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迟暮眼眸一动,只听齐嬷嬷笑道:“上一回还是为了二公子看上的那个羯人女子。其实能让县主生气的,只有县主心里在意的啊。”
齐嬷嬷的笑语虽轻,但却犹如惊雷一般。
她在意的人——
她心里真的开始在意任胥,喜欢任胥了?
第24章
齐嬷嬷见她脸色愈发红润, 直如一朵绯灿的红莲,更是欢喜不胜,这下可好, 原本一桩亲事两人都不愿, 现在小夫妻都有了那份心思了,就说只要洞了房, 照盛迟暮这么内敛害羞的性子,迟早会把太子爷看得比什么都重。
至于任胥, 齐嬷嬷到现在满意得很, 定远侯夫人一直瞒着盛迟暮同齐嬷嬷有书信往来, 齐嬷嬷不日前便写了一封信,交代了这里的近况,用盛家独有的发号信息的线人送回瀚城了。
想必侯夫人知道太子爷如此疼着县主, 心里头也会大感安慰。
“嬷嬷,要是——他不来哄我呢?”
听到盛迟暮孩子气的话,齐嬷嬷心里头更乐了,忙笑道:“哪有这回事, 奴敢跟你打包票,他铁定回头就来了。”
隔了一会儿,齐嬷嬷视线一远, 笑眯眯道:“县主,他来了啊。”
“啊?”盛迟暮正要回头,齐嬷嬷拉住她的手,“咱们先走, 叫他找不着。”
“嗯。”
盛迟暮虽是疑惑,却还是由着齐嬷嬷牵着柔嫩的手腕拉走了。
溪水潺湲,木叶萧萧,秋山在静默的金晖下连绵私语。盛迟暮一路揣着心思,总担心下一刻,她那个傻的夫主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跳出来,非要拉着她又亲又抱的,他可是从来不管有多少人在场的。
可是她却要顾忌场合,怕马皇后瞧了不喜欢。
岂知道,马皇后其实喜欢得紧。
自己生的儿子,用马皇后的话来说,他一撅屁股她就知道他拉什么屎了,这么大了不收心,对谁家的姑娘都能戏言几句,虽说大梁民俗开化,也无伤大雅,但这花丛戏蝶的性子,马皇后早想替他收收了,碰上一个叫他挂心的媳妇儿正好,温存温存,哪日教她抱了乖孙,就更好了。
一整日盛迟暮都有些心不在焉,萧战有心留意她,猜到她定是为了任胥的事魂不守舍,一股子醋味和妒火叫他连喝了好几大盏酒。
倒是一旁长宜公主笑闹着对长乐道:“未来姐夫今日怎么了,酒量倒是好的,怎么着有种借酒浇愁的意味,难道咱们长乐公主又冷落他了?”
长宜跟谁都是自来熟,更莫说她这个姐姐,长乐公主哪里有冷落他,分明是萧战一直盯着盛迟暮瞧,盛迟暮确实貌如舜华,才比文姬,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弟媳,是有夫之妇,在场的怕没有一个看不出来萧战对她的神往之意,听说他们是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长乐公主单是想想,便是一阵烧心窝子的火,被长宜一笑,更是烦躁,“胡说八道,以后别拿我开玩笑!”
萧战昨日送她金箭,言辞恳切,真挚得不得了,她看见了,别人也不是瞎的,她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了金箭,可也就一日,他就留意着太子妃去了,教旁人以后怎么看她?说她堂堂公主远不如一个长在番邦蛮荒之地的县主?
