  她匆忙按下拍照键,把手机递还给他,最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迈开脚步小跑过去,问他:“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吗?”
  风雪砸在他的头上,他声音也冷冷的,“抱歉,我夫人还在家里等我。”也有那么一点的暖,在提及那个词的时候。
  年轻女子连说抱歉,退回大堂。
  她看着霍绥坐上出租车,车子顺着车流溶于雪天,心里又难过又羡慕。
  那个人在说“夫人”的时候,眉眼上,他或许没有注意,他的眼里,是带着光的。
  很亮,是一种慑人的亮。
  霍绥从洛杉矶到上海,又坐高铁到了锦市。
  到达锦镇的时候,将近下午三点。
  眼前一片雾蒙蒙的,连眼睫毛处都像是沾了雨水一般,霍绥撑着伞从出租车上下来,提着行李箱,沿着马路走。
  倏地,他脚步一滞,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眼前是……怎样的一幅场景啊。
  那个日天日地无所不能的苏花朝,穿着件一次性雨衣,头发随手拨在耳后,却被凛冽寒风吹得张牙舞爪的,手上架着摄影机,整个人像张单薄的纸片悬浮于世。
  霍绥上前,将那纸片握在手心。
  苏花朝浑身一缩,“谁啊?”
  霍绥为她撑着伞,“我。”
  她动作迅猛的转过身,眼里不可思议、惊讶万分、感动,各种情绪荟萃,一时之间难以言说万分。
  霍绥把伞放在她的手心,“抓紧了。”他单手提起摄影机,架在自己的肩头,问她:“去哪儿?”
  雨刷的一下骤然下大。
  她穿着雨鞋,感受到沥青地面的流水不断,脚背处似有水淌过。万事万物都在推她前行,她没有时间反抗推拒和犹豫,伸手一指,“那儿。”
  霍绥叮嘱一声,“撑好伞。”
  她在他身后,为他撑伞。
  霍绥身上还穿着羊绒大衣,内里是工作开会时的黑色西装,他的穿着打扮与这乡野农村截然不符。雨下的很大,风刮得甘蔗叶往人身上飞,那叶片带着刺,把那高昂的衣服给划了一道又一道不甚明显的口子。
  苏花朝知道他是不喜欢的,单从他紧抿的唇就可以看出来了。
  她劝他,“你要不回去吧,我这儿的工作很简单的。”
  霍绥只说:“需要我做什么?”
  苏花朝盯着他沾了水的大衣,怔怔:“霍绥,这是我的工作,不是你的。”
  霍绥背对着她,迈步向前,“可你是我的,不是别人的。”
  她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作何回复了。
  她总觉得他变了,变得懂得说哪些话令她好过些、能接受些,知道她需要的并不是夜晚的一个拥抱,一个亲吻,而是一句实实在在的话了。
  爱这个字,是需要一字一句说出来的。
  他似乎懂了。
  苏花朝回神,说:“你就去那儿把伯父伯母扶甘蔗的过程拍下来。”冬天风大,吹得甘蔗全都倒在一旁,苏花朝也不知道该拍些什么,反正就是把所有与红糖有关的一切都给拍了。
  至少等到剪辑的时候,不会太过慌乱。
  霍绥点头,他问她:“还有雨衣吗?”
  苏花朝连忙从身后的包里掏出件一次性雨衣,为他穿上。霍绥盖上帽子,扭头对她笑了一下,就直冲冲的冲进了瓢泼大雨里。
  苏花朝大声嘱咐:“小心点,泥地滑。”
  他的背脊挺直,肩上架着的摄影机偌大,压得他右肩往下斜了几分,但他声音脆响,“放心。”
  她的心,竟真的很容易的找到了归处。
  原来有人依靠,是这样的感觉。
  苏花朝想。
  将近十分钟后,小左和小右来到了田野边,两个人手里都拿着摄影的设备,看到苏花朝站在边上,而甘蔗堆里分明有人架着摄影机,二人困惑。
  小左:“老大,里面拿摄影机的是谁呀?”
  苏花朝甩了下头发,在微茫雨天,她笑的风情万种,“哦,我男人。”
  小左小右纷纷诧异。
  小右:“你你你,你男人?老大,你有男朋友的事,是真的?”
  小左:“老大,你别是租了个男人过来。”
  苏花朝双手环在胸前,朝霍绥那儿抬了抬下巴,“他这个身价,可不是我租得起的。”
  小左小右一同望去,正好此时霍绥转了过来,他面无表情的脸对他们点了下头,继而又埋头拍摄。
  小左:“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的。”
  小右:“我也有印象。”
  两个人对视一眼,尖叫:“瑞尔银行的霍总!”
  苏花朝嫌弃的看了她们一眼,“大惊小怪。”
  小左和小右两个人左右开弓,扒着苏花朝八卦,“老大,你什么时候和霍总勾搭在一起的哦?”“竟然藏的这么深,老大,你bad bad!”
  苏花朝克制着笑,语气带了点漫不经心:“哦,他追了我很久,我才答应他的。”
  “哇!!!”
  “老大,你好酷!”
  苏花朝伸手左右一个拍了他们的脑袋,“好了,别说八卦了,开工吧。”
  两个人吐了吐舌头,架起机子就往雨里冲了。
  苏花朝收拾了下东西,把伞盖在霍绥的行李箱上之后,也跑去了雨幕里,她跑到姜锦茜的伯父伯母身边,问他们是否哪里需要帮助,一边又转过去和小左小右说,“别把我拍进去。”
  伯父伯母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从黏湿的土地里把白甘蔗一根又一根的拔出去,“帮我们拔一下,今天都得拔了。”
  她点头,站在一旁学了他们的动作和身姿,学会了之后跑到远侧拔着甘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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