任长乐咬住了嘴唇,恨声恨气地吃了一嘴烈酒,将那两颊熏出了两坨大红。
长宜也自知没趣,便提了一壶酒坐到了盛迟暮跟前,“嫂子。”
“长宜。”盛迟暮微笑,替她准备了软毡。
长宜见她手里捧着一只兽形青铜小炉,上有盘螭蛟纹细密罗络,一看便是上品,想必是皇兄给的,感慨了一句,“我见皇兄宫里的奇珍不少,讨着向他要,他都不给的。”
“长宜喜欢,我送你。”盛迟暮诚心送给长宜,也是心里惦记着齐嬷嬷交代的话。要是任胥看见了,指不定又要委屈。她单是想想他那模样,也觉得好笑,心里头莫名暖暖的。
长宜大喜过望地接过来,“真的?嫂子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姑嫂两人说了几句话,落在长乐耳中犹如絮絮叨叨的耳语,她烦闷着,心里头又鼓噪,说出去散个步,转眼便走了。
萧战见任性泼辣的公主离开了,嘴唇淡淡地下拉。
他还真不想看见这张嘴脸。
又是夕晖落满山头时,没想到今日猎得猎物最多的人竟是太子任胥,着实让众人惊了一把,虽说也是萧战今日没有上阵,但素来草包的太子今日大展拳脚,这在以前可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晋安帝也诧异了,但看着儿子也不是会为了一点虚名作弊取巧的人,还是依照规矩,将金翠翎羽箭赐了他一支。
于是任胥欣欣然接了箭,大概是因为今日拔了头筹,太子整个人容光焕发,腰杆背脊都挺得笔直,然后捧着那支金箭回座,笑脸微醺地递到盛迟暮跟前,“暮暮,送给你。”
盛迟暮还没接,便听到身后齐嬷嬷有意无意地一声咳嗽,盛迟暮于是轻飘飘接了金箭,“谢殿下。”然后转头将东西放在了案上,并不以为意。
太子殿下委屈地嘟起了嘴唇,正好看到长宜也在,目光一下落到长宜捧着的小手炉上,那是他为了怕她冷,特意从府库里挑的最好的一只手炉了,大小都合适,外观典雅古朴,捧着还有按摩的功效,因为手上有不少穴位,任胥听人说甚至对女子行经、生育这些事都有莫大好处……
虽然这个是他的一点小私心了。
可是看到自己精心挑选的小手炉被盛迟暮随便送给了长宜,不由脸色更委屈,恼得一屁股坐了下来,只顾着出气,一句话都不说了。
难怪县主常说殿下孩子气。齐嬷嬷忍不住捂着嘴儿偷笑起来,这么在意,这么在意还惹县主生气,也是活该。
盛迟暮继续旁若无人地同长宜聊天。
一直到夕阳在山,层林尽染,山寺传来钟鸣,渡头泊了几条规模还算大的画舫,下山时正好沿着溪流溯游,顺风顺水,比车马要舒服得多。
晚间任胥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踱回军帐,正好碰见收拾衣物的盛迟暮,坐在满室的烛火里头,沉静温婉地放着手里边的狐裘领子,他走过来瓮声瓮气地道:“暮暮,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该怀疑你对萧战有什么……”
听着他的反省,盛迟暮翠羽似的眉微微一凝,其实她的夫君还真是个细腻的人,漠北那帮糙爷们比不得的,他其实很懂她的心思啊。
她正要听任胥再说些什么,可是许久都没等到,一扬起目光,只见他的夫君一头栽倒下来。扑在床榻上,发出鼻音浓重的嘟囔声,竟然睡着了。
盛迟暮嗅到浓烈的酒味,不由低声道:“我也才一天不理你,你就委屈得喝酒了?”
真是叫人无法可想,丝毫没辙。
这一夜又是转瞬即过,盛迟暮醒来时,很快又随晋安帝和马皇后上了画舫,没怎么理会任胥,他也自知不痛快,躲在角落里默默自我反省着。
齐嬷嬷跟在盛迟暮身边耳语,“县主,别太过了啊,要是教殿下真以为你厌了他了,指不定又变成以前那样,出宫门厮混了。”
盛迟暮一想,忽然发出沉沉的两个字,“他敢。”
“……”真是,许久不见县主这么霸气过了,他们北漠的女人,就是如此敢爱敢恨!齐嬷嬷又是笑,又是觉得快慰。
待一路回了长安,长安子弟们四散,各自对这几日的秋猎生活感慨颇深,有人惦记着萧战超凡精妙的箭术,有人惦记着盛迟暮铮铮的琵琶声,有人却还想着几位公主的容颜,宴席上的好酒,那山坳口朗朗的月色……
晋安帝等人回了宫门,当夜他便拟了旨意,有意赐封萧战为驸马,将任长乐许配给她,并让他留在长安。
但这封旨意没下去,还没来得及盖印儿,马皇后这晚特别热情,晋安帝本想征服了爱妻就回来盖上玉玺,不料这一征服,就是大半夜,一直闹得晋安帝都没力气了,才感慨一声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他平日里还要勤加操练才是。
这晚上任胥想了一大堆道歉的词儿回东宫,不曾想今晚他没醉,盛迟暮却醉了。
姹嫣道:“皇后娘娘先前让人送来了点儿米酒,太子妃怕是以前没喝过,才沾了一点点,便醉了。”
说罢,任胥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只见盛迟暮正坐在镜台前描妆,慢条斯理的,可看不出一点醉态,他快步走过去,抓住了盛迟暮纤细的腕子,只见她脸颊红扑扑的,眼神有些涣散,身子也软绵绵的,一碰就倒了过来。
任胥心里一紧,摇着她的小手道:“暮暮,你怎么了?”
盛迟暮软软地靠着他的肩膀,呼气如兰,嘴里都是又香又软的醉意,他怕那碗甜酒吃出了事儿,“叫太医来。”
姹嫣却拦了一步,“殿下,跟着太子妃几年的齐嬷嬷说,太子妃的酒量浅,喝点儿就容易醉,但是睡一觉就好了,没有太大的问题,就是醉了容易说些胡话,今晚好好儿照料就是了。”
“胡话?说什么?”任胥有些诧异。
“任胥……”怀里的娇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任胥登时一激灵,坐直了起来,姹嫣也偷偷笑了,忙往后退了好几步,任胥将手伸到背后抓盛迟暮的小手,模糊儿听到一句,“混账。”
“哎。”他一边答应着一边挠她的手背,可她就是不放,一来二往的,任胥哪里禁得住这种甜蜜的折磨,早起了一股旱火。
“小流氓……”
“嗯。”他只能手忙脚乱地应着。
“纨绔子弟……”
“我是。”
“你敢到外边找女人……”
第25章
这话说得软乎儿动人得紧, 任胥心魄都是一荡,忙摇头,“不找, 不找。”
盛迟暮软软地倚着他, 直往他衣襟里吹气,任胥既欢喜, 又受着折磨,姹嫣心里头通透, 忙告了任胥一声, 转身便莲步姗姗而去了。
出了门, 只见齐嬷嬷正在回廊月色下赏花,那一簇簇怒放的朱槿宛如红海一般,在月色下晶莹而斑斓, 姹嫣走上去福了福身子,笑道:“还是嬷嬷有本事。”
其实齐嬷嬷也担忧,闷闷的,“太子妃醒来怕是要怪我, 那晚米酒是我拿给她喝的,还说是皇后娘娘。”
转眼,她又眉开眼笑, “但是,咱们县主啥也好,就是不能喝酒,一喝醉了酒就‘原形毕露’了, 咱们明日睡晚些,再去收拾殿下和太子妃的床褥子,今晚该是真的了。”
姹嫣扬眉,“嬷嬷你可真厉害。”
她就不敢擅自做主算计自家主子的。
齐嬷嬷笑了笑,“我为了他们俩夫妻着想,就算是夫人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我的。”
“嬷嬷放心,这事儿我不会说出去的。”姹嫣心领神会。
“哎。”
回廊底下一缕秋风缱绻。
今晚这事怕是要成了,齐嬷嬷连日来一直提心吊胆,幸得兜兜转转,总算是不辜负了侯夫人的期待,以前是看不上任家仗势欺人,非要自家县主千里迢迢嫁到长安来,但既然嫁来了,夫妻之间就要和睦恩爱才是,不然县主只会受更多委屈。何况,这位殿下对县主百依百顺的,可连他们侯爷都做不到对夫人言听计从,应当还是很不错了。
盛迟暮还软软地靠着任胥,如烟似雾的楚楚纤腰落在他的掌中,几乎不盈一手,任胥心跳如鼓,觉得怀里的娇妻又软又媚,完全不是平日里的清冷从容,甚至,还有点……黏他。
“任胥。”
“哎,我在。”
盛迟暮晕乎的,小手抓紧他的衣襟,“你敢找女人。”
“不敢的。”
“一个够不够?”
“暮暮,当然够。”
盛迟暮揪起脑袋,忽然甜甜地笑了起来,这一笑犹如异花初胎,霎时间整个辉煌的寝殿更亮堂了,任胥看得不能移眼,喉结上下滑动了好几下,盛迟暮一伸手推在他的肩膀上,于是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他讷讷地看着盛迟暮,“暮暮,你要……”
还没出口,嘴唇被她咬住了。
“……唔。”这是什么,女霸王硬上弓?
但她虽然用力啃他的嘴,却并不会,笨拙得要命,任胥只好握着她的脖颈,轻巧地蹭开她的嘴唇,加深了这个吻。
甜蜜和渴望一同攀升了起来。
“暮暮……我忍不住了……给我好不好?”
没有哪个男人禁得住这种诱惑,何况是他的暮暮,这种事他在梦里头干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上辈子连太医都说,皇上这样子不行,有伤龙体,还是要召妃嫔来伺候。可每次只要一想到远在平南府的盛迟暮,他对那些女人就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
后宫里犹如储放了一堆金镶玉缀的景泰蓝一般,而那些精美的花瓶,却不是他这朵花要插的。
他就喜欢野丁香,喜欢她,就想插到她的花瓶子里。
盛迟暮眼神迷蒙,也不晓得他说什么了,看到他憋红了一张俊脸,又求又哄的,觉得好玩,“好啊。”
“不过,不许欺负……欺负我啊……”盛迟暮甜甜地靠在他的胸口,“我打不过你,可我爹爹和我大兄二兄都很厉害,小心他们揍你啊……别欺负我……”
任胥一张脸变幻莫测,他和盛曜、盛昀都打过架,最后挂了一身彩,确实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毕竟从小到大,养尊处忧的太子殿下可是连蹭破皮都叫太医院忙得底朝天的。
最后,他狠了狠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两口子的事,他们爷儿仨管不着!
他就是要欺负她,别的可以让,这个不行!
这么柔软黏糊的暮暮,要多久才能看到一次,喝醉了,才能看到她的憨态,可他心疼她,不想她再这么醉了,那就这一次吧。
任胥爬起来,将盛迟暮抱在怀里,一步步往象牙床走过去。
木板吱呀,一晃又是大半夜。